本书名称: 怪谈女友[无限] 本书作者: 泰哥儿 文案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 香港√日本√潮汕√越南√韩国√上海√西藏√ 文案 弥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进了一个以真实地名命名,地区怪谈为原本的无限世界里,刚睁开眼,她就看到头部溃烂的的死亡屠夫,对她拉动电锯的开关。 “兹拉兹拉——” 弥什等了五秒,没有等到无限流大女主小说都有的无敌系统,彻底摆烂了。 已知—— 对方:成年壮汉、变异怪物,电锯,buff拉满。 而她:普通女大学生,开局人字拖,手拿外卖。 弥什见打不过立刻当场躺下,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这有啥,反正期末了也不想活了!” 下一秒,她感觉身下咯屁股,掏出来一看是一把机.关.枪。??? 机.关.枪是哪来的? … 刚开始,弥什以为自己撞鬼。 再然后,她发现自己穿成一个恋爱游戏的可攻略NPC,而向她氪金的人,正是无限流里的顶流玩家。 本该是甜甜蜜蜜的设定,结果却是:顶流玩家们看着屏幕里的神操作,发出灵魂感叹… ——弥什,恋爱游戏里最强的npc,无限流里最多老公的玩家。 【食用指南】 1.女友npc,有五个老公玩家 2.感情:剧情=3:7 3.地域型怪谈副本,如和现实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 惊悚 穿越时空 无限流 系统 萌宠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弥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们没有自己的电子老公吗? 立意:爱情真可爱 第1章 第 1 章 “兹拉兹拉——” 电锯声作响,每一次启动都会响彻九龙城寨。 弥什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穿着油腻腻的黑色防水围裙的男人走来。 从远处看,他还有点人的模样,可是随着他手持电锯越走越近,就能清晰看到蛆虫覆盖在他的脸上,正在啃食他脸上发黑的腐肉。 没有肌肉覆盖的部位最先开始溃烂,从充满弹性的肌肉,变成一滩似水模样的怪东西。 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他看着弥什等众人的方向,面上肌肉融化般的扯开,露出一张狰狞的笑容。 他用手指指向弥什等人,一边点人头一边说:“今日什么日子啊,来了那么多猪肉。” 哪怕听不懂粤语,也能看懂屠夫指着他们,满溢无数恶意地叫他们猪肉的模样。 当然,最渗人的是屠夫手上沾满鲜血和淡黄组织物的电锯,还有令人头痛欲裂的电锯声。 自然死亡和被电锯锯死,哪一个更甚呢? 弥什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亲身验证这个问题。 ** 15分钟前。 “外卖到了,快来校门口取!” 外卖员摞下这句话立马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弥什只好从宿舍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张稀松的睡眼,用脚勾起一双人字拖出门拿外卖。 下午的学校操场人特别多。 光是弥什走到校门口的这段路,就看到好几对情侣搂抱在一起,亲密又眷恋地耳语着;高大帅气的男大学生正在打篮球,球体撞击光滑水泥地板的时候,摩擦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广播站正在播放每日英语,今天教授的单词是:“punish,punish,惩罚。” 稀松的美好,平稳的大学生活,还有普通的女大学生。 下午点餐的人不多,弥什轻松找到桌子上属于她的黄焖鸡米饭,她一边用小拇指勾起外卖袋,一边低头看手机翻找宿友发来的快递取件码。 然而,就在她低头看手机的瞬间。 “吧唧。” 弥什一脚踩进泥泞的烂泥里。 她嫌恶地抬脚,黏在鞋底的腥臭黑土都拉丝了。 奇怪,校门口怎么会有烂泥? 弥什上的是重点大学,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娇柔的花骨朵儿,校方每年一次翻新整修雷打不动,更别说校门口这种人来人往的公共设施了。 ……不对。 弥什剐蹭鞋底污泥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刚刚开始,就有持续不断的风声略过耳旁,呼啦啦的,却给她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啊。 是声音。 那些恋人谈情的嬉笑声,篮球吱呀声,广播站朗读英语的女声,统统不见了! 弥什猛地抬头,等看清眼前景象后,她如同一道电光劈下,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低头看鞋底这一错眼的功夫,眼前熟悉的校园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壮观且破旧的建筑群。 僭建的建筑一层搭一层,门口垃圾成山,地上横流的脏水将稀松土地泡成了烂泥。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她会从校门口来到这里? 疑惑归疑惑,弥什倒是不怎么害怕。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心大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从小学开始就把“大不了弄死我!”“大不了退学”“大不了辞职”挂在嘴边。 因为对什么都不在乎,她还被送到心理医生那聊过,最后得出了一个基因使然的结论。 总之,在这样长年累月的心态熏陶下,弥什很难产生跌宕起伏的情绪。 她不仅不怕,还在瞄见前方街口有一道身影正在慢条斯理走着的时候,主动喊住对方:“帅哥!” 身影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弥什在跟他说话,还是不认为自己是个帅哥。 弥什只能拖着人字拖,艰难跑到那人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帅哥,请问这是哪啊?” 男人应声转头。 离得近了,弥什才发现男人体量很高,身材修长又健壮,即使穿着一身黑色连体作战服,也能从布料凸显的阴影里勾勒出肌肉的形状。 长得很帅,五官混血般立体。 难道是外国人? 就在弥什犹豫要不要用英文再问一次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轻蔑冷笑道:“哼,这里是哪里,你会不知道吗?” …啊? 原本就很迷茫的弥什,这下更迷茫了。 男人似乎很高冷,没有要给弥什解释的意识,丢下一句“别废话,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后便继续往前走了。 弥什看了一眼他别在腰间的武士刀,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跟着男人往前走去。 烂泥路太难走了,人字拖几乎要黏在土里,好在他们要走的路并没有很长。 城寨门前已经站着四人,有高中生打扮的清秀少年,拎着公文包习惯性佝偻腰背的男人,还有一对浑身纹满刺青的非主流情侣。 唯一的女生斜眼瞥向弥什两人,不耐烦地说:“怎么还有人来,这样副本会很难。” 副本。 弥什敏锐捕捉到这个单词,但她没有提出来,因为在场众人对这句话并无反应。 好在即使她不问,人群中也不乏有像她一样,又好似比她知道的信息多一些的新人——那位中年男人忽然蹲下,用抓着公文包的手抱住脑袋,绝望哭喊:“我不明白!我努力工作,养家糊口,为什么会被无限空间选中?” “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从这里逃出来的人,连尸体都不完整。” 弥什没有怀疑上班族说的话,因为她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害怕,甚至接近崩溃边缘了。 “哼。”黑衣男人再度冷笑,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像爸爸一样年纪的上班族而给他面子:“装模作样,只有被社会流放的人才会被无限空间选中,别再装作懵懂的样子了。” 黑衣男人话音刚落,那对浑身刺青的情侣蓦地对视一笑,无声胜有声。 弥什还注意到,这对情侣的脖子上,挂着牙齿做成的项链,看起来像是真的人类牙齿。再结合黑衣男子那句“无限空间只选社会流放者”的话来看,项链瞬间猎奇得很有想象力。 被社会流放的人,这句话有很多解释。 濒临死亡的人,走投无路的人,反人类伦常的人,都可以说是被社会流放了。 弥什自认自己不属于任何一种,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拉进来。 可即使心里疑惑无数,从始至终,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因为除了她以外,其他人似乎都很清楚无限空间的存在。敏锐意识到这一点的弥什,保持着外乡客的谨慎,没有发言,以免被人发现是个另类。 好在副本给到众人谈天的时间不多,这时,一道声音像是钻进脑子般清晰响起。 “你们来了” 这是一道凄婉如京剧花旦的声音,尾音收紧,声线尖细。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谈天的气氛就凝固了。 一大群人定格在原地,僵着脖子看去。 只见破旧的建筑楼跟前,一个撑着伞,穿着旗袍的瘦削女人背对着他们,跟他们说话。 因为是背影,他们只能看到一头没有挽起来的浓黑头发,被女人披散下来,勾勒出完整的头颅和身形, “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 女人即使不转过身来也让人感觉她很漂亮,旗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描绘花瓶状的身材,可即使如此,没有人希望她真的转过身,露出她的正脸。 …残破的港式楼道,诡异的旗袍女人,还说着“我在这里等你们好久”这种话。 怎么看都是香港恐怖电影里猛鬼索命的剧情啊!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一步,依旧背对着他们。 她以后脑勺的形象慢慢逼近众人,众人的反应也截然不同——那对二流子情侣迅速后退,毫不顾虑地将他人当做挡箭牌,黑衣男子一步迈近,主动挡在人群面前,独对旗袍女人。 人群中的高中生则是苍白着脸,声线颤抖得询问同伴:“她怎么背对着我们走过来啊?” 没有人回应高中生的问题,因为答案肉眼可见——这女人压根就不是正常人! 只有弥什心大,竟然还搭腔上了:“也许不是背对着我们走过来。” “可能这就是她的正面。” 因为裙摆的遮挡,弥什也看不清她脚的朝向,所以这是合理的猜测。 高中生闻言,脸色更惨败了。 也不知道弥什的玩笑话,触动了中年上班族的哪一根神经,他忽然爆发,一蹦好几米远,离旗袍女人远远的。 “不是我,你要等的人不是我。”中年上班族害怕地向后退,“今天是我小孩的生日,我答应他早点回家,带他去商场游乐园玩的。” “我求求你,放过我,让我回去吧…” 他对着旗袍女人的背影央求,旗袍女人没有回应,却是停下前进(或者是后退)的脚步。 中年男人见状,可能是觉得离开有望,干脆转身朝女人相反的方向急奔而去。 ——只要离开这片城寨就好。 ——只要离这个诡异的旗袍女人远远的就好! 回家的欲望强烈,上班族跑得飞快。城寨通道狭窄又杂乱,他跑动的时候不经意碰掉东西,发出乒乓的清脆响声,回荡在狭窄悠长的通道里,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然而他半点都没有在意,更没有停下来向东西主人道歉的意思。 他一门心思地朝通道光亮处跑,快点,再快点,说不定跑到亮光处就能回去了。 随着眼前亮光清晰,中年上班族慢慢勾起唇角,仿佛已经在光亮里看见自己回到家里,跟孩子过生日的画面。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没有一点缓冲地顿在原地。 正常人跑步的时候想停下,不应该往前冲几步作为缓冲吗? 可是这位上班族不是,他是直接停在光亮处,光从他的身体透了出来。 弥什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直到光亮在他身体转动,发出嗡吱嗡吱引擎声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处根本就不是通道出口的光,而是一盏吊在猪肉店门口的白炽灯,还有电锯的反光。 光之所以能在上班族体内透出来,是因为电锯捅穿了他的腹腔处,从后背伸出来。 嗡吱嗡吱。 上班族的身体不住颤抖。 他就像从泳池出来甩掉身上水珠一样,黏糊糊的东西以男人为圆心,半径内滴答落下,组织物和血不要命地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粘液恶臭。 上班族失力坐倒,插在他胸腹处的电锯也逐渐往上,将他的上半身一分为二。 这场死亡来的太快了,随着男人跌落在地,弥什也终于看清楚电锯主人长什么样了——他站在杀猪档跟前,用手抓住上班族软趴趴的躯干,嫌弃地说:“老猪一只,唔好卖。” 中年人是老猪,不好卖,那好卖的是什么?年仅20的弥什安静如鸡,免得被屠夫发现。 可惜事违人愿,屠夫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特别是弥什身上,笑着说出渗人的招呼声:“今日什么日子啊,来了那么多猪肉。” “愣着干嘛!”弥什身边的情侣男催促对象:“还不快点把刀给我。” “哦哦!”女人从鞋子里掏出小刀,递过去。 虽然刀对上电锯毫无胜算,至少比赤手空拳好。 经过这段话的提醒,弥什这才发现,原来进入无限空间的刹那,手边东西会被带进来。 她环视周围一圈,冷肃的黑衣男人腰上别着武士刀,gai溜子情侣随身带着弹簧匕首,高中生背着能放下世间万物还能砸死人的大书包。 只有她,普通女大学生弥什,脚踩人字拖,手拿黄焖鸡。 呵,笑死。 怎么自救,用黄焖鸡香死屠夫吗? 众人默契一哄而散,只有弥什留在原地不动弹,她想了想,干脆就地躺平不动弹了——打不过就加入。 当然不是加入屠夫,而是加入中年上班族。 黑衣男人因为弥什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沉默后退一步。 善良的男高中生看到弥什摆烂的样子,焦急催促道:“他盯上我们了,快跑。” 弥什不以为然。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这有啥,反正期末了也不想活了!” 高中生:??? 放弃得会不会太快了点,对世间这么没有留恋吗? 忽然,男高中生看到弥什伸手,摸了摸身下,就在他诧异对方在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到弥什从屁股底下掏出了一把机.关.枪。??? 不是,这什么人啊,怎么随身携带机.关.枪?? 第2章 第 2 章 弥什躺着躺着,忽然感觉咯屁股,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把机关枪。 … … 不是,为什么地里会有枪啊! 这里是恐怖无限流,又不是温馨种田异世界,还能种瓜得瓜,中枪得枪的吗? 不过当下不是纠结道具来历的时候,弥什立刻做出反应——在电锯朝她身体划过去的瞬间,迅速弹跳拉开距离,然后对着屠夫所在方向,抬起枪口对准。 屠夫沉重的电锯落了空,重重砸在烂泥地里,粘腻的锯齿蒙着一层血色。 飞速转动的链锯使得泥点飞溅。 屠夫拔了一下,没把吃进地里的电锯拔出来,发力使他的眼球暴起突出,仿佛随时掉下,他伸出一双血淋淋的大手打算抓弥什,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手指缝里塞满破碎的内脏。 在场众人神经绷紧,躲在不远处的男高中生捂住眼睛,喊了一句:“快跑啊!” 弥什却一动不动,没有躲。 谁能想到,曾经大学军训的实弹训练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至少弥什还能想起解开安全拴。 “拜拜您嘞!” 她不由分说地扣下扳机。 扣一次扳机,六弹齐发。 距离太近,火药味冲上鼻腔,蛮横枪声瞬间湮灭电锯声,怪物与人类的天平就此被打破。 子弹也确确实实打穿了屠夫的身体,还有一枚正中对方面门,陷进糜烂的脑门正中间。 换做普通人可能早死了,可屠夫只是站定在跟前,一双泛红的三白眼,恶狠狠盯紧弥什,视线一瞬不眨。 从脑门子弹孔中不断流出脑浆,糊在他的眼睛上。 屠夫用手背狠狠一抹,直接就把面中那一层皮肤给搓掉了,露出猩红的肌理。 ——本来就很可怖的形象,现在看起来更瘆人了。 他没有再靠近了,而是扯着嗓子怪笑道:“我记住你了。” …装什么啊。 咱俩到底是谁打中谁,这句中二台词不应该是她说的吗? 于是弥什挑眉,食指指向屠夫,指尖勾起,中气十足地喊了句。 “你过来啊!” 屠夫:… 这是挑衅! 这绝对是挑衅! 弥什那一嗓子,不仅夺走屠夫原本的气势,还让同伴重新认识了她这个人:一个随身携带机.关.枪还恰好带进无限流、敢跟鬼怪叫嚣的“普通”女大学生。 殊不知这位几乎要和死亡屠夫脸贴脸的女大,只是拿命赌她的推测正确罢了。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屠夫没有要过来杀人的意思,无论她怎么挑衅,对方都没有动静。 弥什凝眉不语。 ——如果屠夫可以随意杀人,刚刚他们站在这里闲聊的时候,他就可以拿电锯扑上来了,可是他没有,他一直等到中年上班族逃跑的时候才出现。 所以弥什大胆猜测,只要她不跑,屠夫也不会过来。 一时间,双方僵持在原地。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飒飒的摩擦声,那个胸腔被切成两半的中年男人居然还没死!他拖着半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在地上拖行,手指插在烂泥里,艰难朝外爬去。 “回…家…” “儿…子…生日…” 破碎的音节从漏风的胸腔里溢出来。 屠夫怪笑扯开半边嘴角,转身离开。 他一边说着“猪不跑,肉不香。”,一边不顾还在苟活的中年男人,用手抓起男人断裂在地上的残缺躯干,像拖猪一样,往猪肉档的方向返身回去。 期间,中年男人的喉咙里持续发出破碎的求救:“啊呵,啊…” 屠夫将他摆在案板上,手起刀落,男人脑袋像篮球一样咕噜噜滚落,掉进废弃内脏桶里。 啪嗒—— 猪肉档的灯光再度亮起,清晰照出上面摆放的“猪肉”。 弥什还看到边上有一只落满苍蝇的助手,戴着一块小天才电子手表。 看来这位屠夫不挑“猪肉”的种类,而满足他杀人的条件只有:“猪不跑,肉不香。”,在他们完成副本任务之前,没法离开这里。 同时也要避免,类似“逃”这一类的动作。 弥什沉思片刻,二话不说,转身走进城寨,主动寻找那因为屠夫出现而消失的旗袍女人。 “你要去哪?”男高中生用书包紧紧裹住自己,紧跟在拥有机.关.枪.的弥什的身后,“恐怖片里落单的人都会出事,我们最好呆在一起。” 他一步三回头地紧跟着她,既害怕不想离开,又出于好意劝她留下。 “刚刚那个旗袍女人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再加上屠夫出现,她就消失了,证明她大概率是引导剧情的NPC,且与凶残屠夫是对立面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男高恍然大悟。 其他人也听到了弥什说的话,虽然没有表态,身体却都诚实地跟上了。 ** 这边,弥什主动接触副本,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行动正清晰映在某处屏幕上。 一位穿着笔挺西服,细框眼镜在水晶吊灯衬托下闪着内敛光芒的男士,正如同看书一般,认真摆弄着手中仅有A4纸大小的屏幕。 屋子里响彻着从复古黑胶唱片机里传出来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流行交响乐,平缓沉稳。 黑胶唱片机旁放着一卷泛黄的外文书籍,封面用钢笔小楷写着一行小字。 ——岁在已巳之时,砚行悬弧之辰①。 砚行,是男人的名字。 梁砚行保持着认真思考的表情,忽地内敛浅笑道:“原来游戏是这样玩的,有意思。” 他在说话,身边却没有人,只有环绕全屋的智能管理系统声音响起。 [主人,你怎么不生气啊!您在无限空间已经一百年了,从民国时期无限空间诞生之初,你一直陪同主系统成长,是玩家里当之无愧的NO.1] [您好不容易完成3S级死亡副本,却没拿到回家奖励,还被主神用玩具打发!] 明明是电子音,此刻却透出几分愤愤不平的意味。 而被唤作主人的男人抬眸,安抚道:“副本奖励本就变化莫测,而且我从未接触过游戏,提前适应下无限空间外的世界也挺好的。赞德不必那么生气。” 被唤作赞德的系统,闷闷不乐地闪了两下。 赞德陪伴梁砚行一百年了。 人类记忆会模糊,科技却不会遗忘。 它还清晰记得主人进无限空间之前的样子,梁砚行的父母商场得意,妹妹可爱才华横溢,而他坐拥万贯家财的上海滩梁家大少爷,于一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宴上凭空消失。 一家人为了找到他,散尽家财,露宿街头,却依旧没寻回消失的大少爷。 外人不知道,那时的梁砚行被选中,成为第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 自此,被困百年。 经过百年积攒,梁砚行早已不需要下副本苟活,而他接危险任务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早日脱离无限空间,重回现实世界。 然而,他九死一生才从3S级副本[三千恶徒]通关,主神却只奖励了他一款恋爱手游,名叫《你的无限流女友》。 梁砚行在进入无限流空间前,就是一个偶尔陪父母打打马吊、陪妹妹唱戏的正经大少爷,哪玩过恋爱养成手游,光是注册、设置、输入男友ID这块就花了很长的时间。 好不容易进入游戏了,发现游戏画面十分逼真,九龙城寨仿佛海市蜃楼倒映。 可是…不是恋爱养成游戏吗!最重要的NPC女友怎么是个二等身像素人啊! 她还站在B级副本《九龙城寨》门外,头上顶着倒计时[即将被屠夫追杀:1min,59s…] 赞德不忿:[平时要下副本就算了,怎么玩个游戏也要下副本,无限空间有没有良心啊!] [而且为什么给游戏NPC的武器还要从玩家道具库里扣,太黑心了吧!] 现实副本道具和游戏副本是一个东西吗! 赞德越想越吃亏,心疼那把C级道具枪,那是梁砚行从[□□迷雾]副本拿出来的东西。 如果它知道虚拟NPC会吞掉现实道具,打死它都不会纵容梁砚行给游戏人物氪金的! “这有什么?” 比起赞德的义愤填膺,梁砚行则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浅笑,没有把这个道具放在心上。 “你要相信百年积攒下的家底,不过是两三个道具罢了。” 意思是,他氪得起。 这样说着,梁砚行生疏点击屏幕,拖动道具丢到弥什身上。 ** 九龙城寨内。 弥什走在城寨内的狭窄通道,只看到一抹浅红裙角在拐角掀动,却始终追不上旗袍女人。 嗯,既然追不上,那就不追了。 弥什立刻放慢了脚步,逛花园似的走在城寨里。 鬼让她追她就要追嘛!弥什别的没有,一身反骨应有尽有!反正不会顺着别人的意思来,大不了把她干掉。 正好放慢脚步的期间,她还能趁空闲时间,琢磨下机.关.枪.的来历。 弥什看过不少无限流小说,知道玩家进入副本后,或多或少,会激发出什么特异功能,或者是开出顶级道具。 所以她猜测:这是无限空间看她手拿黄焖鸡,脚踩人字拖太可怜,特地爆出的道具。 那除了机.关.枪,会不会还有其他东西? 弥什摸遍全身,还真发现了异样。当她的手摸到耳垂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淡蓝色光屏,顶上有好几个功能键,分别是:设置,截图,仓库,存档,和好友列表。 就像游戏操控页面! 弥什浅浅诧异了一下,当她的眼睛望向[仓库]的时候,里菜单打开,里面有三个格子。 第一个格子弥什很熟悉,正是背在她身上的机.关.枪。 第二个格子是一个原子.弹模样的东西。 弥什看向它的时候,道具上方跳出了一个介绍框,说:[物理杀伤力极强的S级道具,足以毁灭一个副本。] 我靠! 弥什立刻点击使用,这辈子还没见过原子.弹爆发呢! 然而弥什使用后,道具却弹出了一个鲜红色的方框,显示:[对不起,您的等级不够。] 引爆失败,她这才发现道具介绍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仅限999级玩家使用。] … … 毁灭吧。 还以为无限空间良心大发,结果是在拿胡萝卜吊傻驴。 弥什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才勉强压抑住怒骂无限空间的恼火,继续看向第三个格子。 第三个格子是一个表层漆黑闪着低调精光的骷髅骨头,颚骨处刻着繁美得诡异的图案。 这次弥什认真看了简介,这是一个从金字塔深处寻得的法老骷髅头,能镇压百鬼驱使活尸,但是,这个等级限制… 弥什看着看着,笑了,道具使用等级限制1999级。 再看一眼她的等级,1级。 弥什笑着笑着,没忍住给了上天一个大中指。 ——搞事呢! 她怕无限空间没看到,朝天360度比着中指,每个机位都照顾到了。 落在游戏屏幕里,不亚于直接把中指比到了梁砚行面前。 梁砚行:… “我怎么有种被游戏人物嫌弃了的感觉?” [怎么会呢,这种恋爱游戏的NPC最善良温柔了。]赞德将电子眼调到监控屏幕的频道,一上来就看到这位无限流女友NPC对着玩家比中指。 […] [我收回刚刚的话,她好像比到我脸上了。] 第3章 第 3 章 弥什收回中指,目光重新放回菜单其他选项上。 ——没有退出的按钮。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无论什么原因,既然她进入副本了,就得按照规矩来,跟着剧情往下走,否则无法离开。 不过…所有人都有面板吗?其他人能否看到它? 弥什抿了抿唇,拍了拍离她不远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回头,不耐烦地蹙眉:“干什么?” …这表情,仿佛下一句就要接上一句:“信不信我砍死你。” 但弥什不介意,她注意到,男人的视线穿过面板,直直落在她身上。 弥什默了几秒钟,确定对方看不见面板后,才状似随意地提起其他事:“进来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弥什装得深沉,没人发现她对无限空间一窍不通,纷纷主动报出名字。 黑衣男人冷沉着嗓音,说:“凡·德罗。” “好的。” 怎么还将姓氏放在后面呀,怪洋气的。 弥什默默在心里重复黑衣男人的名字,方便记忆:“罗凡德,罗凡德,罗凡德。” 好的记住了。 弥什看向一旁的男高中生,“你叫什么?” “我叫三岛。” 原来男高中生是日本人。 弥什猜测,进入无限空间后大家都用相同的语言,说不定在三岛看来,弥什是说日文的。 三人互通姓名,那对情侣没有加入自我介绍的环节,情侣男还怪里怪气地嘲讽了一句:“在灵异场所里自爆名字的,都是死得最早的人…” 弥什:… 她控制着恰当的迷茫表情,好让对方能看出她的鄙夷:“怎么,报个名字就怕被克死啦,命就这么薄的吗?” 情侣:…… 不是,这句话还能这么理解的吗? 搞得他们不报名字,就是承认自己命薄似的,真是气死人了。 情侣男气得发抖,情侣女低声安抚他,沉默片刻后两人还是屈服了。 “黑子。” “小优。” 话音刚落,一抹旗袍衣角惊现角落,裙摆无风掀起,露出铁青色的脚踝。 与此同时,城寨铁门“吱呀”打开,冷风从走廊深处呜呜灌出。女人就站在铁门跟前,直勾勾看着他们,如同面色惨白的迎宾气球人,欢迎大家进入。 “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次,女人不再背对众人了,而是露出了正面。 她的眼神垂落恍惚,神情哀怨,身上浅红色的旗袍泛着旧色,却挡不住曾经娇媚的面容,还有逝去的绝代风华——这是一个曾经拥有过倾城容貌的女人。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就是在香港报馆刊登求助广告的三姑,谢谢你们肯帮我。” 三姑一边说话,一边递来几封信件,还有一包温热的肉粽。 “这便是我在求助报道中,提及的求爱威胁信,他自称自己是个医生。” 她递来的信没有封口,罗凡德伸手接过,每看完一封再传下去。 黑子拿走了一袋子肉粽,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可能是引导npc给玩家的口粮,黑子为了不让给同伴,居然自私地每个舔了一遍。 他女朋友还夸他:“黑子哥真聪明。” “嘿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标准的二流子。 弥什掂了掂手里的黄焖鸡,白了他们一眼,继续看信。 [1981年12月。你如天使般纯洁无暇,衬托得正在疯狂爱慕你的我,像个罪恶的恶魔。认识你已有半月,托你的福,我见识到前所未见的天堂。] [1982年1月。三姑,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恨不得杀死你,放进福尔马林里永世珍藏。我的麻醉针技术很好,你会不知不觉,在睡梦中安静死去。等你死后,我这双除了握手术刀、从未长时间握过其他东西的手,将会抓着你腐肉抵达.高.潮。] … [1982年4月今天为何那么晚睡?] [1982年5月偶然发现你的脚指甲有点长了,遂处理,你可以相信医生的手法:)] 一共十四封信,时间横跨半年。 刚开始是近似于狂热粉丝的示爱,用前言不搭后语的幻想堆砌,后面的信件越来越正常,如同家人问候般的随手留言。 可是平静的文字下面,却藏着更深的恶意。 为什么这位追求者会知道三姑晚睡,为什么他能趁三姑睡觉的时候,帮她处理脚指甲?为什么他能看到三姑回家路上和其他男人说话?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追求者潜伏在三姑身边,时刻“照顾”着她。 毛骨悚然直冲上脑。 像这种变态,情绪变化莫测,今天可以剪指甲,下次就能剪肠子了,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不知不觉,弥什看到了最后一封,也是最新的信:[1982年6月你从腊肉店回来的路上,怎么敢和其他男人说话,你怎么敢背叛我?三姑,我太生气了,于是在你的家中放了礼物,请一定要喜欢。] … “咦?” 忽然,黑子发出诧异的单音节,面色古怪。 他女朋友连忙紧张问道:“怎么了,不会这个npc有问题吧?” “不是,就是吃到了味道很奇怪的腊肉。”黑子用舌尖顶住腊肉,用力嗦了一下,顿时五官扭曲地将嘴里的东西吐到脚边。 “太难吃了,我没吃过还要脱骨的腊肉…” 说着说着,黑子忽然没了声,众人定睛一看,这哪是腊肉啊,这分明是一个人的脚趾头!’ 它被包在浅黄色的饭团里面,与腊肉交缠在一起,浅灰色又干扁的大脚趾指甲盖瞩目,但它边上的皮肉都已经被黑子嗦掉了,就像脱骨的鸡爪一样,只剩下骨头和指甲盖。 黑子吓得跌坐在地,疯狂扣喉,发出“呕呕!”的声音。 弥什默了两秒,说:“看来礼物找到了…” 截止至今,副本任务明朗,就是帮助三姑找出变态追求者,保护她。 阴风阵阵,像在催促。三姑转身走进楼道里。 众人跟上。 这是一栋非常老旧的港式建筑,通道杂乱,墙体被不知什么地方的漏水泡的斑驳发黑,明明进到室内,路面却还是很脏,黏着黑漆漆的漏油,鞋面踩上去再抬起来的时候还会拉丝,将鞋子死死沾在地上。 走廊墙面上,贴满色彩鲜艳的招牌和指引——(201)谭忠存牙科,(202)黄静志牙科,(203)大众诊所,(204)西医谭杰辉…(815)圣玛利亚妇产科,(856)鱼丸加工厂… “这里很多医生。”弥什忽然出声,回音在阴冷的走道上持续回响。 三姑头也不回地说:“此处房租低廉,吸引了很多无牌医生,但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后,我再也没在这里看过医生。” …嗯,难怪变态追求者敢自爆自己是医生,光是这栋楼里至少有200个医生了。 弥什凝眸不语,反应迅速地调出面板,截了一张图。 在她截图的时候,三姑唠家常般提了一句:“如果要介绍的话,二楼的建筑工何伯很好。他心灵手巧,要价低廉质量还好,这栋楼所有租户的家具都是他打造的。” “登报的钱就是他借给我的。” 她指着不远处205的房门,门口放着只打造了一半的木椅子,家具材料杂乱堆放在角落。 看得出来,三姑是个懂感恩的人,立刻就给恩公介绍生意了。 众人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门口密密麻麻的招牌过后,便是过道上,如同停尸房般的房间。 众人走在极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楼梯,刚开始弥什不以为意,直到穿堂风在她耳边经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哨声,才猛然反应奇怪——这么大的城寨,怎么一点人声都没有? 她调出系统,再次开启截图模式,打算借助截图查看身后的情况。 然而在她翻转镜头的刹那,她清楚看到一颗倒挂的头颅,就吊在她的身后。 嘶—— 全身血液好像凝固,弥什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跟着截图的镜头我向后看去,只见一个瘦成条的苍白女人吊在横条栏杆和地板之间,长长的头发顺着二楼地板和一楼天花板垂下,黢黑诡异的眼睛透过条缕的头发时隐时现。 见弥什看过来,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她说:“你看我了,你看到我了对吧?” 弥什:……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顺着对方意思来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行为。 于是弥什慢悠悠地转开目光,看向身后还一无所知的队友们,说:“你们觉不觉得奇怪,这座城寨那么大,却一点说话声都没…” 话还没有说完,弥什察觉到什么异样,猛地一抬头。 只见刚刚还空荡荡的城寨里,此时密密麻麻都站满了人,他们静静地站在楼梯阴暗里,填满所有的视线所及之处。 弥什抬头,楼上的人低垂着头颅,向下盯着他们。 弥什低头,楼下的人高扬着脸颊,脖子折成标准的90度,向上凝视着她。 还有一些,城寨内无遮掩的角落,残破的墙壁和缝隙,也定格着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珠子。 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人,没有一个地方不存在视线。明明他们长着不同的脸,穿着不同的衣服,拥有不同的身份,可是凝视外来人的目光却都是相似的冷漠。 总之很渗人。 弥什的沉默引起同伴的注意。 大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反应不一。 罗凡德一看就是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好的一波,只是面上凝重几分。 三岛吓得猛地后退一步,膝盖撞在楼道报废的自行车上,疼得咧嘴又不敢出声。 小优被吓得地直接惊叫一声,躲进男友怀里:“他们为什么这样看我们啊?” “大家都很好奇,我被变态追求者威胁的事情。”三姑轻飘飘的声线,为这幅诡异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直冲上脑的毛骨悚然。 “你们不是城寨住户,被关注也正常,走吧。” 三姑踏上楼梯,经过二层,三层,原本仰视他们的人逐渐变成平视,原本平视他们的人,脖子角度越来越大,凹成诡异的弧度。 终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444号房。 从房门开始就透露着诡异,香港这么注重玄学的地方,居然取三条四这么不吉利的数字。门牌号还是用鲜红油漆书写的, 三姑将房门打开,没有先进去,而是侧身让出位置:“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住在我家,卧室以外有三个房间,你们可以随意分配。” 众人没有反应,主要是三姑的房子一看就诡异,谁敢主动进去啊! 一行正常人里,只有弥什心大如猛士,莽得让人触目惊心——她毫不客气地挤开三姑,最先走进屋子里。 堪称作死中的作死。 有她带头,再加上没有异常发生,众人才敢进来。 三姑一直等大家都进入房子后,才阖上房门,上锁,发出轻轻的“咔哒”声。 弥什眼尖,发现三姑在家也穿着包裹性极强的绣花鞋——奇怪,这里不是她家吗? “夜深了,你们好好睡觉,不要乱跑。” 三姑放下这句话,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了,徒留众人站在客厅面面相觑。 客厅内只有一扇如同一线天般狭窄的窗户,黑得渗人,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漆黑。哪怕此时此刻有人站在窗外,看着他们,都没办法分辨出瞳色和夜色的程度。 罗凡德建议:“不睡,守夜?” 话音刚落,三岛弱弱反对:“引导NPC让我们睡觉,如果我们没有回到卧室,乖乖睡觉,算不算违反副本规律呀?” 中年男人被屠夫追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三岛瑟缩了一下。 “男生一间,女生一间?”罗凡德又建议。 小优闻言立刻看向走神的弥什,漂亮精致的脸孔,还有一副南方姑娘特有的较小身材,虽然有机.关.枪,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她想也不想抛弃了弥什,说:“我想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就这样,情侣一间房,三岛和罗凡德一间房,而弥什,则是单独一间房。 第4章 第 4 章 弥什走进房间。 刚打开门,呛鼻灰尘扑面而来,熏得人连连咳嗽。 等空气中灰白色烟气落幕后,她才睁开眼睛,打量起自己的房间来——8伬大小的劏房,仅一个人平伸双手那么宽,一个人躺平在地那么长。 墙面壁纸泛黄散发潮味,连窗户都没有,城寨内日夜通亮的霓虹灯也无法照进来。 古怪的是,在这么狭小的房间里,居然还放着扶手椅、床铺、桌子等大家具。 弥什一步向前,站在家具旁边比划了一下。 这些家具,比市面上销售的标准规格大上许多,打造它们的人,估计就是三姑口中那位“做工精美要价便宜”的装修工人何伯吧。 花一分钱能买到两倍大小的东西,难怪整栋楼的居民都要找他定制家具。 弥什侧身,坐在床上,姿势有些局促。 这么狭小的房间,放着好几件大号家具,不仅显得空间逼仄,莫名让人有种心慌的感觉。 当她闭上眼睛,家具的存在感骤然拔高。 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她也能清晰感受到三件家具的位置,它们包围着、沉默着、凝视着… …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 家具还在那边,刚刚的感觉都变成了错觉。 ——果然是无限流,真会搞人心态。 在她们回房睡觉之前,罗凡德板着脸,毫无耐心地给众人科普了一些无限空间规律: 1、在副本里,鬼怪杀人是有条件,只有达成死亡条件才有生命危险。 2、夜晚比白天危险。 3、玩家遇到的危险会随着副本流逝的天数,越发险峻。 今天是第一天,又是新手副本,理应是最安全的。 所以弥什没有在意——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她拿起一旁的黄焖鸡,又起身想看房间里有没有饮用水。 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条水管,一拧开就噗嗤噗嗤喷着泥。 弥什连忙后退,没让污泥弄脏唯一的衣服。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一声温柔轻笑,可仔细再听,耳边又只剩下呜呜阴风作响。 奇怪,是错觉吗? 弥什没有把笑声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离她只有一屏幕距离的地方,梁砚行用手托着下巴,璀璨的双眸弯成弧线。 “真可爱。” 进入无限空间的第一个晚上,居然只想着要吃饭。 弥什总会做出梁砚行意料之外的事情。 梁砚行猜测自己得帮助女友NPC找水,不然她会渴到的。他生疏地用手指拖动画面,自从弥什进入三姑房子后,游戏解锁了三姑家的地图,梁砚行可以打开所有房间查看实况。 当然,里头无论是家具还是人,统一都是像素画风,抽象得令这位民国男人看不懂。 弥什的房间没有水,梁砚行打开隔壁罗凡德的房间,看到房间角落放着一坨黑色物品,而物品旁还标注着一个大大的水滴符号。 很明显,这就是弥什要的水。 梁砚行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笑,迅速把水滴全收集起来,回到弥什所在的房间,将水滴拖动到弥什的身上。 眼看水滴从物品框消失,梁砚行的眼眸深处略过一丝大功告成的笑意,期待女友的反应。 咦? 弥什忽然感觉手上外卖袋一沉。 身体下坠的感觉快得如同错觉,弥什怔然一愣,慢慢举起手中外卖,隔着半透明包装袋,她看到黄焖鸡的盒子上放着一支浅蓝色包装的饮料。 怎么回事? 弥什抽出饮料,狐疑地看着瓶身上的陌生标签,像极了县城流通的劣质饮料。 难道是她点外卖的时候没有留意,选到了饮料套餐? 虽然这瓶饮料出现得奇怪,却也不经意解决了当下燃眉之急。 弥什扭开瓶盖后喝了一口,饮料是不知名的假冒劣质品牌,口感却意外的好喝。 弥什伴着饮料,吃完一整份黄焖鸡,扶着发胀的肚子重新倒回床上。 突然,一声很轻微的“噗嗤噗嗤”水声响起。 什么声音?她抬头环顾四周,竖起耳朵留心听动静。 声音并没有因为弥什的专注而消停,反而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明显。 不和谐的怪声响彻在这个静谧夜晚和充满诡异气氛的房子里,先是有节奏地反复拉扯,而后猛地拔高音量。 同一时间,罗凡德和三岛的房间里,两人动作静止在原地,面色各异。 怪声响起后,罗凡德的眉头紧蹙,化为一道川字沟壑,眼眸深处的厉色仿佛凝聚成实物。三岛则是涨红着脸,紧紧抱住怀中书包。 “这…”高中生三岛,不太好意思说:“好像是黑子和小优的声音。” 三岛面红耳赤的话音刚落,响彻房间的声音还在晃动。 “啊,啊啊——” 高扬女声和男人低喘更明显了,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什么人啊!在这么诡异的房间里过夜,居然还有心情做那档子事情。 三岛将下巴藏进衣领里,强迫自己不去听一墙之隔的喧嚣人声,余光间,他看到罗凡德默默走到角落,翻找书包里的东西。 “怎么了?”三岛问。 “我带来的营养液不见了。”没找到水,罗凡德的表情阴沉得仿佛能拧出黑墨。 他是提前做好准备才进入无限空间的,不仅带了武器,还带了能补充一天水分的营养液、饱腹胶囊和急救药品。可不知道为什么,放在书包里的水没了,只剩下味道枯燥的胶囊药品。 …鬼拿他的东西吗? 要么出来单挑,偷拿人东西算什么好鬼。罗凡德面色阴沉得吓人。 偏偏这时,单薄墙面传来尖利的女声:“黑子哥,我——” 声音戛然而止。 不用想也知道,这对混子情侣做到什么程度了。 因为营养液消失而烦躁的罗凡德,在声音消停的瞬间猛地站起,抓起武士刀就往外走。 “凡德·罗,你去哪里?”三岛紧紧抓住书包带,眼神挽留对方。 罗凡德驻步侧目,用拇指“噌”地一下推开武术刀,暴露空气中的刀面流转出一抹锋芒。他冷厉的双眸扫过来,说:“我去杀人。” “啊?”三岛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罗凡德带着刀,独自离开了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里。 黑子和小优正在亲密。 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黑子还有药瘾,控制不住欲望。 两人赤裸裸地躺在狭窄的床上,就好像超市特价销售的生鲜,称不上观赏价值,不过是在供人挑选和放弃罢了。 身形摇晃间,小优的视线无意扫了一眼衣柜。 … “啊!” 区别于□□的尖利叫声,骤然响起。 小优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友,整个人缩在离衣柜最远的角落。她的目光僵硬地挪动,最后猛地停在衣柜的缝隙中,急促呼吸像被掐住一般扼在咽喉里。 她看到,一双睁得极大的眼睛,正透过衣柜缝隙,直直地看着她。 恐惧让人忘记挪开视线,小优和这双眼睛对视,被迫看清了许多细节。 ——眼睑四周开裂,白瞳充满血丝,眼球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干什么啊?”黑子被女友狠狠一推,腰椎撞在床头柜上,半天直不起腰来。 他爬起来,咧嘴就想骂人,却又被小优颤巍巍抬起的手打断。 他诧异看向女友指向的地方,一个表面锈迹斑斑的铁皮衣柜。 “那里面有人。”小优声线颤抖:“有人躲在衣柜里偷看我们!” 衣柜巨大无比,别说藏一个人了,就是藏四个、五个都没问题。 人类充沛的想象力使恐惧不断蔓延。 黑子没想那么多,一听有人在偷看,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衣柜跟前,直接拉开柜门。 小优被男友干脆利落的动作吓到,惊叫一声后,用双手捂着眼睛。 耳边没有动静。 她又慢慢放下手,只见衣柜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更没有什么眼睛。 是错觉吗? 小优强忍胆怯,想站起来却发现因为害怕,四肢都麻木了。 被莫名的眼睛吓了一跳,别说继续刚刚的事情了,她连打量房间缝隙都不敢。小优慌忙钻进被子里,因为躺下的姿势,她的视野变低了许多。 她不断颤抖的身躯,激起男友少有的保护欲。黑子学着小优的模样躺下,轻声安抚她。 “别胡思乱想了,你看这房间比厕所还小,能藏得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黑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躺下的视野,他看到门底缝外略过黑影,仔细再看,就看到一双眼睛正在偷窥他们…小优看到的眼睛竟然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看他们! 黑子不知道偷窥者是怎么从衣柜快速跑到门外的,但让他逮到了,就不会轻易放过。 他抓起毛巾,粗暴地裹住下半身,一边嘴臭骂咧一边追出去:“他妈的哪个臭屌丝啊!自己没有杏生活吗,跑来看别人做.爱!” “黑子不要!”小优伸手没拉住暴怒状态中的男友:“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我把那个兔崽子宰掉就回来!” 小黑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小黑追到三姑家的大厅,菩萨烛台前亮着诡异红光,将大厅连同楼道那块照得一片通红,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他跑到大厅没看到人,又发现黑影略过门缝,发出嘻嘻类似挑衅的笑声。 药瘾上头的黑子轻松被激怒,一路追到五楼的某个空房间里,正好在三姑家楼上。 “出来!”黑子对着空气大喊,声音撞到毫无装饰的水泥墙后又回来,于房间内回响:“你刚刚偷看的时候,不是很牛吗?” 没有回应。 黑子在空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犯人,盛怒的情绪无处释放。 他追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穿鞋,赤脚走在水泥地板的时候,毛刺的触感带来一阵阵疼意。 就在黑子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他一脚踩进凹陷里,挪开脚低头一看,发现脚下正踩着一个开在地板上的洞。只有小拇指盖那么大。 小洞微微透着亮光,无声吸引着他。 黑子趴在地上,往洞里看去,竟然看到自己女朋友瑟缩在床上的样子。 ——这个小洞,居然打通了五楼地板和四楼天花板!通过小洞,他可以看到房间的现状,看到女友惊恐万分的表情,还有白花花的肩膀和大腿。 可恶!刚刚他们在亲密的时候,不会也有人在天花板上偷窥吧? 果然,这栋楼里就没有正常人! 黑子心里怒斥归怒斥,但不得不说,从天花板上偷窥的感觉还挺不赖的。每天平视女友,看到的都是大差不差的模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可是从天花板上俯视,就会看到一些平日注意不到的地方,譬如女友修长的脖颈连接到胸前沟壑这一块起落分明的肌理,还有她因为害怕微微颤抖的睫毛。 “喂!小优!” 黑子故意冲着洞口大喊。 洞里,小优浑身一哆嗦,紧接着,她伏低身体慢慢朝门口爬过去,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还没等他提醒女友向上看,忽然,小优趴在门上的身体,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跌落在地上。她的四肢没有站立的力气,脑袋却还贴在门缝上。 鲜血后知后觉地,缓慢地流到地上。 黑子吓得忘记挪开视线。 他的手掌撑在地上,死死扣住地板,毛刺割破他的指尖皮肤却浑然不觉。 因为他看到,一个手掌长、正在转动的电钻头从门缝伸入,扎穿了小优的眼睛,就她钉死在门缝边上。 滋滋滋响声起。 尸体小幅度颤抖。 电钻打着圈搅动,将女孩的眼睛搅得稀巴烂。 第5章 第 5 章 专门用在墙壁打孔的电钻,从眼睛处扎穿了脑袋,小优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一声“吱呀”响起,小优所在房间的房门缓缓打开,门缝逐渐变大。 黑子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杀死他女朋友的人是谁,结果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只剩下黑暗。 很黑。 黑得什么都看不清。 就像被人用纸团塞住小洞,既看不见房间里的景象,也看不见小优现状。黑子心急如焚,揉了揉眼睛再往洞里看去,依旧是一片黑暗。 什么情况? 这时,洞里的黑暗颤了一下。 就像晃动的水波纹一样,小洞里的黑暗正在小范围偏移,偶尔露出一点点白色,偶尔又全是黑色。像是一团黏腻的东西在流动。 黑色。 白色。 … 黑子如光被电光劈中,头皮发麻。 这tm根本不是纸团!而是眼睛! ——有人正透过小洞看着他。 他跟杀死他女朋友的杀人凶手仅一洞之隔,他们眼瞳对眼瞳地正在对视。黑子甚至可以想象到对方将眼眶睁得极大、用力过度的眼睑使得毛细血管爆裂,暴露出完整的白色黑瞳。 …操! 黑子猛得弹起来,蹭蹭蹭往后退,与小洞拉开距离。 也幸好他撤退得及时,因为下一秒,一根尖锐快速转动的电钻从小洞里伸出来,全力地刺向黑子刚刚所在的空间,还顽皮地前后左右转动。 黑子发出一声呜咽,身体踉跄地逃出房间。 他不敢回三姑家,也怕杀人凶手知道他在哪,杀过来,只能往别的地方逃去。 他看到楼梯角落有一个复古栅栏式的电梯,正巧“叮——”地打开栅栏。黑子想也不想,直接夺门而入,疯狂戳按钮关上电梯门。 电梯下行。 发出沉重的引擎声。 忽然,电梯猛的刹停。 独自呆在里头的黑子,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度骇人的怪物一般,发出尖叫声后又戛然而止。而后再也没有声音响起。 电梯恢复运行。 九龙城寨重新归于平静。 ** 隔壁房间终于安静了。 弥什打了一个哈欠,要休息了。 她将隐形眼镜摘下来,找了两个瓶盖放好。 摘下眼镜后,眼前画面一片朦胧,房间里的物品都自带重影,人要贴在物品上才能看清——其实弥什的近视不严重,但因为有散光,对眼镜的需求度会更高一些。 她躺上床刚准备睡觉,余光忽然瞄到,半敞开的黄焖鸡盒子里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它藏在阴暗的包装盒里面,如果包装盒只是虚虚靠上,露出一条缝隙,弥什还没发现呢。不过她记得,她把饭都吃光了啊,这个圆溜溜的东西是什么呀? 弥什眯起眼睛,全靠一双散光眼。隔着老远去看包装盒。 ——这玩意是圆的,黑色白色相间,形状不大。 … 黑色。 白色。 哦,是鹌鹑蛋。 弥什摸了摸肚子:“已经吃不下了,鹌鹑蛋当明天早餐吧。” 说完,她就麻溜爬到床上,没再看饭盒。 殊不知刚刚她做出结论后,饭盒里的眼球竟然有灵性地了一下,满眼不可置信。 眼球:??? 鹌鹑蛋?? 它这辈子没受过如此羞辱。 弥什躺上床后,立刻就闭眼睡觉了。黑暗中家具存在感攀升,恍惚间她听到扣扣敲门声,刚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门外声音逐渐提高,她才意识到门外是真的有人。 “谁啊?” 弥什闭眼后就懒得再睁开了,直接隔空对喊。 “是我啊。” 门外响起熟悉的女声:“是我,小优,我和男朋友闹掰了,想要住到你房间里。” 门外声音有些沙哑,确实是小优的声音没错,换做其他人,譬如善良的三岛就开门了,只可惜,它找错对象了。 弥什一听到小优在门外,第一反应就是装死。 ——最怕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女性朋友和男朋友吵架后找她哭诉。弥什光是想象,就能想到小优哭哭啼啼述说男朋友的错误,还不愿意分手的硬颈样子,头都要大了。 于是她给了回答。 回答了沉默。 “你怎么不开门呀?你不让我进来可以,你就开开门,我们见面说两句就好。” 小优不死心地喊门。 弥什继续装睡,其实也的确困了。摘下眼镜后眼前画面一片模糊,十分催眠。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外传来“吱呀吱呀”的细微声响,就好像是有人用指甲抓挠着门板,而后声音越来越大,说话声也越来越低沉阴森,从小优的嗓音无缝过渡到黑子的模样。 然而,纵使门外千变万化,弥什这个教授拿麦克风上课也能熟睡的摆烂女大学生听来,就跟白噪音一样催眠。 ——弥什三分睡,演到鬼流泪。 门外“人”不死心,声音越来越大。 抓挠声把门框震得不停颤抖,就好像有人试图用指甲从门缝里抠出路来。 “求你了,你就看看我。” “我不进去,你隔着房门和我讲讲话也行…” 声音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哀怨。 临昏迷前,弥什听着咯咯吱吱的挠门声,和越来越怪的嗓音,心想:果然恋爱使人疯狂,幸好她及时装死,不然这个恋爱脑就疯到她面前了。 念头刚过,弥什直接睡死了,意识全无。 寂静黑夜中,挠门声和女声组成了一组以恐怖为基调的协奏曲,可惜,没有观众聆听。只有呼呼大睡、毫无礼貌、不尊重无限空间的女大学生一枚呀~ 门外的“人”不死心,又挠了几十分钟的门,见里面没有反应才总算舍得离开,临走前,它还满眼幽怨地看了眼弥什的房门。 弥什对吧? ——要记住,要记住,要记住;讨厌她,讨厌她,讨厌她… 同一时间,三岛也在受苦。 罗凡德离开房间后不久,衣柜里、沙发底下,床底下和门外响起一阵持续不断的响声,有的是尖利怪笑,有的是呼吸声,有的是怀表走秒的哒哒哒声音,有的是简单粗暴的咳嗽声。 三岛:…告辞! 他咻地一下卷起被子,缩进床里。 他没有弥什心大,没有罗凡德的武力值,更没有黑子的莽撞。 所以怪声响起后,他就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又用身体压实所有的被子缝隙,不露分毫,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动静,他都没有往外看一眼,干脆石化在被子里。 ——不听不看不说话! 只要不听不看不说话就好了。 三岛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场异象快点结束。 可惜,没有。 蜷缩在被子里的三岛,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正隔着被子,顺着他的背脊骨一路抚摸,迟钝的触感告诉他,布料外是某种黏腻的东西在流动。 耳边是阴沉发冷的声音,正隔着单薄的床单,凑到他耳边说话:“你想回家吗?” “你跟我回家吧?你打开被子,就能看到回家的路了。” 这样的触摸和声音,持续了一个晚上,中间穿插着乒乒乓乓好像锤钉子的响声。 有好几次,三岛都想睁开眼睛,瞧瞧掀开被子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最终还是被他强大的克制力给摁下去了。 没什么可好奇的,他再撑一会就天亮了,天亮的无限空间限制要更多一些。 就这样,三岛闭着眼睛,有意识地生生熬到天亮。 九龙城寨不见天日,在霓虹灯闪烁的瞬间,那些抚摸他、引诱他的冰冷双手终于消失了。 三岛松一口气,伸手摸摸后背,才发现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个头来,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便飞快起身,逃离了这间诡异的房子。因为太恐慌,他甚至没有发现房间内的装饰变了。 三岛夺门而出,迎面碰上早起上厕所的弥什。 “早啊。” 弥什睡得红光满面,知道的知道她在无限空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进无限流里度假来了。 三岛没回复,拉起弥什左左右右地检查,把刚睡醒的人儿都转晕了。 “一大早的,你干什么呢?”弥什疑惑。 “昨天你没听到奇怪的声音?” 三岛不可置信,他被那玩意骚扰了一个晚上,差点在被子里憋窒息了,怎么其他人就没遇到这种情况? “啊?”弥什挠挠头:“好像迷迷糊糊有听到,小优来找我了,说跟她男朋友闹掰了。” 提起这个人,弥什下意识朝小优、黑子的房间看去,一眼看到门锁被暴力破开出一个洞,里外都泛着令人不安的红色。 洞圈上还刮出了一圈黏腻淡黄色的东西,像是 …内脏的碎片! … 三岛颤抖着手,刚准备敲门,却被弥什提前一步,直接把门踹开了。 “啪——” 房门打在墙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厚重尘埃被扬至空中,又受到地上粘稠血液的吸引,朝暗红色的痕迹飘去,附着在上面。 等看清房间里景象后,弥什瞪大眼睛,三岛踉跄后退一步,不敢再看房间里惨状了——浑身□□的小优双膝跪坐在门口,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一只完好无损透露着惊恐。 另一只只剩下一个血洞了。 弥什沉默了好一会,说:“这是我见过情侣吵架后果最严重的一对了。” 三岛沉默没有说话。 也是,前一天晚上还腻腻歪歪的情侣,今天一早起来就一死一失踪,好好的六人队伍,一晚过去后只剩下三人。 这让他们怎么有士气呢? “是谁杀了他们?”三岛唇齿都在颤抖:“是三姑吗?” “不是。” 消失了一晚上的罗凡德终于出现,他从三姑房间走过来,平静地说出一句就此打破副本走向的一句话:“三姑死了。” 第6章 第 6 章 弥什推开三姑的房间。 一股血液凝固后的铁锈恶臭扑面而来,定眼一看,满室通红。 三姑的死状和小优大同小异,同样跪坐在地上,身上有血洞。不同的是,三姑的手呈拳头状,塞在她腹部的血洞中,生生将小刀刺出来的缝隙撑得像婴儿头一样大。 “怎么会死了?”后来赶到的三岛不可置信:“我们的任务不是帮三姑找出变态跟踪狂吗?如果三姑死了…” “就证明我们的安全屋和线索都丢失了。联邦法庭有这么一句话,没有证人,没有凶手。”罗凡德依站在房门边上,一句话拔高三人接下来旅途的艰难。 他说得轻松,表情却相当凝重,好看的眉头紧紧促在一起。 也是,原本这个副本只要把凶手找出来,带到三姑面前。现在事件中唯一关键人物三姑死了,先不说还要不要找变态跟踪狂,就是找到了,谁来证明他们抓到的人是凶手? 弥什双手插兜,在三姑房间里转了一圈。 也没花多少时间。 三姑的房间和他们的房间差不多,很小,家具塞满空间,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异常。 她站在尸体旁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昨天有出去吗?” 弥什没有像罗凡德和三岛一样,往复杂的方向想,她的想法很简单粗暴。 ——既然现场没有线索,那说不定有目击者啊!问问又不会死。 结果她的问题刚落,三岛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惶恐眼神看向不远处的罗凡德。 “昨天晚上小优、黑子的房间很吵,凡德罗很生气,拿着刀就出门了。他出去后不久,小优、黑子那边就没有声音了。” 三岛没有说罗凡德是杀人凶手的意思,但他这样前后主语一联系,还真有罗凡德杀人的意思。 “哼。” 罗凡德冷笑出声,没有解释。 他转身走回自己房间门口,冷言道:“你们自己看吧。” 仅仅一夜过去,罗凡德和三岛房间变化巨大,厚实木板钉死在墙上,房门缝隙加装海绵体,家具改头换面变得巨大,将房间塞的太满满当当了,莫名有安全感。 “这是…” 三岛懵了。 原来他躲在被子的时候,听到的乒乒乓乓榔头声是真的,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因为太慌张了,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装饰的变化。 罗凡德淡定:“昨晚太吵了,我连夜把装修老头抓过来,让他把房间改隔音。” 嗯…他说这话的时候,弥什都能想象到老头半夜过来当苦力,心里该有多怨念了。 而且罗凡德这样子,一看就是不付钱,用刀架着对方干完全部体力活的黑心甲方。真可怕。 三岛自觉自己误会了同伴,立刻满脸羞愧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罗凡德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三岛,转身出去。 三岛:“你请,你请。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先去干重要的事情吧…” 弥什:… 幸好这里只有一个日本人,不然就要上演真实的“当两个日本社恐进入死亡游戏”了。 *** 三人离开444,进入城寨。 城寨内部错综复杂,走廊并不是单一的直线,而是由无数个拐角组成。 几人沉默地走着,漫无目的。 忽然,弥什停了下来,压低声音说:“你们听,有声音。” 众人停下脚步,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楼梯间传来一阵“嘭、嘭、嘭”的声音,由慢到快,逐渐和加快的心跳声趋同了。 弥什看向声源处,一个红彤彤的皮球顺着楼梯滚了下来,躺在阶梯上发出闷响。 皮球滚到她脚边。 弥什顺着皮球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男孩蹲在角落看着她,黢黑的瞳孔直勾勾的视线,好像在哀求她帮忙捡起皮球。 她没有搭理,直接错身走开。 脚踝不小心擦过皮球,忽然,弥什感觉脖子上面空荡荡的,她下意识看向滚动的皮球,球体在滚动中幻化成她脑袋的模样,五官扯着怪异的笑容,轱辘往前滚。 把她吓了一大跳。 弥什踉跄后退一步,摸了摸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余光间看到小男孩捡到皮球,扯出一抹咧到腮边的诡异笑容,原地拍打起了皮球。 弥什心里不太舒服,因为她总觉得皮球的声音不对,很闷。 不像在拍皮球,像在拍她的头。 第六感催促她赶紧离开这里。 可她刚走下一层楼梯,红色的皮球就从楼上滚下来,走上一层楼梯,皮球就滚了上去。无论他们去哪里,都会碰到滚落的皮球,还有期待有人帮忙捡球的小男孩。 这不正常。 先不说皮球能不能滚上楼梯,本该在三楼的小男孩,怎么会闪现到二楼? 偏偏这时,罗凡德发现,本应该下到一楼的他们,居然又回到四楼了。从三楼下了一层,拐角出现在墙面上的,却是鲜红的“4”字。 看来,在发掘副本真相之前,他们没办法离开城寨。 众人无法,在皮球的声音催促下,硬着头皮又回到了四楼。 城寨如同棺材密闭不见天日,弥什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一旁的三岛肚子发出咕噜一声,然后面露难色看向其他两人。 “抱歉,我没有带食物进来,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三岛刚说完,身体一晃,明显是过度饥饿的状态。 他们回到三姑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 三姑家的厨房里空荡荡的,老旧的微波炉里放着一碗昨晚剩下的肉粽。 想到黑子吐出来的脚趾,谁敢碰这些粽子啊!要么忍着,要么尽快破案,别无他法。 弥什摸了摸肚子,昨天晚上吃下去的黄焖鸡早已消化,顿时悔得不行。 早知道就晚点吃,还能多撑两天。 这样想着的她,回到房间里,想找出昨晚上看见的鹌鹑蛋。 可当弥什拎起外卖袋的时候,她愣住了。 她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又慢慢将其放回桌子上。 …怎么回事? 弥什疑惑,慢慢掀开白色外卖盒。 她明明记得昨晚她吃掉了黄焖鸡,可为什么,外卖袋里沉甸甸的,仿佛里面还有一份饭。 盖子哗得一下被掀开。 弥什看着盒子里的丰富菜色,陷入沉思。 里面是一份完整的黄焖鸡米饭,连配菜都差不多,可是摆盘明显比昨天那份精致多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抓起一旁的筷子,大幅度挑弄碗里米饭,将里面的食材翻得乱七八糟,看不出原本精致的模样。 这是在干什么? 梁砚行纳闷看着屏幕里的像素小人儿。 他用昨晚弥什成功躲避鬼怪击杀的积分,兑换了一份黄焖鸡米饭,她怎么不吃呀? 难道不饿? 梁砚行不了解游戏规则,他只是看到游戏时间是饭点,怕小女友会饿,才兑了一份饭。 可是女友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似乎不太买账。 “难道她不喜欢吃黄焖鸡了,想吃点其他口味?” 一直陪同老古董主人玩游戏的赞德见状,贴心解释道:[游戏里的npc是不会饥饿的,等她的健康条下跌,需要吃东西恢复的时候,就会自动吃掉这份饭的。] [而且npc没有喜欢的东西,游戏者给什么,她们就喜欢什么。] 赞德这边刚自信满满科普完,那边弥什就有动作了。 只见她端起饭盒就往楼道的方向跑,在楼道死角里找到那个拍皮球的诡异小孩。 她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黄焖鸡,问他:“想吃吗?” 孩子点了点头。 弥什当然不会把疑似有毒的食物给小孩子吃,她只是找无限空间npc测试饭菜是否安全,就像三姑不会碰包有脚趾的肉粽,而是给黑子吃一样。 ——他们作为灵异,在感受灵异的方面上,有着不同寻常的第六感。 于是弥什立刻收起饭盒,说:“那就想着吧。” 随后扬长而去。 怎么不算是报仇呢? 皮球小孩:…?? 妈滴,什么人啊! 与此同时,屏幕外的梁砚行和赞德也很无语。 特别是刚刚还在说“npc很无脑,给什么就用什么”的智能系统赞德,它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这是npc该有的思维吗,对于新道具不应该想也不想就使用吗?] [而且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主人给的食物有毒吗,居然还拿去试毒。] 这是它从没见过的npc反应,居然像人类一样生动。 “小女友很警惕。”梁砚行看到弥什的反应后,面上神色欣慰又开心,“如果她是真玩家的话,一定会在无限空间里活得很久。” 不得不说,无限空间挑选的女友对象,真真挑到梁砚行心里去了。 无论弥什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好,无论弥什心里想什么,他都觉得她很聪明。当然,这其中也有梁砚行对游戏抱有强烈好奇心的原因。 “还有…”梁砚行话锋一转,说:“我不是弥什的主人,我是她的男友。” 赞德:… 这是什么民国二次元死宅男? *** 屏幕外。 弥什怀疑自己昨晚睡懵了,在梦里吃的黄焖鸡。 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吃完的饭原封不动又回来了,总不能是鬼送饭吧? 她在门口撞见饿得快要晕过去的三岛,原本只想打个招呼经过,谁想到对方目光死死盯着饭,那恳求的目光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想吃?” 三岛摇头,眼睛依旧盯着饭盒。 弥什直接把手里的黄焖鸡递给三岛,成功换到对方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把饭给我?” 弥什点点头。 她觉得昨晚的梦也太真实了,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也没那么饿。 既然如此,把饭给更需要的人会更好。 三岛不好意思把饭全部吃光,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份黄焖鸡米饭,分成两份小的和一份大的,大的还给弥什,另外两份则是他和罗凡德的量。 三人合吃一份黄焖鸡米饭。 弥什拿起外卖刚准备扔掉,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后,她将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标准的斜角45度,底下还压了一根头发。 只要有人碰过,弥什肯定会发现异样。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才重新回到同伴身边,说:“既然出不去,那我们就实现三姑意愿,把这个变态医生揪出来吧。”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医生在哪?” 好问题。 连罗凡德也陷入苦恼。 毕竟这栋小小的房子里,住着三千多号人,难道挨家挨户问过去吗? 可这对于弥什来说,却不是问题。 她飞速点开系统,翻出之前的截图,照着上面念:“(201)谭忠存牙科,(202)黄静志牙科,(203)大众诊所,(204)西医谭杰辉…(815)圣玛利亚妇产科..” “排除下来,这里也就三十家无牌诊所,住着二十个无牌医生而已。” 弥什说完,三岛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这栋楼的局部?你把楼外的招牌背下来了?就昨天照面的一瞬间??” 弥什淡定关掉截图,心安理得地接下了这个逼,装上。 “记性好,没办法。” “多吃点黄焖鸡,你会跟我一样聪明。” 第7章 第 7 章 接下来的时间,弥什三人走访了十多间无牌诊所。 原以为这些无牌医生不会有太多病人,谁想到每间几乎爆满,门口人山人海。 他们是医院,却跟廉价发廊一样,将各种疾病的价格牌挂在门口。 抑郁症,145港币。(电击/开颅不同价) 精神分裂症,200港币(电击/开颅不同价) 拔智齿,45港币。 麻醉针,10港币。 … 低廉的价格,使无牌医生成为九龙城寨的香饽饽。 还有一些住在香港的人,因为看不起执业医生,千里迢迢来到九龙看病。 廉价医生们将疾病明码标价,来来往往的病人先是站在门口,货比三家后才进去看病。 弥什看了一圈,表情凝重地聚过来。 另外两人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端倪,连忙凝神仔细听。 “我发现,三楼李承恩医生的价格最便宜。他的麻醉针只要8港币诶!” 弥什的震惊没能感染另外两人。 罗凡德像是认真听讲,结果遇到冒牌讲师,被迫听了一耳朵垃圾的正义学生。 他缓缓直起身子,冷厉五官组成无语二字:“你还记得你是找变态,不是薅羊毛的吗?” “…你是不是傻啊!”弥什翻了一个白眼。 “三姑连登报的钱都要找装修工人借,你觉得她看得起很贵的医生吗?” 弥什的话点醒另外两人,而且李承恩诊所离三姑家最近,的确是最有可能“作案”的人。 三人回到三楼,正好撞上了李医生休息,病人都离开的休诊时间。 弥什推开朦胧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亮着清冷白织灯的房间,家具少尺寸正常,显得房间有些空旷。 这里既是诊断室,又是手术室,还是配药室。 手术台上铺着脏兮兮的毛巾,沾着未知混合物的手术刀横七竖八地放着,最值得注目的,是角落那台耷拉着好几条束缚带,插满电线的电椅。 另外两人一个查看药柜,一个研究办公台,弥什则走到电椅前,仔细端详。 忽然,她的余光敏锐察觉到,有一团黑影在手术台附近略过。 弥什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她就像被人绊倒一样,往电椅的方向狠狠倒去。 电椅背上,用来固定头颅的铁丝凝着血色的暗光,直直朝弥什的眼眶刽来。铁圈锋利,脆弱的眼睛一旦被套住,就会像挤痘痘一样剜飞出去。 弥什慌忙抓住扶手,试图稳住身形。 幸好,一摸就摸到了。 站稳后,她转身看向罪魁祸首,质问道:“你干什么推我?” 如果不是一伸手正好抓住扶手了,她就没了! 弥什边站稳,边松开“扶手”。 ——因为意外发生得太快,她没有注意到,她压根没有抓住“扶手”。她只是攥住空气,却好像牵着一个人的手那样,依靠“他”站了起来。 “我可没有推你,就是拍了拍你的肩膀,谁知道你反应那么大?” 李医生穿着老旧的白大褂,胸口绣着重庆医院的字样,应该是从重庆逃难时穿过来的。他看到有人在诊所里,没有露出诧异,语气淡定地说:“傍晚歇业了,你们晚点再来吧。” “我们为了三姑的事情而来。” 弥什故意打了一个马虎眼,想看李医生听到这个名字后的反应。 结果李医生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想聊这个,况且她的治疗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罗凡德闻言,轻轻一挑眉。 看来他们找对方向了,李医生的确和三姑接触过,不过治疗又是怎么一回事? “三姑做了什么治疗?”弥什追问道。 因为这个问题,李医生总算抬眼看了众人一眼。 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医生宣言,说:“我不能透露病人的信息,你们走吧。” 弥什咂舌。 没想到城寨里最正常的人,居然是这个有嫌疑的无牌医生,在无限空间里遵守医德? 就在她苦恼要怎么追问的时候,一旁不善言辞的罗凡德二话不说,直接把墙上的医生宣言撕下来,拧成无法复原的纸团。 “现在可以说了吧?” 罗凡德简单粗暴地威胁道。 “你们是什么人!”李医生急得想跑过来,却碍于罗凡德的淫威不敢靠近:“我要报警!你们破坏私人财产,还威胁医生…” 李医生话还没说完,一声“噌”声响起,罗凡德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把医生吓得双腿直发抖。 “你不能杀我。”李医生颤抖:“出于人道主义和社会不成文规定,你不能伤害医生…” “我能。”罗凡德表情冷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凶手:“老人、女人、小孩我都下得去手,所以,你说还是不说?” 与此同时,利刃不断逼近,将李医生老垮的褶子割出一道伤口。 利落的刀法,搭配罗凡德冷漠无情的立体五官一起食用,效果更佳。 没过多久,李医生就缴械投降了。 “我说我说…你先把刀放下。” 从死神手里夺回一条命的李医生,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到铁皮柜子跟前,掏出一大叠病例,一张张寻起三姑的名字。 “找到了。” 他将单薄纸张递给弥什,“三姑说自己睡不好,希望我能给她做一次催眠治疗。治疗后,她说没什么效果,而且出现胡言乱语的病症,就没再来了。” “胡言乱语?” “没错,我老了,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反正她回去的时候挺失魂落魄的。” 弥什接过病例,上面记载的治疗过程的确如李医生所说一般… 等等。 弥什眼尖发现,治疗场所居然是三姑家中。 “你上门催眠?” “催眠后就会进入深度睡眠,我不住在城寨里,诊所也不是24小时营业的。” 所以李医生关掉诊所后,上门替三姑做催眠治疗,确认她睡熟后直接离开了城寨。 这倒是新发现。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诊所门外交流信息。 三岛谨慎道:“追求三姑的变态不仅离三姑很近,对三姑的生活了如指掌,还能在粽子放脚趾,这些李医生都能做到。” 弥什点头。”而且一般来说,新手副本不会很难,答案往往在最简单的地方。” 弥什又点头。 罗凡德闻言,用拇指推开手中武士刀:“那我把李医生杀了,副本就结束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弥什继续小鸡啄米点…头…等等! 她连忙拉住气势汹汹的罗凡德,“等等,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如果关键点真的是医生的话,那小优和黑子为什么死?” 无限空间里死亡也是有条件的,就像是逃跑的上班族和屠夫,楼梯口拍皮球的小孩子。 弥什无语:“总不能是他们半夜不睡觉,在床上cosplay医生护士吗?” … … 沉默。 好安静的沉默。 弥什顿在原地许久,默默给自己接上一句:“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这不是重点啦! 重点是凶手是李医生的这种说法,实在是说服不了弥什。这里又不是政治简答题,多杀多分,万一猜错了凶手,副本凶险程度上升了怎么办? 弥什拖住罗凡德,不让他进去。 三岛也在旁边帮忙,按住他的武士刀不让凶器见光。 “天又要黑了,现在死人可能会发生异变,不然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好说歹说,才让这位暴力狂放弃进去杀人的念头。 三人回到三姑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人的原因,刚进家门,几人就闻到室内有很浓厚的怪味,不像是尸臭,反倒像是城寨居民身上的味道,那种生活在阴暗狭窄缝隙中的潮热味。 弥什嗅了一下,味道是从家具里散发出来。 啊,果然家装不能贪小便宜,一晒到太阳就臭,这谁受得了啊。 几人没有把怪味放在心上,好在房间里家具少,味道稀薄,勉强还能再过一晚。 弥什进屋后,状似无意地晃到外卖盒跟前,看到饭盒角度相同,自己的头发还压在下面,不禁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记错了。 她昨天晚上在梦里吃的饭,也没有人动过这份饭。 弥什拎起袋子准备丢掉空饭盒,却在拿起袋子的瞬间,鸡皮疙瘩爬满她的后背。 饭,竟然又出现了。 她非常确定自己把饭分给另外两人,三人合伙吃完了这份黄焖鸡米饭。 可是一个下午过去,没有人碰过的饭盒里,居然又出现了一份一模一样、没动过的饭。 这下弥什不能用“睡懵了”、“记错了”的理由说服自己了。她拎着这份饭,马不停蹄跑到厕所,将这份精致、米饭颗粒饱满的黄焖鸡米饭全倒进马桶里。 也就是中午的饭已经被她消化掉了,不然她肯定要干抠出来,全吐掉。 看着米饭跟着冲水的漩涡缓缓消失,弥什后怕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可以接受无限空间里有规律的杀人,只要堪破规律就能躲避死亡,这种游戏规则令人着迷。可她不能接受,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着她察觉不到的事情。 在不碰饭盒的情况下,装满饭盒,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弥什第一反应调出截图,一一对比房间四周。 她当然不只用压住头发的方式辨别是否有人碰过她的东西啦,临出门前,弥什用系统截图,将所有隐晦、不被注意的角落都拍下来了。 掉落的头发,蹭掉的灰尘、家具摆放的位置,全都和截图一模一样。 证明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证明给她饭的人,绝对不是人。 弥什关掉截图后又呆愣许久,经过无数思想斗争,她做出不应该在恐怖无限流里出现的总结:“啊,我撞鬼了。” … … [噗!] 赞德一个没忍住,笑出来了。 它不顾梁砚行的无奈,哈哈哈大笑好一会后,才回复往日平静的电子音:[这个女友npc怎么回事,居然把照顾她的男友玩家当成鬼了。] 想到梁砚行的贴心,换来这个像素小人的一句“见鬼了!”,赞德就笑得停不下来。 梁砚行无奈戳了戳弥什的对话框,此时的像素小人应该是内心动摇了,无数没能说出口的os,变成一行行支离破碎的对话框,出现在底下对话框。 ——到底怎么回事? ——黄焖鸡米饭在无限空间被吃了,于是变异成黄焖鸡米饭鬼吗? 梁砚行:… 比把他当鬼更糟糕的,是误会他是黄焖鸡米饭变的鬼吧? #日后两人相见。 弥什:你谁? 梁砚行:我啊鸡米饭! 第8章 第 8 章 梁砚行揉了揉眉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弥什了。 至少,黄焖鸡是不行了。 他可不想被弥什当作黄焖鸡少爷的报恩。 这时,游戏弹出提醒事项,问他:“是否消费剩余的探索分?” ——探索分是npc,也就是无限流女友弥什,正确探索副本方向时得到的积分。几个小时前,她利用截图带领团队探索九龙城寨,获得一分探索分。 又成功阻止罗凡德杀李医生,获得三分探索分。 探索分可以兑换生活物资。 积分栏里还有尚未解锁的“通关分”、“爱心分”,图标灰暗,不知用途。 梁砚行用其中的两分探索分兑换了饭,还有两分可以消费。 他来回切换场景,无意间发现弥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床上。 他伸手戳了戳。 被子和外套的信息立刻弹了出来。 [副本NPC三姑提供的被子,潮湿,冰冷,含棉量不足2%] [贫穷女大学生穿了三年的1688批发防风外套,在副本摸爬滚打后养活1个亿的细菌。] 1个亿的细菌…梁砚行眼睛一闭,心里有底了。 他用1分探索分兑换了暖和的太空棉被子,又用1分探索分帮弥什清洗了外套。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弥什换一件新外套,是因为梁砚行心想,弥什穿这件外套三年那么久,一定是很喜欢它吧? 这位家财万贯的上海滩贵公子,脑子里没有会有人穷得买不起新外套的概念。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梁砚行开始翘首以盼弥什的反应。 这下不会以为他是黄焖鸡转世了吧。 另一边。 弥什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迎面撞见了罗凡德。 大概是因为副本只剩下三个人,而弥什做出的贡献又比较多吧,罗凡德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轻轻点了下头,表示问候。 弥什犹豫了几秒后,伸手拦住对方:“你说我们都进入灵异副本了,会不会生出异能啊?” 罗凡德闻言,愣了一下。 竟然笑了。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齿间溢出有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想屁吃。” 说完,直接闪身走进厕所,“砰!”的关门声间接回答弥什,她这个问题有多傻。 是了是了。 现实不是无限流小说,人人有异能还进什么副本呢,况且她也不想要黄焖鸡变变变的异能。 就短暂从厕所回房间的功夫,弥什就给自己排除了好几个可能,越发肯定是黄焖鸡变鬼了。 她推门回到房间,率先看到床上干干净净的外套。 瞳孔瞬间凝住。 黄焖鸡,还能洗衣服? 她单手拎着衣服上上下下仔细瞧,衣服散发出干净的清香,连躲避屠夫时沾上的血迹都没了。 原本弥什就很嫌弃这件外套,可因为九龙城寨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只能被迫穿着它保持体温。 衣服干净了,原本是件好事。 ——原本。 现在的弥什只觉得这件干净的衣服,推翻了“黄焖鸡变鬼”的假象,让一切变得更匪夷所思。 她将外套丢到床脚不理会,自个则转身攥起桌面上的机关枪,将它揣在怀里。 这外套,她不穿了。 不管背后是人是鬼,先吃她两枪子再说。 弥什抱着枪,慢慢爬上床。 她刚把腿塞进被子,就察觉到了异样——被子不潮了,不冷了,变轻了,而且还暖得特别快。 她伸手揉了一下被角。 干扁的棉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又不失蓬松的太空棉,舒服得像是躺进了云朵里。 这不是九龙城寨里能拥有的东西,众所周知,太空棉这玩意得21世纪打后才能生产出来。 弥什愣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隔着屏幕,梁砚行看着像素小人呆坐在床上,还以为她已经感动得无所适从的时候,忽然,弥什拿着机关枪咻的一下跑出了房间。 一边跑一边喊:“三岛、罗凡德,今晚我跟你们睡!” 梁砚行:… 他转头看向天花板:“赞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的主人,是主神太有恶趣味,居然创造出这么真实的游戏npc。]赞德忍笑回复道。 ** 三人挤在同一张床上。 弥什躺在罗凡德和三岛中间,摸着身上棉胎稀薄的烂被子,终于安心了。 以至于罗凡德一歪头,就看到她躺得平和、笑得安详的样子。 罗凡德:… 躺在这么粗糙的床上,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伸手摸向弥什的额头,用最冷静的话,给出最残忍的解决方式:“疯了就去给李医生电电,治病的同时还能探索一下三姑生前发生了什么。” “哇。”弥什想也不想怼了回去:“进副本那么久,你终于说了一句聪明话!” 罗凡德:… 怎么有种被鄙视智商的感觉? “你要和我们一起,可以,但能不能把你的被子拿过来?”他拧了拧身体,不爽地说道:“一张被子盖我们三个人,你也不嫌挤。” “我们这叫团队精神,团建,懂不懂?” 开玩笑,让弥什睡那张疑似未来鬼送来的太空棉被子,她是不愿意的。 谁知道她一觉起来,自己会不会怀孕了,年纪轻轻就当了鬼妈妈。 大概察觉到罗凡德不开心了,弥什往他那挤了挤。 她几乎整个人搂在他身上,减少体积,只为多给罗凡德一些被子。 “这样就行了吧?三分之二的被子都是你的。” 因为靠得太近了,弥什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吹在罗凡德的耳廓上,潮潮的热热的,不一会就在白皙的皮肤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罗凡德有些不自在地躲了一下,避开了。 因为这事,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允许弥什上他的床,和他睡在一起?? 即使是同伴,也不过是认识两三天的陌生男女啊! 罗凡德斜眸看弥什,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发顶,还有一小段细腻白皙的脸颊。 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为什么进入无限空间? 忽然,弥什动了一下,罗凡德立刻收回目光,假装不在意,假装很自然,假装从没看过她。 事实上,弥什只是在检查截图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还没保存进度而已。 上一次保存,还是昨晚吃完黄焖鸡后。 她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玩游戏,没养成时刻保存的习惯。 “哦对,我知道三岛是高中生,罗凡德你呢,做什么的呀?”弥什一边保存一边闲聊问道。 热气扑到他脖子上,带来一阵触及心灵的潮热,就好像干热天气下吹来的一缕潮阴的雨风,罗凡德本不想搭理这么无聊的问题,顿了顿,却还是回答了。 “我是警察。” “还有…我叫凡德罗,不是罗凡德…” 话还没说完,就被两道震惊的声音打断—— “你是警察?!” 弥什和三岛同时从床上爬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凡德。 罗凡德:… “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我看起来不像警察吗?” 弥什口直心快:“你自己看看,打医生威胁工人,像是警察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饶是罗凡德想反驳,也找不到借口反驳。因为他还真是因为这些烂事倒过大霉:“因为殴打关键证人,刚从督查位置上退下来,执照也被吊销了,” 罗凡德的身份是弥什想象不到的,但单看三岛震惊的表情,就知道督查比警察的级别大许多。 罗凡德,联邦督查,因为殴打关键证人,威胁犯罪嫌犯,明明是卧底却混成了□□二把手,还持.枪对准无辜市民,被降职又吊销警察证三个月。 再往后他怎么会进入无限空间的事情,弥什就不知道了,但她知道,罗凡德只坦白了表象,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这个原因,一定很严重。 弥什没有多问,而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罗凡德睡吧,过去的都过去了。” “你安慰人可以先叫对名字吗,我叫罗… 算了。” 罗凡德缴械投降,放任弥什喊他罗凡德。 别看他嘴上冷酷无情,身体却下意识展开一些,好让弥什睡得舒服一点。 不得不说,因为弥什的信任靠近和插科打诨,罗凡德那因为想起过去而烦躁的心也平静不少。 …这就是团建吗? 似乎还挺有效果的。 罗凡德觉得自己似乎比之前更在乎另外两人了。因为过去而紧绷心弦也得到一线放松。 三人平躺在床上,才刚刚安静了一会,门外忽然一声很轻微的“嘘”声。 就好像有人站在门后,对着房门缝隙,警告房内人不要说话一般的“嘘”。 另外两人的呼吸声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只有弥什,抬头看向门口的同时很大声地说:“谁啊!” 平地一声吼。 三岛都被弥什的刚莽吓得心脏骤停了。 对此,弥什不以为然——开玩笑,让她嘘就嘘吗? 她怎么可能按鬼的节奏走? 大概因为弥什与众不同的反应,门外一时半会忘记反应,门里门外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 过去了一会儿,门外忽然响起罗凡德的声音。 没错,就是本应该睡在弥什身边,此刻却出现在门外的罗凡德。 他用很着急的语气,冲着门缝大喊:“弥什三岛,你们两个快出来!房间里的罗凡德是假的!” “不要被里面的人骗了,他是鬼,我才是真的!” 第9章 第 9 章 三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转瞬间,支离破碎。 房内,三岛想离罗凡德远一点,又放心不下弥什,于是表现出来的画面就是—— 右半边身体:妈呀想走。 左半边身体:我要救人。 只有眼珠子没有分开,其他肢体各做各的,半只脚已经踩在地上了。 三岛对罗凡德的不信任也是有原因的,他小声同弥什说道:“我就说,罗凡德怎么会是警察!” “他诶!他诶!”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罗凡德:… 淦,早知道就不坦白身份了。真恼火! 对比三岛的慌张,弥什倒是淡定得很,她扬起头看向罗凡德,问:“你是真的吗?” 在少女澄莹的目光下,罗凡德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严肃。 不知道是嘴笨还是心虚,他只说了一句:“我才是真的。”就不再说话了。 他是紧张,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你们爱信不信”的高傲。 弥什就喜欢他硬颈的死样子。 于是她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翘着一双二郎腿,将薄被顶得老高。 一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对门外喊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才是真的罗凡德?” 门外的人明显松了口气,“你们开一条门缝吧,往外看看不就知道了?” 室内一片静默。 接下来是不是要开门,查明真相了? 三岛急急忙忙就要去开门,却被弥什拉住手腕,“门外的罗凡德是假的,床上这个才是真的!” 她的语气相当肯定。 三岛不理解,当事人罗凡德则是抿紧唇瓣,一言不发。 大概很难有人能体会到罗凡德现在的心情吧?被误解,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同伴的信任。 如果当年有像弥什的人,给他十足的信任,他还会沦落到进无限空间的下场吗? 不过弥什是按照什么依据判断的? “你怎么知道门外的人是假的?” 三岛适时问了出来——正好是罗凡德所好奇的。 弥什是怎么判断的? 依照同伴情谊,还是团队默契?罗凡德不禁期待起来。 然而… “笨!” 弥什指了指门外,毫不客气地说:“你觉得罗凡德像是会关心我们安不安全的人吗?出事了,他绝对是带着武器第一个消失的人。” “哦哦!”三岛连连点头,想也不想就接受了这个理由:“你说的有道理。” 罗凡德:“…” 拴q了。 刚刚感动的他,像个货真价实的傻逼。 几人的对话声压得很低,按理应该不会被门外的人听到,可前提是——门外得是个人。 门外沉寂两秒,敲门声忽然爆发,震得门框,连同贴着墙面的家具都在震。 “出来!出来!你们往外面看一眼就知道,我才是真的罗凡德!” 不断震动的家具象征着摇摇欲坠的安全屋,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提心吊胆,担心屋子失守,怪物冲进来团灭众人了。 只有弥什,不仅不慌不忙,还淡定地跟门外的“罗凡德”对骂。 “瞧瞧,又露一个马脚了。罗凡德是我的专属称呼,你咋还自己用上呢!不要脸!” 弥什话音刚落,罗凡德的声音变得尖锐。 他的说话音调颇有种粤式戏曲的诡异感,每个尾音都带着颤巍巍的蜷。 这绝对不是罗凡德的声音。 也绝对不是正常人的声音! 刚刚还纠结要不要出去的三岛,咻的一下跳回床上,整个人藏进棉被了。 吓得屏住呼吸。 大概是发现弥什只会嘴炮,怎么叫都不出门吧,门外的东西终于放弃假扮罗凡德,音调急升,再开口的时候,变成了黑子的声音。 “是我,黑子。”它连颤巍巍的声线都模仿出来了:“我没有死,我被困在一个地方了,救我!” 弥什顿了顿,淡定回复:“…呃,港中有善口技者。” 她看向三岛,心想这位高三生怎么不接下去,而后才想起来人家是日本高三生,没学过《口技》 “你在说什么啊,快给老子开门!” 哟吼。 这东西居然连黑子的嚣张没礼貌都学出来了。 她得多傻才会开门? 还没等弥什骂回去,门外一阵—— 兹拉,兹拉… 熟悉的声音,一度梦回刚进副本的噩梦。 “啊!”黑子忽然发出剧烈的惨叫声,手指甲求救式地抓挠着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还有另一道声音,许久没见的屠夫,在那狂笑:“抓到一头!抓到一头!” 门外居然有两个人! 隔着房门,众人都能感觉到黑子的挣扎。 他一边躲避电锯,一边紧贴着房门喊道:“你们别出来,屠夫!屠夫来了!” 好几次破音的求救声紧贴着房门,就像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通过家具震动共鸣传播,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兹拉兹拉的电锯声,利刃卷起残肉沉闷的切声,和黑子的救命喊疼声揉杂在一起。 一阵窸窸窣窣,仿佛有人在房门口行凶后的声音后,黑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紧贴着房门,嘴巴几乎塞到门缝里,小声无力地说:“我…呃找到…破解…副本的…证据。求你们…看…一眼。” 真的很轻很小声,还带着胸腔被破开后的嘶哑破音。 如果不是房间里足够安静,恐怕弥什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渺小人类的遗言就是这么微弱。 按照黑子的说法,他在消失的期间找到解开副本的关键证据,并且已经展现出来了。只要他们稍微打开一点门缝,或者扒拉出一个口子,就能看见证据。 不得不说,黑子的遗言,真真踩在了所有人的软肋上了。 谁不想尽快解开副本然后离开,谁又会不相信一个人临死前说的实话呢? 至少,三岛犹豫了。 他没有罗凡德的能力,也没有弥什的心大,却比他们两个更想活下去,回去参加高考。 他抿了抿唇,提出一个折中办法:“房门底下有个缝隙,我可以蹲下去看一眼。它位置那么低,电锯过不来,我也能看清外面的证据。” 三岛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起身就要过去了,直到再次被弥什拉住。 “有什么好好奇的?” 弥什对门外黑子的惨死拍了拍手,颇没有人情味地说:“演得不错,盒饭多加两个鸡腿。” “如果不是演的呢?”三岛反驳,门外还有黑子薄弱的呼吸声,带着气胸破开后的嘶嘶嘶。 一切真实又惹人怜惜。 呃,主要是惹三岛怜惜。 毕竟弥什心大,不像三岛一样被演到哭得稀里哗啦,她只能从理性分析:“没人会这样说遗言。如果我死了,我会冲着门外大喊,证据是xxx!而不是你们看一眼…” 证据是xxx,撑死就六个字吧,黑子拼死说了二十个字。“ 周星驰的电影才会这么演。 果不其然,弥什话音刚落,门外无论是电锯声还是求救声,仿佛织成一条线,同时消失了。 无论黑子、还是屠夫都仿佛只是三人的错觉。 刚刚还因为黑子红了眼的三岛,像是一台cpu被烧掉的电脑,呆愣在床边没有动弹。 其实这也不怪三岛。 门外的东西先是模仿了他们的队友,再是用破解副本的方法,引诱人出去——合作和破局,都是无限流玩家们最在意的东西。 弥什一点都不惊奇会有人上当受骗。 她只希望今晚的闹剧快点结束,门外的东西知道他们不会出去后,能识趣点早点走。 可惜。 弥什还是小看了无限流的危机重重。 门外的东西走了,许久,无论是房间里还是房间外,一片寂静无声。 就在她以为今晚的闹剧结束了的时候,忽然,臀部一片冰凉飞快掠过。 … … 敲!有人摸她! 弥什就跟被吓到的猫一样,直接跳起来,给了隔壁罗凡德一脚。 “你摸我!”她站在床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盯着罗凡德。 罗凡德冷不丁地被踢了一脚胳膊,虽然不至于疼出声,却也蹙起了眉。 他把两只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一手拿着武士刀,一手拿着不知道是什么武器的东西。 “在我看来,它们比你更有魅力。” 罗凡德的解释很气人,却很有说服力! 如果是弥什自己,就算隔壁睡着全球第一美男,她也会攥紧武器而不是偷偷摸人家腹肌。 ok。 弥什姑且当作自己产生幻觉了。 她重新睡回床上,手手脚脚好好地藏在被子里,安心闭眼。 … 又一阵冰凉袭来。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她确定了,是真的有人在摸她! 这次她特地看了身旁两人的姿势,罗凡德抱着武士刀,双手放在被子上方,三岛抱着背包,整个人呈婴儿睡姿状侧躺着。 他们两个都没有手可以摸她,那摸她的是…被子里的东西? 弥什低头看向薄被。 因为被子含棉量太少了,他们三人的身形凸显出来,在被子表层勾勒出形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弥什迅速扫了一眼,忽然,她看到,被子空间富裕的地方,似乎凸起了一个人。 弥什摸了摸,是个人头。 她有些无语地说:“罗凡德还是三岛,出来!你们是小孩子吗玩这种把戏?” 说完,她抬头一看,就看到满脸严肃的罗凡德,还有一脸诧异的三岛看着她。 … … 众所周知,这间房子里有三个人,那被子凸显出四个人的人型,是正常的吗? 弥什深呼吸一口,先是伸手,摸了摸被子凸起的地方,明显摸到里面有东西。 是一个人头。 有一个人藏在被子里。 弥什捏起被子一角,将它缓缓掀开。 第10章 第 10 章 弥什猛地从床上坐起,双手撑在床上,急急向后退去。 后退的同时,她还顺便蹭走了一整床的被子——因为被子的移动,凸出来的人型消失了。 另外两人也及时跳下了床。 三人看着空荡荡的床,奇怪,没有第四个人,可刚刚凸显出来的人型是怎么回事? 就在弥什诧异的时候,站在她对面的三岛忽然露出震惊的表情,手指颤抖地指向她的身后。 弥什慢慢回头。 只见被她拉扯成一坨的床单,缓缓鼓了起来,在她侧身后“站”了起来。 也不算站,它只有半人高,“站”起来后正好和坐在床上的弥什打成一个平视。 “里面是什么东西?” 三岛声线颤巍巍地询问,不敢动弹。 罗凡德没有好脾气,见不得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他一只手撑在床上,上半身朝前探过去,想要掀开被子一探究竟。 啪! 弥什干脆利落,一下打掉了罗凡德的手。 她教训道:“傻了?没看过咒怨吗?” “…咒怨,是什么?”罗凡德反问。 “…”弥什哪能想到,在这种危急关头,她居然还误打误撞发现同伴和她不来自同一个世界,“咒怨就是,你掀开被子,就会看到一个眼睛很大的女鬼,趴在你身上仰头看着你。” 三岛光是想象,就打了一个哆嗦:“好像是日本很久远的恐怖片,几百年前流行过。” 弥什:… 懒得搭理这群“土老帽” 她没有掀开被子,而是伸手,隔着被单摸了摸鼓包的最顶处。 手感坚硬,抚摸的同时,还有毛发摩擦“沙沙沙”的声音。 像是…人头? 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在摸到被单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半死,飞速逃离房间了。 可弥什不是。 她不仅没有收手,还将手指缓缓下移,来到鼓包的中下位置,也就是半身中“脸”的地方。 她的手指停留在布料上数秒,随后缓缓像里按进去,很快,单薄被子表面就映出了形状——竟然浮现出一张大了口的人脸! 它的眼瞳几乎要掉出来似的凸起,鼻子山根扭曲,嘴巴长得大大的。 以至于弥什的手指向里探去的时候,差点伸进它嘴里。 这是一个人。 被子里藏着一具只有上半身的人! 怪异的五官,半截身体,丰富却又模糊的人类特征,不断激起室内三人的好奇心。饶是弥什,也忍不住让手指更深入一些,好让被子凸显出更多的形状,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忽然,薄被下的眼瞳转了一下。 定格在弥什身上。 …不好! 弥什连忙把手收回来,可这双凸起的眼瞳似乎已经锁定她了,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它正在恶狠狠地看着她。 那张诡异大开的嘴,也追着弥什后退的手指而来,隔着被子狠狠咬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弥什退不及,其他人又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弥什!” 罗凡德拔出武士刀。 可救人哪有害人的动作快。 弥什眼睁睁看着尖锐的牙齿穿破薄被,朝她的手腕狠狠咬下去。 九龙城寨里,屠夫会把逃跑的玩家剁成猪肉,那碰见啃咬玩家的鬼东西,又会有什么下场?弥什似乎已经看见看见自己断手断脚,残肉残骨在鬼嘴里咀嚼的样子了。 在罗凡德武士刀劈下来的瞬间—— 在被子里鬼东西咬下来的瞬间—— 在弥什后退不及快中招的瞬间—— 她眼疾手快,光速点开系统,主菜单,存档——回到存档点!! 她几乎要用目光把这个按钮戳烂了。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使用截图以外的npc功能,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发生,黑暗瞬间袭来。 等景象再度亮起的时候,弥什已经回到她用手指抚摸被单怪物五官的时候了。 … 该死。 她没事在这个动作前保存干什么? 不过后悔还是等事后吧。 弥什眼睁睁看着,这双凸起的眼瞳,再次定格在自己身上。 “弥什!” 罗凡德拔出武士刀,喊了一句。 下一秒,他们看见,弥什跟被什么东西烫手了似的,咻的一下缩回手。 …这辈子就没见过躲得那么快的手。 因为弥什的反应速度太快了,罗凡德以为她是误打误撞躲开了攻击,直到她反手一个升龙拳,给了被单怪物的下巴一拳头。 直接就把这张大大张开的嘴给打闭上了。 罗凡德:… 三岛:… 不是,这是人该有的反应,这是人该有的速度吗!! 这个收手又打回去的动作未免太丝滑了。 他们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弥什就已经在三秒内完成防御和反击两件大事,还在后退的同时,抓起她一直放在枕头下的机关枪。 “敢咬我,吃我枪子!” 弥什单膝跪在床尾,用大腿架起机.关.枪。 ——哒哒哒哒! 子弹不要钱地落在被单上,将单薄的被子打出无数小洞。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枪声,火药充斥着空气,将房间里染成燥热的火红色。弥什杀红了眼。 自此,双方位置调换。 还没出面就将三人吓得胆战心惊的鬼怪,摇身一变,成为被玩家攻击的弱势对象。 另一边。 梁砚行看着像素子弹哒哒哒落在被单怪物身上,不禁松一口气。 一旁的赞德不大开心的说:[她居然反应那么快,白瞎了刚刚的黄符了。] “别说这样的话。”梁砚行右手撑着脸,满眼笑意:“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刚刚弥什抚摸被单,却摸出一张脸的时候,副本经验丰富的no.1梁砚行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尝试用手指拖动被单,想将鬼怪拉开,却没有半点都反应。 他又尝试用手指拖动弥什,依旧没有反应。 似乎当游戏进入“危险倒计时”的时候,他就不能对游戏里所有角色做出干预,像是画面锁死。 沉思片刻,梁砚行不顾赞德的阻扰,从自己的道具库里翻出一张黄符丢到弥什身上。 这张黄符还是他刚进入无限流世界时,从一个名为《444号公交车站》的新手副本中得到的,大概是因为有雏鸟情怀,他将符咒压箱底,一直没有用它。 这次弥什遇难,梁砚行却想也不想,直接把黄符给她了。 还是新手道具,她正好能用。 然而梁砚行的担心纯属多余——弥什甚至没用到道具,全靠反应自救了。 只见像素小人猛地缩手,一记升龙拳。这一连环招数毫无技巧,全是真情。 随后被单上开出一个个枪子小洞。 与此同时,游戏里的危险倒计时也结束了。 梁砚行撑着脸,看着被打得节节后退的被单怪物,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倏然转暗:“我知道了,这是个副本主题和死亡规则一致的世界…” “弥什有危险!” 梁砚行眼疾手快,拖动着房间里的物品,猛的一甩—— … 被单上开出一个个小洞。 枪林弹雨间,弥什似乎看到这一个个小洞里,藏着一只、又一只瞪大的眼睛。 什么东西?… 就在弥什攻击速度放慢,想要看清小洞里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一面巨大的镜子砸下来,正好砸在她和被单的中间。 刚开始,弥什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一面镜子,因为反光的地方朝后,也就是被单的方向。 她只看到了镜子的背面,也就是不反光的黑色不锈钢板。 ——啪! 一声爆碎响起。 镜子狠狠撞在地上,在她跟前碎成无数碎片。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枪林弹雨还坚持立在原地的被单怪物,居然消失了。 这张全是弹眼的床单失去支撑,柔软无力地跌落回地上,仿佛那里从来没有过东西。 … 攻击骤然停止。 三人远远眺望破被子——别说,这个画面还挺好笑的。 三岛犹豫出声:“它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离开,还是攻击前的蓄势待发。 罗凡德一言不发,直接拔出武士刀,挥刀向前。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用刀撩开被子,或者用刀把被子切得稀巴烂的时候,只见他转动了下刀柄,武士刀的刀刃处亮起漂亮的蓝光。 他的刀朝空中挥了一下。像是在挥舞国王的权杖。 下一秒,被单燃起熊熊烈火。 烈火转瞬间就吞噬了这张棉织品,烧得连一点渣都不剩。 罗凡德淡定将刀收回去,冷笑道:“被单怪物?哼。” …他说话有点精简,弥什来负责翻译一下,大概意识就是:哼,被单怪物,那我把被单烧了,我看你还能当什么! 不错的解决方式。 弥什连连鼓掌,一边存档一边阴阳怪气:“咱们就是说,下次动手可以再快一些,直接烧了。” 出人意料的,这次罗凡德居然没有反驳回来,只是闷闷应了一句:“知道了。” 大概是刚刚弥什差点出事的场景,把他也吓到了,心里也正在后怕呢。 “天亮了。” 三岛看向窗外——这个没有安宁的晚上,终于结束了。 他是三人中最松一口气的人,靠着抱大腿,又苟活了一个晚上。 罗凡德直接打开房门 。 按理说昨晚屠夫出现、屠杀黑子,此时应该有尸体,或者是遇害痕迹才对。 可是,没有。 房门外干净如初,既没有尸骸残肉,又没有指甲挠房门的痕迹——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昨晚他们被骗了,打开房门,遇到的恐怕不只是被单怪物了吧? 罗凡德迈步离开房间,三岛也不敢在这里多呆,急匆匆跟着出去了。 弥什留在原地。 她看着面前倒下的镜子,缓慢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 弥什将镜子碎片举到眼前。 碎片反射出弥什的眼睛,琥珀色眼瞳中满满都是不理解—— 镜子为什么突然掉下来? 为什么是镜子掉下来? 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掉下来? 十万个为什么,可惜,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弥什举着碎片,猛地抬头看向半空。 ——正好和屏幕外的梁砚行对视了。 “是你吗?” 第11章 第 11 章 落在梁砚行的屏幕里,就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像素小人,举着玻璃碎片,目视屏幕正前面。 [是你吗?] 淡粉色对话框从像素小人的脑袋上弹出。 这是在…跟他对话? 梁砚行抿了下嘴,总算有恋爱游戏实感了。 可是他要怎么回复? 梁砚行七手八脚的戳弄对话框,对话框消失,紧接着又出现第二个对话框。 [黄焖鸡。] … … 谁能想到,那句堪称人类踏上月球迈出一小步的“是你吗?”,后面居然接的是黄焖鸡?? 梁砚行的唇角微微勾起,直到最后,他也没琢磨出如何与npc女友对话,只能使用最基础的、最简单的方式——用手指摸摸弥什的头。 另一边。 弥什捏紧镜子碎片,暗笑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虽然这里一看就是鬼怪纵横的灵异空间,但如果黄焖鸡要变鬼的话,应该在店家厨房里变啊!——按照生物学角度,她吃的是鸡的尸体才对。 抛却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后,弥什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脱力地蹲坐在地上。 她看向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 差一点。 就差一点。 她的手指就被鬼怪啃食了。 如果弥什反应不够快,没有迅速回档的话,就必然要承受疼痛。 届时就算回档了,也会因为疼痛,反应不及要缩手,短时间内体验第二次啃咬的痛苦。 弥什坐在地板上,心跳后知后觉加快,劫后重生的强烈疲惫和脱力感慢慢爬上了她的身体,她的情绪在刺激和庆幸两种情绪中来回跳跃,身心俱疲。 不行,不能再坐下去了。 得出去继续找副本真相了。 弥什用手撑住地面,强迫自己站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暖风吹过。 她抬起头看向虚空——是错觉吗?有什么东西,缓慢又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它没有昨晚床铺里什么东西摸她时感受到的冰冷,反而是和煦的、礼貌的、节制的。它从发顶处摸下来,停留在刘海前的区域,就好像人类逗小猫一样用五根手指抓挠着猫脑袋似的。 弥什的动作顿住。当她再想认真感受这种触碰的时候,所有的异样烟消云散了。 它只是短暂地安抚了一下弥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安抚,莫名让弥什产生了力气。 弥什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抿了抿嘴。梁砚行也眼睁睁看着她头上的对话框,不断在“…”和“!”还有“???”之间,来回飞快切换——一如她现在变化莫测的想法。 短暂停顿后,想法对话框消失了——弥什心中已有定论。 她元气十足站起来,明明房间里没有人,却还是对着虚空喊了一句:“有力气了!继续搞事!” 临离开房间前,她顺手把镜子从地上扶出来。 ——哐当。 镜子后面的不锈钢板突然掉落。 弥什低头一看,忽然鸡皮疙瘩爬满手背和后脑,因为她看到,厚重的镜子身后有一个空间,里面放着一条泛黄的毛巾,两罐保质期很长的水果罐头,还有两瓶反复利用很多次的矿泉水。 … 为什么镜子里会有这种东西? 弥什缓缓蹲下,捡起东西仔细看。 也就九龙城寨的镜子能放下水瓶,因为这面镜子坐得比市面上所有镜子都要厚实许多,侧面看镜子足足有5cm那么厚。 正好能放进罐头和水瓶。 弥什以蹲下低矮的视线,抬头看向四周…所有的家具都跟镜子一样,比市面上的大。 5cm的镜子能藏水瓶。 那50cm宽,180cm长的沙发能藏什么? 能藏一个人。 嘶! 意识到这一点后,弥什开口就喊娘:“罗凡德!三岛!你们快过来!这里有点奇怪!” 两人只是在外面洗簌,没有走远,听到弥什的声音后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 一开门,他们就看到弥什一只脚踩在沙发上,两只手抓住扶手朝外暴力拉扯,用力龇牙咧嘴:“你们…在…看什么啊!快来帮忙啊!” 弥什把拆快递的力气都用上了,家具纹丝不动——三姑的广告诚不欺她,城寨工人的家具,确实是质量好啊! 多亏给到提示的东西是镜子,换成其他家具,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坏了。 “让开,我来。”罗凡德拔出腰间的武士道。 弥什赶紧后退。 只见一道橘光闪过,下一秒,沙发就被一分为二了。 外头包裹着棉质的部分,开裂处还隐隐冒着火光,烧焦似地往两边卷起。 罗凡德走过来,只踹了一脚,沉重的半截沙发就被踹离远处两米那么远。之所以没有踹飞,还是因为三姑的房间实在是太小了,沙发在巨力推动下被迫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的巨响。 弥什先看到一些生活用品,从沙发夹层处掉了出来。 是一些开封过的零食包装,瓜子皮,还有已经完全干掉的水。 “这是什么东西?”三岛诧异:“装修工人在建家具的时候,偷偷吃东西后把垃圾放进去了?” “恐怕不是。” 罗凡德闻到沙发内部传出来的潮热空气:“东西是刚刚吃的” “不可能啊!这些家具不是第一天晚上做好的吗…”三岛正准备蹲下来,朝沙发内部空间看去,一道迅速身影掠过他,直接钻到沙发里面去了。 ——弥什一骨碌钻进沙发里,直接躺进去了。 她就像个尸体一样躺在中空的沙发里面,声音从布料隙孔中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 “嗯,这是一个人型的空间,正好能躺一个人呢!” 她兴致勃勃地将发现告诉另外两人。 … … 不是,这是要亲自验证才能得出的结论吗? 沙发内部存在着一个如此渗人的人型活动空间,怎么还会有人心大到直接躺进去了? 看着灰头土脸从沙发内部爬出来的弥什,罗凡德微微启唇,欲言又止…最终,他都不忍心看被弥什睡过的人型空间里,总觉得跟看她的棺材一样,挺晦气的。 三人分工合作,将房间里所有家具都拆开了。 果不其然,这些巨大的家具内部,都藏匿着一个成年人可以活动的空间。 特别是他们的床,表面厚实的床垫一直到连结床底的地方,都是中空的!! 床头底下还放着一些吃食,一些饮料,还有一袋未知的分泌物集合物。 看到这。 弥什沉默了。 她昨天晚上感受到的触摸果然是真实存在的。 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有一个人正躲在床底下,吃东西,喝水,上厕所,透过气孔窥视着他们,用手隔着布料抚摸着他们,脑海中幻想着粗鄙恶心的东西… 这个人知道家具里有能活动的空间,是因为他给所有城寨的住户修建家具。 只要这个人想要,他随时能躲进他修建的家具里面,窥视意.淫着他现实中不敢做的事情,看他不敢看的人,摸他不敢摸的人,吓那么平时看不起他的人。 从结果倒推过程的话,端倪也变多了。 “全宿舍楼都是装修工人组装的。” “家具都特别大” “这个变态就是我身边的人,他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 这个人就是,装修工人何伯。 在他的“巧手”之下,家具被打造成一个又一个单人房间。 … 三人即刻出发,由罗凡德带路,前往三楼何伯的家。 巧的是,他跟李医生住在同一层楼。 一路上,弥什都在思考黑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虽然这个人不靠谱,但他曾经很自信地说过:“无限空间的副本,总喜欢把真相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三姑在介绍九龙城寨招牌的时候,就将何伯的名字说出来了,套用在这句话上似乎也成立。 可是弥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副本的主题和杀人规律都是家具的话,罗凡德找何伯建造家具后,他为什么没有死掉? 罗凡德正巧侧目,看到弥什蹙眉沉思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弥什修饰也不修饰一下,直接回:“我在想你为什么没死。” 罗凡德:… 得,当他没问过。 因为悄悄地有些生气了,罗凡德故意走得很慢,没有像往常一样开路,而是让弥什走在前面。 弥什也因为在沉思,没注意到三人位置有了改变——她成为了队伍的领头人。 来到三楼。 正如众人猜测:家具店房门紧闭,何伯消失了。 弥什一个眼神,罗凡德下意识一脚踹向门口,完了以后才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可是干都干了,他也只好继续踹门,楼道处响起砰砰砰的巨响。 ——砰砰砰! ——砰砰砰! 在这样巨响下,楼道显得安静得有些吓人。 “奇怪。” 罗凡德拧了一下脖子,冷厉目光看向纹丝不动的房门:“质量居然那么好?” 也是,人家是搞家具的,给邻居做家具的时候都用那么好的材料,给自己家做家具的时候,肯定只会用更好的材料,更好的手艺。 弥什甚至怀疑,这扇门里面混了钢筋混凝土,用罗凡德的火刀也不会有效果的。 她看向走廊另一边。 三楼一共有77户人家,这条短短的走廊上就立着50多扇房门,静悄悄地,毫无动静的。 “奇怪。” 弥什凝视着走廊,轻声感叹了一句。 “是真的很奇怪,怎么会有房门那么硬!”三岛还在研究怎么撬锁,顺嘴接了一句。 “我不是说这个奇怪。”弥什迈开步伐,缓慢走到这些房门面前,站在走廊最中央:“我是说,我们的动静那么大,为什么没有人出来看一眼?” 弥什站在走廊回身,在她身后,五十多扇依旧毫无动静。 仿佛里面的人全都死绝了。 第12章 第 12 章 砰砰砰的敲门声作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岿然不动的房门寂静无声。 弥什的目光快速略过。 房门上所有的猫眼都是暗的,门缝透着光,证明没有人靠近门口。 不仅如此,她还敏锐发现,有几户人家,都用厚实的胶布将猫眼贴上——胶布贴在外面,而不是贴在里面。 不像是防有人从外面朝里偷窥,更像是在…防他们自己? 为什么? 他们在怕什么!? 弥什蹙眉,脑海里疑问不断。 为什么那么大动静,都没有人往外看? 为什么这些住户要用胶布把猫眼粘起来? 为什么镜子砸下来后,被单怪物就消失了? 虽然弥什不了解无限空间,但她身处副本之中,能清楚感受到,第二天晚上遇到的困境。远比第一天危险很多。 已经不是“不搭理、少做少看”就能避开的程度。 “门打不开。” 罗凡德放弃攻击房门了。 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似乎想找到其他突破口。这时,弥什眼尖发现走廊的通风管上,似乎有一条缝隙,正好朝着何伯家的方向。 透着光的缝隙触目可及,只要走近就能看到何伯有没有在家。 弥什没有多想,一步上前,踮起脚尖,透过缝隙往何伯家里看过去。 探头向上后,她才发现通风管道上的缝隙远比她想象的大很多,视野清晰明亮。 因为城寨里的房间很小,卧室、厨房、客厅三体合一,所以弥什仅需要一条透光的缝隙,就能把整个房间囊括其中。全木质家具,上头摆放着一些年代感很重的生活用品,东西不多,因为大部分东西都分散在各家各户的巨型家具里,供何伯随意进出、生活。 千篇一律的家具没什么好看的,弥什的目光再放长远一些。 她的视线从衣柜一扫而过,突如其然的黑影让弥什停止的动作,呼吸瞬间就收紧了。 只见微微敞开的柜门,有一个人正在暗处看着她。 ……房间里有人? 弥什瞪大眼睛,凝视看了好一会,才发现“那个人”是她自己。 衣柜里装着一面镜子,镜子将弥什在墙边偷窥的模样倒映出来,在视野不甚明朗的时候,似乎有另一个人躲在衣柜里,正在偷偷注视着她。 弥什骤然提起的心,又缓缓放了下来。 她借着微弱的霓虹灯光,一点点探索何伯的家。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这是镜子,弥什还是有一种“有人正在窥视她”的毛骨悚然。 她的目光向左,余光里镜子映像目光向右,就像是恐怖谷效应,有一个长得像弥什的人,正在模仿她的动作。 这不禁让弥什产生新的思考。 她站在墙缝窥视房间,和何伯躲在家具里窥视三姑,是不是一样的感觉,一样的视野? 随后,弥什心里一阵恶寒。 倒也不是因为和何伯做出一样的行为,感觉自己品德有亏,而是弥什换了一个思考角度,开始回忆这几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第一天晚上,有“人”站在弥什房间,假装小优。 当时她说的是:“你看看我,我不进去,你隔着房门看看我,和我讲讲话也行…” 第二天早上,小优倒在门前,门框连同出入地板沾满粘稠的血液和不知名的软体组织液。很明显,她临死前正扒在门上,做着朝外看去的姿势。 第二天晚上,有“人”假装罗凡德、黑子,还有奇怪的被单怪物。 当时,假罗凡德说的是:“你们开一条门缝吧,往外看看不就知道了?” 而假黑子,不仅在门外伪造被害,还用副本通关的证据,劝诱他们朝门外看一眼。 被单怪物就更不用说了,它全程没有露过脸,一直躲藏在被单底下,看得到,摸得到,存在的本身就是吸引人对它产生好奇。 也就是弥什好奇心不强,不然看到有人躲在被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往里看。 最后是奇怪的猫眼和寂静无声的邻里。 从里面贴上的胶纸,可以防止住户朝外看。证明朝外看的行为,对于他们来说是危险的… 看… 偷看? …窥看。 这样一想,从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弄错了灵异背后的目光,都以为他们在引诱他们出去,然而事实上,所有灵异、所有的古怪,最后都落在一个“窥看”上面。 弥什踮起的脚尖,忽的就麻木了,她生生咽下一口口水,刺得干燥的嗓子发疼。 她硬着头皮维持着当下的动作,问一旁正勤勤恳恳扶着她的三岛:“第一个晚上的时候,你和罗凡德都是怎么度过的?” “啊?”三岛没反应过来,弥什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坦率真挚地老实回答道:“罗凡德找来河伯重新打家具,将所有漏音的地方堵得严严实实的,而我一直躲在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睛,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没有出去。” 说完他还对自己的胆小有些不好意思,补充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不,你做的很好。” 三岛的回复令弥什有些崩溃,因为这在侧面佐证了她的想法。 第一个晚上,罗凡德无意间用巨大的家具挡住所有缝隙,从根本掐断窥视的源头。 三岛躲在被子里,无隙可乘,双眼紧闭,主体上无法达成“窥视”和“被窥视”的条件。 想到这,弥什眨了眨眼睛。 ——她在好奇何伯家到底有没有人的时候,也做了窥视的动作。 这代表着…她也达成了死亡条件。 弥什心中一团乱麻,震惊困惑交替反复,就在这时,眼前灯光骤然暗下。 走廊发出微弱黄光的灯泡正在闪烁。 她没有挪开目光,而是定定地看着昏暗处,等待灯泡再亮起的时候。 刺啦—— 刺啦! 灯泡暗下,亮起无数次重复,终于恢复正常,视野明亮起来。 在最后一次闪烁的时候,一个渗着血的人头从天落下,吊在弥什跟前,与她隔着一条缝隙近距离对视。 …是小优。 她那双被电钻扎破的眼睛,一边流着血泪,一边笑着瞪圆,上下眼睑夸张地崩开,凸起的眼球也几乎要塞进缝隙里。 “找到你了。”小优说:“你终于看到我了。” 弥什:…… 敲! 几乎是本能的求生反应,弥什在瞬间后退,离缝隙远远的。 也幸好她退得足够快。因为就在她一步向后,从缝隙里抽出视线后,她的眼瞳变得通红。弥什飞快摸了摸眼角,指尖湿润,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估计在对视的瞬间,她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如果持续看下去的话,还没等到鬼怪动手,她就因为眼睑破裂,眼球掉出来而死了。 三岛不知道弥什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已经找到副本主题和死亡条件了,他上前扶起弥什,差点没被她的眼睛吓死。 眼瞳通红,眼角已经开裂淌着血,眼睑之间有粘稠血丝相连。 “你这是怎么了?” 三岛急切,黑暗中下意识就要往透着光的缝隙里看去。 “别靠近,别看!”弥什喊了一嗓子。 因为发力,她的眼睛更疼了,与此同时,她刻意拔高的音量不仅喊停了三岛,也把走到远处正在研究怎么进房的罗凡德给喊过来了。 弥什没有管另外两人因为她糟糕的形象有多震惊,想也不想地从口袋掏出趁手的武器——捡来的玻璃碎片。 锋利的碎片割破她的手,好在血液没有挡住镜面。 “砰!” 一声不知名的、微小的沉闷爆破声响起。 就好像挤痘痘一样,缝隙处飞溅出不知名的红白液体混合物,弥什看着流淌的破碎眼球,不用想也知道,如果她继续刚刚的动作,这就是她本该有的下场。 她后退两步,躲开粘液的攻击。 然而不等弥什平复心情,忽然,她感到眼皮下一阵发烫,与此同时,世界似乎黯下来了。 不像是刚刚灯泡的忽明忽灭,更像是一张图片,有人控制亮度将它缓缓拉暗。 因为看不清,弥什只能用力睁着眼睛,双手抓住罗凡德向他求助:“傍晚了?” 彼时弥什的形象有些糟糕,血泪糊满她的眼睛, 罗凡德闻言,看向窗外。 二楼还算是城寨外围,尚且能看到自然景色,此时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一束阳光从菱格小窗里塞进室内,落在弥什头顶上画出一个光圈。 光是站在这里,皮肤就开始灼热发烫了,天那么亮,可弥什居然说…天暗了? 不用罗凡德回答,光是看他的表情,弥什就知道天没有暗,是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弥什后退两步,踩着黏糊的地板转身往外跑,她一边跑,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变化,只见刚刚空无一人的房间,此时密密麻麻都站满了人。 他们没有现身,而是通过底下不透光的缝隙,被揭开的猫眼等等隐晦的形式出现。 弥什不敢仔细看那些缝隙,更不敢看猫眼,她一边跑一边看向身边的同伴。 这两人似乎并没有发觉异样,也没有看到门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虽然诧异弥什的异样,却没有抛下她,而是一无所知全靠百分百的信任护着她。 … 很明显。 这是专属于弥什的暗夜。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由她一人独自面对。 弥什跑过这条走廊,只要绕过这个楼梯拐角,就能回到三姑的家里,可这时她脚下一歪,竟然摔倒在了楼梯口,整个人趴在地上。 正好摔在走廊边上的通风管道旁边。 缓慢旋转的扇叶间隙中,一双眼眶泛红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弥什,笑得诡异。 “把眼睛扣掉。” “把眼睛扣掉,你就看不到了。” 眼睛在说服弥什,而弥什手边,是一根不知道是谁丢下的,削得极尖的筷子。 第13章 第 13 章 弥什看着扇叶里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这双眼睛和她很像,不对,是一模一样。。 这个联想令弥什感觉毛骨悚然——与自己相似的脸,隔着排气扇凝视着她,就像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对她说:“只要把眼睛戳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弥什感觉自己像是被魇住了,挪不开目光。 与此同时,她的手,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攥紧了这根脏兮兮的筷子。 筷子被缓慢抬起,离她的眼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等到弥什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削尖的部分早已对准眼球,倾斜的尖端反射出锋利的亮光。 “弥什!” “不要!” 一直警惕四周的三岛和罗凡德终于发现弥什的异样,并试图冲上来夺走凶器。 可人的动作哪有手快? 弥什手起筷落。 锋利尖端划过空气,直直脆弱的黑瞳穿过去。 就在筷子即将插入眼球之际,一阵剧痛于弥什手背上爆发,唤醒了她几乎崩溃的理智。弥什出于本能猛地松手,失去方向的筷子直直朝地面飞去,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弥什后怕地看向尖锐的筷子,又看向排气扇。 那双和她长得很像的眼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黢黑。 好疼。 是幻觉吗? 她又抬起手。 手背上红彤彤一片,范围很大,但又不是很痛。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母亲,正在试图唤醒做噩梦的孩子,轻轻拍打留下来的痕迹。 “弥什,你没事吧?”三岛扶着弥什站起来。 “我没事。” 当下不是探究谁打她手背的事情,弥什将泛红的手背藏在身后,眨了眨盈满血泪的红眼,忍痛说道:“窥视。” “什么?” 三岛不明所以。 准确来说,从弥什双眼泛红,到落荒而逃,他一直都很迷茫。 弥什耐心解释道:“这个副本的主题是窥视,只要做出窥视的动作,就会触发死亡条件,成为九龙城寨副本的受害者之一。” 弥什解释完后,顶着一双通红流血的双眼,还倔强地翻了一个白眼,表示她的鄙视。 “有本事就出来单挑!”弥什冲着眼前,在罗凡德、三岛看来空空如也的二楼楼道大喊:“一个两个都躲在暗处看,算什么好东西?” 罗凡德、三岛闻言,相互对视,不明所以。 因为在他们看来,楼道就是他们来时的模样:房门寂静无声,如同坟包分立走廊两侧,底下透着光的门缝和贴着胶布的猫眼,虽然诡异但还没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可在弥什看来,自从她达成死亡条件后,整个九龙城寨都变了一个模样。 底下门缝不再有光线透出,偶尔略过一两根手指,指甲抓扣着地板,发出吱吱的吵闹声,这是趴在地上偷窥的人。 猫眼的胶布全都揭下来,生锈泛黄的猫眼同样不透光——这是正站在猫眼背后偷窥的人。 没有一处缝隙没有视线,没有一处缝隙没有“偷窥者”。 刚开始,弥什还因为这些视线弄得心慌意乱,心脏“砰砰”跳,可手背持续传来的刺痛若隐若现,总在她濒临崩溃之际吊着她仅存的理智。 慢慢的,弥什也就没觉得这些视线多可怕了。 只要她不去看他们,不跟他们同化,这些窥视癖就抠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每天追更柔柔文是不敢露面的胆小鬼,没有生命危险,但一想到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弥什就觉得恶心! 她飞速打开系统截图,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 偷看是吧? 她倒要看看,谁那么不要脸! 弥什冲着“空荡荡”的楼道大叫:“住在201的谭忠存,我看到你正在门缝里偷看了,住在202的黄静志医生,那么八卦平时爱打探病人隐私吧?204谭杰辉别躲了,我看到了…” 先前截下的九龙城寨招牌图片,此时派上大用场。 不图救命,就图一个爽字! 弥什按照截图,一个个喊出偷窥者的名字,字!正!腔!圆! 三岛扯了扯弥什的袖子,小声地问:“你在干什么啊?” “别管我,摆大烂了!”弥什红着眼,摆得非常彻底。她的想法很简单,她不好过了,那大家都别活了——喜欢偷窥对吧,行,那她就大声嚷嚷谁最喜欢偷窥,谁正在偷窥! 这样想着,弥什也不着急回去了,直接坐在地上,就跟唱功德一样念名字。 中途觉得念名字有些干巴,她还编了一些狗血故事,塞进这些名字里。 “谭杰辉医生,听说你偷偷挖了城寨八楼的漂亮寡妇的肾,卖给香港富商做移植手术,结果寡妇和富商在一起,你成了炮灰…黄静志是真假千金里的真千金,不久以后要回香港,逆袭成为豪门千金…” 弥什张口就来,将二十一世纪的晋江狗血,套在二十世纪的贫民窟里面。 这叫魔法攻击魔法。 胡说八道VS变态偷窥 弥什越说越起劲。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站在门后、猫眼后偷窥的人,在被弥什念到名字后,竟然默不作声地终止了偷窥。还有一些没被念到名字的人,似乎害怕弥什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赶在她念到后面的招牌前,就飞快收回了目光。 都跑没影了。 诶? 弥什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少了,视线集中到……她刚刚编故事的对象身上! 就好像他们真的相信了弥什的胡说八道,对邻居产生的好奇,多过了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外乡客。无数目光落在狗血故事的主人公门上,门内沉寂两秒,忽然发出急促的撞击声,就好像有人往外试图撞开房门。 “砰!” “砰砰!” 整个门框都在晃。 没过多会,门缝处缓慢溢出粘稠血液,顺着倾斜走廊一路向下。 站在走廊最前方的弥什看得清清楚楚——视线被转移后,新的窥视对象也就诞生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指尖还是有淡红色的粘液,但是比先前好多了。 弥什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门路。 ——原本这些人只是躲在暗处偷看,可被弥什喊名字后,相当于把他们偷窥的阴暗心理,搬到了明处鞭策,社会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她喊名字后,偷窥的目光越来越少。 弥什心里有底了,顺着门牌号一路喊名字过去。 她身后的罗凡德紧紧蹙着眉头,虽然在他的视角里,弥什只是冲着空空如也的楼道喊叫,但是他也依稀猜到,弥什是触碰了死亡条件后,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 “窥探…?” 罗凡德低声自言自语道。 忽的,他将手中武士刀递到三岛手上,郑重其事地说:“拿着,我要往门缝里看一眼。” “你疯了!?”三岛急忙拉住罗凡德:“你没听弥什说吗?这个副本的死亡条件是窥视,你往猫眼、门缝、哪怕是半开半合的箱子里看,都算达成了死亡条件。” 这就是副本最恶心人的地方了。 城寨破破烂烂,缝隙无处不在,邻里诡异神秘,无一不在吸引人朝缝隙里看一眼。 从刚刚开始,三岛就在克制自己不要往缝隙里看去,可是越是刻意避让,反而越是在意,就好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说话:“你的余光里有一道缝隙,你往那里看看,看看里面有什么?” 他要无数次平心静气,才能抵制住这种诱惑。 在这种情况之下,三岛怎么能让罗凡德主动找死? 罗凡德拉下三岛的手,不以为意。 他朝弥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我不碰死亡条件,弥什就得独自面对异样,至少,我要看到她看到的东西,才有办法帮她。” 罗凡德直接把刀拔出来,塞进三岛手里:“我往缝隙里面看,假如迟迟没有抽回目光,你就砍我一刀,能做到吗?” “我、我…” 三岛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进入无限流那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手握凶器,还是那么厉害的武器。 罗凡德也不给三岛缓冲的时间,把脱鞘的刀递给他后,一转头直接把眼睛凑到缝隙里。速度快得不给人阻止的时间。 然而他只看到一片通红。 通红? 怎么会? 罗凡德皱眉,疑惑地将目光挪出去又挪回来,缝隙内依旧是一片通红。 要么是看到掉san的恐怖画面,要么是看到黑白相间的眼珠子,怎么会是一片通红呢?罗凡德凝视着这片糅杂着水色的淡红,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余光瞄见弥什通红的双眼… … … 啊,原来不是红色,是红色的眼球啊。 罗凡德脑海里缓慢升起这个念头,可饶是早有准备,他还是被这双红色眼睛吸引住了。因为这双眼睛跟弥什的眼睛实在是太像了,虽然眼球眼睑全是血痕,但它的视线很专注。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正在跟弥什对视。 并且不排斥这种面面相对的亲密感。 忽然—— “嘶!” 刺痛感从罗凡德背后传来。 原来是三岛用刀在他肩膀处划了一道。三岛控制了力道,所以伤势不重,只是有些刺痛。 疼痛唤醒正陷入粉色暧昧的罗凡德,他连忙上身微仰,避开对视,可还是动作太慢了。房门后的眼球发出泡泡破裂一般的“啵”声,随即从缝隙里喷出一股粘稠的血液,糊他一脸,有些许粘液跑进他的眼球里。 “嗯——” 粘液灼烧眼球。 罗凡德捂住眼睛,疼得低声闷哼一声。 等他把手从眼睛拿下来的时候,就好像经过一场时光穿梭,闭眼前的九龙城寨白日安静,闭眼后的九龙城寨黑夜阴翳。 原来这就是弥什正在经历的困境!他能帮她了。 罗凡德用力睁着眼睛看向弥什的方向,却正好看到,一把电锯从天而降,直直落在弥什的天灵盖上。 而他,没法救她。 “弥什!” 罗凡德惊恐喊出她的名字。 第14章 第 14 章 “弥什!” 罗凡德喊出名字的同时,一把夺过武士刀,将其抛掷在空中。 他试图用刀打掉电锯,却没想到弥什突然一个扭身,居然从电锯底下,跑到武士刀底下。 罗凡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朝脱困的同伴飞去。 …… 他惊得失语。 该不会…… 弥什没死在屠夫手上,却死在他刀下吧? 罗凡德被自己的想象惊在原地,弥什死在他手上的可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他连自己怎么以死谢罪都想好了。 这时。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弥什以一种常人不能赶超的速度,躲开袭来的电锯,又提前预测了未来,反身抬腿,踹开从后背飞来的武士刀。 电锯落在空处。 武士刀被踹到墙上,又掉到地上,发出“砰砰”两声。 而两秒内躲避两个致命伤害的弥什,则静静站在尘埃扬起的空处,淡定得如同一具神像,令所有人不由得心之向往。 弥什缓缓抬起眼睑,朝罗凡德的方向看来。 然后缓慢地比起一个中指。 罗凡德:…?? 谢谢,立刻就从神魂颠倒的心动氛围里出来了。 弥什默默收回中指,她是真的无语。 就在刚刚,她按照截图一路喊名字过去,缝隙中偷窥的黑影都消失了,只有233住户,依旧□□地站在房门口。 233住户的房门也和邻居不同,半透明的玻璃门,扭曲的影像将门后的身影拉得两米高,他还嚣张地将两只手撑在玻璃上,映出两只巨大的血手印。 这么嚣张? 弥什决定好好关照233住户。 她将截图放大,扯开嗓子,用更大的音量喊出:“住在233的朱楼劳……” 诶? 等等。 朱楼劳,猪肉佬?弥什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咔嚓—— 区别于其他躲藏的租户,233的玻璃门竟然主动打开了。 先是半截沾血的电锯从门缝伸出来,再是血肉模糊的手掌撑在门框上,将门缝大大打开。令人头皮发麻的引擎声,响彻在寂静的走廊。 多么熟悉的装扮,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弥什眼睁睁看着屠夫从233房间出来,将开启的电锯丢到她的头上。 不过不慌。 在电锯落在脑袋上前,弥什就回档了—— 可惜她回档的时间,是在偷窥李医生家之前。 在她又一次经历对视,流血泪,喊名字,好不容易熬到屠夫出来,躲开飞来的电锯后,弥什被罗凡德的武士刀砍死了。 锋利刀锋镶入她的纤细脊骨,断掉的动脉后知后觉地涌起一股血色小喷泉。最可恨的是,始作俑者罗凡德居然还抱着她,哭得像是死了老母。 “你他爹………” 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真…晦气。 弥什忍着剧痛,二次回档了。 又一次无情走完剧情,躲完电锯后一个反身顺脚踢开武士刀后,弥什看罗凡德的心情,除了哀怨就是鄙视。 偏偏这个傻子还看不出来,他像一次回档时那样朝她奔过来,故意毫不在意地夸奖道。 “你的反应很快。” “如果有机会从无限空间出去,我会推荐你上警校。” 警校…呵呵,还是算了吧。 没有回档的弥什就是屑,就是死在同伴手上的小喷泉。 她懒得搭理罗凡德,转身就朝楼梯间跑去。很明显,从233房间出来的屠夫,已经不受“猪不跑,肉不香”条件限制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九龙城寨居民而已。 罗凡德捡起武士刀,紧跟弥什身后上楼。 三岛不明所以跟上:“干什么啊,你们跑什么啊?” 他回头看走廊,爬满蛆虫的屠夫近在咫尺,可三岛却跟看不见一样眼神空洞,满脸迷茫。 弥什没空搭理他,头也不回地冲身后大喊:“朱楼劳,你真是没鬼用,在城寨卖猪肉,居然还攒不到搬出城寨的钱,你看人家301的李医生,都住到香港去了…” “嘻嘻…”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细微嘲笑声,明显是听到弥什的话,在嘲笑屠夫。 “兹拉——” “呜呜呜…” 两道令人肝胆俱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罗凡德在楼梯拐角处,飞快向后看了一眼,就连沉着如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自从弥什开始胡说八道后,屠夫气得脸颊抖动,手上狂躁的电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连躲在角落偷笑的小孩,也被他砍成了两半。 更多的红白相间黏液滴落在地上,润滑了整条走廊。 幸好,他们没有走回头路的打算。 整个二楼都被屠夫毁掉了。 罗凡德收回目光,看向弥什,她竟然还在编:“朱楼劳看到初恋和霸凌他的人在接吻,忽然一辆车冲过来创飞他们,车窗摇下结果是朱楼劳的宿敌…” 罗凡德:… 要素过多。 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他看向懵懂无知的三岛,一边羡慕,一边有种被弥什坑了的感觉。 他就不该看缝隙的! ——智者不救趁热找死的莽夫。 三人顺着楼梯向上爬。 期间,罗凡德还踢翻了几辆自行车,试图挡住屠夫追来的路。 可他没想到,人家小boss压根不走楼梯。只见屠夫抓住栏杆,居然直接跳上一层楼梯。 双方距离被拉近了一大截。 弥什跑着跑着,忽然看到一只血色的手掌抓在楼梯边沿,指尖抓扣地板,用力得泛白。 ——只需再一次跳跃,屠夫就能跳到她脸上了。 她嫌恶地啧了一声,刚准备上前,一脚踩在手掌上。 忽然,身后崩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弥什感觉有人抓住她的衣领,将她往后拉了一下。 下一秒。 一个巨大的垃圾桶从天而降。 它从楼梯扶手杆的三角空隙处直直落下,“哐当”一声,掉到了屠夫的头上,把他重新砸到一楼底下了。 弥什愣了一下。 身后拉着她的力气,也跟着视野里的垃圾桶一起,消失了。 她扒在栏杆上向下看去,屠夫以雷霆之势从高处笔直砸落,水泥地板被砸得深凹进去。他仰面躺在地上,电锯插在他脑门上,红白相间的粘液混着黑泥,在地上肆意横流。 他扭曲的四肢颤动,想从地里出来,结果误触电锯机关。 “滋啦啦——” 血色肉团大幅度颤动。 死是肯定不会死的,就是短时间内活动不了了。 弥什深深看向倒在屠夫身边的垃圾桶,又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楼上。 衣领处被人拖拽的触感,还停留在弥什的脖子上,若隐若现,证明一切都不是幻觉。她抿了一下嘴唇,决定先回到三姑家中再做打算。 三人回到444房间,关好门。 罗凡德拿毛巾塞住门缝,又指挥着三岛用胶布封住房间里所有缝隙。在递上胶带之前,他瞪着泛红的眼睛警告三岛:“记住,闭着眼睛,等封好全部缝隙后再睁开。” 三岛点点头,马不停蹄去忙了。 罗凡德看向一旁怔怔的弥什,唇齿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来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弥什:? “怎么能反应那么快。”罗凡德顿了顿,郑重道:“又那么幸运?” 刚刚闪现的垃圾桶,不仅震惊到了弥什,也让罗凡德目瞪口呆。他从业执法那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能全靠运气,在电锯杀人魔手下逃过一劫。 偏偏除了幸运,没有其他合理解释了。 罗凡德蹙了一下眉头,说:“总不可能是鬼看上了你,所以搬了个垃圾桶来救你吧?” 鬼…? 坐在地板上发怔的弥什抬起眼睑,眼眸里都是恍然大悟的光。 “你说的没错,可能真的有鬼!”弥什一本正经地回复罗凡德。她一边念叨着“有鬼”,一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什么意思?”罗凡德没看懂弥什的反应:“这里是无限空间,有鬼不也很正常吗?” “你不懂!” 弥什踱步的速度更快了。 第一天晚上的饮用水,第二天的黄焖鸡,被子,镜子,还有打她手背令她回神的红痕,还有拽她衣领回击的垃圾桶,全都指向了一个目的。 他,或者是她在帮她。 他,或者是她似乎是个好鬼? 缝隙都被胶布和毛巾挡住了,细心的男高中生连窗户都没放过,客厅的光线逐渐暗下,衬得角落神龛的红光越来越明显,占据弥什全部的余光。 她看向神龛,心中已有成算。 弥什将三姑供奉的牌位拿下来,又从厨房里拿出磨刀石,跑到客厅角落里开始打磨什么。 她的动作引起了三岛和罗凡德的注意,再加上作为第一个达成死亡条件却还没死的人,带着一双红眼,弥什的所作所为都有一种她的精神已经崩溃的氛围。 三岛担忧地问:“弥什,你还好吗?” “我挺好啊。” 磨牌位的动作不停,看起来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两人眼睁睁看着弥什将牌位上的字磨干净了,又用马克笔重新写了什么,然后放回神龛。她本人则是虔诚地站在牌位跟前,双手合十,眼睑紧闭。 …这是在干什么? 三岛低声询问罗凡德:“弥什有信仰吗?”也是,历经那么大的危险,主动找信仰依靠,似乎也是能理解的事情。 于是罗凡德上前,站在弥什身侧,刚想安慰她就看到牌位上的字。 上面写着… “黄焖鸡之墓。” 第15章 第 15 章 弥什站在神龛,红光照亮她虔诚的脸庞。 “大慈大悲黄焖鸡之神,谢谢你刚刚救我一命,给你供奉一个牌位,小小敬意不承谢。大慈大悲黄焖鸡之神,谢谢你救我一命…” 弥什碎碎念。 三姑家小,没人说话的时候又很安静,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能依稀听到破碎的字。 “她是在…谢谢黄焖鸡?”三岛不可置信,看向弥什的表情像在看一个被逼疯的玩家:“你们究竟看到什么,一只黄焖鸡在后面追杀?” 好一个…难以想象的画面。 殊不知。 一屏之外。 梁砚行缓缓闭眼。 他必须用手指抵着额前,才勉强止住逐渐蹙起的眉头。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这是小女友小女友小女友,怎么做他都得受着。做好内心铺垫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写着“黄焖鸡之墓”的像素牌位。 就在他缓冲的时间里,弥什又不知道从哪找来了香烛,点在牌位跟前。 白烟袅袅升起,在黄焖鸡三个大字上打了一个圈,恍惚间,屏幕上的像素字体发生改变,从“黄焖鸡”变成“梁砚行”了。 梁砚行:…… 怎么感觉有点晦气? [嘿嘿嘿嘿嘿哈哈!]天花板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忍笑声,不用抬头也知道,肯定是赞德。 梁砚行长呼一口气,无奈:“别笑了。” [可是真的很好笑,主人您辛辛苦苦救下的小女友,把你当成孤魂野鬼正在供奉你诶!]赞德出厂前受过专业培养,不会轻易笑场,除非忍不住。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有些敬佩主神,居然可以设计出那么精通人性的NPC。 “我觉得挺好的。” 梁砚行没有因为弥什的供奉而生气,相反的,他的心中缓慢升起一种名为欣慰的心情,就好像看到捡来的小野猫,刚开始还躲在沙发底下不敢见人,又在舒服温暖的相处氛围中,慢慢伸出柔软的粉色肉垫。 眼睁睁看着弥什从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展现一点点信任。 梁砚行快被一种名为满足感的心情给淹没了。 他伸手摸了摸弥什的脑袋,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牌位。 一个不小心。 香烛被摸灭了。 只见屏幕上这位虔诚的像素二头身人,头顶冒出一个鲜红感叹号,然而一个健步冲上来,将香烛重新点燃。 给他点香烛就算了,弥什嘴里还不住念叨:“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这里的小鬼不懂事,居然叨扰到黄焖鸡大仙。” 梁砚行:… 信任不信任另说,这个恋爱游戏真的是这样玩的吗? 另一边。 弥什在三岛、罗凡德惊恐的目光下,完成了对黄焖鸡的供奉。 从这以后,弥什已经彻底接受了,身边跟着一个鬼的事实了。这种认知让她忍不住好奇,黄焖鸡鬼可能会在的地方…… 以一只鸡的高度,可能是在她脚踝旁边? 于是弥什低头看向无限女友游戏唯一没有镜头的地方,友善亲切地说了句:“宝子。” 没有反应。 当然是因为那里没有鸡,更没有梁砚行。 弥什冲着空空如也的地板说话,完了后还满足地扬起脸庞。她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后,差点把脆弱单纯的男高中生三岛吓晕,他声线颤抖地说:“弥什,你清醒点,别吓我。” “不好,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回答三岛的,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捂着红眼的罗凡德。 血液从手指缝间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鞋尖上——罗凡德的状态比弥什要严重许多。 当然这也有,弥什回档的时候,顺便缩短了和窥视之眸对视的时间。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弥什的病症很轻,只有眼瞳的白色部分泛起密密麻麻的血丝。 罗凡德努力抬起眼睑,睫毛上挂满了血珠,他往角落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什么话都没顾上说,他立刻闭上眼,整个人进入一个入定的状态,不动了。 “罗凡德。”三岛摇了摇罗凡德,没有反应,只有平稳的呼吸。 “罗凡德!” 一旁的动静,终于把弥什的注意力,从黄焖鸡的事情上,引回到无限流副本里。 弥什的余光瞄见客厅窗帘正在微微颤动。 风将泛黄的绸布吹起,在空中摇摆着极小的弧度,布料之间摩擦的时候还会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弥什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在意,更多的目光放在罗凡德的身体状态上。 忽然,她愣了一下,察觉到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三岛明明把窗户缝隙都用胶带粘起来了,风是从哪里来的? 弥什猛地朝窗帘处看去,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前,冲着布料吹气。 鼓起的腮帮子使他的眼球更多暴露在空气中,撑大的眼睑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兴奋笑意。 视觉冲击感十足。 弥什下意识眨了一下眼。 可当她的眼睑一开一合后,窗帘后的可怖男人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透光的玻璃。 弥什:…… 不太对劲。 她抓起机.关.枪就往厕所跑去,就连三岛喊她的话都顾不上,直接冲进洗手间里反锁。 她需要独处,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能放下一个马桶的狭小洗手间里,弥什坐在马桶上发呆。她的余光透过厕所隔断间隙,猛然发现有半个人头从缝隙中挤进来,躺在地板上,瞪得极圆的眼球直勾勾向她看去。 弥什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用脚踩住人头面中。 想象中人体柔软的触感没有发生,而是干硬、脆生生的。 弥什眯起眼睛再仔细看,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服装人体模特,不知道什么原因倒在地上,又正好滚进了卫生间隔层里。 人体模特的身体粗制滥造,唯有一双眼睛画得精细,所以才被近视的弥什错当成是人。 弥什没有在意,一脚踢开模特,模特头咕噜噜滚到一旁。 她站起身,虽然没有上厕所,却下意识按下冲水键。 哗啦啦—— 冲水的声音响起。 沉闷,堵塞,毫不清脆。 弥什听着闷闷的冲水声,似有察觉地扭头看向马桶。 等看清马桶里的景象后,饶是从小到大极少情绪起伏的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马桶里,下水管口里,正静悄悄地躺着一个人头。 他的半只眼睛从大口径排污管道里塞出来,直勾勾盯着弥什,眼睛以外是苍白的脸庞,随着水流的晃动偶尔露出,偶尔淹没,唯有一双睁大的眼睛,在水上漂浮。 眼球裸露,眼睑开裂,被冲厕所的水洗得血管都变成青灰色了。 这是窥视。 这居然也是窥视。 弥什有些想吐。 试想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上厕所,低头却和一张惨白的人脸,面面相觑。又或者说,其实这张人脸一直都在,只是没有触发死亡条件的人看不到他?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恶心。 突然,弥什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熟悉,凑近眯眼端详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眼睛动了。 弥什靠近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她眼睁睁看着马桶里的人脸,黑色瞳孔部分颤抖,失神的焦距慢慢集中,落在她的脸上。就像机器人被激活了一样,居然试图从马桶里钻出来。 先是露出一只眼睛,然后是被压扁的鼻梁,最后是泡得发白的嘴唇。 嘴唇一开一合,牙齿早就被水泡没了。 “你看到我了,换你来这里。” “你看到我了,换你进马桶。” “你陪我一起待在这里!” 漏风的牙齿使声调异变,十分艰难才能听出他在说什么。 弥什后退一步,抓起机.关.枪,二话不说对准躲在马桶里偷窥的变态怪物。 可当她的视线从肉眼看向瞄准镜的时候,马桶怪物突然消失了,她再将枪放下来的时候,马桶里只剩下微微荡漾的水波,一如所有冲水后稀松平常的现状。 … … 很好,她确定了。 触发死亡条件才是通关副本的正确方向,因为只有加入九龙城寨,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才能看到三姑真实的困境。 可与此同时,触发死亡条件后所见到的冲击画面,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范围。 心大如弥什尚且后背发麻,阴冷的感觉从额前一路游走到心脏,更别说罗凡德、三岛他们了。 也难怪罗凡德那么痛苦。 对视更久,更深入死亡规则的他,看到的东西只会比弥什更多,更猎奇。 弥什推门走出洗手间。 在她确认规则的时候,罗凡德已经调整好心态了。 真不愧是联邦督查。 他坐在沙发上,虽然呼吸有些沉重,但面上依旧保持着蹙眉的动作,一如他平时的模样。 弥什走到三岛、罗凡德跟前。 “弥什,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三岛见弥什全头全尾地走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责备的话都带着一丝庆幸的意味。 “我去找通关副本的方法了。” “什么方法?” 众人抬眸看向弥什,就连屏幕外的梁砚行,也看向弥什,好奇她要怎么通关副本。 然而这位可可爱爱的像素二头身女孩,缓缓抬起手指,指着另一个像素二头身丑男孩。对话框弹出,说:“你跟我做.爱,就现在。” 梁砚行:…… 啊???? #人在家中坐,帽从天上来。 第16章 第 16 章 “我们做.爱吧” 弥什说这话的时候, 梁砚行正好在喝茶。 余光瞄见对话框后,他惊得忘记吞咽的动作,咳得停不下来。 梁砚行双手抓住半透色屏幕, 看着屏幕里模样相配的像素小人相互对视。 它们画风相同, 不过罗凡德是黑色, 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豆豆眼,弥什是粉色冲锋衣, 脸上是两道弯弯的笑眼…该死, 怎么感觉还挺相配的? 梁砚行心里有些不太舒坦。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周身忧郁气氛弥漫。 天花板上的赞德注意到他紧蹙的眉头, 有眼力见地不再说笑了。 赞德很明白梁砚行的心理,自从他进入无限空间高阶副本后,很久没见过值得信任的人, 平时也只跟系统聊聊天,活得像个孤寡老人。 原以为主人会一直如此, 紧接着,无限女友出现了。 她是梁砚行创造出来的人,勇敢、机智、乐观又直率。 不知不觉中,梁砚行早已将这个像素风NPC弥什, 当成百年来值得信任的人。 他会对着屏幕自言自语, 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会迟迟不下副本, 因为担心他挂机的时候, 弥什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险。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弥什的移情那么深。 对此, 赞德不予评价。 它只希望这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梁砚行古朴的生命变得鲜活。 全然不知自己竟被智能系统欣慰了的梁砚行, 还沉浸在自家无限女友惊世骇俗的对话中。 他戳了戳弥什,没有反应,又戳了戳罗凡德,依旧没有反应。 看来,游戏没有设置吃醋模式,玩家不能干涉NPC的交往。按理说都是虚拟的角色,哪怕他们真的当着梁砚行的面交往了,也不该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为了泄愤,梁砚行还是用指尖模拟拳头,狠狠揍了罗凡德几拳。 ——敢拱他的白菜,去死吧! 屏幕外。 罗凡德忽的感觉自己脑瓜子疼,但由于太震惊于弥什的话了,他惊得连头疼都顾不上了,瞪着一双淌血的眼睛朝弥什看过来。 他伸手在弥什眼前晃了晃:“真疯了?” “没有。”弥什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说后面的计划:现在“线索只剩一个装修工人何伯,我问你,何伯不在家,他会在哪里?” 罗凡德的目光落在一旁推翻、掏空的沙发上,语气沉重:“家具里。” “对,但我们不可能掏空整个城寨的家具找人吧?得采取一些非正常手段。” 话音刚落,弥什拉起罗凡德腰上专门用来挂刀的皮带,将他往卧室的方向拽。 罗凡德还没被女孩子拉过腰皮带,更别说,弥什的手指就钩在他下腹那么敏感的位置。他先是顺从地跟着走两步,反应过来后耳朵都红了,恼羞成怒地挣开钳制。 “为什么非得是做.爱?” 罗凡德试图守护最后的尊严。 “我问你,第一天晚上你听到声音,拿刀出去的时候,黑子和小优的房间有声音吗?” 罗凡德沉思了一会,有些凝重地说:“没有。” 是啊。 违和感后知后觉袭上他的心头——为什么没有声音? 明明他在房间里还听到黑子和小优在亲密,为什么走到门口又没有声音了? 当时他没敲开两人的房间,才转身去二楼把装修工人抓过来,明明是值得追究的怪异,可那天晚上的罗凡德就跟被蒙蔽了一样,没有多想直接离开了。 “所以我怀疑,做.爱是和真正的九龙城寨连接的方式之一。既然是窥视,那倒推一下,什么行为能引起窥视,将变态装修老头吸引过来?” 那就是隐私。 是亲密。 他们会嗅着别人的私生活而来,只为满足自己该死的窥探欲。 弥什三两句话,罗凡德就被说服了。 他被弥什拉倒在床上,修长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脸庞正对脸庞,双眸近距离对视。他白皙笔直的手指正好插在弥什散落在床上的头发里,一黑一白形成极大的反差。 罗凡德不敢看弥什,而是看着交叠的指尖发丝,怔怔问道:“这种事情,找三岛不行吗?” 为什么要找他? 为什么不是三岛? 是不是因为,他比三岛更适合这个位置?罗凡德心里不受控地胡思乱想。 结果就是…他就以一个极近的距离,遭到弥什一记白眼暴击。 “只有我们俩达成死亡条件了。你说我俩倒霉就算了,你怎么还想拉三岛下水啊?” 真是个坏逼…弥什又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最后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罗凡德:…… 呵呵,原来他只是一个选项里的那个选项,和他本人没有关系。 罗凡德努力让思绪不要那么混乱,他调整了下姿势,好让弥什在他身下空间更宽裕一些,“那开始吧,我应该先做什么?” 脱衣服?还是…亲吻? 他有些迷茫。 罗凡德无意透露出他从未谈过恋爱的生涩,可他咬紧的牙关,却相当显眼瞩目。 弥什诧异看着他爆青筋的下颚线,心想:只是假扮情侣而已,他怎么那么生气啊? “放心,我不碰你。”弥什如同所有不解风情的直女一般,动作粗放地拍拍罗凡德的肩,“你就在我身上做俯卧撑,剩下的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罗凡德:…啊? 原来是假扮亲密啊… 刚刚还紧绷的心弦忽的放松下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弥漫着一股失落的感觉。 罗凡德按照弥什的说法,双手撑在她身侧,做起了俯卧撑。 虽然是假扮亲密,但这也是罗凡德和弥什最靠近彼此的一次了。 每一次的下落,他都能闻到弥什外套上淡淡的玫瑰花味道,很好闻…这就是女孩子吗?进入副本那么久了,怎么还是香喷喷的? 罗凡德的鼻尖靠近弥什的脸庞,又倏地拉远。 因为紧张,所以面无表情。 然而在弥什的视野看来,只是一张冷俊极了的脸,无数次靠近她又缓缓远离。她侧目,正好看到罗凡德撑在她身侧两边的手臂,紧绷的黑色作战服表面勾勒出肌肉的痕迹,不丑,而是修长且充满力量的模样。 哎呀。 罗凡德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弥什戏谑地抬手搭在罗凡德的脖子上,捏了他的后颈,罗凡德立刻像小猫一样缩了一下,然后“气”得俯卧撑也不做了。 他的身体停在了离她只有五厘米的半空中。 那么近,足以让两人呼吸交融,温热气息加热着同一片空气。 弥什笑眯眯:“别生气,我开个玩笑。我们继续吧。” “哼。” 罗凡德气呼呼的,重新开始俯卧撑。 弥什抓住每次起落的间隙,冲着房门口大声喊叫——不像亲密,像是被罗凡德打了。 …呃,随便吧! 弥什挠挠脑袋,让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假装亲密也太强人所难了。差不多得了。 两人一个在动,一个在叫,配合得像模像样的。 当然,像模像样的前提,是得忽视在房间墙脚蹲着的一盏三岛电灯泡。他蹲在角落里,弱小无助还很迷茫,甚至在想这么假的动静真能把那群变态吸引过来吗? “嗯…” 忽然,罗凡德闷哼一声。 别说,这声闷哼还挺有感觉的。 弥什握起拳头猛锤罗凡德胸口,咬紧牙关:“干嘛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 “不是…”罗凡德单手平板支撑,另一只手捂住胸口:“从你跟我说要假装亲密开始,我的胸口就很痛。” “啊?”弥什瞪圆眼睛:“不会是窥视后遗症吧,一会儿你的胸口不会长出眼睛吧?”想想就可怕。 “不太像…” 罗凡德按了按胸口,疼得龇牙咧嘴:“更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偷偷捶我。” 好怪。 两人同时朝身边看去,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嗯——”罗凡德又闷哼一句,比之前哼得语气还要重。 他扯开紧绷的黑色作战服,露出力量感十足的精壮胸膛,弥什抬眼看上去,正好看到他胸前皮肤泛红,已经隐隐浮出几分淤色。 她将罗凡德的衣服拉开,几乎整个人钻进去似地仔细看:“好像真的被打了。” 谁在打他? 难道这座九龙城寨里,还有触发死亡条件也没办法看到的鬼? 弥什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了黄焖鸡的影子,可是很快,她就丢掉了这个念头——一只鸡,怎么可能用拳头把成年男人打得梆梆响呢? 肯定是窥视后遗症啦! 两人没有在胸口伤痕上多纠结。 奇怪的是,自从弥什停止假兮兮的喊叫,罗凡德又因为疼痛发出色.气十足的闷哼声后,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阴冷,昏暗起来。 弥什闭上眼,那种巨型家具的存在感骤然拔高的感觉又出现了。 难道… 她二话不说给了罗凡德的腹部一拳头。 毫无防备的罗就像工具人一样,本能发出更高音量的闷哼——像极了情到深处的声音。 与此同时,房间灯“啪——”地暗下。 两人屏住呼吸,侧脸看向房间角落的黑暗。 因为九龙城寨的牵手楼设计,卧室窗外不是风景,而是邻居的墙壁,月光无法照进来,所以白炽灯灭掉后,房间里的能见度很低,就像睡在一副棺材里了。 一片乌黑。 什么都看不到。 弥什一边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一边摩梭着床头柜上台灯的开关,想把灯重新打开。 黑暗中,她在台灯开关上摸到了另一只冰冷的手。 … … “三岛,是你吗?”弥什“冷静”地询问。 “啊?我怎么了…” 三岛的声音从离台灯很远的地方传来。灭灯前后他都蹲在角落里,除非他的手有三米,不然绝不可能在台灯上和弥什手心摸手背。 弥什缓缓移动目光,朝黑暗中、台灯的方向看去。 啪—— 她不怕死地猛地拉开台灯。 紧接着,她便看到一副让人终生难忘的画画面——木柜缝隙里,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蜷缩在床头柜里。 老头纤细无力的腿折坐在床头柜的底部,单薄瘦削的胸膛藏在抽拉柜的后面,全身蜷缩,只露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脸,还有一双已经不似正常人的亢奋眼眸。 他脸上那双因为激动而充血的眼眸,正堵在缝隙里,窥视着外界。 饶是心大如弥什,也被这冲击感十足的画面,惊得瞪圆眼眸。 嫌恶和恐惧如同潮水般,爬上她的四肢。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三姑。 或许死亡前一刻,三姑也躺在了这张床上,与缝隙里的窥视不经意对视—— …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戏曲声。 等等。 哪来的戏曲? 弥什从惊悚对视中回神,忽然发现撑在她身上的罗凡德消失了,眼前幽黑的房间也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干燥的小房间,无论是家具还是地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弥什诧异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光脚下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浅粉色旗袍——正是三姑见他们时穿的那件!不同的是,这件衣服比起初次见面那天似乎新很多,花纹也很清晰。 弥什心有感应,不用看镜子也知道,她似乎……真的变成三姑了。 短暂惊讶过后,弥什定了定心神,非常上道地开始翻看起三姑房间里的东西。 光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不太好受,九龙城寨潮湿阴冷,木质家具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好在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很干净,有着不需要怎么翻找也能一目了然的整洁。 弥什翻了一下衣柜,除了发现三姑衣服很多,很爱美以外,一无所获。 倒是她经过镜子的时候,被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 饶是谁看到镜子里死者的脸,都会被吓到,更别说“她”的脸上还带着从未见过的妆容,妩媚又精致,殷红的嘴唇印在精致小巧的脸上,和他们所见的三姑形成鲜明对比。 弥什默了一会儿,第一时间去翻看了日历。 “果然…” 她已经预料到地自言自语:“现在是1981年11月。” 弥什将截图调出来,与记忆没有出入,三姑收到的第一封求爱信来自1981年的12月。也就是说,她穿越到三姑被变态追求的一个月前,沉浸式探索三姑死亡的真相。 就是不知道,无限空间是想让她成为三姑进地狱,还是让她帮助三姑躲避变态的追求? 啪—— 邦邦邦! 巨大的敲门声忽然响起,盖掉戏曲黑胶唱片的声音,把弥什吓得一机灵。 和敲门声同步响起的,还有敲门者尖锐的喊叫,隔着房门也听得非常清楚。 “何秀香,你个小三,别躲起来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被我从香港赶到九龙还不安分?你有本事给我的男人写求爱信,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开门!住在这么一个烂房子,你在里面做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 “不要脸的东西,活该一辈子被人看光光,一辈子住在破烂房子里,再跟哪个穷酸男人生下十个八个小穷光蛋,在这里发烂发酸发臭!” 邦—— 又是一声巨响。 应该是对方穿着高跟鞋狠踹房门。 在尖锐高跟鞋的直冲下,城寨质量极差的房门板裂开一个口子,透出了几缕白洁光线。光线忽明忽暗略过两次黑影,伴随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屋外一直大喊大叫的女人走了。 弥什还是等对方走后,才反应过来,女人口中咒骂的“何秀香”好像就是“她”。 原来三姑的真名叫做何秀香。 那她为什么改名叫三姑? 弥什心中的疑问没能停留多久,因为她透过裂缝向门外看去的时候,心里隐隐有答案了——自从女人在门外大喊大叫后,三姑邻里纷纷有了动静,他们不是直接走出来赶走坏人,也不是光明正大站在门口围观。 他们凑在猫眼上,门缝上,持续不断地窥视着444号房间。 孤立无援的三姑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 不知道是哪来的熊孩子,一边拍着皮球一边笑唱:“何秀香,唤三姑,偷人吃,被人抓。喊老公,他不睬,轱辘轱辘滚下台~” 越唱越大声,越唱越卖力。 孩子身边的大人也就意思意思劝阻了一下,紧接着就没再说话了,徒留童谣随风飘荡。 “何秀香,唤三姑…” 弥什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三姑名字的由来。 恍然大悟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后悔。 罗凡德曾经说过,新手副本会把线索放在最显眼位置,她原以为这个线索是装修工人,但似乎,线索是三姑的名字! 但凡他们多问三姑一句:“你没有兄弟姐妹,为什么叫三姑?”可能就能摸到主线了。 弥什懊悔不已。 在弥什梳理所得线索的时候,数条看不见的黑发已经缠绕上她的脖子,慢慢朝城寨延伸,坚韧的发丝如同一条条黑蛇,朝正在唱歌谣的孩子直奔而去,目标是他脆弱的头颅。 “把他的头换成皮球,他就唱不出来了——” “把他的头换成皮球,他就唱不出来了——” “把他的头换成皮球,他就唱不出来了——” 听不见的喃喃自语在阴暗处碎碎念,每一次重复,从缝隙里弥漫出来的黑丝便越多。 然而… 比会进化的发丝更快的,是弥什的动作。 她快被这不成调的童谣折磨死了,想要思考却被频频打断,弥什直接先发丝一步拉开门,一路直奔到皮球小孩所在的位置。 “啪——” 弥什一脚踩破了皮球。 刚刚还在得意洋洋大声唱着童谣的小孩,被她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吓一跳,愣在原地。 弥什举起踩破的皮球,笑着说出最残忍的话:“再唱这首歌,我就把皮球塞进你嘴里。” 小孩愣了两秒,似乎在消化弥什的话,等他的大脑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威胁后,吓得他扯开嗓子就要大喊大哭。 赶在小孩大声哭闹之前,弥什做出一个动作——她真的把皮球塞进孩子的嘴里了! 干瘪的皮球如同抹布死死堵住嗓子眼里,堵住了所有哭闹。孩子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想要把皮球吐出来却又因为口裂开得太大而不得其法。 意料中哭天抢地的大声喧哗,只剩下“呜呜呜”的辛苦吞咽声。 藏匿在暗处的黑丝顿住,幻化出人形,傻在了原地。 真正的三姑呆愣楞看着这个和她有着相同长相的弥什,直接上手处理熊孩子的样子。 发丝轻轻拂动,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向往。 因为弥什的举动,孩子的爸妈闻声而来。 他们是城寨里常见的贫穷夫妇形象,老旧泛黄的补丁衣服,干瘪深陷自带苦相的面中,皱巴巴的皮肤和干枯的头发,唯有一双盛满怒火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 和这对夫妇照面的瞬间,弥什心中居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们的眼睛扣下来。 但很快,她又恢复清醒,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三姑的想法。 她弥什向来是快意恩仇,有仇当场报了,绝对不憋屈的性格。 这对父母看到孩子嘴里塞了皮球,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弥什,不由分说将罪名按在她头上:“你这人怎么这样,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跟他计较什么?” 弥什挠挠头发,眼睑一开一合,再抬起来便是一张无辜的脸。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在帮你家的孩子啊!” 弥什,这个始作俑者,居然亲自把孩子嘴里的皮球取下来,张口就是倒打一耙:“天啊,你们家很穷吗,居然让孩子饿到要吃皮球诶!” 贫穷女人下意识朝周围邻居家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怒斥:“你别乱说!” 弥什立刻拔高音量:“不是吗,那就是你家小孩爱吃皮球,我从来没有见过吃皮球的人,要不要带孩子去检查一下?” “他可能有病。”弥什直接代入三姑角色,各种引经据典,把胡说八道说得像模像样:“我在香港见过患有异物癖的人,日常只吃玻璃,钢铁,皮球…别的都吃不下。” 弥什每一句话都是陈述句,每一句话都直击痛点,把这个熊孩子塑造成天生的小怪物。 ——不就是造谣吗? 像是谁没张嘴似的。 弥什可没有多少保护祖国花朵的优良习惯。小孩说她是小三,她就敢造谣孩子有病。 弥什倒打一耙的功力,单看她在现实也能逃出生天就知道了,没有多少良心可言。再加上熊孩子被弥什的气势吓到,除了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加坐实了弥什“异物癖”说法。 没多会,窥视的目光就都来到熊孩子和父母身上了。 明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因为弥什的胡说八道,还有周围人的沉默,变得煞有其事。 弥什乘胜追击,打算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孩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的时候,空气突然定格,所有窥视目光和熊孩子家警惕害怕的神情变成一副静止不动的画,就像是游戏通关的CG图,打出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结局。 紧接着,周围的场景正在扭曲、变淡,弥什后退了一步,却在逐渐崩塌的地板上踩空了。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三姑的身影,背对着她,只展现出一头飘飘然的长发和瘦削背影。 似乎正在凝视这副CG图,正在思索。 画面一转,弥什再次回到三姑家中。 不过这次,“她”家中的家具,已经从疏松平常的尺寸,变成城寨专属的大家具了。 她的面前摆放着两套杯具,两个杯子都盛澄黄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冒着咕噜泡沫。弥什拿起她面前的酒杯,诧异:“三姑来客人了?” 可是…人呢? 她环顾四周一圈,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个人。 没多会,一阵礼貌且克制的敲门声轻轻响起,和最开始正房砸门的狂放气势截然不同。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句自我介绍的声音:“何小姐,是我,李医生。我来给你做治疗。” 李医生? 弥什立刻知道对方是谁了,是之前被他们怀疑过的李承恩医生。 他说他来给三姑做治疗的话,大概就是病历本上的催眠治疗吧? 弥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李医生开门。她不是不能直接把这个疑似凶手的医生骂走,但是她总觉得副本真相应该是要在被催眠后才能触碰,在此之前,还是继续静观其变比较好。 弥什连鞋都没顾上,光脚走过去开门。 李医生立刻从门缝里挤进来,头也不抬就开始摆放工具。 “抱歉,我急着回家,麻烦何小姐先躺好。” 哦吼。 弥什轻轻一挑眉。 看来无论是幻境还是现实,李医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啊。 她按照李医生所指的方向躺在单人躺椅上,庞大舒服的躺椅呈C状拥抱着“她”的身躯,就像有人在背后抱着自己,很别扭。 她躺下不久,李医生拿着一条泛黄的水晶吊坠,坐在她身边的小矮凳上。 “那治疗就开始了。” 就在弥什以为李医生要用这条傻逼项链催眠她的时候,脖颈传来针尖扎入皮肤的酥麻,如同水推进血管一样,瞬间游走她的半边身体。 弥什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李医生缓缓靠近她,两人的脸拉到仅有拳头那么宽的距离。 李医生说:“何小姐,你没事吧?” “何小姐,催眠对你很有用,你看,你现在已经不失眠了…” 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连串不明意义的含糊音节,还有眼前一张模糊但逐渐靠近的男人脸庞。 弥什意识逐渐稀薄,理智快被麻醉剂给弄没了。 临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想说一句话,那就是—— 该死。 居然用8港币的麻醉针代替200港币的催眠治疗。 真尼玛黑心啊! 第17章 第 17 章 混沌中, 弥什看到李医生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微厚的近视眼镜令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他就好像观察某个试验品一样, 细细打量着, 时不时用手背托一下向下滑的镜框。 “何小姐, 治疗非常成功。” 李医生边说,边上腿越过弥什的身躯——在她看来, 更像是准备压在她身上。 最可怕的是, 劣质麻醉针使得弥什的意识涣散,她压根兴不起反抗的念头。换句话说, 她就像是失去理智的待宰小猪,被人当场摘腰子也只能干瞪眼。 …难道真是李医生吗? 弥什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笼聚最后一丝理智, 努力思考。 难道是李医生借着催眠治疗的名义,对三姑做出强迫的举动, 他真是信里的变态? 即使被药倒在沙发,弥什也没有忘记思考,强迫自己不停转动着已然混沌凝固的头脑。也因为如此,她比真正的三姑陷入昏迷的时间更晚一些。 也正好看到了…李医生越过她, 从沙发旁边的小柜子里抽走两百港币。 “何小姐, 你先好好休息, 治疗费我自己拿就好。” 李医生拿到钱, 毫不犹豫就从弥什的身上退下来, 全程没有碰她分毫。 弥什:…… …啊??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李医生看着钱的目光,似乎比看到三姑本人还要开心, 不苟言笑的严肃脸孔都笑皱了,衬得猜测三姑惨遭医生毒手的弥什, 更像是那个满脑子黄色思想的垃圾人。 紧接着,李医生就离开了,把陷入昏迷的“三姑”独自留在房间里。 关门“咯”的一声,敲进了弥什心里,点醒她心中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弥什:…行叭。 放任自己继续昏迷可不是好事,弥什赶在完全晕过去之前,一键回档。 原以为会回到和罗凡德做.爱之前,却没想到,她再睁眼的时候,居然是李医生进门前——由此看来,幻境是单独的副本,回档功能只能重启幻境,不能从中脱离。 这对弥什来说,本应该是巨大的打击,因为这代表着,唯一一个救命的金手指也失效了。 可弥什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黑心医生居然敢把韭菜割到她头上,这让从小穷到大、1688批发风衣穿三年的弥什怎么忍啊! 几分钟后,麻醉针的作用还没过去,弥什颤着一双腿,慢慢站起身来。 目的性极强地朝衣柜走去。 如果她记得没错,衣柜里有… 找到了! 弥什从衣柜里拖出一把全铁制的高尔夫球杆,在手上掂了掂,试了一下手感。 这根高尔夫球杆的前主人应该是某个高大且富裕的成年男人,球杆上绣着金色的标签,球头特别重,敲打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砰——”声。 弥什拿着高尔夫球杆,露出满意的笑容。 门外李医生已经抵达,又是重复的套路——礼貌且克制地敲门,亲切不失礼貌的招呼:“何小姐,是我,李医生。我来给你做治疗。” 来得正好。 弥什闻声走去,打开门。 她眼看着李医生像上次那样,从门缝里挤进来。 “抱歉,我急着回家,麻烦何小姐先躺好。” 李医生背对着弥什,手上不停地摆放工具。 这次弥什看清楚了,这逼人居然趁收拾工具的时候,将已经开封的麻醉针藏在袖子里。估计他也没想到,弥什不仅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还站在他身后,高高举起高尔夫球杆。 砰—— Nice shot! 李医生应声倒地。 正如同弥什所想的,高尔夫球杆敲打脑袋的时候,果然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而且她的力气控制得正好,既给了李医生一些教训,又不至于让他当场血流成河死掉。最多就是顶着后脑勺淤青过一段时间嘛,正好用他赚的黑心钱去治疗吧。 弥什丢掉球杆,呼地吹走她手心的灰尘。 她如同大事完成一样,躺回催眠时躺的沙发上,潇洒地翘着个二郎腿。 晃着晃着,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李医生就倒在她脚边,催眠剧情也已经被她打断了。按理说,她应该脱离幻境或者进入下一个幻境才对,怎么半天没有反应? 弥什直起身,刚准备离开这张沙发,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双干瘪的老手,居然从沙发间隙里伸出来,牢牢锢在她的腰上。因为距离过近,她甚至能看清老手指甲里残留的乌黑木屑,还有指背上长年累月留下的黄茧。 与此同时,她还能听到耳后,沙发布料缝隙中,那一声声笨重迟缓的呼吸声。 可想而知,有一个人正藏在沙发里面,拥抱着“三姑”。 他的双手放在扶手里面,身躯和头颅则藏在沙发后靠背里,两条腿则是平放在躺椅里。这样说可能有些抽象,但如果摘掉沙发本身,就等于他正拥抱着躺在沙发上的人。 …太恶心了。 换做因为麻醉针陷入昏迷的三姑,恐怕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老头欺负了。 可惜,现在在这里的人是弥什,清醒且因为多次回档,已经对怪异产生免疫力的莽人。 她阴森地发出一声怪笑,说:“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烂货。” 紧接着,手起刀落。 高尔夫球杆向后,狠狠捅在沙发靠背,也就是老头的腰上。 沙发深处发出一声痛呼,那双误以为沙发上女抠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每天追更柔柔文人昏迷而放肆伸出来的手,也急缩回去了。 弥什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握住高尔夫球杆,对着沙发疯狂挥杆。 沙发原本是何伯用来藏匿偷窥的秘密基地,在弥什的攻击下,变成一个无处可逃的沙包,供她疯狂发泄。 “偷窥是吧!” “为老不尊是吧!” 弥什每骂一句,就要挥杆一次,还每每挑老头的下半身下手。 没过多久,何伯就连尖叫声都发不出了,如同一条死狗躺在沙发里,只剩破碎哀求溢出:“别打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弥什没有搭理这些哀求。 这个烂人靠藏在家具里,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孩子,放过他就是伤害其他人。 于是弥什高高扬起高尔夫球杆,说:“那么喜欢躲进沙发里,拿它当你的棺材吧!” 随后,球杆重重落下。 老头彻底没声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好在沙发内部空间狭小,人晕在里面很容易因为呼吸不畅窒息死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弥什丢掉球杆,看着静悄悄的沙发,还有地上睡得安详的李医生。这次,幻境终于变了,所有的装饰如同破碎羽毛,纷纷离开本体向上飞,最终化为一道安详的白光。 风很喧嚣。 弥什被迫眨眼。 眼睑一睁一闭,如同爱丽丝跌入洞穴,等眼前视野再度清晰的时候,她又回到了现实。 三岛和罗凡德正焦急万分地围在弥什无身边,看到她瞳孔重新回神后,大大松了一口气。三岛安慰似地将头抵在弥什瘦削的肩膀上,不断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们怎么了?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弥什开口,嗓间都是沙哑的,里头糊满血丝。 罗凡德正色道:“在无限空间里,鬼上身和上鬼身是最可怕的事情。但凡你一步走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要么在副本里暴毙,要么从此替代副本NPC活在里面,有新玩家进来,就要被迫重蹈一次悲剧。” 弥什这才知道,幻境居然那么凶险,那她又是怎么出来的? 正好,三岛也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弥什挠了挠鼻尖,有些不确定地说:“把皮球塞进小孩的嘴里,拿球杆狂打医生的后脑,把何伯当成沙包练习球技?” …这样看来,她也没做啥啊。 都是为了泄愤才做的事,连弥什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从险象环生的幻境中逃出来的。 估计这也是罗凡德和三岛未曾预料到的答应,两人愣半天,好久才憋出一句“回来就好。” “那你在幻境中,有看到副本答案吗?” 罗凡德见弥什似乎有些犹豫,又说:“或者你把幻境里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说。” 弥什点头:“好。” 她将三姑名字的由来,小孩子唱童谣,还有李医生登门拜访的事情口头叙述了一遍。 敏锐的三岛立刻捕捉到李医生称呼的不同:“我们找李医生的时候,他管三姑叫三姑。可是在幻境里,他进门时管三姑叫何小姐。这是不是代表着弥什往小孩嘴里塞皮球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三姑名字的传播?” 被三岛这么提醒,弥什这才反应过来李医生的称呼不同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想起第一场幻境结束前,三姑看向她时黢黑的深沉眼神,似乎并没有恶意。 紧接着是李医生和何伯的事情。 这是副本的重头戏,弥什决定要详细点讲—— “李医生没有给三姑做催眠治疗,他用麻醉针放倒了三姑,将她放在单人扶手椅上…” 弥什刚说完,罗凡德立刻手握拳头,痛心疾首地捶打沙发:“果然凶手是李医生!” “然后李医生就走了。” 罗凡德:“啊?””紧接着,昏迷的三姑被藏在沙发里的何伯抱住。” 罗凡德表情急转,咬牙切齿:“那凶手是何伯!绝对是他。” 弥什:“可是我觉得,三姑是误杀。” 一波三折,这下轮到罗凡德无语了。 他捶打沙发的拳头还没松开,咬紧的牙关青筋凸显,结果弥什话锋一转将结果导向未知,搞得他像个ABCD选项都写上去又划掉的笨蛋学生,被考题刷得团团转。 “你是在给我做英语听力吗?” 第18章 第 18 章 “误杀?” 三岛不可置信反问道。 弥什郑重点头, 紧接着,她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理了一遍剧情:“我们比照剧情和线索,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相悖的地方。” “我按照时间顺序排一遍。 第一, 威胁信以医生的名字寄出 第二, 医生没有伤害三姑。 第三, 三姑并不知道医生没有伤害他。” 不难理解,代入三姑的视角, 她醒来后发现身体有异样, 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李医生。 这也是为什么,弥什会将三姑列为威胁信主人之一。 “可写信的人也有可能是何伯啊!” 三岛反驳——何伯发现三姑昏迷, 对她实施犯罪,随后隐藏起来,再用信嫁祸李医生。 弥什摇摇头, 说:“不是何伯。真正让我确定三姑自己给自己写信的事情,是鞋子。” 弥什垂眸看向自己的脚。 她的脚背因为房间阴冷泛起铁青色——两次上鬼身, 弥什都是光脚站在家里。 地板传上来的湿冷还历历在目,床边没有摆放鞋子,证明三姑没有在家穿鞋走动的习惯。 可她刚进副本的时候,分明看到三姑一直穿着绣花鞋, 在家里走来走去! “一定出于什么原因, 三姑不能光脚在家里走。”弥什指着放置三姑尸体的主卧, 说:“重点不是绣花鞋, 而是她不能光脚, 所以我大胆猜测,三姑切断了自己的脚趾放进肉粽里。” 三人即刻前往主卧。 刚打开门, 尸臭味扑面而来。 三姑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无数飞虫蛆虫塞在尸体的各个缝隙里,特别是腹部被三姑自己用拳头生生撑开的小洞, 俨然成为了虫子的巢穴,塞得严严实实、密密麻麻的。 三岛侧头,朝空气干呕一声。 三岛如此,更别说弥什和罗凡德这两个开过“天眼”的人了。 在他们的眼里,三姑的尸体里密密麻麻塞满了眼睛,它们透过尸体缝隙,朝他们看过来,流水般颤动的黑白瞳孔透着邪恶的笑。 …真的是,san值都要掉光了。 罗凡德脸色铁青。 他侧头看向弥什,刚想说:这里太恶心了,你出去等着,我们来验尸就好。 结果他的头刚转过去,就看到一道嫩粉色的身影,“咻”的一下跑到尸体跟前,蹲下来,二话不说就要脱尸体脚上的鞋子。 罗凡德:…… 这是尸体诶,她怎么可以那么淡定?? 幸好罗凡德没有问出来,不然弥什就要当场表演一出吐烟望天感叹,说:“姐习惯了。” 毕竟她回档了好几次,早就习惯这些莫名其妙的眼睛了。 别说,看久了还觉得挺搞笑的。 因为这些眼睛除了偷窥,别的啥也不会,她就没见过那么没用的鬼。 弥什面不改色地将绣花鞋脱下来。 不出她所料,三姑缺了一个大脚趾。 “她没有大脚趾!”弥什单手捂住鼻子,喊另外两人过来看。 罗凡德立刻上前,随手捡了一根棍子拨弄软趴趴的尸体,片刻后做出结论:“你说的对,伤口是用指甲钳一点点剪出来的,先是剪开皮,紧接着剪断脚筋,再用锉刀磨断骨头。” 弥什:… 是那么回事,但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三岛上前捂住罗凡德嘴巴,央求道:“哥,您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详细,有画面感了。” 这下大家是真的相信罗凡德是警察了,也相信了三姑自己给自己写求爱信,可问题是…“就算威胁信是三姑自己写的,也不能证明她是误杀啊。” 弥什站在客厅正中间,开始推演事情发生经过。 “我重新讲一遍故事,如果有和线索相悖的地方,你们可以随时打断我。” 两人点头。 “1981年11月,也就是三姑收到求爱恐吓信的一个月前,她和有妇之夫的恋情曝光,被正室从香港赶到九龙,处境一落千丈。” “原以为在九龙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可对方不愿意让三姑好过,上门辱骂三姑是小三。城寨狭小拥挤没有隐私,三姑的事情很快传遍城寨,她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同月,她因为压力失眠,找来李医生做催眠治疗,却没想到发生意外,被何伯玷污。” “三姑误以为凶手是李医生,愤怒的同时,又带着被爱的渴望…” 罗凡德皱眉,“打住,前面能理解,后面就没听懂了。为什么三姑会有被爱的渴望?” 弥什举起两根手指,举列了两个事情,重新完善了三姑的人设:“在第二个幻境里面,三姑独自坐在家里,面前放着两杯香槟,排除掉从头到尾都是神隐状态的何伯,唯一的可能只剩下三姑在孤芳自赏。” “她的衣柜里藏着男人尺寸的高尔夫球杆,我大胆猜测,她在怀念她的前情人。” 话说到这里,一个被情人抛弃,只能孤独地与不存在的人敬酒的漂亮女人形象渐成。 弥什见两人没有问题,便继续她的故事:“三姑找到李医生,没想到李医生否认他碰过她的事情,还将她的质问当成胡言乱语。” 在李医生看来,他确实不懂三姑在说什么,他打完麻醉针后就走了。 当时他们找到李医生,李医生也曾说过,三姑找上门胡言乱语的事情。可当时弥什的注意力放在“他在三姑家中治疗”的事情上,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有追问三姑说了什么。 “三姑愤怒,决定以医生的名义写求爱恐吓信,又找来报社查凶,希望李医生因此倒霉。按理来说,这么一个有恨,又渴望被爱的女人,不应该死在我们抵达的当晚。” 三人中极具共情心理的三岛幽幽出声:“一定出了什么事情,让她绝望了。” “她怀孕了。” 弥什一番话,如同跌入水池的石头,打破水面上的平静。 她指着三姑塞进肚子里的拳头,语气有几分沉重:“我之前就很纳闷,为什么三姑要把拳头塞进肚子里。如果她想把孩子掏出来,这个动作就说得过去了…” 弥什不是空口说怀孕的人,她光速打开前几天在各个诊所门口截下的价格表。 价格表上什么病症都有。 可无论是妇儿中心,还是产科,都没有堕胎这一项业务。 ——在香港,堕胎不因女性个人意愿而进行。 三姑本就因为小三的事情饱受邻里指点,如果这个时候,她被发现怀孕了,该怎么办? 于是三姑决定自己动手,把孩子拿出来,却没想到伤势过重挂掉了。 自此,弥什推断三姑误杀的故事结束。 从头到尾,都没有和线索相悖的地方。即使另外两人想反驳她,也找不到切入点。 也因此,三人同时感受到,来自无限空间的恶意。 它给了他们错误的情报,譬如:恐吓信,医生,指甲盖,他杀。 又将真实的情报放在明面上,譬如:三姑的名字,绣花鞋,巨大家具,老旧残破的建筑… 想要得到真实的线索,必须触发死亡规律,才能找到三姑死亡的真实原因。 在短暂的嫌恶后,三人统一了意见。 几乎在他们点头的瞬间,弥什发现两人的神色忽的一变,先是蹙眉凝重,紧接着惊喜。 紧接着,三岛又哭又笑地说:“副本通过了,我们活下来了!!” 弥什:???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也许是弥什迷惑的表情太明显了,引起罗凡德的注意:“你没听到吗?系统通知出来了,我们顺利通关《九龙城寨》副本,可以离开城寨了。” …弥什是真的没有听到。 她什么都不知情,只能感受到一股力气在她衣角处拽了拽,好似开心的摇晃…她通关了,可是她通关的提醒怎么跟其他玩家不一样? 怪隐晦的呢! 弥什试图反握拽她衣角的东西,却摸到了…一只手的形状,把她吓了一跳。 弥什正准备细究这只手,一旁的罗凡德催促道:“事不宜迟,我们快离开吧!” 她只好先放下“为什么是手不是鸡”的疑问,和他们一起离开三姑家里。此时天空乍亮,微弱的白光从墙面缝隙中塞进来,照亮昏暗的走廊,难得有几分舒适。 这次他们没有再迷路,而是顺利找到楼梯角落,那里有个复古的港式电梯。 三人走进电梯里。 电梯灯闪了两下,随后缓缓关闭梯门。 弥什和罗凡德正对梯门,三岛则背对电梯门,面向两人:“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进副本的第一天就死了。” “不算什么大事,而且你也帮了不少忙。” 弥什心里装着对“手”的疑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也没有注意被夸的三岛抿了抿唇,露出害羞不知道怎么回复的腼腆表情。 装着三人的电梯下降至三楼。 停下。 弥什背后隐藏的电梯门大开,外头茫茫白光,俨然是离开副本的通道。 ——只要从这里走出来,就能离开副本了。 意识到这点后,所有人的心情渐渐好转。 就在这时,电梯忽然发出“哐!”的一声巨响,空间剧烈晃动。 什么情况? 三人各自扶着对方,站稳身形。 就好像有人站在城寨的电梯外,狂踹梯门,导致整个电梯剧烈抖动。 副本通关的喜悦,使得几人放松警惕。三岛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朝电梯门缝里看去。等弥什反应过来大喊“不要看!”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窥视的动作。 …副本结束后触发死亡条件,会发生什么事情? 弥什不知道,但她隐隐有些不安。 下一秒,电梯门猛地打开,露出黑子狰狞的烂脸。 虽然事态突然,但弥什还是眼尖看到了电梯外的景象——三楼电梯口被铁栅栏封起来了,电梯出口到铁栅栏之间,只留有一个人站立的空间,消失已久的黑子就站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既没办法离开,也没办法呼救。 他一直站在铁栅栏里,透过电梯门缝等待有人发现他,直到完全死去,尸体烂掉。 电梯门打开后,黑子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抱住三岛。 一阵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声音同时响起:“你看到我了,你留下来,陪我留在这里…” “救我!”三岛被黑子抱着往外拖,全靠双腿死死锢住门框上,才没有被拖出电梯里。 弥什将背上的机.关.枪摘下来,却发现三岛的身体将黑子的身体挡住,令她没办法瞄准。一旁的罗凡德也是如此,武士刀砍伤三岛的几率,比打退黑子要大许多。 于是弥什想也不想,直接把能救命的机.关.枪扔给三岛。 把金手指扔了出去,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任何可惜的情绪。 ——只要能救同伴,这些道具算得了什么? “开枪!” “朝后面开枪!” 只有三岛自己能救自己了,弥什扯开嗓子,催促三岛动手。 可怜的男高中生,在副本里一直被弥什和罗凡德保护,从来没接触过武器,也没杀过人。乍一接触竟然是生与死的抉择。 偏偏这时,他们两人应该是又听到系统提示了。 罗凡德大喊:“快开枪,还有三秒就强制脱离副本了,你得离开城寨!” 多方催促下,三岛鼓起勇气,反拿机.关.枪,将枪口对准他那双正在侃侃流血的眼睛。 强烈的白光充斥着眼前,刺得弥什睁不开眼。恍惚间她感觉有一个人将她拖出电梯门,力气大得令她无法站稳。 紧接着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 “砰——” 枪声响起。 第19章 第 19 章 弥什甚至没来得及看枪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下一秒,强烈白光乍现,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眼前视野恢复清晰, 她又站在了学校门口。 消失的恋人嬉笑声, 篮球吱呀声, 广播站朗读英语的女声,重新回到耳边。 她离开了三天, 广播站却还在播报每日英语单词, 只不过从“punish”变成了“safe”,“safe、safe、safe…” 她这是…回来了? 弥什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莫名其妙被捉进无限流里, 又莫名其妙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系统说明情况。 “同学,不好意思, 借过一下。”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弥什还没从九龙城寨的习惯中走出来,下意识就闪身攻击, 却迎来莫名其妙的目光——哪个985女大学生会在校门口做掏枪的姿势啊?!!! 大家朝弥什投来怪异的眼神,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位985女大学生热泪盈眶。 “太好了,你们都是人!” 又定眼看了看, “好正常的一坨人啊!” 路人:…我们是不是人不知道, 反正你看起来挺不正常的。 究竟是什么人, 会用一坨来形容人群? 路人避开弥什走开, 徒留弥什在原地独自欢呼:“芜湖——” 这时, 一张硬质实体卡从天而降,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表层散发出淡淡的银光。 奇怪的是, 只有弥什能看到,其他人就像没看到它一样, 从它身边走过毫无反应。 她诧异捡起这张卡,于此同时,一段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介绍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说:“这是九龙城寨副本道具[贫困救济卡],凭此卡可在香港背景的副本里,与服务行业相关的NPC进行0货币物品交易,且对方无法拒绝你。” 副本道具,NPC…我丢! 弥什双手一挥,彻底摆烂了。 她回家了,但没完全回家。这些无限流的专属词汇,证明了她和无限空间的链接还在,回来学校似乎只是主神不想让她错过期末考。 真是无语得令人发笑。 弥什站在校门口,又气又笑白眼翻个不停,殊不知离她不远的地方,无数白烟凭空而起,一头扎进地里凝聚出一个人形。 先是勾画出修长稳健的身形,而后是利落的短发,英正的五官,最后变成了一个人。 ——梁砚行就这么来到了现代。 … 这是哪里? 他震惊看向四周,真实得不像是误入某个副本。 五分钟前,他还在和赞德感叹,弥什拿到的道具性价比不高,光是使用限制就有两个:一个是必须是香港背景的副本,一个是只能和服务NPC交易。 先不说副本千千万,玩家再遇到香港副本的可能性很低,而且服务NPC也比想象中少,只有副本故事涉及酒店、餐馆、交通工具,才有可能遇到。 赞德还嘲笑弥什,说:[小女友的道具爆率好差哦。] 所谓“道具爆率”。就是无限玩家离开副本时拿到的道具几率。 有人能拿到神级道具,有人拿到普通道具,而能有多少几率开出神级道具,就叫做爆率。 按理说,弥什主导了副本走向,应该拿到[窥视之眸]才对,可她却只拿到了礼品卡。 梁砚行弯了一下眼睫。 大概知道弥什的幸运值是什么水平了。 不过没关系,弥什拿不到神级道具,由他补上就好,反正他有的是。 梁砚行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游戏屏幕忽然弹出一个粉色对话框,提醒他及时使用道具:【爱心值已储满,是否使用?】 他这才发现,先前久久未动的爱心值,居然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储满了。 透明的爱心瓶里放满盈实的粉,漂亮得不像是恐怖无限流该有的东西。 梁砚行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好奇的引导下,点击了【使用】。 下一秒。 他的精神体出现在现代,就站在弥什的身边。 梁砚行迷茫看向四周,在他进入无限流的日子里,他的国家也同他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再也不是他熟知的模样——高大建筑,光滑路面,随处可见的小汽车。 想当年,他还是全上海第一个拥有小汽车的人。 虽然梁砚行猜测这是主神打造出来的互动空间,可猛地接触到和他出生地相似的地方,他的视线忍不住打量四周,先是风格迥异的建筑,生活气息浓厚的街道,颇具真实感的路人,最后定格在一个穿着粉色冲锋衣,手持无限礼品卡的女孩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她很漂亮。白皙皮肤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光,狭长的睫毛搭配困倦眼眸显得那么相得益彰,淡粉色的脸颊因为愤怒发红。 女孩环手站在门口,嘴上不住念叨,似乎不敢置信。 “我千辛万苦,居然拿了一张垃圾出来。” “无限空间是什么周扒皮机构啊!” “我¥%#&……@!” 梁砚行眼睁睁看着,像素人变成了真人,在他面前逐渐乱码。 …这是他的小女友? 怎么没有人告诉他,小女友长得那么好看? 这时,弥什转身,似乎要离开。 梁砚行被她离去的动作吓了一跳,就像玩游戏一样,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他原以为弥什应该能看到他,却没想到,弥什的反应像是被鬼拍背了一样,一蹦三米远,然后警惕地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梁砚行伸手晃了晃,弥什的视线焦距没有落点——她看不见他,却能感受到他。 还没等他收回手,这时,弥什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猛地抬头看向他。 弥什和梁砚行就在这么一个毫无预备的状态下对视了。 对于梁砚行来说,这场对视来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 他眼睁睁看着真人弥什伸出手,朝他的方向伸过来。然后五指收拢蜷在了他的手指上。就好像刚出生的孩子抓住大人的手指,五根手指紧紧握住她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梁砚行被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 触碰中断。 此时梁砚行已经顾不上安抚震惊状态的弥什了,他看向自己那还残留着体温的食指——隐隐察觉到[爱心值]的作用了。 刚开始,他在弥什面前,是不可视、不可触、不可对话的状态。 可随着弥什信任他,立碑拜他,最终在第一次是副本结束的时候,完成状态的转换——他因为小女友顺利通关,心情愉悦地用手掌抚摸弥什衣角,却被弥什一把牵住手掌。 弥什摸到他了。 只是当时状态紧急,他顾不上思考,还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爱心值蓄满,使用,他来到弥什身边,成为不可视、不可对话、但可触碰的存在。 也就是说,随着他和弥什的关系加深,空心填满情感,最终成为促进他们互动的道具。以此逻辑大胆推算,一个爱心可以触碰,两个爱心可以对话,三个爱心就能见面。 梁砚行沉浸在思考里,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小女友正在发了疯地乱跑,身后还有咻咻奔跑的流云特效。 弥什扬起双手,从大门口一路跑回宿舍。 ——救命啊!她真的摸到一只手了! 就在刚刚,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向她缓慢靠近,下意识捉住后,发现是一只宽厚的男人手。 因为触碰的过程短暂仓促,弥什通过触摸得知:对方的手指修长有力,手指甲干净圆润,指侧有长握毛笔习惯的茧子。 …这些特征她都不讨厌。 但是身边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跟着她离开九龙城寨,回到现实,还是挺瘆人的。 弥什缩在被窝里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熟练打开百度。 清冷白光投影在她脸上,照亮她的眼眸和不远处好不容易才跟上她的梁砚行。 此时是星期一中午,除了即将期末考的弥什以外,其他人都有课离开了,寝室空无一人。 弥什看完手机后,不知道确认了什么,脸上满是坚毅的光。 她在宿舍里踱步,而后步履缓慢地走到门前,叉开腿,猛地弯下腰。 弥什从两腿之间向后看去。 颠倒的世界氛围大变,朴素的学校寝室也透着几分诡异的瑰丽,弥什又是正对着房门,静止不动的房门被框死在两腿之间的狭小区域内,偏偏此时门外似乎有人经过,一步一步,地板连同房门微微震动。 一阵嘎吱嘎吱的走路声,穿进她那充血的耳廓里。 弥什面不改色紧盯不放,直到脚步声彻底远离。 “奇怪。”弥什诧异直起腰,“难道这样也看不到吗?” 弥什揉了揉充血发红的眼睛,马不停蹄进入下一项——在室内打伞。为了增加成功率,她还一边打伞一边敲碗,就像蹲在地上的小蘑菇,发出叮叮咚咚的吵闹声音。 做完一整套流程后,弥什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到手,也没看到鸡。 “不可能啊!”弥什把手里的碗敲得更大声了,“这可是见鬼十法里最有效的三种啊!” 她百度的时候还花金币追问了一下题主:“如果对方是一份黄焖鸡,这些方法还有用吗?” 题主可是领了她的金币,信誓旦旦地说可以的! 弥什将碗敲得更大声了,叮叮咚咚的脆响回荡在寝室里,传进不远处诧异看着弥什举动的梁砚行眼中。 …她,在干什么啊? 民国贵公子没见这种阵仗。 梁砚行走到弥什身后,看向她的手机屏幕,一眼就看到上头百度提问的内容:[请注意!这是风靡几个世纪、广为流传的见鬼方法。第一种,只要叉开腿,弯下腰,从两腿之间看向空空如也的背后,就会有一定几率与“它”面对面…] 见鬼方法。 见鬼… 鬼? 梁砚行的视线逐渐放空。 最后无视了“我是鬼”这个点,而是恋爱脑地得出了一句:“小女友想见我。” 可是他们下副本不够多,爱心值还没储满,要怎么见面呢?梁砚行打开面板的设置键,就连BGM和玫瑰花特效都按出来了,还是没找到捷径。 能回答弥什的,似乎只有… 梁砚行伸手,手掌缓慢落在弥什的头上。 他的掌心涌现出细腻发丝的触感,光滑得像流动的缎子一样。梁砚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收手,而是僵硬又流连地摸了摸弥什的脑袋。 正如梁砚行所猜测的,弥什马上就有反应了。 她的头上快速冒出几个感叹号,然后左顾右盼,表情惊恐。 ——有人在,摸我的头!! 脑内气泡冒出来,梁砚行噗嗤笑出了声,手上动作越来越轻缓,越来越熟练。 对于梁砚行来说,这是沉浸式4d互动,对于弥什来说,来自梁砚行的触摸真实得吓人。她能感受到修长的指骨微微弯曲,呈现碗扣状盖在她脑门上,然后顺着发丝慢慢滑下来。 她也能感受到一股热气,烘着她脑袋,没多会,连发缝都变热了。 能感觉到,手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非常温和善良的人,手心才会常年温热。 因为这个印象,弥什终于鼓起勇气,对未知存在发起交流:“你就是一直在帮我的东西?”她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回复,连忙补充道:“你不会说话吗?如果是,你就摸摸我的左脸,如果不是,你就摸摸我的右脸。” 放在弥什头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缓慢下移。 他没有摸弥什左脸,而是摸了她的左手——能理解,毕竟是民国老男人,饶是对方是NPC,梁砚行也不好意思直接摸女孩的脸。 弥什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她居然从一只手上,感受到克制和礼节。 ——这只手居然摸的是右手欸! 就好像小孩子玩闹一样,他仅用小指头钩住她的手掌,然后轻轻晃了一下。 弥什轻咳一声,强忍已经跑到唇角的笑意,问:“机.关.枪、黄焖鸡、镜子、干净的衣服被子都是你的杰作吗?” 左手——是。 “那你是女生,还是男生?”见手掌犹豫,她连忙补充:“男生摸左手,女生摸右手。” 手掌热度攀上左手手背——男生。 原来是男生。 弥什又问:“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手掌顿了顿,不知如何作答。弥什这才注意到,左右手的交流只能回答是和否的问题,她还有很多问题,不能只靠二选一来回答。 “你等我一下,不要离开!” 弥什冲回自己的课桌前,从乱七八糟的书包里找到笔,又从练习册里撕下一大页空白,将其全部摆在桌面上,“你会写字吗?你拉我的手,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上,可以吗?” 弥什做出写字的姿势。 没过多久,她清晰感受到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宽大暖和,和弥什天生微凉的手背,形成鲜明的对比。 巨大温差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弥什硬着头皮,看着“他”写下“梁硯行”三个字。 中文。 还是繁体字。 难道是一个古代人? 弥什正在思考,却浑然不知,此时的梁砚行正斜斜坐在她身边,两人右手交握在一起。 为了方便写字,即使男人已经十分节制地不去触碰女孩的身体了,可双方距离还是不由己地被拉近了。 ——美好得像恋爱游戏的通关CG图一样。 两人呼吸声交叠,隔着分毫的空气,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然而这么一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氛围,却只有能看、能触碰的梁砚行感受到。 这是最不公平的地方。 他有些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强大的道德感驱使他丢开笔,不愿意再写了。 “怎么了?”对于弥什来说,只感受到手掌对写字的抗拒:“你也厌学吗?” 梁砚行无奈笑了笑,正准备回复,忽然,他的眼前开始剧烈晃动,不断弹出的警告刺耳【爱心值使用完毕,即将退出互动,再重复一次,爱心值使用完毕,即将退出互动!】 下一秒,梁砚行精神回笼,回到无限空间的家中。 他看向屏幕,好不容易蓄满的桃色爱心,重新回到空心的状态。真人弥什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屏幕里的像素小人,坐在课桌前,拔剑四顾心茫然。 原来爱心值支撑着他见弥什的能量。 能量用完,梁砚行就必须离开“游戏”,直到他们重新收集下一次见面的能量。 忽然,底下对话框亮起,梁砚行连忙聚精会神。 [你走了吗?] 梁砚行用手指碰了碰弥什的左手——对。 [那你还会来找我吗?] 对。 大概是感受到梁砚行暂时告别的动作,弥什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逐渐接纳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迎来了,宁愿死在无限流也不想考的期末考… 还有比她更惨的无限流玩家吗? 前一晚她还在回溯副本源头,后一天就在回溯极限 )1[ln(lim lnnnn ] n =? 考试结束后,弥什瘫倒在桌子上。 一旁的室友看到已经被微积分考到灵魂出窍了的弥什,笑着调侃了一句:“都考完了。晚上去小吃街吃饭呗。” “行。” 弥什强打精神。 不管怎么说,考试总算过去,她也从无限流里出来了,接下来是该好好享受休息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收拾好东西就过来。”弥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室友都离开后,空荡荡的阶梯教室只有弥什一个人。她收好考试工具,背起双肩包后,吊儿郎当地从最后一排往下走, 1、2、3、4…13。 等等。 弥什往下走的步伐顿住。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十二层阶梯教室出现了第十三格?!! 弥什踩在台阶上的动作停滞,似有察觉地拉开教室门。想象中明亮的校园走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学校里、也不应该出现在教室门外的日式旅馆。 兹拉兹拉。 旅馆灯好似欢迎地闪了两下,更添诡异了。 弥什:… 果断关门。 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弥什后退几步准备爬窗走,可惜无限空间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她刚爬上了半人高的窗,后面突然出现一双手,二话不说将她推了下去。 “啊——”弥什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被强风逼得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摔死在水泥地板的结局没有发生,弥什直接摔进了新副本里,坐在诡异房间里面。 “啪——” 房门猛地关上,将她和现实完全隔绝。 弥什:… 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进副本可以,但刚考完试就进来,会不会太过分了? 现在的大学生无限流玩家还要追求双KPI达标的意思咯?! 而且上一次随身携带黄焖鸡,这次随身携带的东西,居然是圆规计算机橡皮擦铅笔和5cm厚的草稿纸,除了擦屁股不用担心不够纸以外,屁用没有。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直接倒在旅馆房间地上发疯。 同时还不忘自律地做着臀桥。 忽然,她感觉自己手心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展开一看,发现是一颗糖纸晶莹剔透的硬糖,散发出甜甜的水果清香。 这是什么? 弥什心中疑问刚起,介绍道具的电子音接踵而至:“这是游魂孤儿院副本道具[开心糖],只要吃了它,就会拥有一整天的好心情,由原主人[梁砚行]转赠给玩家[弥什]。” 这是…梁砚行送的东西? 他也跟着她,来到新副本了? 意识到有同伴后,弥什对新副本的抗拒总算下去了一些。她将糖果郑重地放进口袋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思在作怪,虽然没有吃,但拥有这颗糖后,她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也总算有力气研究下一个副本了。 弥什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室内。 昏暗灯光点缀着淡黄色榻榻米装潢,深绿色坐垫整整齐齐摆在长桌两侧,弥什数了数,一共有六个坐垫——证明该副本将有六个玩家。 她走进房间里,顺手将推拉门关上,这才发现门上还挂着一条白底红字的横幅。 上面写着:第四十四届聚会。 第20章 第 20 章 … 弥什第一反应, 翻了个白眼。 先不说,怎么又是不吉利的四十四,而且, 哪有六个人的同学聚会啊? 弥什这样想, 嘴上也就这么吐槽了:“我对主神的逻辑思维很失望。” 话音刚落, 另外几位玩家正好抵达副本,一推门就听到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纷纷愣住了——不是, 这种像上头来人视察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推门进来的三位玩家,两男一女, 都是弥什不认识的人。 大概因为弥什一进来就坐在右侧中间的位置,于是他们进屋后,下意识坐在弥什的对面, 也就是还没有人入座的另一边。 当中的男生长得正直阳光,有点像是班级里的老好人班长人设。 他冲弥什点点头, 说:“你好,我叫迈俊,隔壁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嘉嘉。” 被他介绍的齐刘海甜妹也笑了一下,就算是回应了。 …居然又是一对情侣。 主要是上个副本中, 黑子和小优这对街头情侣带给她的阴影不少。 被黑子拖住后腿的三岛至今生死不明, 在这种情况下, 弥什实在是对情侣没什么好态度。 好在迈俊和嘉嘉看起来是一对正常人, 他们像是从国内大学里走出来的普通情侣一样, 阳光正直的班长和性格温柔甜妹的组合,至今为止都没有做出出格的行为。 反倒是第三位队友, 那位独来独往的女生引起了弥什的注意。 她朝角落看去,这位少言寡语的队友有着一张异域长相, 宽大暗色的袍子挡住身形头发,只能通过布料盖在身上印出来的痕迹,判断出这是一位纤细瘦小的女性。 大概是弥什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女孩猛地抬眸看过来,暗黄色双眸瞩目。 “孙歆,灵媒。“ 随后继续低头,不说话了。 弥什挑了挑眉——嘿,外国人长相,中国人名字,怎么跟罗凡德一样。 她刚想到罗凡德,门外,熟悉的咬牙切齿声随之响起:“混蛋,你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啊,这口气,该不会是… 弥什似有察觉打开门,就看到身高体壮的罗凡德,紧紧搂住一个相对修长清秀的男孩,仿佛在进行一场无限流霸凌,要当场绞杀对方。 “罗…凡德?” 弥什吃惊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应声看过来,竟然是罗凡德和三岛! ——三岛居然没死! 弥什吃惊之余涌起无数惊喜,她猛地扑向两人,双手紧紧搂住两位“失而复得”的同伴。 再怎么心大的人,孤身来到陌生环境也会心慌,一旦看到两位曾经携手共同经历生死的同伴,漂泊的心脏似乎找到了稳妥的落点。 弥什和罗凡德都不是感性的人,简单重逢抱抱乐后,立刻就进入新副本状态了。 只有感性的男高中生三岛,坐进聚会饭桌里还不住偷瞄弥什和罗凡德,嘴上不停地说:“能再次遇到你们真好。”,“这个副本果然是选对了…” 虽然弥什三人没有解释,但在场都是老玩家了,自然看得出他们的关系。 迈俊看着三人的互动,笑着说道:“无限空间玩家千千万,能连续在两个副本里相遇,是非常难得的缘分了。” 他看向身旁的女朋友,欣慰地说:“就连我和嘉嘉,也是第一次随机到同一个副本里。” 原来无限空间的队友是随机的。 弥什这个连系统都没有的无限流小土鳖,对无限空间又多了一点认识。 随着三岛和罗凡德入场,六个坐垫全部坐满,刚刚他们进来的房门发出“咔嚓”上锁声,随后昏暗灯光急转直下,将房间和里面每一个人都照得黑红黑红的。 弥什看向身边的玩家,因为满室红光的缘故,衬得每个人都有种青面獠牙的感觉。 当她的余光扫向三岛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一个开膛破肚的人坐在她旁边,把她吓了一跳。弥什揉了揉眼睛,刚准备好好观察三岛的时候,满室红光忽地消失了,视野重新变得昏黄。 在他们跟前,凭空出现了一盘桌游,说明书正儿八经摆放在中间。 所有人都看着,没有人伸手去碰。 直到那位,被弥什觉得很像老好人班长的迈俊长叹一声,从空间里拿出一只手套,说:“好吧,我正好有道具,我来拿吧…” 他话还没说完,莽姐弥什已经光手拎起了这份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说明书,没有任何防护,演的就是一个无所畏惧的新手人设。 迈俊:… 默默将灵异隔绝手套又放了回去。 什么人啊,怎么莽得这么不管不顾? 罗凡德和三岛已经习惯了什姐行为,另外三人却不由得多看了弥什一眼,心里不住嘀咕:她到底是有实力无所畏惧,还是不知者无畏? 弥什哪里知道,她光手拿个说明书也能引起那么多思想风暴。 她就是单纯的性子急。 她把说明书展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桌游的名字——“杀人鬼钥匙游戏” “你失去记忆,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无法出去的旅馆,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身边的陌生人是谁。” “你想要离开,必须通过[开门]抽取[钥匙]。当你抽中银钥匙,你的任务就是离开这里;当你抽中杀人鬼钥匙,你的任务就是杀人和阻止玩家离开这里。”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只有抽中钥匙,才知道你是谁。” 弥什念完设定后,经验比较丰富的迈俊立刻就明白了:“这不是桌游,这是副本任务。” “怎么说?” 罗凡德反问。 迈俊点了点桌面封面的旅馆,又指了指四周:“我猜测,这是一场角色扮演恐怖副本,我们正在扮演某个角色,参加四十四届聚会。因为是沉浸式角色扮演,无限空间会用道具,提醒我们要做的任务。” “这款游戏的主旨很简单,就是find who you are.找出你在副本里的身份。” 既然是角色扮演,那他们一定有正在扮演的角色。 迈俊的话,解释了“你失去记忆,出现在陌生环境里,身边都是陌生人”的游戏设定。 弥什觉得有点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反驳道:“既然如此,开门和钥匙又代表了什么?” 迈俊寻思:“游戏里的开门就是翻卡,可能要等我们扮演的角色遇到需要抽卡的事情,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至于钥匙,就是一些能判断身份的线索物品。” “当然,让我确认这是角色扮演副本的东西,是这个。” 迈俊指向四十四届聚会横幅。 红光过后,横幅下居然别着一张照片,是六人面对镜头端坐的大合照。 离横幅最近的嘉嘉借来迈俊的手套,将照片拿下,发现画面上所有人的脸都被刮干净了。她将照片反过来一看,写着拍摄者:mishi。 “mishi…这张照片是由一个叫mishi的人拍的。” 弥什闻声抬头,走神后下意识回答:“叫我干什么?” 与此同时,还有两道声音从她两侧同时响起:“是我…”,“谁把我名字写上去了?砍死。” 弥什闻言,诧异看向她的两个同伴,心想mishi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们说什么啊?mishi指的是我啊,我叫做弥什。” 三岛挠挠脑袋:“我叫三岛,日语读法是mishi。” 罗凡德更干脆,直接把警察证件亮出来,上面写着:密斯·凡·德罗(MiesvanderRohe)。 …啊? 原来他们仨是同名同姓啊! 弥什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迈俊见状,有些可惜地感叹了一句:“居然刚好是同名同姓,好可惜,不然能确认下来一个玩家身份也挺好的。” 合照没有其他名字,脸又被人用小刀刮干净了,找不到其他信息。 唯一比较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她们眼前的桌游。 嘉嘉询问她男朋友,“既然桌游摆在了这里,代表角色正在聚会中玩这款杀人鬼游戏,我们需不需要也玩一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不要。” 代替迈俊回答的,是从刚刚开始就沉默寡言的灵媒孙歆。 她抬起波澜不惊的异色双眸,冷漠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能感受到,这款游戏很邪门,不是现阶段的我们能触碰到的东西。” “我们需要更多的沉淀,现在还不是时候。” 估计灵媒在无限空间里很吃香。 孙歆的话刚落,嘉嘉立刻放弃玩桌游的想法,听话地不再提起这茬。 弥什蹙眉不太理解,一旁的罗凡德低声解释道:“灵媒进入主打灵异恐怖的无限空间里,如同鱼游进水里,能迅速发现并规避诡异之处。” 听到这,弥什理解了,感情孙歆就是一个灵异扫描仪啊! 众人达成一致,暂时不去触碰桌游。 “不好意思…”三岛礼貌地打断讨论,将手心里的东西展示出来:“我的口袋里有一串标有数字的钥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 众人闻言,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果然都有一串微微生锈的钥匙,上面数字各不同。 刚从九龙城寨里出来的弥什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数字是门牌号,或者说是房间号。” 迈俊点头认同:“既然是角色扮演,证明我们正住在旅馆里,不如先按照钥匙上的数字,回到各自的房间里,从角色携带物品上找找线索吧?” 其他人同意,接二连三站起,准备离开饭厅。 临走前,弥什注意到游戏盒子上,有一句黑体加粗标红的字样,郑重其事地警告玩家:请隐瞒你的身份,如果主动袒露,将会当场死亡。 也不知道这是游戏设定,还是副本设定。 刚刚死里逃生的弥什什么都没说,默默挪开目光,看向走在前面的、迈俊的脑袋。 迈俊果然是老好人设定,他不仅找到了自己和女朋友的房间,还顺手找到其他人的房间,将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了,我们在房间搜索后直接休息吧,明天再交流线索。”迈俊说:“如果有出现任何意外,欢迎来我房间寻求我的帮助,争取0减员通关副本。” 不会有人讨厌好人,还是一个积极帮助大家的好人。 所以迈俊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毫无意见地服从了他的安排。 弥什按照钥匙编号来到她的房间门前,她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外观察旅馆四周。 这是一栋标准日式旅馆装潢的屋子,狭窄走廊,所有房间放在同一边,六扇门整齐放置,门对面是空空如也的米色墙壁。 忽然,她发现米色壁纸角落有一块暗色污渍。 弥什蹲下来仔细看,又用手指压了压,有明显的湿润感。 她收回手后,整个指腹都是红的。就好像不久之前,有一个人倒在了弥什的房间门口,喉咙被隔断,喷涌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工作人员在用拖把清理血渍的时候,一不小心溅到三两血色斑点在米色壁纸上。 这个旅馆果然有问题。 弥什对新副本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因为蹲在墙角,视野 降低,她余光瞄见房门上有很多划痕,伤痕累累。 不只她的房间,其他人的房间也是如此。 弥什凑近比划了一下,刀痕接近二十厘米,得是多长的刀才能造出的痕迹啊? 在弥什研究走廊和房门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进入自己的房间里了。走廊里静悄悄的,莫名的弹珠声在天花板“哒、哒、哒哒哒…”地清脆响起。 弥什将这些异样记在心里,刚准备回房间,一只手先她一步攥紧了门把手。 弥什还以为是隐形手现身了,又惊又喜地侧头一看,却发现手的主人居然是三岛。 “弥什,我帮你开门!” 三岛兴致勃勃,没等弥什回复,就帮她推开了门。 不得不说,差点死后复生的三岛仿佛变成了狗腿子,不对,是围着主人转的可爱小狗,不仅帮弥什打开门。还帮她开窗通风,收拾床铺。 “好了,你进来吧!” 三岛挠挠鼻尖,羞涩且鼓足勇气地讨好弥什。 动作是三岛惯用的小动作,但弥什怎么感觉——三岛好像怪怪的。 怪孝顺的。 角色身份可以通过房间物品、随身携带的物件,手机通讯录等线索找出端倪。 可奇怪的是,弥什所扮演的角色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行李,没有随身携带的表,甚至连手机都没有。 唯一的生活痕迹,只有放在桌子上的洁白衬衫,叠的棱角分明。 携带白衬衫,倒也符合参加重要聚会的形象,可为什么没有替换内衣和为什么清洁用品?弥什看着空空如也的洗手台,陷入沉思,除非角色从来没打算在旅馆久呆。 “好了!” 一声清脆的少年因于耳后响起。 弥什走出洗手间,发现三岛已经在榻榻米上铺好床了, 此时的他像极了居家良夫,一边将床褥上的褶子抚干净,一边碎碎念:“我看副本信息,这里是日本背景的副本,也是我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尽管吩咐我…”三岛目光微敛:“我也好报答机.关.枪的恩情。全靠它我才能在九龙城寨里活下去。” 对方那么纯善,弥什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了:“哎呀,小事,而且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三岛猛地站起,180的身高也算是居高临下:“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嗯。” 三岛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他过来只是为了服侍她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房间里只剩下弥什,她看到房间门没有关牢,顺手阖上了门,才忙不慌地看向虚空,问:“你也跟着一起进来副本了吗?” 左手被拉着动了一下——是的。 弥什安心了。 她是快乐了,殊不知屏幕背后,一个人和一个AI正在争执,且一方略显弱势。 [主人,你不是要下副本吗?] 赞德有气无力地提醒道。 自从弥什进入新副本后,梁砚行终于肯放下游戏,想起自己近一周没接过新副本了。 他换好衣服,备好道具,半只脚都踏出公馆了,又折返回来打算再看一眼弥什的现状。刚看过来,就看到像素小人问他还在不在。 “小女友想见我。” 意识到这点后,原本要下副本的梁砚行,缓缓坐回原位。 入定了。 期间,赞德无数次催促梁砚行该下副本了,都被他找理由挡回去了,人钉死在屏幕跟前,压根没有往外挪动的意思。 赞德撇了撇嘴,嘴上没有说,心里却不住吐槽—— 有的人啊,表面是无限流NO.1,暗地里是一个沉迷网恋的民国二次元恋爱脑宅男。 弥什得到梁砚行的回复后,安心了不少,正准备继续上一次的提问,忽然,一道尖锐到有些刺耳的短信提醒音响起。 “谁给我发短信了?” 不对,应该说,谁给她扮演的角色发短信了。 弥什拿出手机屏幕一看,发现来信者的名字,竟然是罗凡德! [罗凡德:我在我扮演的角色手机网页收藏夹里,找到了这个链接。] [弥什:这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不是说好明天早上再统一对信息吗? 回复得很快。谁能想到罗凡德这个高等面位出生的星际人,还能将翻盖机用得那么溜。 [你打开网页看一眼,就知道我为什么将网页发给你了。] … 什么意思? 弥什打开网页,长久转动后,网页一帧一帧慢慢显示出来。 这居然是一个2000年的twitter链接,弥什没有账号,只能以访客身份进入网页。 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弥什率先注意到,一条没有配图的吐槽帖,居然被转了一千多次。 最初的推文是由一个名为[MIke]的网友发出来的,他说:忽然发现,今年是2000年了,当初旅馆案的杀人凶手是不是要放出来了?#旅馆杀人 #大屠杀 #犯罪。 旅馆杀人案? 特殊的关键词引起弥什的主意,她点开转推和评论,想看看大家的回复。 ——可不是吗?这帮法官是吃税金的废物吗,这么一个证据确凿、当场逮捕的杀人凶手,居然会以[没有足够证据]的理由,只落判了十年。 ——当初多少人说,十年监狱足以熬死凶手,结果呢,人家十八岁入狱,二十八岁出来,归来还是青年。 ——??1990年我还没出生,发生了什么? ——哪来的小学生?少上网多刷题! ——呃,你问你爸妈吧,他们肯定知道,这事在当年闹得很大。 ——1990年,横滨旅馆发生了一起聚会屠杀惨案,直到受害者的鲜血渗透了榻榻米,流进邻居的下水池里,这才被人发现。 据说警察冲进旅馆后,就看到杀人凶手抱着受害者的残骸,就像抱住一个小婴儿一样,乖巧安静地坐在大厅里,身边也摆满了残骸。 杀人凶手当场逮捕,一会儿说他们该死,一会儿说她没有杀人,精神状态不稳定。 最后的结果就是上面那样,判了十年,今年出狱。 弥什敛眸,将这段话看了三次。 不是她看不懂日语翻译,而是她在揣测主神的想法,这是在干嘛,直接公布副本故事? 弥什耐着性子往下看,大部分网友都在人身攻击这个杀人凶手,辱骂涉案法庭和法官,她的视线从相似的内容上快速掠过,直到一条仅有六个字的转推吸引了她的注意. ——杀人凶手是谁? 这条推文底下有四百多条转推,也就是说… 弥什点开推文详情,底下跟评的内容“哗地”一下全展开了。 其中,有一条内容因为过于热门而被系统置顶,它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 因为网速的问题,照片一格、一格地缓慢加载。 先是出现一节淡黄色的天花板,弥什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和这间旅馆的天花板一样,然后出现了一盏血色水晶吊灯,沾着两三滴深色液体;然后是喷满暗色的墙纸,残破家具,还有… 弥什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出现在照片里的人… 是她。 推文里的杀人犯,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就在弥什因为一模一样的脸吃惊的时候,完整版的照片终于加载好了。这应该是一张和警察一同冲进案发现场的记者抓拍图。 照片中的“弥什”脚跟贴着小腿,端坐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她的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垂落缠绕在白皙胳膊上,在她的脚边,是一根断手,是被剪分离的脚后跟,是带着完整笑容的半张脸… “弥什”就坐在分尸现场里,抱着头颅嘬起一丝微笑。 毛骨悚然。 弥什非常确定自己没有拍过这种照片。 也因为杀人犯和自己有着同一张脸,弥什再看网友抨击杀人犯的话时,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杀人犯的名字,叫做mishi。 ——外国人? ——可能不是,媒体为了保护人权,对外只公布了拼音。 ——人渣!社会败类! ——明天mishi就出狱了,有谁要去?既然法院制裁不了她,就由我们来吧! … 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贴近自己了。 弥什看了一眼发推日期,2000年6月17号,…她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纸,上面赫然写着2000年6月18号。 也就是说,今天是推文的第二天,杀人犯mishi出狱的日子。 弥什隐隐抓住了些什么,可当下的证据只有网友的片面之词,能用作参考,但不能全信。 她继续往下看。 ——怎么制裁? ——我前几天打听到,横滨旅馆重新营业了,我们可以组织一场聚会,约mishi来这里。当年她怎么对待她的朋友,我们就怎么对待她。 ——研究表明,杀人犯会被曾经杀过人的地点、场合、人,所吸引。我们找来相似的人,然后想办法把这个信息告诉mishi,瓮中捉鳖。 这个建议得到不少网友的认可,很多人纷纷回复,表示要加入。 弥什看到所谓的“制裁”后,眉头就不可控地皱了起来,感叹这帮网友莽撞的正义感,既害人,又害己。 杀人犯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别到时候反过来,成为杀人犯的瓮中鳖。 不过拜这些网友的推文和日期所赐,弥什也大概知道,她们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1990年旅馆发生屠杀案,10年后,杀人凶手出狱,网友为了制裁他,决定举办相似的聚会,将这个杀人犯吸引过来。 这个计划必定是成功了,不然也不会成为副本。 也就是说,他们当中有两个身份,杀人犯和网友,然后玩家们就进来了,失去所有记忆。 …居然和杀人鬼游戏的设定贴上了。 弥什没有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三岛和罗凡德,因为杀人犯的脸持续不断出现在她面前,令她不由得产生一个想法。 …她,会不会是杀人鬼? 因为这个想法,弥什阅读转推的手指就没停过,试图找到更多杀人犯的讯息。 大部分都是跟风的疯子,嘴上骂骂咧咧,说着“我去!我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会有两百号人冲进旅馆里,制裁这位10年前的杀人犯。 好在网友中也有理智的存在,弥什翻了一会儿评论,总算找到了一条理中客。 ——大家不要太偏激了,背过警察制裁她,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难道想像当年那样,造成四死一生、无法挽回的局面吗? … 四死。 一生。 弥什的视线锁定在这个词上。 脑袋高速思考。 四死一生,生还的人当然只有杀人犯mishi,死掉的人是受害者。也就是说,10年前的聚会只有五个人…可他们有六个玩家啊! 计划者信誓旦旦要重演当年聚会,怎么会多一个? 弥什感觉这其中有问题,和她刚刚的结论相悖,可她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不知不觉,推文已经来到最后一条了,头像很眼熟,正是设计重现旅馆杀人案的发起者,他拍了一张旅馆房间的照片po出来,说:——我已经离开旅馆了。 …离开旅馆?什么意思。 弥什赶紧点开照片。 幸运的是,这次网速非常给力,没过多会照片就加载出来了。 几乎是看清照片的瞬间,弥什的睫毛就不可控地颤了一下,又一下,因为博主拍摄的,是玩家登录时所待饭厅的照片,不同的是,暗色红光下,房间榻榻米地面斑驳,鲜血横流,粘稠的□□混合物无处不在,桌子上摆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碎得看不清原样的尸块。 之所以能认出是尸块,是因为弥什在锅里看到了一只尚且完整的手,是一只女人的手。 不过网友制裁的事情怎么就结束了? 难道刚刚她的推理有误,这个副本压根和网友没有关系? 或许只是旅馆刚刚开张,忘记换掉日历而已。 她还记得玩家进副本的时候,饭厅就像新的一样感觉,怎么可能刚发生过惨案? 莫名的第六感牵动着弥什,让她不得不忍着恶心,盯着照片细节看了很久。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有点奇怪,眯起眼睛靠近屏幕仔细看。 然后她看到,罗凡德的武士刀被折成两半,刀柄留在地上,断裂处被鲜血染成了黑色,刀尖消失不见,但配合鲜血联想,不难猜测在谁的体内。 …罗凡德的武士刀。 这可是未来的东西,玩家带过来的东西。 她颤抖地收起照片,下意识看了一眼推文日期,2000年6月25日,也就是,七天后。 所以,这是七天后她们的结局? 因为这把断裂的武士刀,弥什忽然认识到这次副本BOSS的可怕,毕竟在九龙城寨里,罗凡德的武士刀可敌万物,连屠夫的电锯都能挡住,可在这个副本里,他的刀碎成了艺术品,就像战败武士的遗物,被堂而皇之地摆在博物馆的展览柜里。 弥什关掉手机屏幕,她需要缓缓。 可是手机息屏后,她却看到黑幕里自己的脸,和那个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她到底是谁,是杀人犯,是网友,还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弥什看着自己的脸出神,然后她看到,她看到黑暗中,她的唇角竟然自己缓缓勾了起来,然后嘬出了一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冷笑。 弥什猛地抬手摸自己的脸,没有笑。 再看向黑屏里自己的脸,还在笑。 …难道说,手机屏幕里照出来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人? 弥什的心率拉满,表面却佯装淡定地打开摄像头,调到自拍模式,然后缓缓地举起来,朝自己和自己身后望去—— 第21章 第 21 章 弥什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内扣, 对准身后。 万幸,幻想中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没有出现,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可弥什看到自己的脸投现在手机屏幕, 还是不可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像了。 无论怎么看, 她都很像那个杀人犯。 还没等她的心率平复下来, 门后忽然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 打断沉浸其中的思考。 “谁啊?” 砸门声顿了一下,然后说话声才响起:“我, 罗凡德。” 罗凡德的声音透过门板, 显得语气沉闷和音调过分拖长了。不过弥什没有放在心上——搁谁知道自己在一个死过人的旅馆里,也会瞅啥都不对劲的。 她冲门外大喊:“门没锁, 进来吧。” 门后身影静了两秒,估计是不好意思直接进女生的房间,等做好心理准备后才缓缓开门。 罗凡德从门缝里挤进来。 “看完推文了吗, 你怎么看?” 罗凡德席地而坐,斜背在后的武士刀, 充斥着划破空气的嚣张气息。 至少现在,这把武士刀还在,带给弥什不少的安全感。 弥什将视线从刀上挪开,才讲起推文的事情:“我看完了, 也就是说, 我们这些玩家, 分别扮演者杀人鬼、网友和多出来的人。” “可我接下来的话, 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当年的杀人犯, 为自己开脱罪名。而是我怀疑,多出来的那一个玩家才是真正的杀人鬼。” 罗凡德皱眉:“多出来了一个人?” “是啊。”弥什戳了戳手机屏幕, 上面是七天后的推文:“我能肯定,如果我是杀人鬼, 我不会用那么不聪明的方式害死大家。” 又不是报复社会人格,没事煮什么人肉啊。 ——对自我的了解。这是弥什看完照片后,没有直接把杀人鬼的头衔往身上安的原因。 她坚信自己的品德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但这也说明了,我们当中多出了一个玩家,又或者说…已经有杀人鬼混进来了。” 弥什单手撑着下巴,露出思考的表情——不知不觉,她连行为模式都和梁砚行趋同了,就连思考的方式也一模一样。 罗凡德追问:“那按你说的,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样。”弥什一锤定音:“不要把推文告诉其他人,我需要逐个逐个观察他们的反应,找出多出来的玩家。” “恐怕不行。” 破天荒的,罗凡德居然拒绝了弥什的要求。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推文,面无表情地说:“事实上,这个推文是迈俊发给我的。” “迈俊?” 弥什有些吃惊。 她还以为推文是罗凡德在扮演角色的手机里发现的,没想到居然是另一个玩家发来的…再联系[多了一位玩家]的发现,迈俊身份扑簌迷离。 “我回房间不久,迈俊敲响房间门,告诉我推文的事情。” “为什么是你?” 弥什敏锐捕捉到怪异之处:“太奇怪了,你长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如果我是迈俊,会把推文分享给女朋友,分享给看起来善良诚实的三岛,但绝对不是你。” 罗凡德:… 有点道理,但怎么听起来那么不爽。有种被PUA到气质的感觉了。 罗凡德无语站起来身来。 这时,意外突然就发生了——罗凡德弯腰起身的刹那,他身后的武士刀忽然脱鞘了。 沉重的刀柄顺着惯性朝地下落去,风力的刀锋向上,于空中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弥什下意识想去接,却不小心让手背被刀锋划了一道。 “嘶—” 她看向自己的手背。 锐利的刀锋从虎口横穿手背,正好切开皮肉,没有伤到筋骨。血一会儿就停了。 罗凡德于空中抓住刀柄,一个反身就将刀收进去了,“你没事吧?” “没事。” 刺痛转瞬即逝。 但对弥什来说,比受伤更瘆人的事情,却另有其事。 她将伤口藏在背后,避开罗凡德想要查看的动作。 “总而言之,迈俊这个人很奇怪,我们多关注一下他。”弥什下意识就想跟梁砚行讨论,抬头喊了一句:“你还在吗?” “我还在。” 罗凡德以为弥什在跟他说话。 “我又没有喊你。”弥什瞅着天花板,头也不回地朝罗凡德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 用完就丢·罗凡德:… 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喊他是在喊谁? 罗凡德顺着弥什的视线,抬头向上看,可除了木制天花板的纹理,他什么都看不到。 “啊!你还在。” 弥什自顾自和梁砚行说起话来,撒着不顾他人死活的狗粮。 被无视得彻底的罗凡德只能悻悻离去,还顺手关上房间的门,房间恢复安静。 没过多久,一只手慢慢覆在弥什的手心,再离开的时候,手背的血已经停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弥什看向自己的手背,又若有所思打开推文,打开杀人犯的照片。 她将照片放大、再放大。 …照片上的杀人犯手背上也有一条刀疤! 弥什将手上的疤,和杀人犯照片里的疤并在一起,对比后只能承认:她俩手背上的刀疤,几乎一模一样。 之所以说是‘几乎’,只是因为照片像素不高,没法精准对比细节罢了。但是疤痕走势,深浅程度,还有颜色都一模一样,这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也因为这条疤,弥什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她在想:会不会是她的判断太笃定了,也许她就是… 想法刚掠过心头,手掌热度倏然出现,覆盖在她的头上。 ——梁砚行打断了弥什胡思乱想的脑回路。 “你不让我怀疑自己,对吗?”弥什揣测梁砚行想说的话。 左手——对。 弥什抿了抿嘴,又问:“那我不是杀人鬼,对吗?” 左手——对。 当下的弥什确实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平衡心态,可梁砚行认真回答后,她却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弥什笑眼弯弯。 她怎么会寄托希望于一个在无限空间里浮沉的孤魂野鬼会知道答案呢? 询问梁砚行,也只是想得到一些安慰,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对”。 没错,弥什一直觉得梁砚行是死在无限空间里的孤魂野鬼。 还是生前没啥本事、被害死的那种。 弥什说:“你又不了解副本,怎么会知道无限空间在想什么呢?不过谢谢你安慰啦…” 无限玩家·NO.1梁砚行:…啊?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打上【不懂无限副本】的标签。 一旁的赞德笑得不停:[小女友说主人你不懂副本欸!]说一个无限玩家排名NO.1的人,不懂无限流,这也太好笑了! 事实上,在无限空间里,没有比梁砚行更会揣摩主神意志的人了。 他能当上NO.1,成为完成副本数量最多、质量最好的玩家,并不是因为超强的武力值,而在于他对人心的揣测和主神系统逻辑的推算。 他非常清楚主神的套路,即:摆在明面上的线索一定不是真的。 所以他坚信弥什不是杀人鬼。 杀人鬼另有其人。 可这么复杂的事情,没法用肢体动作表示,梁砚行轻叹一声,手指戳戳像素小人的脑袋:“我可没有在安慰你。” 可惜,他的声音无法传给弥什。 弥什只能接受到了,她的额间被轻戳的信号。仅此而已。 不懂。 戳脑门是什么意思? 弥什还以为是她不该说梁砚行是孤魂野鬼呢。 于是她不再聊副本,而是和梁砚行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用“是”或“否”回答问题。 两人对彼此的了解逐渐加深。 不知不觉,弥什聊困了,睡着了。 夜晚转瞬即逝。 因为不是新手副本,队伍里没有主动作死的玩家。第一天晚上非常宁静,无事发生。 七点的时候,房间座机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刺耳铃声,吵醒熟睡中的弥什。 还没等她接起电话,发黄老旧的座机忽然发出“咔”的声响,居然自动接通并开始外放。 “弥什。” 电话那头的环境很空灵,毫无环境杂音,就好像置身在一个没有氧气的空间里。 “我是迈俊。” 这个名字一出来,弥什的脑袋‘嗡’地一下,瞬间清醒了。 她坐起身警惕回复:“怎么了?” 迈俊:“我们正在饭厅里吃早饭了,你还没来,我打电话喊你起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话线路老化,迈俊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而且音调被拉得很长,和他本人的声音点儿都不像。 有种似人非人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概是弥什沉默的时间太长了,迈俊等了一会,又问:“弥什兹拉——你还在吗?” 弥什赶紧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现在下来。”后,不等回复立刻挂掉了电话。 后脊背逐渐攀爬而上的空灵诡异感才逐渐消失。 弥什简单洗了一把脸,刚准备出门,房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是三岛。 端着一张甜滋滋笑容的三岛,一大早就守在门外给弥什开门。 他将房门完全拉开,好方便弥什出来。他说:“我过来找你,正好听到你出门的声音。” 两人沿着走廊一路走到饭厅,正如迈俊所说,其他人都在饭厅里,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弥什下意识朝迈俊的方向看去—— 猛地和他对视上了。 只见迈俊直勾勾盯着弥什,而后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来啦,难得遇到在副本里也能睡得那么好的人。” “还好。” 弥什没有和迈俊深交的意思,也觉得他的笑容很莫名:“这才第一个晚上。” “也是,第一个晚上只要不作死,就不会出事。” 迈俊笑着回复,催促大家坐下。 弥什坐下来后,迈俊的女朋友嘉嘉忽然开口,说:“刚刚你不在,我们已经定下来了,让迈俊担任这次副本队伍的领头,他有五次副本的经验。 …让一个疑似多出来的玩家当领头,这是好事吗? 而且弥什不明白,为什么迈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推文的事情。他之所以多次看向她,不就是觉得她和杀人犯的样子长得很像吗? 弥什看向嘉嘉,嘉嘉回了一个“怎么了?”的表情。 看样子,连迈俊的女朋友嘉嘉也不知道推文的事情——迈俊究竟想干什么啊? 等所有人入座后,紧闭的半开放式厨房发出“叮!”的响声,推拉门缝里掠过一道黑影。 没多久,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其他人还没动静,迈俊率先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了几盘卖相精致的果酱面包,整理罗列在饭桌中间:“这应该是我们这几天的伙食了。” 没有人动手。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进无限流副本了,弥什还亲眼见过人肉脚趾肉粽,更是不可能碰它。 迈俊看大家没碰食物,欣慰地松了口气:“大家都很上道,尽可能不要碰副本里的食物,我曾经去过一个宗教主题的副本,一个玩家误食神父NPC提供的食物,结果副本通关当天,他同化成了半鸟半人类的怪物,再也变不回人类了…” 迈俊推开食物,开始询问其他人昨晚发生的事情。 “你们都找到了什么线索?” 首先发言的人,是迈俊的女朋友嘉嘉。 “我所扮演的角色没有携带行李入住,我翻遍整个房间,找到的生活痕迹只有这个。”嘉嘉递来一瓶安眠药。 弥什立刻蹙眉:“怎么会?” 一个连换洗物品都没有带、看起来不打算在旅馆过夜的人,居然带了一整瓶安眠药? 迈俊想了想,说:“有可能是别人带给她的东西。” 迈俊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观点,是因为他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名字、职业和电话。迈俊拨打电话,随身携带的手机随即响起——他找到了他的身份。 “我扮演的角色是个外科医生。” 迈俊拿过嘉嘉的安眠药,指着处方上的医院,说:“这就是我所扮演的角色任职的医院,而且这瓶安眠药是新的,有很大可能是我利用工作之便,顺手带给熟人的处方药。” 医生给朋友带点难买的处方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逻辑自洽的解释,但由于解释者是迈俊,身份存疑,并不能打消弥什的疑惑。 除了嘉嘉和迈俊以外,其他人都跟弥什一样,没有在房间里找到线索。 “没关系。”迈俊安慰大家:“第一天晚上一无所获是好事,如果刚开始就得到很多线索,那大概率是因为死的玩家足够多。” 弥什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于是多看了他一眼。 早饭结束,玩家们分开去各个房间搜索。 迈俊和他女朋友嘉嘉一组,跟在独行侠孙歆身后离开饭厅,罗凡德一声不吭就消失了。饭厅里只剩下弥什和三岛两人。 三岛忽然凑过来,问弥什:“怎么了,你今天一直在看迈俊。” “你居然发现了?”弥什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三岛的观察力居然那么敏锐,“事实上,昨天迈俊发来了一个推文,上面有副本的信息。” “副本信息?!” 三岛瞪圆眼睛,“什么信息?” “就是这个。” 弥什将原主的手机递给三岛。 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有退出过推文页面。所以一点开网页,就自动跳转到转推页面上,连图片加载的时间都不用。 过去了一晚上,转推和评论还是原来那些,没有任何新增。 三岛就着弥什的手机一条一条推文往下看,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紧,而这样的表情,在看到有着弥什脸的杀人犯照片后,彻底拉到最顶峰。 令弥什欣慰的是,三岛并没有问出“你是不是杀人鬼”这种话。 他只是说:“怎么会有这种推文?” 大概因为这里是日本背景的副本,不用翻译,三岛看日文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两三分钟,他就把所有的转推看完了。 他将手机递了回来,然后神色郑重地说:“我觉得你可以不用信推文的话。” “为什么?” “我很了解我们国家的舆论,如果当年是一个对社会影响很大的凶杀案,怕有模仿犯,有关部门一定不会把案件细节公布出来。当年的死伤人数,案件细节,甚至流传的凶手长相,最好都不要相信。” 弥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真的,如果无限空间追溯背景逻辑的话,的确不能相信网上的舆论。 可问题是,一个恐怖副本,真的需要探究现实逻辑吗?弥什对此保持异议。 她拿回手机,刚准备再看一眼推文上的内容,忽然发现页面上弹出了404的提醒。 “咦?” 弥什点击刷新。 这下网页是彻底进不去了,直接跳转到下一条热门推文的页面里。 弥什只能耐着性子,复制罗凡德昨晚发来的网址,重新黏贴进入。发现还是进不去后,她又尝试在推特搜索把相关讨论搜出来,依旧一无所获。 “网页怎么消失了。” 弥什不太会用推特,只能向原住民三岛求助。 三岛凑过来看了一眼,遗憾地说:“好像是这条推特违反网络规定,被删除了。你看,就算是副本也要遵守互联网基本法的。” “既然有涉及违法词汇封禁推文的,那当然有网友胡说八道的情况啦!” “就算凶手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那也是巧合!” 弥什能感觉到,三岛一直在努力安慰她放下心来,可…这真的是巧合吗?弥什抬起手背,昨天被武士刀割到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微微泛红的疤痕。 同一个旅馆,同样寻找身份的主题,和凶手相似的脸,手背上的疤痕… 巧合未免也太多了。 而且最让弥什感觉荒谬的地方,不是这些一连串的巧合,而是这个推文:“为什么没了?” “因为违反互联网规定…” “不是!”弥什打断三岛的话,活络思维不带停地转:“我的意思是,它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偏偏在我看完推文,告诉你的时候,偏偏在玩家们都进入副本后消失了,明明这是七天前的推文啊。” 弥什活络的思维令她有些语无伦次,好在三岛都听懂了。 他伸手拍拍弥什的肩膀,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别想那么多…” “谢谢你三岛。” 弥什当然知道三岛的好意,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就算是感谢的方式了。 他们坐在一起,就着这个消失的推文讨论、安慰,殊不知这样的画面,落在梁砚行眼中,就是两个像素小人凑在一起互相加油打气。 怪可爱的。 梁砚行光是看对话框,都有一种治愈的感觉。 反倒是AI赞德有意见了,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主人您都不吃醋的吗?] “吃醋?不会啊。”梁砚行竟然开始教育起AI来了:“既然是男女朋友,我们一定要给到配偶充分的自由,和异性说说话、独自相处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梁砚行没谈过恋爱,但如何正确对待异性的礼仪,他一直都牢记于心。 无非就一个词:尊重。 赞德:… 恁可真大方。 既然梁砚行本人不介意,AI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梁砚行教育AI如何尊重配偶交往自由的话音刚落,屏幕另一头,三岛就狗腿十足地替弥什打开房门,还甜滋滋地说:“请进,我的公主…” 梁砚行:… 嘴角一抽。 忽然有些不爽了。 哪个爪子碰的我老婆?给你剁掉! 弥什也被三岛的这句“我的公主”吓到,但想到日本人天生凡尔赛式夸张的说话风格,又好像还能理解。 抛开这个风格不谈,三岛一直都是小甜饼的存在。 譬如现在,他也异常认真地对弥什说:“回房间后就好好休息,出了什么事情就喊我,我们一起面对。” “嗯,我知道了。” 有同伴的鼓励,弥什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可等她送走三岛转身回到房间后,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急转直下。 她将目光投向前方。 ——有人,动过她的房间。 弥什无比确认这一点。 第22章 第 22 章 弥什用眼睛丈量着房间。 明明大部分物品照旧摆放, 她用过的东西还放在原位,可弥什就是无比确信这一点——有人进过她的房间,碰过她的东西。 那种房间被动了的感觉, 就好像有寄生虫藏匿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双眸阴暗紧盯着她, 随时等着吃掉宿主、再代替宿主。诡异感如影随形 因此,弥什迟迟没有进房间里。 她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打开了截图。 自从绑定NPC系统后, 弥什养成了随时截图、及时存档的习惯。早上她出房间的时候,习惯性对着几个方位拍了几张。 虽然截图光线昏暗, 结构垃圾,看得出来拍得十分敷衍,但用来对比细节绰绰有余了。 弥什打开截图, 将它和所对应的方位拼在一起,玩起了现实版的“我们来找茬”。 很快, 她就发现第一个异样:座机被动过了。 弥什按照截图角度蹲在座机跟前,眼前截图放大再放大,只留下座机的画像区域后对比,她很轻易就发现了:座机的角度变了。 原本是60度角摆放, 现在是70-80度左右, 肉眼看看不太出来, 截图对比就会很明显。 明显有人碰过这个座机, 再按照“他”记忆中的模样, 将它摆了回去。 除了座机以外,弥什还接二连三地发现, 床尾的被单变皱了,有人曾经坐在她的床上;化妆台上的镜子过分干净, 有人不知何故擦过它;还有旅店拖鞋,明明她没有换过旅店拖鞋,一直都是穿着自己的鞋子。 可本应该在柜子里面的拖鞋,此时却出现在床尾。 还就像弥什早上换过鞋子一样摆放整齐了。 … … 等等,柜子? 弥什猛地回头,看向从始至终没有留意过的置物柜。 淡黄色藤编制的柜子安安静静待在角落,半人高的空间,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弯腰藏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柜门居然悄悄无打开了一个小缝。 从弥什的角度看过去,她只看到一线黢黑,黑暗里藏匿着一份未知。 像是房间里住着个人一样。 弥什及时存档,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第六感告诉她,这里面绝对有副本信息的重大线索。而且是只属于她的线索,是弥什需要独自面对的东西。 弥什猛地打开柜子。 柜子里。 没有多出一个人。 别说,居然还有点失望呢。 现实没让弥什白费力气,很快,她就被放在拖鞋原本摆放位置的东西吸引全部的注意了,因为这是一盘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包。 一盘面包,被放在柜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神奇的剧情转折。 弥什将它从柜子里拿出来。 刚拿出柜子,她就闻到了一股恶臭,随后才发现这份面包长满霉菌。 被她动了位置后,无数小虫子就像被惊醒一样哗得都飞起来了,还差点扑到弥什脸上。 她赶紧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开窗散掉恶臭。 等酸臭味消散不少后,她才有功夫研究这份莫名其妙的菜。 透过好几层层密密麻麻苔藓色菌斑,弥什勉强能认出,这是他们今天早上才见过的食物,迈俊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果酱面包。 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变成这副模样,就像放了好多年的东西一样。 “咦?” 忽然,弥什眼尖发现:面包被动过了。 不是那种被人拿来拿去的动过,而是面包被人吃了一口。 如果弥什没有考完高等数学就得老年痴呆的话,她还记得,饭桌上没有玩家动过食物。 从始至终,触碰过它的人只有迈俊。 …等等,不太对劲。 弥什眯起眼睛凑近观察面包表面,而后猛然发现,面包的其余地方都长满霉菌,可只有被吃过的地方,几乎没有落菌,也少有氧化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份果酱面包是先发霉,再被吃的。 嫌恶感翻涌而上,弥什的舌苔都发苦了,丰富的想象力让她有种也吃了发霉面包的感觉。 她连忙拉开和发霉面包的距离。 解放嗅觉后,弥什才把注意力更多放在菜品以外的细节上,譬如装面包的盘子。 她一边转动餐盘,一边将饭厅里截的图调出来对比。 所有的盘子都长得大相径庭,角落有横滨的字样,很明显是旅馆里的东西。 到目前为止,弥什都没有把这份莫名其妙的面包和自己联系上,直到她的视线,定格在盘子的边缘。 ——瓷器上有个缺口。 按理来说,瓷器使用起来磕磕碰碰,有个缺口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 弥什将截图和盘子重合在一起,惊奇发现,这居然和今天中午放在她面前的是同一份!一样的分量,一样的奶油起伏高度,不同的只有霉菌和被人吃过一口的痕迹罢了。 而今天中午,把这份面包摆在她面前的人,正是迈俊! 他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吃一口她的面包后,堂而皇之地摆在衣柜里? 弥什的脑子运转飞快,托期末考试的福,现在的她可能是思维最敏捷的时候。 果酱面包,同一个盘子,吃了一口,集体凶杀案,最后的聚会…这些关键词结合起来,令弥什想起一个典故,那就是耶稣的《最后的晚餐》。 席间,耶稣曾说过:“与我共食一个餐盘的人即将背叛我。” “饭桌上的面包是我的肉,果汁是我的血,你们请用吧,我愿为你们牺牲。” 饶是弥什这种不太了解宗教的人都知道,最后的晚餐主题有两个,一个是门徒的背叛,一个是耶稣的牺牲。 背叛… 牺牲… 这两个词就像诅咒一样,一下子钻入弥什的脑子里,时不时冒出头来。 可弥什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且不说这里是灵异副本,出现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也不足为奇,出现一个面包算什么? 又不是出现了一只被啃了一口的断手。 再来,如果始作俑者真的是迈俊,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她副本线索? 这不合理。 不管怎么说,这盘菜和迈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弥什对迈俊的怀疑越来越大。 她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所以在怀疑产生的瞬间,弥什就离开房间,径直朝迈俊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她要当面质问迈俊几个意思。 可到那后,却发现探查线索的人只有嘉嘉,没有迈俊。 “迈俊人呢?”弥什询问。 嘉嘉应声回头:“迈俊说看不惯菜盘子摆在桌子上的样子,去厨房洗碗了。” “…” 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理由啊?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在恐怖副本里洗碗? 最要命的是,嘉嘉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男朋友有什么不对劲,居然直接放他回去洗碗了。 嘉嘉笑着吐槽道:“迈俊就是这么一个人,眼里有活。” … … 谢谢无限空间的情侣们,给她重新定义了什么叫“眼里有活”。 弥什原本还觉得迈俊嘉嘉是正常人,从现在开始,她宣布收回最开始的评价。 私以外,全员有病! 与此同时,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脑子不停转动——按嘉嘉所说的,迈俊刚开始就离开了,连不在场证明都没有,实在很难不怀疑他的嫌疑啊! 她三言两语打发走嘉嘉,而后走到饭厅。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一道身影正在忙活,哗啦啦水声和搓碟子的嘎吱声同时响起, 弥什慢慢靠近。 隔着镂空的墙面,她发现里头的人还真是迈俊! 他正背对着门口,面朝水槽,水声哗啦。 洗好的盘子被他摆在一旁,弥什快速看了一眼,果然少了一个。 “迈俊。” 弥什喊了一声。 迈俊应声回眸,顺手关掉水龙头:“怎么了?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线索吗?” 弥什本来想直接质问他,可还是没忍住内心的疑惑,吐槽道“你怎么在副本里洗碗啊?” “唉没办法。”迈俊含蓄笑了一下:“我有点洁癖,看不得这些东西摆在那里没人管。” …好的,迈俊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弥什看着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来气。 “你出来,我们聊聊吧。”弥什拉开坐垫,打算坐着舒舒服服和迈俊理论,却没想到,迈俊居然拒绝了她的聊天请求。 他说:“可是我现在有点忙,不如你进来,我们在厨房聊。” … 这人究竟是有多喜欢洗碗啊? 弥什看他都把厨房的大锅给刷 干净了。 迈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惹恼弥什,她直接打开厨房门,然后站在门口质问对方:“你给罗凡德发推文链接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把推文告诉其他玩家,你为什么要把吃剩下的面包放在我房间里。” 一个个质问被扔出来,带着严厉且无法忽视的语气。 奇怪的是,弥什质问着迈俊,迈俊却一直背对着她,双手在水槽搓弄盘子。 “推…文…?” “面…包…?” 迈俊的回复语气拖得很长,就像粘稠的怪物在草丛里爬行发出的声音。 明明刚刚讲话还是正常的模样,轮到弥什质问他的时候,他就变成无法沟通的样子。 这让弥什心里的不爽达到顶峰。 “是啊!”她拉高声音:“长得和我一样的凶手照片,你忘记了吗?” 也不知道“长得和我一样”的关键词触碰到迈俊的哪条神经了,忽然,他保持身体不动,只有脖子连同头颅的部分地扭头看过来。 姿势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弥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体退出了厨房的区域,只有一只手还维持着扶门的动作。 她眼睁睁看着迈俊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而后扯出一个非常大、咧到耳根的笑容。他说:“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你来了啊。” 弥什蹙眉:“什么意思?” 他不是早知道她来了吗,怎么又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我在问你推文的事情!” “对,推文,的确是这样…” 迈俊的声音越来越小,接近喃喃自语的音量。 忽然,他的双手离开水槽,身体也跟脖子一起扭了过来。 就在弥什以为迈俊要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步伐一转,走到厨房另一边的橱柜前,那儿有一个搅拌机。 他双手打开搅拌机的盖子。 弥什看得不明所以:这是洗完碗还要顺便洗搅拌机吗? 这人怎么那么怪啊。 忽然,迈俊扭头看向弥什,突兀地笑了一下。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迈俊打开搅拌机的盖子后,将自己的手腕塞进有刀刃的部分。 这是… 这是要…? 强烈的第六感触发弥什的防御机制,她下意识大喊了一句:“不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迈俊将右手塞进搅拌机后,左手不带犹豫地点开了搅拌机的开关。 “兹拉拉——”的转动声爆发,令人头皮发麻的刀片旋转声响起,锋利的刀刃将迈俊的右手一层层刮下来,鲜红色黏液就像被炸开的消防栓一样,向上、向外炸开。 巨大的工作量,令搅拌机剧烈抖动,迈俊的手臂一寸寸没入。 弥什光是看着,都觉得手痛。 可她看向迈俊,却惊恐发现,迈俊脸上一点儿疼痛的表情都没有。 他微笑着,满足地享受着弥什看他自残的画面,搅拌机将他的皮肉刮得只剩下白骨后,他还使劲往里怼了怼,好让刀刃和肢体接触面积更大、再大一些。 令人头皮发麻。 “咔、咔、咔咔咔!” 刀刃砍骨头的闷响响起。 这是搅拌机刮完血肉后,开始对手掌骨头下手了。 这种斩骨头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不一会儿,迈俊的断手被搅拌机抛了出来,精准落在弥什的面前。 还有三两滴混合好的□□跟着飞出来,溅到弥什的脸颊上。 她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属于人类同类的残骸气味扑面而来,令弥什震惊在原地,挪不开脚步逃离现场。 她缓慢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地上皮肉无几的断手上,只有指甲附近的皮肤幸运残留下来,其他包括手掌、手背、手指腹裸.露.度比较高的地方,都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了。 在弥什低头看断手的时候,一双鞋子走了过来,站定断手跟前。 她顺势看上去。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半边手臂鲜血淋漓的迈俊,捡起地上的断手,然后用它摆了摆。 做出了一个朝弥什招手的动作。 “弥什。” 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断手相比,迈俊的表情接近和善亲切,语气也十分友好地呼唤她过来:“别心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说完后,迈俊整个人直接向后撅去。 沉重□□和木质地板接触后,发出“咚”的一声巨大的响声。 弥什惊魂未定地站在远处,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自残,带着满足笑容的人类向自己下手,其画面比鬼怪作妖还要瘆人。 不远处的搅拌机“兹拉兹拉”声持续不断,勤勤恳恳地搅拌着迈俊的残骸,将皮肉鲜血搅拌混合成一杯粘稠的鲜红色混合物。 令人作呕。 弥什松手任由厨房门关上,门板隔开搅拌机的声音,只剩下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等弥什恢复了些力气,准备再打开厨房门的时候,一只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门把手。 弥什扭头看去,发现居然是气喘吁吁的三岛,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满头都是细密汗珠。他连顺气的时间都没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情绪激动的质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弥什反问。 “罗凡德说看到你来厨房了,弥什,你这样独自行动太危险了。有什么事情你找我们,不要一个人硬碰硬!” 看来三岛是真的很担心她,像他那么软弱的人,居然也会出现激动到面红耳赤的情况。 弥什被吼得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三岛见弥什听进去了,也没再责备什么,还主动帮她打开厨房门。 鲜血淋漓的画面映入两人眼帘。 满目通红。 值得庆幸的时候,搅拌机终于觉得这杯人体混合物完成了,不需要再搅拌,停止运作了。 倒在地上的迈俊鲜血流满了整个厨房。 他左手握紧的右手,也因为主人死亡失力而松开,咕噜噜圆柱体滚落在地板上。 呛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自残的画面重新回到脑子里,不断回放。还没等弥什反应过来,三岛率先扑到迈俊身边,给他做心脏复苏。 他做了一会儿,又探了下迈俊的鼻息,遗憾地说:“人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是被活活痛死,还是失血过多而死的,不过弥什清楚,他的死亡不被外人干预,早在他将右手塞进搅拌机的时候起,他就计划好这场死亡。 弥什从迈俊的死亡震撼中缓过神来,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譬如… 地板上的断手。 她光速打开截图,从一大堆意义不明的图片里,找回杀人犯的照片。 幸好,早在推文链接还没有消失的时候,弥什就下意识给重点内容和照片截图保存了,不然她还没办法那么快解决心中的疑惑。 … 找到了! 弥什点开杀人犯的照片。 那个转推账号曾经提及过,当年杀人犯被逮捕的时候,身边摆满了受害者的残骸。所以弥什看着地板上断手的时候,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看向照片,在“她”的脚边,果然摆着一只断手的残骸。 当初没有仔细研究,现在猛的一看,弥什惊奇地发现:这只十年前的断手,居然和迈俊用搅拌机打出来的伤口,一模一样! 同样的皮肉全无,同样露出森森白骨。 只不过推文里流传的照片是黑白的,所以弥什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两件事情俩系在一起。 现在猛地意识到两只断手来着同样的作案手法后,弥什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一瞬间,她的脑子转过无数念头。 而这些思考,大部分都以推文内容作基底。 首先,玩家所扮演的角色,正在效仿重复一个凶杀案的现场。 玩家的角色构成有:网友,凶手,多出来的玩家。 迈俊的断手以当年同样的姿态摆放在地上,同样的作案手法,就跟名片一样,强有力地证明了迈俊扮演着受害者,也就是网友的身份。 简单来说,就是——迈俊不是杀人鬼。 无论是帖子,菜,还是所有诡异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他是无辜的。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比迈俊死在她面前的事情,还要更迷茫无措。因为这间接证明了:她先前所有的怀疑都被推翻了。 可怕的杀人鬼还藏匿在他们当中。 逻辑刚顺到这里,其他玩家终于被吵闹声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落在人群后的嘉嘉,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男友后,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惨败地冲了过来。她无视地面上横流的鲜血,直接跪在各种组织液上面,又哭又喊地让迈俊回来。 “迈俊!” “我不信,你怎么会死!” “你说过,等我们离开这个副本就结婚的。” 嘉嘉哭得撕心裂肺,双手慌乱地捂住断肢,试图阻止涌涌流出的血。 其他玩家也纷纷围了上来,一方面是缅怀死亡的队友,另一方面,副本死人会带来线索,推动整个副本进度大幅度前进。 无限空间一共两个大规则。 第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一定不是真的。” 第二个:“死亡即线索。” 有些比较丧心病狂的玩家还会通过杀人来获取线索,快速通关副本。 虽然这个副本的玩家不至于疯到如此地步,但看到有玩家死亡,还是会产生“既然死了,那就让他的死亡发挥更大的作用吧。”的想法,围过来将尸体当作证据一样观察。 “他的手断了,怎么断的?” 罗凡德一过来,就有些严肃地指出这场死亡中最大的疑惑。 众人看向唯一在现场的弥什。 她只好把刚刚厨房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家:“我来到饭厅后,看到迈俊正在厨房里洗碗。我想要跟迈俊聊聊,可是他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随后他将自己的手塞进搅拌机里。” 弥什越说,其他玩家看她的眼神越不对劲。 不过她也能理解,因为弥什复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很离谱,更别说别人了。 好在她有罗凡德,这位曾经的警察,一句话就为弥什洗清嫌疑。他指着厨房里的血痕,“厨房里只有迈俊走路的脚步,没有弥什进去的痕迹。” 说完后,罗凡德还要阴阳怪气一句:“除非弥什的手有三米长吧,不然根本碰不到迈俊,更别说把他的手塞进搅拌机里。” 合理的反驳。 于是其他人假装无事发生一样收回目光,看向迈俊的尸体。 其实就算罗凡德不解释,他们也不会把全部嫌疑,全都放在弥什一个人身上,原因无他,因为弥什的身上太干净了。 厨房里鲜血横流,体.液交纵,嘉嘉进去的一会儿功夫,裙摆就被鲜血攀爬浸湿了。 更别说目睹整个受伤过程的弥什了。 她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能看得出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走进过厨房。 所有人围在迈俊尸体附近,围成了一圈,低头观察、思索着什么。 弥什也在思考。她刚准备发言,却在抬头瞬间,余光忽然瞄到——蹲在她对面的嘉嘉,这位迈俊的女朋友,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笑容。 但是吸引弥什注意力的,不是她的笑容,而是… 她的视线。 嘉嘉不是在看迈俊,不是在看她那即将结婚的男友。 她在看那只断手。 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第23章 第 23 章 “嘉嘉, 你为什么在笑?” 思考?不存在的,弥什是无限流里难得长了嘴的人,她就要直接点破! 而被她点到的嘉嘉, 迷茫抬起头来, 脸上笑容早已消失:“啊?我没有笑啊。” “我看到了, 你看着迈俊的断手在笑。” 断手这两个字好像刺激到嘉嘉,她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迈俊是我的男朋友, 他死了, 我怎么笑的出来?”随后便生气得不再说话了,只剩下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这一下就把弥什给搞不会了。 她摸了摸脑袋。 记忆中嘉嘉的笑容还分外清晰, 勾起的唇角弧度,只要是一个近视度数不超过300的人都能看见。 于是她看向和她站在同一边的罗凡德。 “你看到了吗?” 罗凡德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没看到嘉嘉笑, 你是不是看错了?” 罗凡德和弥什并肩站在尸体的同一边,没理由她看到了嘉嘉偷笑, 罗凡德却没看到啊!可惜事发突然,弥什没来得及截图,没有能反驳大家的强有力证据。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弥什自言自语道。 这时,啜泣的嘉嘉猛地站起身来, 直直朝弥什扑过来。 她的双手食指夸张地张开, 指缝连接处因为用力而变得透明, 指甲尖锐。 如果不是三岛及时拦住了她, 恐怕她就要扑到弥什身上, 将弥什的脸生生抓花了。 她激动地、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游戏规则是什么意思了——我们当中有一个杀人鬼,那个人就是你!你害死了迈俊你又想害死我?” 嘉嘉的情绪很激动, 力气很大,好几次都差点把三岛掀翻了。 可无论被推开多少次, 脸上划出好几道伤口,三岛都没有松手,死死抓住嘉嘉。 “你冷静一点!”软弱的高中生三岛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嘉嘉拉到离弥什最远的距离,用身体挡住她攻击的方向,以至于后脖颈多了几道血痕。 “嘉嘉,你冷静一点。”弥什心疼三岛,大喊了声。 下一秒,刚刚还很激昂的嘉嘉,突然身体向后一撅,没动静了。 很明显,男朋友的惨死对她来说是个冲击。她歇斯底里,直到不堪重负地晕死过去。 确认嘉嘉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晕倒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累瘫席地而坐。 弥什刚准备说话,忽然,她听到一阵熟悉的搅拌机发动声,还有迈俊若有若无的呼救,她震惊看向尸体和搅拌机,毫无动静。 仿佛刚刚的声音都是错觉。 “我刚刚听到搅拌机开动的声音,还有迈俊的呼救,你们听到了吗?”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 “啊?没听到吗,就是…” 弥什下意识就要描述出来,可她看到其他人警惕的眼神后,又不知从何说起。 “弥什,你还好吗?”罗凡德一脸关心的表情,说:“从迈俊死亡之前,你就很不对劲,先是说迈俊将自己的手塞进搅拌机,然后看到嘉嘉在笑,听到迈俊的呼救声,搅拌机发动声,这些都是只有你看到,我们却看不到的事情。” “你是不是…”罗凡德放轻音量,“受到‘那个’影响了?” 那个…? 弥什听懂了罗凡德的意思。 他是想说弥什受到杀人犯照片的影响,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导致产生幻觉了。 又或者严重点说…其实迈俊就是弥什杀掉的,只不过她不肯接受自己是杀人鬼的事实,于是记忆中构建出迈俊自残的记忆。 以这个观点出发,后面的“幻觉”似乎都找到源头了。 嘉嘉的笑,其实是她杀人的笑。 迈俊的呼救,其实是她杀人时听到的声音。 就连让她头皮发麻的搅拌机,也是她自己打开的… 如同法庭打下定音锤,所有一切都找到了原因,却让弥什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中。 难道她真的是杀人鬼? 难道她真的杀了迈俊又对此毫不知情吗? 这时,三岛忽然出声,打断她的思考:“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质疑弥什说的话?从九龙到日本,她说的话什么时候有错过?” 三岛将矛头对准罗凡德:“我不明白,你现在拿迈俊的死质问弥什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罗凡德眉头深深蹙起,“我只是觉得弥什压力太大了,产生幻觉也不一定。” “她怎么可能产生幻觉?她比我们两个加在一起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要强!” “玩家也有可能被副本影响…” 罗凡德一副“想用刀砍死三岛”的表情,而这样的表情,在三岛无脑维护弥什的时候,达到了巅峰:“总之我相信弥什,她一定不会有错,迈俊的死和她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 一转头,就看到弥什的星星眼。 “感动…”弥什看这三岛,就像在看一个死忠粉。 三岛多胆小一个高中生啊,为了她,都敢和他一直都挺害怕的罗凡德互呛了。 在三岛的打岔下,弥什没有再想自己可能是杀人凶手的事情,从刚刚开始莫名的头疼也因此好了一些。 她感动地抱了一下三岛,又想去安抚罗凡德,可是对方表情有些不太好,直接双手抱胸,将俊挺毫无表情的脸背过去,面朝看不到他们的方向。 估计是看不惯弥什和三岛这副感性的样子吧,弥什没有在意。 她的身上还带着迈俊临死前的味道,腥臭腥臭的,直冲上鼻。好在日本旅馆虽然诡异,但比九龙城寨好的一点就是,卫浴条件不错。 她决定先去洗个澡。 三岛依旧陪她回去,关切询问她的状态,认真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 他们身后,罗凡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后面,护送着她们——弥什注意到,从刚刚开始,罗凡德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三岛的后脑勺上,眼神探究,似乎沉思着什么。 她回房间后,另外两人都离开了。 弥什冲到浴室里,先是清洗沾上脑浆的脸,又准备脱下衣服过水洗味道。 衣服脱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什么,冲着天花板问:“你还在吗?” 她要洗澡了,如果梁砚行还在这里,她会想杀人的——毕竟在现实里快问快答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梁砚行是个男生了。 没有人回复她。 因为梁砚行确确实实离开屏幕了。 他早在弥什冲进浴室开始,就将头扭过去,不听不看。即使屏幕上只是巴掌大的像素人,露出三个格子左右的白色像素罢了。 梁砚行的行为,把AI都给看无语了。 [主人,她只是游戏NPC而已,不需要回避的。] “怎么可以?”梁砚行是个在副本里女鬼洗澡都要回避的文明人,半辈子的礼仪教育,让他做不出看着像素人洗澡的行为:“终归是女孩子。” 终究是女孩子。 女孩子。 女孩子… 梁砚行不敢看,非男非女的AI赞德可没有这个禁忌,它直接看向屏幕。 看着巴掌大的白色像素人在洗澡,周边还有蓝色水滴像素格子飞出来,它还是不懂——为什么这玩意会不好意思看啊!!! 像素而已啊!像素! 然而,不管AI再怎么不理解,事实就是,梁砚行一直等到弥什洗完澡,换好衣服后,才肯转身看向屏幕。 正好看到弥什的对话框,说:[我洗完澡了,你可以回来了。] 他赶紧摸了摸弥什的左手——我在。 “你回来了。”梁砚行的出现,让弥什的心也定了不少:“刚刚洗澡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你说,我真的是杀了迈俊吗?” 不知道是不是弥什的错觉,她说出“杀了迈俊”四个字的时候,周身环境猝然变冷。 她手臂都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了。 弥什搓了搓胳膊,没有在意,还以为是刚洗完澡就出门,温差导致的发冷。 她真正在意的,是梁砚行的回答。 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很确信,梁砚行会一直跟着她,如果她杀了人并自行串改了记忆,他一定会知道的。 于是,梁砚行的回答变得尤为重要。 她屏住呼吸等着回答,直到热度落在右手,而非左手的时候,她才真正完全放松下来——右手,否。 她不是杀人凶手。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碰过迈俊,更没有杀他。 梁砚行的回答如同一块橡皮擦,抹掉弥什脑海中所有对自己是杀人凶手的怀疑和猜想,让她无比确信自己就是无辜的! 因为心境变好了,周边温度也跟着拔高了些,弥什整个人放松得只想倒头就睡。 “迈俊确实是自残的,对吧?” 弥什一边询问梁砚行一边走出浴室,结果浴室门一看,却看到罗凡德如同一个日本人,正儿八经跪坐在弥什的床铺边上。 “你知道我在这里?”罗凡德吃惊回问:“迈俊自残不是你说的吗,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他还以为弥什在跟他说话。 弥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你找我什么事?” “就是迈俊的事情。” 罗凡德眉头紧蹙,双眼死死盯着弥什,手指搭在武士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 许久,直到弥什感觉不太舒服了,他才挪开目光:“我要向你道歉,不应该怀疑你的,你不是会被副本影响的那种人。” 哦,原来是道歉啊,难怪罗凡德的表现那么奇怪。 弥什好笑地弯了弯眼睫,能让一个自大的暴力狂道歉,也算是一个成就了。 大概因为觉得尴尬吧,罗凡德很快转移了话题,说:“我们之前怀疑过迈俊,紧接着,他死了,这是不是证明了…” “证明迈俊是无辜的,他是网友。” 弥什接上罗凡德的话。 这就是让她最疑惑的地方了。 帖子、避而不谈的线索交流会、洗碗…明明迈俊身上的疑点那么多,可他却是无辜的。 他以十年前同样的死法,用死亡证明了他的身份。 弥什沉思,隐隐中似乎找到了解密的方向,却被罗凡德的声音给打断了。 罗凡德建议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在迈俊一个人身上,他死了,他的事发现场就是接下来的关键指引。” “你再回想一下,迈俊死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又有什么人进来了。” 说了什么… “他死之前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弥什,别心急,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罗凡德被哽了一下,估计没想到对方这么硬核,而弥什居然还能一模一样模仿出来。 至于出现了什么人… 事发的时候,整个厨房只有迈俊和弥什两个人,后来,她想要进厨房,看迈俊的时候…三岛… “啊!三岛也在!” “三岛在现场?”罗凡德的表情更严肃了:“可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说。” 是啊,三岛也在现场,他还是第一个冲到迈俊身边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从始至终,大家都以为死亡现场只有弥什一个人。 “那我叫他过来…” 弥什刚准备出门,就被罗凡德单手捞回来了。 “等一下!我们先盘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直接问他。”罗凡德将弥什按回原位,说:“你是说,三岛先你一步冲到迈俊尸体旁边,给他做急救?” 弥什点点头。 谁想到,罗凡德居然一票否决了这么善良的做法,说:“不对,不对劲,三岛很不对劲。” “你仔细想想,九龙城寨里三姑死去后,三岛摔倒在门口爬都爬不起来。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就敢冲到死亡现场里,还想也不想地给尸体做抢救?” … … 是啊! 弥什这才发现,她一直觉得三岛怪怪的地方在哪里。 他没有之前那么软弱了。 弥什一直以为,三岛是因为差点死在副本的经历,迅速成长起来了。可被罗凡德点拨,她也发现了,三岛的成长未免也太快了。 几天前还是看到血就晕的小可爱。 几天后直接跪在血地里面不改色。 这合理吗? 可是… 弥什脑海里闪过三岛对她好的记忆,还有刚刚无脑拥护她的话:“我不相信三岛会害我。” “我也不相信,但前提是,他是真的三岛。” 罗凡德的话如同一道电光划过夜空。 “什么意思?” 罗凡德紧紧盯着弥什,眼神坚定:“你怎么确定?三岛真的从第一个副本里活下来了?” …… 是啊,他满足窥条件,弥什临走前还听到了两声枪声,没有人的声音。当时他们都做好,三岛可能命丧第一个副本尾声的准备了,可是他们很快就在第二个副本相见了…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疑惑,他们甚至没有问三岛,是怎么从九龙城寨里逃出来的? 枪响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来越多疑惑堆积在弥什心中,令她想要相信三岛,却又不得不怀疑他。 “不过。”罗凡德话锋一转,收起语气里的郑重:“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先试探他一下,免得直接戳破后,造成无法避免的后果。” 能理解,如果三岛是杀人鬼的话,直接戳破,等于把凶手摆在明处。 所有的追杀将无处可逃。 可是… 弥什是打从心底不想将三岛列为凶手之一。 事到如今,嫌疑来到她身边人身上,她才终于发现,这个副本的恶意。 忽然。 一声平稳、毫无起伏的询问声于房门方向响起。 “你们要试探谁?” 弥什和罗凡德同时看去—— 只见面无表情的三岛,正一手拿着刀,一手扶着门地站在房间门口。 从刚刚到现在,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我说,你们要试探谁?” 他又问了一次。 第24章 第 24 章 众人堂皇, 弥时不怯。 “你来干什么?还拿着刀。” 主打的就是一个先入为主。 “哦这个啊。”三岛就跟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一个西瓜,说:“我在厨房里找到的, 看西瓜皮还是新鲜的, 我寻思我们在这里呆那么久, 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啊!” “我就不用了…” 弥什余光看向床底的黄焖鸡包装,怕被发现, 又偷偷用脚将袋子踹进去一点。 从进入副本第一天开始, 她就分别在观察旅店、分析帖子这两个时间段里天降黄焖鸡。 现在的弥什看到突然出现的食物,都觉得稀松平常了。 没告诉别人, 不是因为她想吃独食,主要怕被发现了,不好解释梁砚行的存在。 即使她对无限流还是一知半解, 弥什依稀知道——梁砚行的存在是特别的。 是只有她能看到的特殊存在。 所以无论她进副本多久,都不用担心温饱问题, 专心查探副本就行。 可她没想到的是,罗凡德居然也拒绝了。 他甚至看都不看西瓜一眼,冷声道:“我不吃。” 太神奇了。 明明罗凡德没有梁砚行爱的供养,也没有碰过旅店里的食物, 居然可以长时间不进食。 这让弥什不得不怀疑, 他们没有梁砚行, 可能有玩家商场类似的存在。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们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不饿啊! 除了罗凡德外, 三岛也对西瓜的兴趣寥寥无几。 他把西瓜拿过来, 好单纯是担心弥什会饿死:“我也不吃,那我拿去给嘉嘉她们吧。” 三岛拿起西瓜和西瓜刀就往外走。 被这么一打岔, 他也忘记追问“弥什要试探谁”的问题了…应该是没听见吧? 弥什偷偷松了一口气。有种背着好朋友偷吃的感觉。 等三岛走后,罗凡德才郑重其事地说:“总之, 为了生命着想,暂时不要再接触三岛了。不要为了区区情谊葬送生命。” 可是三岛才给他们送过西瓜啊! 弥什有些困恼地挠了挠头,说:“我知道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嗯,你好好想想。” 罗凡德撂下这句话,便离开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弥什一个人。 她坐在地板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缓慢打开NPC操控板,点击录频,再点击回放。 自从她的房间被人入侵后,弥什就留了个心眼,无论到什么地方,第一时间打开录频。 可惜NPC录频无法录到NPC不在的场景,所以拍摄范围只有房间大小。 但也足够了。 弥什打开刚刚她跟罗凡德聊天的视频,点击回放。 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罗凡德身上,而是放在离她们几步之遥,房门半开的阴影里。 ——弥什终究还是对三岛产生怀疑了。 她在想,她和罗凡德聊天的那么长时间里,三岛真的没有听见吗? 大概在罗凡德说“三岛怎么就敢冲到死亡现场里?”的时候,半张面无表情的脸,如同浮出水面一般出现在门缝阴影里。 弥什的呼吸下意识暂停了。 因为三岛的脸太苍白,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不对,准确来说都不像人了。 紧接着,后知后觉的惊悚涌入心头——三岛居然在对话开头就出现了。他听完全部对话? 录频还在继续。 在罗凡德说:“你怎么确定?三岛真的从第一个副本里活下来了?”的时候,她见到,三岛的表情忽地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眼神黢黑毫无情绪,两道直勾勾的视线,凝视着室内,落在一无所知的他们身上。 赶在三岛出声之前,弥什连忙按下暂停键。 录频定格在三岛凝视他们的画面上。 她需要时间缓缓。 不得不说,三岛站在房间门口,听完全部对话的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了。 现在弥什的脑子里,有两个三岛在来回交替出现,一个是帮她打开门,孝顺的小狗岛,一个是拿着西瓜刀站在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听完全部对话的黑化岛。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弥什感觉很分裂。 最要命的是,分明听完了全程的三岛,却还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那样,友好聊天,这才是最毛骨悚然的地方。 弥什缓了很久,总算理性压过感情,继续往下看了。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三岛出声,询问他们“你们想试探谁?”的部分了,可谁能想到,这中间还有弥什不知道的桥段?! 只见三岛后退几步,在大西瓜上空手掏出一个洞。 西瓜内部,是腐烂发酸的黑色,并不是三岛所说的“这个西瓜看起来很新鲜的样子”。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三岛站在不远处,空手掏着发霉的部分往嘴里塞,直到西瓜内部有一个明显被人啃食过的痕迹,他才停止进食。 他将西瓜翻过来,放在盘子里,挡住洞。 他拿着西瓜进来,笑眯眯地问:“你们说要试探谁啊?” 他把西瓜送到她和罗凡德的面前。 … … 有阴影了,弥什看向门口,确认三岛没有躲在阴影处凝视着她。 如果没有录频,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三岛居然真的有问题! 如果说听完对话,又假装自己没听到,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友谊的话,那站在房间门口,大口大口炫着已经发霉的西瓜,就很不对劲了吧! 而且… 她将最后的场景放大,再放大。 画面只留三岛一人。 盘子,被吃过一口的食物,状似鲜血的西瓜汁,不禁让弥什想起,她房间被入侵的景象。 当时出现在衣柜里的盘子,就和西瓜如出一辙。 同样的被咬过一口,同样的盘子,同样具有典故的果汁。 也就是说,进她房间的人不是迈俊,而是三岛。 她误会迈俊了。 迈俊是无辜的,三岛才是真正的…杀人鬼? 事到如今,弥什已经无法为三岛开脱了。 就在她因为录频心烦意乱,打算咨询梁砚行意见的时候,房间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因为有三岛的例子在前,弥什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门外。 推门进来的人是孙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孙歆看到弥什的反应那么大,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但她生性寡言少语,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出来饭厅一下。” 孙歆放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要走。 弥什连忙喊住她:“出饭厅干什么,你们要干嘛?” 孙歆头也不回,阴恻恻地说:“嘉嘉说要玩游戏,就是我们刚进副本时见到的桌游。” 桌游? 杀人鬼与钥匙的游戏! 弥什连忙整理好情绪,来到饭厅。 她是最后一个来饭厅的人,原本正好的六人桌,如今空出了两个位置。 一个是罗凡德隔壁,一个是三岛隔壁。 弥什犹豫了一下,选择坐在了罗凡德的隔壁,正好从她这个方向,也方便观察三岛。 见到所有人都来齐了,嘉嘉才开始说话。 经过一哭二闹三昏迷的事情后,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讲话也很有逻辑。 她将桌游推到游戏中间说:“迈俊的死已成现实,我们无力回天,可最让我惋惜的是,他的死没带出副本信息,我们到现在连副本主线都不清楚。” 所有人中,只有孙歆点了头。 因为五个人当中,就有三个人看过帖子,大概知道副本主线剧情是什么。 嘉嘉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态度坚决地说:“所以我决定,我们一起玩一次这个游戏。说不定能从游戏里发现副本主线。” “我感受到,是时候玩这个游戏了。” 灵媒孙歆的话如同定心针,让嘉嘉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 她戴着迈俊的灵异隔断手套,将游戏道具从盒子里倒出来,平摊在桌子上。 神奇的是,盒子里的钥匙卡居然只有五张。 总所周知,这款《杀人鬼钥匙》游戏,是按照钥匙来区分玩家是普通人还是杀人鬼的。如果抽到银钥匙就是普通人,如果抽中杀人鬼钥匙就是杀人鬼。 钥匙卡五张,也就是参与游戏的玩家只有五名。 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迈俊死后他们才开始玩游戏,所以游戏自动对钥匙牌做了删减。 看到五张牌后,没有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全员将人数合理化了。 可只有弥什清楚,钥匙牌五张,是因为进入副本的玩家,确确实实只有五个人。 如果迈俊不死,他们刚进副本就开始玩游戏,就会遇到第一个困境:为什么六个玩家,只有五张钥匙牌? 可惜,一步错,所有的线索都出不来了。 弥什用余光打量灵媒孙歆。 她很好奇,孙歆究竟以什么为标准,判断什么时候才能玩游戏? 当然,她思考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在嘉嘉倒出所有的卡牌,将其逐个翻到背面的时候,弥什截图的手就没有停过。 在《杀人鬼钥匙》的游戏里,除了证明身份的钥匙牌以外,还有“□□”、“防弹衣”、“迷魂瓦斯”、“杀人鬼的陷阱”、“空空如也的房间”等功能牌。 □□,可以杀死一个人,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杀人鬼。 防弹衣,可以躲避一次死亡。 迷魂瓦斯,让玩家失去所有的道具。 杀人鬼的陷阱,杀人鬼不怕自己的陷阱,但是普通人抽到就会丧命。 空空如也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如果抽到不想要的道具,譬如杀人鬼抽到自己的陷阱,可以撒谎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将它扔回卡池里。 … 这样看下来,玩法还是很简单的。 弥什要注意的,只有不要抽到迷魂瓦斯和杀人鬼陷阱而已。 在游戏开始之前,坐在她旁边的罗凡德悄悄拉了一下弥什,低声问道:“真的要玩?” 弥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担心弥什抽到杀人鬼的钥匙,从此觉醒人设,变成真正的杀人鬼。 但是… 弥什推开罗凡德的手,坚定地说:“我要玩。” 她不是杀人鬼,她可以肯定,梁砚行也可以作证。 抱着这种坚定的心态,弥什想也不想地拿起离她最近的钥匙牌——从倒出游戏盒开始,钥匙牌就一直盖在桌面上,所以连弥什都不知道,她手上拿到的是什么牌。 她掀起牌面。 …银的! 她抽到银钥匙。 她果然不是杀人鬼。 确定身份后,弥什控制着不要让情绪浮现在脸上,借用余光观察周围。 所有人都拿到各自的身份卡了,看了一眼后纷纷把卡藏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没露出端倪。 弥什特地多留心,观察三岛的反应。 只见他单手捏住卡牌一角,掀开半边,看清卡牌内容后,他连瞳孔微颤的反应都没有,面不改色将其放回原位了。 …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很不对劲啊! 弥什又不是不认识三岛,九龙城寨里,那位弱小但善良的男高中生;因为害怕独自一人,所以躲进被窝里死死不出声的胆小鬼;逃跑也不忘拉上弥什的善良笨蛋。 换做以前的三岛,他肯定会把心情放在脸上。 抽到银钥匙松一口气,抽到杀人鬼钥匙肉眼可见的慌张,然后全程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 弥什直勾勾目光引起三岛的注意,他捏着卡牌抬眸,勾起唇角倏然一笑。 “怎么了?”他问。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看不出他抽中什么钥匙。 “你抽到了什么钥匙?”她反问三岛。 三岛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我当然是银钥匙啊,你们呢?” 罗凡德将卡牌随意放在近处,甚至连折痕都懒得放平下来,一副不怕被看到牌面的样子。 “银钥匙。” 他拽不拉几地说道。 嘉嘉摸起卡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银钥匙。” 孙歆甚至连卡牌都不需要看,她只是将手掌覆盖在卡牌上面,闭眼,好像在麻将自摸。 “我能感觉到,是银钥匙。” …怎么都说自己是银钥匙呀? 弥什无语了,这让她想起一款风靡全国的桌游,狼人杀。 游戏玩法也是隐藏身份,每个人都假装自己是好人,等到天黑再亮身份杀人。 可惜,这款游戏比狼人杀简单粗暴多了,没有复杂的预言家,女巫,守卫,白痴,猎人。 只有单纯的杀人者,和被杀者。 一款角色对立的游戏里,不可能所有玩家都是被杀者。 很明显,有人说谎了。 …会是谁呢? 弥什没有当场下结论。 现在只是第一轮抽牌,没有足够证据,很难确定怀疑对象,弥什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挪开,将精力放在接下来的开门抽牌环节里。 在游戏里,玩家每一次翻牌,都叫做开门。 打开门,才会知道自己抽中什么牌。 弥什调出截图,迅速将那几张她需要避让、和她需要获得的卡牌标识出来,别人是赌局,对她来说,却是千王碾压的透视局。 估计设计这款游戏的人也没想到,玩家里混进一个作弊的NPC。 “那游戏开始了。” 嘉嘉看向弥什,挑衅味十足地说:“先从弥什开始吧。” ——嘉嘉从迈俊的死亡中缓过神了,但她对唯一的目击证人弥什,抱有强烈的抵触情绪。 虽然她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但嘉嘉凝视弥什抽卡的视线,却一瞬不移地紧盯着。恨不得弥什抽中杀人鬼的陷阱,是不是鬼都给她去死! 可惜,弥什是死不了了。 她有NPC buff加身。 弥什按照截图,毫不费劲地找到了全场唯一的攻击牌,然后将其正面向上展示出来——倒也不是弥什主动挑衅嘉嘉,而是所有卡牌中,手.枪和防弹衣都是需要对外展示的卡牌。 因为只有展示出来,他们被看到了,才生效。 以手.枪为例—— 如果想杀人,就把手.枪展示出来,你将拥有一把□□。 如果不想杀人,就隐瞒抽到手.枪的事实,谎称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丢回卡池里。 弥什抽中手.枪后,嘉嘉的表情僵硬一瞬,目光都变得凶狠起来了。 幸好一旁的孙歆及时开口,提醒她说:“迈俊的死是无限空间的错,和弥什没有关系。”嘉嘉才勉强收回仇视的目光,低头把玩着自己的钥匙牌。 紧接着抽牌的人是罗凡德,他随手捞起一张牌,随意看了一眼,说:“空空如也的房间。” 把牌又丢进卡池里了。 口头上说这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实际却有三个可能: 1、罗凡德抽到□□但不想杀人,于是谎称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丢进去了。 2、罗凡德确实抽到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 3、罗凡德抽到陷阱牌,但因为他是杀人鬼,可以谎称这个房间空空如也并逃离陷阱。 弥什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符合罗凡德的脾气。 首先他肯定不是一个不愿意杀人的好人,其次,罗凡德的运气确实有点糟糕的。 这样想着的弥什,伸手拍拍罗凡德后背,安慰他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罗凡德;… 听不太懂,有点不爽,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抽卡顺序继续。 嘉嘉抽中迷魂瓦斯,但由于她什么道具都没有,所以什么都没有丢。 孙歆抽中不起眼的线索,所以无事发生。 快轮到三岛的时候,弥什忽然抬头看向天花板,为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没有说话。 好在,即使她不出声,梁砚行也能及时发现她需要他,及时出现。 热度覆盖上左手——我在。 弥什控制让自己的唇不动,只有声腔嗡动、口齿不清地低声说:“能不能帮我把防弹衣放在三岛的面前,好让他能抽到?” 其实她也不确定,她这么说话,梁砚行究竟能不能听到。 而事实就是,梁砚行确实听不到,他是看底下细碎的对话框,才勉强猜到弥什要做什么。 他单手拖住下颚,简单回忆卡牌的摆放,然后将防弹衣的卡片准确无误放在三岛面前。 弥什和梁砚行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里应外合串改了游戏结果,最后也如他们所愿,三岛顺利拿到了那张造假的防弹衣。 他看清卡牌内容后,眉眼弯弯地将其展示出来,“我抽到了防弹衣。” 所有人都朝三岛投去羡慕的目光。 因为拥有防弹衣,代表了玩家可以规避一次死亡,是堪比手.枪非常有用的道具牌。 “运气好而已。” 三岛将防弹衣放在身份牌上面,将其规规整整地放好。 看到这里,AI赞德表示自己看不懂了,出声询问道:[小女友不是开始怀疑三岛了吗,怎么突然给他送去一个护身符啊?] 不会是怕自己死得不够透,还给杀人凶手送去一件防弹衣吧? 得有多大情谊才做得出这种事情啊? 赞德看向主人梁砚行,仿佛看到一项绿帽子,哗地一下戴到他的头上。 最要命的是,这顶绿帽子还是梁砚行亲手编织,亲手打造的。 对此,梁砚行的反应却很平淡,言语间都是对弥什的信任:“我们先看,弥什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好吧。] 赞德不说话了。 三岛结束后,第二轮抽牌也结束了。 杀人鬼游戏不用发言,很快直接进到第三轮开门中。 这次,弥什“顺利”拿到了手.枪子弹,引来嘉嘉狐疑的目光;罗凡德抽到迷魂瓦斯,嘉嘉抽到子弹但还没有抽到□□,孙歆抽到空空如也的房间。 又轮到三岛的顺序了。 这次,弥什再一次呼唤梁砚行。 她说:“看到右下角的牌了吗,那是一张杀人鬼的陷阱,把这个陷阱…送到三岛面前吧。” 看到这,梁砚行瞬间明白弥什的计划了—— 弥什为三岛的好朋友,给他,送去了一个死亡陷阱。 可同时,她也怀有一丝期待,期待三岛不是杀人鬼,期待他能用上防弹衣,顺利从杀人鬼的陷阱里逃脱出去,从而摆脱嫌疑。 弥什在玩家和好朋友身份之间反复,她眼睁睁看着梁砚行趁乱,将陷阱牌送到三岛面前,又眼睁睁看看三岛拿起了这张陷阱牌。 她放在桌下的双手,下意识十指紧扣。 “三岛用防弹衣吧,你不会骗我的,对吧?”她在心里祷告。 然而… 三岛只是看了一眼牌面,然后笑容不改地将其丢回卡池里,说:“这次的运气不太好,抽到空空如也的房间了。” 空空如也的房间? 明明这是一张杀人鬼的陷阱牌啊。 卡牌丢进卡池里,没多会就被洗得看不出顺序了,就像弥什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 ——三岛,果然是杀人鬼。 第25章 第 25 章 三岛抽到了杀人鬼的陷阱。 他不用防弹衣, 不仅从陷阱里安然无恙出来,还笑着说:“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 … 赶在被发现之前,弥什默默收回视线。 别看她表面淡定, 心里却在盘算她和三岛相处的每个细节。奇怪, 过去亲密不似作假, 弥什自认自己观察力远胜他人,怎么会被骗? 难道另有隐情? “弥什。” 孙歆的呼唤, 将弥什的心神从恍惚中唤醒:“怎么了?” “轮到你了。” 第三轮抽牌又开始了。 弥什低头看向卡池, 唯几张知道正面的卡牌,在几轮游戏中被重新打乱了, 这代表着,弥什先前的截图已经失去意义。 但是没关系,弥什会看天花板。 她一抬眼, 惯会察言观色的梁砚行立即会意,手指掀动纸牌微微颤动——他在告诉弥什, 这张牌是可以抽的、安全的牌。 纸牌在弥什眼皮子底下动,不仅她看到了,连坐她旁边的罗凡德也看到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纸牌微颤,就像看到鬼魂现身一样惊奇, 瞳孔微颤。 好在, 他没有出声。 弥什顺利拿到梁砚行推荐的纸牌。掀开牌面一看, 是“防弹衣” 这下, 弥什在三轮游戏中, 分别拿到了手.枪、子弹、防弹衣,这三样最有用的道具, 接下来的“开门”中,她不仅可以攻击别人, 还可以规避一次死亡。 能攻能守,接下来只要避开迷魂瓦斯,守住道具即可。 弥什抬起眼眸,坚定自信。 然而,她的“好运气”引起嘉嘉和孙歆两人的注目,两人对视一眼后,嘉嘉率先对弥什开火。 她将卡牌倒扣压在桌面上,又用双手压在卡牌上,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算了,不玩了。” 撂下这句话,嘉嘉站起来就要离开。 弥什连忙喊住她:“不继续玩完吗?我们到现在都没找出杀人鬼。” “哼,还找什么杀人鬼?”嘉嘉眼皮下的乌黑明显,和副本刚开始时的形象截然不同:“比起继续游戏,我更担心被拥有手.枪、子弹、防弹衣的某人杀掉。” 全场玩家里,只有弥什一个人拿齐了道具。 其他人不是抽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就是抽到不起眼的线索,屁用没有。 这样对比下来,弥什的好运气突兀得有些明显了。而且还是在不知道弥什身份的前提下,身为银钥匙的众人自然对她产生警惕。 没有道具的她们,碰上弥什就只有死路一条,一如迈俊的下场。 就这样,在弥什抽齐三件套后,嘉嘉及时喊停游戏,为了她的小命着想,不再继续玩了。 临走前还要阴阳怪气讽刺一波:“而且,我怀疑你作弊了,可是我没有证据。” 还没等弥什回复,一旁的罗凡德蹭的一下拔出武士刀,语气严肃:“你什么意思?” “不要把你男朋友的死怪在别人头上,那么绝望?不如你也跟着一起去死。” 哇呜! 弥什震惊看向罗凡德。 这话着实有些过火了,还很扎心。 果不其然,嘉嘉也生气了,语气冷厉反驳:“我在说杀人鬼游戏,你提我男朋友干什么?” “这只是一场游戏。” 罗凡德不甘示弱瞪了回去,那把锃亮的武士刀已经跃跃欲试。 双方对峙,怒火一点就炸,孙歆忽然开口如同清泉流入烈火般,瞬间将气氛降至冰点:“这不只是一场游戏。” “我能感受到,这款游戏拥有和现实链接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它代表了现实。” 罗凡德:… 他冷着脸,用最酷的表情说着最笨的话:“说简单点,我听不懂。” “意思就是,我们现实里的角色和游戏角色一样,被分成了两派——杀人鬼和被害者。而这个副本的主线,不是找到自己的身份,而是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想办法逃出去。” 也因为如此,孙歆也同意不继续玩游戏:“我什么道具都没有,游戏里遇到杀人鬼陷阱,届时死的人是游戏里的我,还是现实里的我?” 她撂下这句灵魂拷问,便延长而去。 当然,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带走钥匙牌。毕竟谁也无法承受身份曝光带来的惩罚。 嘉嘉冷哼一声,跟着孙歆的背影扬长而去。房间里只剩下弥什、罗凡德、三岛三个人。 最先说话的,居然是有杀人鬼嫌疑的三岛。 他笑着问:“好想问你们是什么身份,可是游戏规定不能说,要不,我们先回房间…” 他话还没说完,弥什出声打断他:“我是银钥匙,三岛,你是什么钥匙?” 弥什的提问来得突然,三岛面上表情肉眼可见愣了一下,然后又回到最开始的笑意,说:“我当然是银钥匙啊,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弥什:… 少放屁了!别以为当了杀人鬼,她就不敢打高中生。 弥什摩拳擦掌起身,罗凡德却先她一步,“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直直朝门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冷着脸警告弥什。 “不要相信任何人。” 然后扬长而去。 三岛不明所以:“罗凡德怎么了,好严肃啊。” 弥什没有回答。 他又说:“走吧,弥什,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三岛拉了一下弥什,没拉动,弥什坐在地板上稳如泰山。她先是淡定地打开存档保存,然后抬起眼眸直视三岛。 她要直接开大了!! “三岛,我知道你是杀人鬼了。” 弥什话音刚落,三岛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眸一眨、又一眨。眨眼速度非常缓慢。 缓冲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表情有些笑不出来地说:“弥什,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杀人鬼啊。” 弥什已经懒得和三岛藏着捏着了,上来就打直球。 “你第二轮抽到的牌,不是空空如也的房间,而是杀人鬼的陷阱吧?” 弥什坚决的语气如同破风的锤子,敲碎了凝固在三岛脸上的笑容冰面。他的唇齿微张,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在对方不予置否的神情下甘拜下风。 三岛没有否认弥什的话,相反,他的重点落在,为什么弥什知道他抽了什么牌上面。 “弥什…你究竟怎么了?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抽到什么卡牌?”三岛伸手试图触碰弥什,却被她警惕地躲过了。 两人距离就此拉远。 一个守在房间东南角落,一个站在靠近门窗的地方。 中间隔了大半个房间。 弥什以为三岛还会再辩解什么,装模作样演一会儿戏,却没想到,她只是质问了一句,对方就缴械投降不再辩解了。 他不仅不解释,还倏地一下笑出了声。 “果然是弥什啊。”三岛弯着眼睫,一如平日夸奖她那样语气轻松:“反正被人发现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弥什:…? 这是什么神回复。 装作无事发生吗? 弥什表示自己看不懂三岛的操作了。 可是三岛好像看不懂她脸上的疑惑一样,说完要送她回去的话,便起身打开饭厅的门,率先走了出去。 估计是考虑到弥什对他很警惕,他并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将脆弱、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给弥什。 弥什则是警惕地、不远不近地跟在三岛后面。 ——三岛的反应实在太奇怪,太不符合常理了。 弥什一边跟在三岛身后,一边给罗凡德发信息,让他快点来自己房间这里。 低头敲键盘的时间,三岛已经帮她打开房间门,亲切呼唤她快回去休息了。 弥什凝视着三岛握住门把手的手,难得语气郑重地说:“三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是你拿到杀人鬼身份,你会立刻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 “你的苦衷是什么?” 话音刚落,弥什察到,三岛握紧门把手的手收紧了。 她放缓语气,目光敏锐道:“你现在做的迷惑行为,就是你的苦衷,对吗?” “…扑哧” 三岛忽然笑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透露出几分迷茫和无助,随后又迅速振作起来,“不愧是弥什,我就知道,你很聪明的,也一定会从这个副本里出去。” “什么意思?” 状似遗言的告白,让弥什心头狠狠一荡,与此同时,一阵没由来的慌张席卷而来。 她眼睁睁看着三岛先她一步,走进她的房间里,站在窗台前,然后转身看向弥什。他说:“弥什…” 太奇怪了,明明只是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可三岛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语气带着一些沧桑的意味。 “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弥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她一边喊着,一边朝三岛快速奔去。 弥什整个人跳起来伸手抓住三岛。可惜,先前因为警惕而拉开的距离,此时变成无法轻易抵达的漫长旅途。 她眼睁睁看着三岛的身体向窗外一倒,而她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很快,一声沉重□□撞击在瓦片上,瓦片先后碎裂的声音传来。 先是“咚——” 然后是“咔嚓、咔嚓——” 弥什整个人摔在地上,扑了个空。 她忍痛迅速爬起来,朝窗外探头望去,只见坠楼后的三岛,被翘起的尖角屋檐拦腰截断,尖角穿透他白皙单薄的胸部,心脏的部分慢慢弥漫出鲜血。 鲜血浸湿胸前布料,而后一滴滴满溢出来,滴滴答答,全落在暗色瓦片上了。 弥什的视线从致命伤挪开,慢慢看向三岛的脸。 他死不暝目,却笑容不变。 “弥什,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这是三岛最后的遗言,也是副本最重要的线索。 第26章 第 26 章 对了。 回档。 她还有回档呢! 弥什颤着眼瞳, 思维却异常敏捷地按下回档键。 眼前画面突变,像信号变弱一般爬满雪花。 她在和三岛对峙的时候特地存档了,按理说, 应该会回到她质问三岛是谁的瞬间。 可是视野恢复清晰,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三岛站在窗边回眸的瞬间。 “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咚——” 不对, 怎么会回到这里? 弥什不可置信, 甚至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迫接受好友的第二次死亡。 她有些力竭地再次尝试回到存档, 却依旧回到三岛倒下的瞬间,还有那句熟悉的… “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咚——” 尸体落下的身体。 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 这时,弥什才注意到, 存档底下有一行小字。 [玩家死亡后,回档最多只能回到玩家死亡前的瞬间。] 弥什一直以为这个玩家指的是她自己:只要她不死, 就能回档到上一个存档点。 可她没想到,这个[玩家]泛指所有人,玩家三岛死了,所以她只能回到他死前的时间点。 … 弥什和三次死去的三岛对视。 她眼睁睁看着三岛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 连微笑的面部肌肉都维持不住, 慢慢垮了下来。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淌满鲜血的脸。 怎么会这样? 弥什握紧拳头。 进无限流那么久, 第一次有被副本戏耍的感觉。 寻常人在好友死亡时该有的嚎啕大哭, 她一个都没有, 可要说弥什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又不是这样。 因为此时此刻, 她的头脑没有比现在更清晰的时候。 三岛的死使她愤怒,令她的思维飞快运转。 三岛死了。 如果他是杀人鬼, 那么此时此刻,应该副本通关才是。 可是没有… 房门咯吱一声从外被推开,收到她的短信的罗凡德匆匆赶来。 看到房间里只有弥什一个人后,他露出诧异的表情,问:“三岛呢?你不是和他挑明了,还说他的反应很奇怪吗?” 弥什指了指窗外,罗凡德探头望过去,沉默了。 “你把他推下去的?” “当然不是!” 弥什吃惊反驳:“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算了。” 弥什懒得解释了。 在她还没理清楚思路前,无论怎么解释,都像是在胡言乱语。 她干脆坐在三岛坠楼的地方,蹙眉凝思,开始复盘这些日子里与三岛共同经历的一切。 还都是一些美好的记忆。 譬如无条件信任她,支持她,还会帮她开门,等她起床… 等等… 开门? 三岛死前攥紧门把手的画面,于眼前一闪而过。 弥什就像从纷纷乱乱的电线里找出最关键的一条,从另一个角度回顾她和三岛的对峙:戳破三岛的谎言后,三岛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辩解,而是…开门。 他一边打开饭厅门,一边说:“走吧,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紧接着,回到弥什的房间后,他又帮弥什打开房门。 …一个人细心可以,但每次都走在前面,亲自开门,已经是体贴到有些诡异的程度。 弥什敏锐抓住这条线,记忆再往前回溯—— 进入副本的第一天,三岛就提出要送弥什回房间,他帮她打开第一次房门。 进入副本的第二天,三岛守在弥什房间门口,帮她打开第二次房门。 随后,迈俊死亡后,他帮弥什打开了厨房门。 还有临死前的两次开门… 这样仔细一想,弥什才惊觉:在三岛的照顾下,她开房门的次数寥寥无几。 而这些细小的异常,放在日常生活中稀松平常的开门、关门,被三岛的死亡彻底升华,终于引起弥什的注意。 “开门…” 弥什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罗凡德将目光从三岛的尸体上收回来,看向从沉思状态的弥什。 “我好像知道三岛是什么意思了!”弥什骤然回神,眼神坚定地抬头,“游戏和现实链接,游戏规则里所谓的‘开门’,并不只有翻牌的意思!” 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米黄色昏暗的日式房间,语速飞快:“这一整个旅馆都是游戏盘,我们的每一次开门都等于翻牌。” “虽然我不确定,开门后会发生什么,获得道具亦或是直接通向死亡。但我能肯定——这个副本里所有灵异都跟开门有关。” 经过一整个记忆回溯复盘的过程,弥什的语气飞快且疲惫,眼神却带着坚决的精光。 罗凡德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似乎在沉思。 听说有人死亡后,其余两位玩家很快聚集到弥什的房间里。 孙歆站在房间门口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给三岛做灵魂超度;嘉嘉快走几步,越过弥什站在窗边,探身向下看。 她俯身凝视着三岛,似乎是想起自己惨死的男朋友,眼眶再度泛红了。 嘉嘉忽然回身,冲弥什大吼:“你就是杀人鬼,对吧!你先害死了迈俊,又害死了三岛,现在装什么无辜啊?” 弥什被嘉嘉吼得后退一步。 罗凡德挡在她面前,哗得一下拔出武士刀。 “你放尊重点。” … 果然还得是武士刀啊! 比弥什包里那些高数练习题和草稿纸来得有威胁多了。 弥什刚刚还被嘉嘉吼得愣了一下,现在仗着武士刀的势力,立刻有靠山似的地吼了回去。开玩笑,当谁没有脾气了:“我能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是杀人鬼。但你手里的是银钥匙吗?有本事我们拿出各自的钥匙牌,看看谁才是好人?” 弥什的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纸牌来个王炸了。 她的气势压过了嘉嘉。 嘉嘉哽了几秒后,憋屈地哼了一声。 “谁要暴露自己的钥匙了?游戏盘说了,不能透露身份,不然会直接死亡。” 弥什白眼:“反正我不怕死!你说我是杀人鬼,我就抢你的钥匙牌,我俩就同归于尽!” 弥什深知一个道理——在对骂的环节里,谁疯得彻底,谁就赢了。 果不其然,嘉嘉似乎真的怕弥什抢她的钥匙牌,单手捂住胸前口袋,不再说话了。 这场闹剧以弥什发疯结束了。 大家也终于肯好好听弥什的分析了。 弥什将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最后总结道:“…这些是三岛给我的信息,只有那么多,但一切线索都围绕着“开门”,在不清楚开门会带来什么威胁时,不要开门。” 众人没有回复,但在如此沉重的场合下,这算是默认了。 正好夜晚来临,副本第二天即将过去,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为了避免明天开门,弥什没有关门,而是让房门毫无防范地敞开着。 也因此,她站在房门里,能看到所有人回房间时的神态。 大家都很有注意隐私,出门的时候纷纷带上了房门,但经过弥什一番“开门”分析后,她们都有些犹豫要怎么开门。 嘉嘉换上迈俊的隔绝灵异手套,孙歆念了一段不知所云的咒语,才握紧门把手。 期间,弥什还注意到——她们在进门之前,都统一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握住门把手的手有一丝微妙的停顿。 到目前为止,她们的反应都符合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在弥什看来,如果她们都是银钥匙,听说旅馆是游戏后,也会担心抽中杀人鬼的陷阱,一开门就是断头杀。 所以她特地留意了,众人对待开门的反应。 ——只有杀人鬼,才会不害怕开门,因为没有陷阱能牵制住他们。 抱着这种想法,弥什慢悠悠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看向罗凡德。如同她所猜测的一样,罗凡德无所畏惧地打开了门。 全程没有犹豫,全程没有警惕,他甚至连迎战的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 刚刚的论点是什么来着? 只有杀人鬼,才不害怕开门。 弥什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如果说迈俊的死亡教会她“不能只看眼前的线索”,那三岛的死亡教会她“一视同仁地怀疑所有人。” 也因为如此,弥什在复盘记忆的时候,开始留意那些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嫌疑的人。 那个人就是…罗凡德。 弥什静静坐在床边,似乎在等待一个破绽, 没多久,来自罗凡德的短信就到了。 她从口袋掏出翻盖机,每隔几秒钟,就显示有一条短信。看来回房间后的罗凡德没闲着,一直在持续不断地给她发短信。 弥什将短信打开。 [三岛果然有问题。] [你还记得杀人犯的名字叫mishi吗,这里又是日本背景,我怀疑他就是杀人犯。] [三岛一直帮你开门,肯定是想代替你抽取道具,我们都被骗了。] 弥什:… 演过了哈,兄弟。 罗凡德会是这种说过世好友坏话的人吗?。 他只是一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暴躁笨蛋,可一旦进入自己人的圈子,他比谁都重视同伴。 这时,弥什想起了,罗凡德看到三岛死后的反应。 他当时只是蹙了一下眉。 但那个蹙眉,和平时因为没耐心所以不耐烦的反应不同,更像是计划被打乱后的烦躁,眼眸里也不是清澈的暴躁,而是浓重的杀意。 明明副本刚开始的时候,他看到虎口逃生的三岛,还会兴奋地抱紧他,口是心非地说:“混蛋,你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弥什冷眼看着对方的短信不断输出,扯了一下嘴角,冷不丁地回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罗凡德,你说你进入副本之前,是做什么来着?] [你在九龙城寨里迟迟不肯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你就告诉我嘛!] 罗凡德回复得很快。 真好笑,一个未来人,用翻盖手机用的那么溜? 弥什已经无力吐槽了,而这种无奈,在看到罗凡德的回复后达到了顶峰。 他说—— [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解决副本的事情最重要,我觉得开门不是禁忌而是机缘,要不,你开门试试看?] … 开他爹的门。 弥什直接拉黑删除关机一条龙。 ——这人根本就不是罗凡德!! 第27章 第 27 章 认清身边人的异样后, 如同拨开迷雾的路,瞬间清晰明朗很多。而且从进入副本开始的混沌摇摆不定的状态也消失了。 或许在这个副本里。认知对精神状态有很大的影响。 弥什感觉现在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胡汉什又回来啦! 至于弥什对罗凡德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是谁转发推文给她?罗凡德。 是谁告诉她, 推文的最初发现者是迈俊?还是罗凡德。 迈俊死的时候, 最先出现的人真的是三岛吗?不, 也是罗凡德告诉三岛,三岛才过来的。 又是谁不断引导她, 还警告她不要信任三岛的? 从头到尾, 罗凡德都如同影子一般毫不起眼,却始终贯彻全程。 … 副本夜晚降临。 因为不能关门, 习习凉风从走廊不知名的角落吹来,带来酸腐的潮味。 孤寂的夜里,房间内人影晃动。 弥什坐在地板上, 把床单撕碎成一条条,再将其头尾相连地连接起来。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从旅馆窗户爬下来, 去看三岛死后的模样。 她记得三岛死前,把钥匙牌放在外套口袋里了。 只要她爬下去从尸体衣服里拿出卡牌,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了。 虽然弥什也不知道,离开游戏盘的玩家, 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三岛的死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静静地躺在弥什房间窗外, 离她只有几米距离, 手里还握着足以颠覆副本的身份牌。 这让重回自我, 作死第一的她怎么忍得了? 弥什将床单的一头绑在在腰上,另一头绑在梳妆台的柱子上。 当然,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点击存档。 独栋的日式住宅毫无安全措施可言, 外墙爬满了滑溜溜的苔藓。唯一可以攀附的水管,还是生锈淌水、随时裂开的那种。 弥什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窗户。 夜风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时刻提醒着她,窗外有她的昔日好友,同时也是一具尸体。弥什神色悲痛缅怀地低头看去,却愕然发现——窗外根本就没有人! 原本挂在屋檐上,被尖角贯穿胸膛的三岛,消失不见了… 屋檐上还残留着深红色的血,挂着不知名的红白混合组织物,看起来更像是内脏的碎片。 奇怪的是,屋檐上除了造成三岛致命伤的那一大滩血渍外,周边还有很多凌乱的血痕,有点儿像是拖拽的痕迹。 弥什顺着瓦片上的血迹一路望去。 最终发现,这些凌乱的血迹,在某个房间窗外消失了。 “1、2、3…” 窗户对应的是走廊的第三个房间,那是…三岛的房间? 死去三岛的尸体消失了,拖拽的血迹终止在他生前的房间里。此时那个房间,窗户大开,窗帘在夜风吹动下,时不时飞出窗外,于空中摇曳,像是有一个人站在窗口向她打招呼。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直接过去三岛的房间,检查是否有人闯入。 但是… 弥什刚准备退出窗台,余光忽然瞄见:屋檐上黏成一团的血里,居然藏着一张卡牌! 可惜,卡牌正面向下,被凝固的血液粘得很牢。她站在楼上看不到牌面,只能看到卡牌背后即将打开的房门图案。 红色的门半开半合,门缝里透出的黢黑,弥射出诱人好奇的光。 …是身份牌吗? 是杀人鬼,还是银钥匙。 站在窗边猜测毫无意义,弥什深吸一口气,又伸手拽了拽腰间的床单。 没有多少犹豫的,她一只脚跨出窗外,紧接着整个人悬挂在屋外。 屋外的风比弥什想象的还要大。 呼啦啦地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可她两只手都抓在窗沿上,腾不出手整理头发。 弥什就像爬山虎一样攀附在窗沿上,低头看向尖角屋檐的地方。 她心一狠,直接跳了过去! 干涸血块的滑溜程度不亚于苔藓,弥什双脚都落在屋檐上了,却被滑得整个人向后一倒,差点直接摔下旅馆。 幸好她双手缠着布条,紧紧扣住瓦片的同时还增加了摩擦。 “怎么这么对我啊!” 弥什双手发力,纤细的胳膊不住抖动,“考完高数考引体向上,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众所周知,弥什最讨厌的科目,一是数学,二是体育。 寻常人进无限流不是保命就行吗,怎么就她不一样,还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说是这么说,弥什最终还是摇摇晃晃,费劲爬回屋檐上。 当中也不知道梁砚行出了多少力,才把这个平日运动只有爬上铺的女大学生给扶上去。她趴在屋檐上,后怕地吐槽了一句:“吓死,差点就是第一个因为失足死在无限流的玩家了!” 稳住身形后,弥什才顺着瓦片,慢慢爬到三岛致死的地方。 越靠近那里,血腥味越是厚重,弥什甚至能清晰看到尖角处挂着的内脏碎片,多得瘆人,如果这些血和肝脏都出自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必死无疑,根本活不了! 她将黏在血上的卡牌撕下来。 翻到正面。 …不是杀人鬼,也不是银钥匙。 而是那张,被弥什暗箱操作,送到三岛手里的防弹衣! 弥什跪在屋檐上,拿出自己的[防弹衣]。和她的卡牌相比,三岛的[防弹衣]颜色很黯淡,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原本是什么东西。 难道… 一个想法从脑海里晃过,弥什及时抓住了它。 既然旅馆是一个大的游戏盘,那卡牌为什么不能在现实使用? 也就是说,三岛用自己的死,给弥什传达了信息,又用[防弹衣]躲过了这次致命攻击。夜深人精的时候,他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点一点爬回自己的房间。 这些凌乱的血迹,不是有人拖拽三岛的尸体,而是三岛自己弄出来了! 弥什抬头看向三岛的房间。 大大敞开的窗口静悄悄的,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动静,只有黢黑且深邃的阴影。说不定还有一个胸口破个大洞的三岛,像破娃娃一样横躺在房间门口,扑哧扑哧喘着粗气。 弥什收回目光,暗下决心。 …她得去那里才行。 不管三岛是什么东西,她得过去,搞清楚才死得明白。 不过从屋檐上爬过去,明显不是一个好主意。 从刚刚开始,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大了许多,呼啦啦地灌得人脑子疼。 空气中还弥漫着莫名的酸臭气味,像是从阴水沟里吹出来的阴风,让人直泛恶心。 再呆下去,不是被吹走,就是被臭死。 所以弥什准备回房间,从旅馆进入三岛的房间。 她拉了拉腰上的床单,确认没有松动后,便手脚并用地攀附在墙上,宛如考拉转世一般,整个人蜷抱在水管上。 生锈的管体散发出馊水恶臭,开裂的外壁蹭的皮肤生疼。 好在,离她的房间不远了。 弥什慢腾腾顺着水管向上爬,双手攀在窗台上。 爬着爬着,她忽然感觉不太对劲,房间里有那么黑吗?投到她身上的长柱形投影是什么? 像察觉到什么,弥什的视线缓缓上移——窗内,赫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还有那把“曾经给予她无数安全感”的武士刀。 …多么美好的好友见面啊! 只是一个站在窗前,一个吊在窗外,问题不大! 弥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哈喽,你怎么还不睡啊?是睡不着吗?” 罗凡德也笑了。 “看你没有回我信息,就过来看看你在干嘛。” 他的视线瞥向一旁,床上有一部手机,明显是关机的状态。 罗凡德视线看得弥什头皮发麻。她眨巴眨巴那双大眼睛,问道:“如果我说,我关机是想爬过来给你唱安眠曲的,你信吗?” “你觉得我信吗?” 代替回答的,是罗凡德的动作。 只见他单手挥刀向下一斩,绑在梳妆台上的床单就被他斩断了,咻得一下向外缩起。 失去支撑后,弥什的身体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还是站稳了——开玩笑,站不稳就死了!!弥什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下盘那么稳过,就像磐石一样,死死扎在仅有五厘米宽的落脚处。 结果下一秒,罗凡德双手一推,直接把她从窗台上推下去了! 弥什只来得及喊出一句:“靠!你这老狗!”。 随后倒在屋檐上,发出“咚——”的巨响。 摔得她整个人头昏眼花。 … 差一点就死了。 弥什侧目看向她耳边的尖角屋檐,心里一阵后怕。 就差一点,她的脑袋就和三岛一样,被尖角扎穿了。 虽然没死,但状态也并不是很好。弥什掉在屋檐上,后背狠狠撞在一堆破碎瓦片上面,流了很多血。 她想挪动位置,还差点顺着血液流淌的轨迹,从屋檐上滑下去。 幸好及时用手扣住瓦片刹停了。 细碎的瓦片倒挂在指尖上,增加了摩檫力。弥什被疼得龇牙咧嘴。 她抬头看向窗口,罗凡德已经把敞开的窗户关起来了。 他站在玻璃后面,凝视着屋檐上处境堪忧的弥什,忽地冷笑出声,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开门试试?不愿意的话,开窗也可以啊。” 开他爹的大头窗! 弥什只想把这个冒牌货的脑袋打穿! 她艰难活动手指,不是为了站起来,而是冲着窗后的罗凡德比了一个中指。 这时,一只蟑螂飞来,正好停在她的中指上。 吓得弥什连忙甩开,还差点稳不住身体平衡。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阵诡异且熟悉的嗡嗡声,就好像电视剧里蝗虫过境的声音,数以万计的翅膀同时煽动的巨大声响。 呃,不会是… 弥什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数以万计的蟑螂组成黑色漩涡,从远处飞来。 原来夜风不是风,而是蟑螂煽动翅膀带来的风。她闻到的下水道气味也不是主神恶趣味,而是藏在旅馆外层数以万计的蟑螂身上的味道。 与此同时,破旧的水管、开裂的墙面、瓦片交叠处也有无数蟑螂爬出。 它们目的地明确地直奔弥什的方向,很明显,这是副本惩罚玩家逃离旅馆的手段。 “操…” 弥什忍痛用力,从屋檐一跃而起。 虽然她在无限流里的心态就是“死了就死了”,但是,被蟑螂咬死,也太过分了吧! 弥什刚准备回档再来,余光却被三岛房间敞开的窗户吸引了,副本的线索就藏在那里,只要过去就能看到… 算了! 被咬到再说吧! 弥什脱掉脚上的鞋子,光脚踩在屋檐,双眼死死盯着三岛的房间。 她顺着拖行的血痕,飞快地在狭窄的屋檐上跳动,有好几次,尖锐的瓦片扎在她的脚上,疼得她脸上冷汗直流。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哪怕双脚流满鲜血也在继续奔跑。 但人的速度怎么比得上有翅膀的虫子? 弥什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两三只蟑螂了。 它们每只都有巴掌那么大,有着油到发亮的红褐色外壳,长长的触须上长着尖锐倒刺,煽动的翅膀使它们的体型看起来更大了。 这得飞得多快啊,才能这么快就赶上她? 弥什用截图功能,朝身后拍了一张,看完后她连奔跑速度都加快了。 因为照片里的蟑螂太多,太大只了。离镜头比较近的几只,还正好拍到青面獠牙的正面,尖利的口器仿佛会吃人。 看得弥什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她真想问一句:你们都是从南方来的吧? “咔嚓——” 意外发生了。 弥什落脚的瓦片碎了。 路面上凭空冒出来了一个坑,不仅绊倒了弥什,还让她的下巴狠狠磕在屋檐上。 “嗯…” 弥什感觉自己的下巴一定是摔穿了,不然怎么会尝到瓦片的苦味? 她捂着下巴站起来,可就耽误了那么一小会儿,蟑螂们已经跑到她的脚下了。 成百上千的黑色虫子呈包围状疾奔而来,弥什踹了它们一脚,脚踝皮肤瞬间刺痒发红,留下可怖的紫色疤痕。 进退两难。 不远处还有一个笑得轻松愉悦的罗凡德,隔着玻璃看着好戏。 危急之下,弥什也顾不上其他了,冲着上天就喊了一句:“梁砚行!” “把这些蟑螂都给我吃掉!” 梁砚行:…啊? 一上来就干这么猛的吗? 也幸好弥什吼了这么一句,游戏终于舍得给梁砚行控制权了。 要知道从弥什独自下去查看卡牌开始,游戏界面就定格在[NPC违规探索中,倒数5mins],紧接着罗凡德攻击弥什,进度条又换了一个名字,叫:[违规惩罚中,倒数10mins] 因为是违规行为,两次倒计时,梁砚行都没有干涉游戏的权利。 把他急得坐立难安。 当他看到弥什的后背,小腿,还有下巴都受伤后,梁砚行恨不得冲进去,亲自动手了。 幸好,就在这时,弥什吼了一嗓子。 她的请求为梁砚行建立了联系,游戏也终于肯放权,允许梁砚行插手。 吃蟑螂就算了…梁砚行从仓库里找出一包粉末,试探地拖拽到最多蟑螂的地方,晃了晃。 这是他从南疆副本里拿到的道具,可以规避一切毒虫。淡黄色的粉末从空中倾泄而下,粉质细腻得只有弥什一个人能看见。 紧接着,无数蟑螂停止了动作,哗啦哗啦水流般从屋檐上流下去。 落在假罗凡德的眼中,大概就是:弥什冲天喊了一句咒语,紧接着蟑螂都被“吃”了吧? 前不久纸牌无风微颤的震惊,重新回到他脸上。 下一秒,罗凡德抱着武士刀,离开了窗口。 他走了,弥什却没办法松一口气,因为这才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方啊!罗凡德能去哪,他肯定不是回房间睡觉! ——他要去三岛的房间,把敞开的窗户关上! 他想让弥什去死。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顾不上和梁砚行打配合杀蟑螂了,她忍着剧痛重新在屋檐上奔跑,鲜血覆盖在三岛凝固的旧血迹上,合成同样鲜红暗红两种颜色的诡计。 有好几次,她都因为巨疼,失力摔下屋檐,可最后还是硬生生撑住了。 她双脚用力一蹬,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勾上三岛的窗户。 可是太远了。 健康的弥什回自己的房间,还得爬水管,去同一层的三岛的房间,两只脚又全都是伤,怎么可能单凭跳跃就能跳进去的? 弥什伸长双臂,努力去够窗台,却在空中划了一个空,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掉落。 情急之下。 弥什又大喊了一声“梁砚行!” 下一秒,她在空中乱晃的双手抓住了一只看不见的手,这只手的力气很大,直接拉住她,往房间的方向用力一拉。 弥什整个人都被拉到窗台上,然后摔进房间里。 她没有顾得上关窗。 幸好,这些蟑螂只会攻击离开旅馆的玩家,并不会进房间里面来。 弥什松了口气. 三岛的房间和她的房间格局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房间里的生活痕迹更少,也更干净。就好像从副本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人住过一样。 当然,受伤没死的三岛也不在这里,房间里空空如也。 不给弥什观察的时间,门后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是罗凡德! 为了不让鲜血沾在榻榻米上,弥什忍痛用膝盖滑行,钻进衣柜里关好柜门。在此之前,她用血手印在窗台抹了一把,为造出她失足摔下屋檐的痕迹。 弥什钻进衣柜不久,罗凡德就推门进来了。 “咔嚓。” 他竟然关上了门?! 弥什将脑袋靠在柜壁上,单手捂住口鼻,减少呼吸的声音。 她听到罗凡德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越过柜子,停在了窗边——他应该看到血手印了,误以为弥什摔下楼,于是探出身朝窗外望去,然后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衣柜就在窗户隔壁,弥什离罗凡德只有两米的距离。 偏偏夜里的旅馆那么安静,蟑螂走后,连风声都没有了。 弥什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直到她耳边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越是安静,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就越大,直到最后,耳边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声,大得吓人。 她又用另一只手按住心脏,可惜,无济于事。 衣柜外脚步声再度响起,好像是罗凡德要出去了。 弥什偷偷呼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紧绷的神经稍微缓一下,那道临走到门口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下了。 这位假罗凡德似乎比真罗凡德的智商高一点,不知道看到什么东西,他忽然起了疑心。他站在房间门口环顾四周,迟迟没有离开。 “锃——” 令人头皮发麻的出鞘声响起。 然后是奇怪的“噗嗤”声传来。 弥什小幅度地调整身体角度,好从衣柜缝隙里,看到外面的画面。 紧接着,她就在缝隙里,看到了罗凡德手握武士刀,对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无差别攻击。他一刀穿透了床垫后,还转动刀柄,将里面的棉絮搅得稀巴烂。 要知道弥什在躲进衣柜之前,还想过要不要躲进床垫里面的。 差一点,她的身体就要跟床垫一样,被搅得稀巴烂了。 弥什希望罗凡德搅完床垫发现没人后就快点离开,可惜事与愿违,罗凡德用刀戳完床垫,又大刀砍向了布娃娃和枕头。 只要是稍微能藏人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每个都用刀尖搅过一遍。 然而最可怕的,是他的行动轨迹。 罗凡德离弥什藏身的衣柜越来越近了! 他迟早会走到衣柜跟前,然后用刀把她和这个衣柜串起来,死得透透的。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弥什动了一下脚踝,而后惊奇发现,脚底板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有点余痛,但是比起刚刚一步一血脚印的惨况,现在好多了。 估计是在她紧张观察罗凡德的时候,看不见的梁砚行正在勤勤恳恳地替她上药,包扎。不得不说,在这种危机关头,梁砚行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没有罗凡德,没有三岛,可她永恒地拥有着梁砚行。 她不是一个人。 弥什调整了一下身体,做出冲刺的姿势。 她想好了,等罗凡德打开柜门,她就从柜子里冲出去,打的就是一招措手不及! 随着罗凡德的靠近,弥什定了定心神,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因为信念的坚决而逐渐平稳。 终于,他来到衣柜门前。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就像断头台上的刑拘,即将对弥什进行斩立决。 在武士刀举到最高处,还没来得及下落的时候。弥什心中闪过了一句“就是现在了!”,随后撞开柜门,从阎王手上亡命逃脱。 武士刀落下,将衣柜划成两半。 弥什没敢回头,闷头向门外跑去。 阴冷气息窜至后脖颈,就像微风吹动后脑细碎的毛发一样。奇怪,室内哪来的什么微风?下一秒,她悚然意识到这是什么,身体猛地向前一趴。 刀风席卷而来,斩破空气落在弥什面前的房门上。 看着门上两道深深的划痕,弥什忽地明白了——进入副本第一天时,她在走廊上看到的密密麻麻划痕是什么了。 那都是…罗凡德的刀印啊! 第28章 第 28 章 “呀, 躲开了?” 罗凡德玩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不慌不慢的腔调。 他慢慢走近扑倒在地上的弥什,又用刀挑起她的下巴:“别挣扎了, 就算你逃得过现在, 也逃不过过去, 因为这是注定好的结局。” “什么意思?什么叫注定好的…” 弥什刚准备追问,下一秒, 胸口剧痛席卷而来。 她低头看向胸口。 鲜血以极快的速度朝布料四周漫开, 闪着银光的刀身陷进她的身体里,只剩下个刀柄。 “你这人, 怎么不讲武德啊…”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死到临头了,弥什也要挣扎着把吐槽的话说完。 她话音刚落,罗凡德猛地拔出武士刀。 推动力将弥什的身体带到了地板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扑哧扑哧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 都能感觉胸口在漏风。胸口流出的血实在是太多了,饶是一动不动也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失。 不过问题不大。 她有回档。 弥什因为疼痛,双眸蒙上一层生理盐水,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她挣扎着眨眼正准备回档。 下一秒,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在她耳边响起。 弥什感觉自己的生命流逝停住, 定格在一个虚弱又不至于死掉的状态, 呼吸也平缓许多。 “啧。” 罗凡德杀人后没有走,从刚刚开始, 他就一直站在弥什身边,等着她彻底死去。 “差点忘记你有防弹衣了。” 罗凡德边说, 边双手握紧刀柄,将其高高举起。 锋利的刀尖垂直向下,对准趴在地上的弥什,随时准备往下戳。 就在这时,弥什动了。 她用手掌撑着地板滑行,一个前空翻重新站起身来。 此时的弥什离门口只有两三步距离了。 她奋力朝前跑去,连回头的时间都不敢浪费,埋头疾奔。 可是人的速度哪有刀快呢? 下一秒,刀风吹过弥什的后脚跟,紧接着剧痛在跟腱处爆发,弥什感觉像鞋子脱底一样,脚背和脚底板像是被切开了,彻底失去控制。 她狠狠摔在地上,脚底板却还贴在地板上。 罗凡德斩断了弥什的跟腱。 不等大脑从剧痛中反应过来,赶在剧烈痛意传到弥什神经中枢之前,她及时按下回档…吓死!!幸好手速够快,差点就被疼死了。 弥什因为回档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感受跟腱断裂的痛苦,人又回到安全状态了。 跟腱,当然还是好好的。 一点儿都不痛。 弥什以为自己会回到爬窗的存档点,然后一切重头再来,可是等视线重新恢复清晰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防弹衣]使用的瞬间,第二次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 …看来这是NPC系统的隐藏规则。 她无法回到副本道具未使用的状态。 不过问题不大,弥什悄悄活动手指,反正她已经知道罗凡德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她眼睁睁看着罗凡德举起武士刀,故意忍着没那么快离开,直到刀体向下猛刺的时候,她才一个滑行躲开攻击。 因为这1秒的误差,罗凡德的刀戳进木板里,被卡得死死的。 弥什回身,趁机给了他一拳头。 当然,以她的方位,也只能殴打裆部了——谁让之前假罗凡德把她摁在地上揍呢? 这样想着的弥什,毫无心理压力地暴揍对方好几拳,还专门挑最疼的部位。 估计罗凡德也没想到——怎么会有弥什这么疯的人?竟然在生命和死亡之间,选择了“断了假罗凡德未来孩子的生命”。 好好的机会,她不选逃跑,而是搞这种小学鸡报复? 罗凡德疼得龇牙咧嘴。 弥什打完就跑。 被这么一刺激,罗凡德也终于拔出戳进榻榻米里的武士刀了。 他红着眼睛,眸光下移,紧盯弥什逃跑时若隐若现的跟腱,扯出一张恶魔般的微笑——逃跑是吧?我把你的跟腱切断,你就跑不了了。 罗凡德挥动武士刀。 刀风目的地明确,直奔弥什的脚踝。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弥什忽地像马里奥上身一样,原地双脚跳起数次,然后接着逃跑。 就…罗凡德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眼里的画面,玩马里奥游戏的时候,不是会按两下跳,马里奥就会跳一次后空中再跳一次更高吗?。 弥什就是这个样子! 她原地跳起来后,又跳了一次更高的,精准躲过刀风和后来赶到的刀光攻击。 攻击掠过她斩在房门上。 弥什的跟腱完好无损,甚至还能一边蹦跶一边逃出房间。 这一下都给罗凡德整不会了。 他活了那么久,还没见过像弥什这样,反应速度那么快的人。后脑跟长了对眼睛似的,不仅知道他要攻击哪里,还跟游戏人物一样左右横跳,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弥什。” 罗凡德握紧刀柄:“你逃不掉的。” 另一边。 弥什终于顺利逃出房间,欲哭无泪。 别人以为她运动奇才,实际是回档十次的菜鸡了。 现在的她,闭着眼睛都知道罗凡德什么时候挥刀,她又精确到几秒跳起能精准避开攻击。 好消息是:她至少揍了八次罗凡德的裆部,戳了三次他的眼睛。 ——宁愿活不了,也要原地报仇。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弥什爽麻了。 她疾奔跑出房间后,一个回身翻转,躲到了走廊柜子的身后,眼睛紧紧盯着房间门口。 奇怪的是,罗凡德没有追出来。 走廊里格外安静,就好像误入某个无人之境,没有人声也没有环境音,静得有些瘆人。 弥什蹲在角落,摸黑环顾四周,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间日式旅馆是20世纪末的作品,隔音效果几乎等于没有。 在同一层住着四个成年人的情况下,真的会那么安静吗? 而且就算是夜晚,走廊也太黑了吧?! 她伸手张开五指,只有在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勉强看清手掌轮廓,离远了只剩下黑暗。 弥什后知后觉感觉到旅馆的古怪。 她回忆造成这番境遇的原因,思前想后,竟然只有她逃命的时候,推开了三岛房间的门。 因为她做出推门的动作,于是来到这里,一个长得像副本旅馆的地方。 弥什摸着墙壁,顺着走廊往旅馆的深处走。因为怕撞上罗凡德,她连声音都不敢出发,所有对外界的感知都依靠双手和双脚进行。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弥什的手指细细抚摸光洁的墙壁——干爽,细腻,仔细闻还能闻到新造屋甲醛的气味。 干爽没问题。 细腻也没有问题。 让弥什察觉大事不好的地方是——墙壁光洁?? 弥什没有老年痴呆,她还记得初来旅馆的时候,走廊墙壁上满满都是划痕,墙纸也因为被血浸湿又风干后,泛着淡淡的粉色,鼓包,卷起。 不应该是这样的手感啊… 弥什停下来,手指细细抚摸着截然不同的墙面,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已然陷入黑暗的深处,忽然响起了“哒、哒、哒”的轻微脚步声。 弥什回眸,隐约看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一个身影在移动,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朝她逼近——有一个人偷偷跟在她身后! 来者不善! 紧迫感油然而生。 弥什下意识就想问是谁,好在理智及时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的声带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强忍着没有出声,一边摸着墙壁,一边佯装淡定地离开原地。 弥什想甩开对方,可是失去视觉后,人对方向的把握差了很多。 她还记得,她是从三岛的房间出来的。 三岛的房间是左边走廊的第三个房间,她想回自己房间的话,得顺着走廊摸过两个房门,才是自己的房间。 于是弥什才顺着走廊往前走,一路边摸边走边数房门,“第一个房间…第二个房间…” “都三个房间。” 弥什停在“本应该是她”的房间门前. 黑暗中有衣服布料摩擦的簌簌响声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跟在她身后的“人”,已经来到弥什的身后了。 弥什只能放弃进屋子的打算,顺着走廊继续往下走。 这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战。 也因为如此,弥什居然在同一边的走廊上,摸到了… “第四个房门…??” 怎么可能?怎么会多出一个门? 她从第三个房间出来的,按理说走到第三个房间后两个房间,应该摸到走廊尽头才对啊! 弥什木在房间门口,忽然感受到一只修长的手划过黑暗的空气,落在她的肩膀上。 因为有和梁砚行相处的基础,弥什对触摸这一类的动作,相当敏感。 她下意识一侧身,躲开这只手的“攻击”,紧接着抬脚将人死死扣押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是谁?” “弥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弥什愣了一下。 她将人拉到房门处,放倒在地上,就着微弱的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 光影构造出一张立体的脸,五官该死的眼熟。 弥什这才意识到,她居然又碰到罗凡德了。 奇怪的是,刚刚还跟杀人魔一样的罗凡德,忽然又变成正常人的模样。 他弯腰单膝跪坐在地上,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修长利落的身材,战损不失英俊的脸,还有那双暗光下熠熠明朗的眼睛。 他仿佛一个正常人,揣测不安地问:“是弥什吗?” … 莫非? 弥什试探地反问:“是你吗?罗凡德?” 代替罗凡德回复弥什的话,是一个拥抱的动作。 他冲到弥什跟前,吓得弥什差点落荒而逃。可是下一秒,一双强壮有力但温暖的手环上,以跪姿的姿势环住弥什的腰身。 像一只可怜兮兮的黑豹。 罗凡德离近后,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弥什才发现他身上有不少暗伤。 “我终于见到你了。” 罗凡德仿佛刚找到主人的冷漠大狗,一边故作坚强,一边委屈:“我在这里呆了三天。。” “发生了什么啊?” 说是这么说,但弥什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前后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罗凡德,还有墙壁光滑的旅馆,足以解释很多疑惑。 果不其然,下一秒,罗凡德就说:“弥什,这里是10年的旅馆,我们穿越时空了。” “大概能猜到,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弥什的冷静是最强大的镇静剂。 她的反应,仿佛穿越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小事,抚平了罗凡德的震惊。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她就是从现代穿越到无限空间的,现在再来一遍也不过是梅开二度,没什么好值得震惊的。 可对于从来没接触过平行时空和穿越小说的罗凡德来说,这是相当炸裂的事情了! “进入副本的第一天晚上,我刚准备去找你,结果一推开房门,发现走廊灯光倏然暗下,亮起,再暗下,再亮起…” 两天前—— 罗凡德回房间寻找角色生活的痕迹,当然,他什么都没找到。 他正准备去弥什房间的时候,推开门,就发现旅馆走廊的氛围不太对劲。 灯光忽明忽灭,眼前装潢新的诡异,耳边安静得有些压抑,仿佛误入一个无人之境。 罗凡德推门走出来,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却不知道,一个人影正站在门侧,手举长刀,高高扬起,正准备收割罗凡德的脑袋。 长刀猛地落下,目标就是脆弱的脖颈。 可罗凡德毕竟是武士刀的真正使用者。 感受到脖颈有凉风掠过的瞬间,他就猛地侧身,躲开了斩头的致命攻击。 一击未中,对方也没有气馁,立刻转动刀柄,锋利刀尖指向罗凡德的胸口。 刀刀狠毒,刀刀直奔致命伤而去。 罗凡德在躲避的过程中,也抽出自己的武士刀,应战了。 大战一触即发,灯泡被炸掉。 双方对峙在原地。 两把长刀呈X式僵持在空中,锋利与锋利的较量磨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也因为这些摩擦出来的火花,罗凡德也终于看清了攻击他的人,还有攻击他的刀——“他和我有着一样的脸,用着一样的刀!” “他完全就是另一个我。” 让罗凡德陷入迷茫的,还有对方的攻击方式,和他一个模板、一个思维方式刻出来的。 因为对方足够了解自己,罗凡德在对方手上没少吃亏,最后还被那人一脚踹进走廊里,被彻底留在十年前的时空里。 假罗凡德则是代替真罗凡德,来到真实的副本,混进玩家中间。 听完罗凡德的遭遇后,弥什陷入沉默。 她大概知道了,她之前遇到的罗凡德,是和真罗凡德打架并且打赢了的假货。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才是真的罗凡德。 罗凡德不知道弥什已经和假罗凡德见过,两人还用回档功能,打了几百轮了。 他好像有些被靥住了,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他和我好像,弥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感觉自己在跟10年前的自己打架…” 罗凡德话还没说完,弥什一个大耳刮子就过去了。 直接把他打清醒了。 弥什很认真地反问:“罗凡德,你还记得你是来打副本的玩家吗?什么10年前的自己,他跟你一点儿都不像,和你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弥什对假货恨之入骨了。 现在乍一听罗凡德把自己往假货的身份上面按,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罗凡德被打了一个耳刮子后就清醒过来,和弥什一起发疯:“对,你说的没有错。我要一刀砍死那个冒牌货。” “连联邦督察都冒充,不想活了。” 罗凡德手握武士刀,露出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表情。 而弥什的注意力,已经从罗凡德的遭遇,转移到“罗凡德为什么换人”的问题上了。 而触动换人的关键动作,还是——开门。 弥什问:“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开门的吗?这件事情之前你总共开了多少次门?” “时间不太记得了。”罗凡德细细回忆:“我只进出过一次房间,所以应该是两次。” 两次开门。 只有第二次换人了,为什么呢? 弥什蹲在墙角,仿佛一颗大脑快速转动的小蘑菇。 其实她和罗凡德交流的姿势也挺好笑的,黑漆漆的旅馆走廊里,一男一女蹲在墙角聊天,说到激动的地方还不住挥舞武器。 知道的,知道他们在聊副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非法交易。 弥什一直在思考开门和换人之间的关系,又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只有第二次开门生效了。 直到她忽然想起,第一天晚上,她也开门了。 且只开了一次。 刚来副本的时候,三岛一直在大献殷勤,帮弥什开门关门照顾得服服帖帖。等他走后,弥什注意到房门没有阖紧,于是开门重新用力关了一遍。 她完成了一次开门的动作。 紧接着,罗凡德短信就来了,带来了推文的假消息。 ——因为她的开门,所以造成身边人被交换?! 弥什觉得这个结论过于离谱。 可当她带着结论,复盘迈俊的死亡经过时,却又显得那么的合理? 刚开始,在厨房洗碗的迈俊一切正常,可她打开厨房门的瞬间,厨房里的迈俊被交换了。所以他才会做出自残,自杀的行为。 为什么是她?弥什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关联,只有她抽的是银钥匙了。 难道只有抽到银钥匙的人,才能真正的开门(翻牌),放出杀人鬼? 这下,一切推论仿佛都说得通了。 银钥匙最害怕翻出的卡牌,就是杀人鬼的陷阱,只要她翻出陷阱牌,就会有一个杀人鬼被随机交换过来。 弥什感觉,她抓住副本的主要线索了。 她将“杀人鬼的钥匙”,“推文”,等信息与罗凡德全盘托出。 特别是“银钥匙拥有者开门,会将杀人鬼带过来”的部分。。 因为这是从罗凡德的经历上得来的线索,她着重解释了一下。 却没想到,罗凡德不仅无异议,还表情郑重地微微一颔首,说:“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推文的故事,还有他们试图代替我们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因为这里住着一群和我们长得一样的人,我都见过了。” “你说什么?”弥什诧异瞪大眼睛:“你见到其他人了?” 罗凡德点头。 他不仅在刀光四射间看清假罗凡德的脸,来到这里后,也接二连三地看到了其他人。 都是假货。 忽然,弥什猛地一抬眼。 她的眼眸因为期待而熠熠发光。 “三岛呢,那三岛在这里吗?” 弥什的第一反应,只有:三岛在不在这里? 如果按照罗凡德所说,旅馆里有一群假货,那说不定三岛和罗凡德一样,被留在了这里。他现在应该安然无恙地呆在十年前的旅馆,没有死也没有受伤。 然而她话音刚落,罗凡德却抿了抿嘴,露出一副难以开口的表情。 他说:“…我在这里那么久,从始至终只见过五个人。我没见过和三岛长得一样的人。” 从始至终,三岛都不存在。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第29章 第 29 章 “我先是见到假扮我的人, 被他一脚踢进这个时空关了起来,紧接着又遇到迈俊,嘉嘉, 孙歆…我还遇到了你。” 难怪。 弥什了然。 难怪罗凡德见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犹豫——他在怀疑她不是她。 都说到这份上了, 罗凡德的目光探究地看向她。 视线还着重在她手背转了一圈。 见他这副作态, 弥什就知道,那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杀人犯”, 手背也被划伤了。 她大大方方展示出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还留有一道划痕。 “伤是被假罗凡德用刀划伤的。我是真的弥什。我和那个杀人的假货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也不会觉得她是十年前的自己。” 一连三句,堵住罗凡德所有的追问。 于是罗凡德什么都没说, 默默收回视线:“总而言之,我遇到很多人,唯独没见过三岛。我那时候还奇怪为什么没有他, 听你说推文的事情,我就明白了…”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从始至终, 三岛都不存在于这个副本。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心头掠过了几段回忆—— “当年案件四死一生。” “我们有六个玩家,却在扮演涉事人只有五人的凶杀案?” “玩家身份分别是:杀人犯,网友, 和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 她还拿着那条推特去找三岛。 三岛的反应现在看来也很奇怪, 他太严肃, 反对得太决绝了。 而且他看完推特后两分钟, 推文就彻底进不去了, 很难不怀疑这是他的手笔。 看来,弥什已经找到这个多出来的玩家了。 这个人居然是三岛? 不, 不对。 弥什忽然意识到:“推文是假罗凡德告诉我的,里面说的内容可能是假的。” 罗凡德却反驳:“推文绝对是真的。因为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没有光, 不敢发声的大屠杀!” 没有光。 不敢发声的。 …大屠杀? 远处灯泡应景地闪了两下,照亮旅馆周边。 弥什眼疾手快截了一张。 打开截图后,她整个人倒吸一口冷气,浑身一震。 十年前的旅馆还是崭新的装潢,可是天花板、走廊角落,木板缝隙里沾满了点点鲜血。血量不至于让人去死,却能使人重伤。 光是看这张截图,就能想象出这场大屠杀的瘆人细节。 杀人鬼在黑暗中游荡,猎物四处奔波躲避追杀,就像在玩一场赌上生死的躲猫猫。 弥什狠狠打了一个冷战。 “每次我遇到和我们长得一样的人,她们都在黑暗中游走。” 罗凡德环顾四周,音量越压越低:“原本我还纳闷他们,在旅馆里转来转去在干什么,但听你说十年前的凶杀案,我就知道了,他们正在躲避杀人鬼的捕杀。” 来到旅馆后,罗凡德陆陆续续碰到好几个和玩家长得一样的人,对方反应大同小异——碰面的瞬间,对罗凡德发动攻击。 可当他们看清罗凡德的脸后,又立刻停下攻击。 很明显,刚开始他们认错了人,才对罗凡德发起攻击,认出他后便停下攻击,继续遁走。 这就是为什么罗凡德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而是在躲什么人。 “还有一个,我觉得推文真实的最重要原因…”罗凡德的语气顿了顿,神色沉重地说:“你说照片里的杀人犯,抱着一个人头拍照,我在这里,确实看到一个头。” “谁的头?” 弥什的反问刚落下,忽然,不远处传来轱辘、轱辘的转动声。 因为看不见,她只能靠声音判断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球体,在木制地板上飞快掠过,中途还会发生两三声沉闷的磕碰声,就好像…一个人头在地板上滚动。 轱辘轱辘—— 球体撞到弥什小腿上,停下来了。 弥什的目光缓缓下移。 旅馆很暗,但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离得很近的时候还是能看清东西。 于是她就以一种极近的距离,认出地上的球体,是一个女性的人头。 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铺在地板上,沾满凝结成块的血污,就好像美杜莎瘆人的蛇发。发丝因为重力拉扯向后梳,露出皱巴巴铁青色的额头。 人头上五官狰狞,瞪得极大的眼睛仰起来,死死盯着弥什瞧。 这熟悉的、倔强、带着一点儿不服气的表情,和现实中嘉嘉的神态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嘉嘉的脸! 这是嘉嘉的头! 是嘉嘉死了,还是假货死了?! 弥什愣在原地,扯了扯罗凡德的裤脚,问:“这就是你说的人头吗?” “对。”估计罗凡德看到这颗脑袋很多次了,表情非常淡定:“我来这里后的第二天吧,和嘉嘉长着同一张脸的假货就被杀人鬼砍掉了头,她的身体因为没有长眼睛而留在饭厅里,脑袋一直在逃亡。” 罗凡德说话的时候,嘉嘉的脑袋,那双瞪得极圆的眼睛,来回打量罗凡德和弥什。 弥什默了一会儿。 她扬起手就想给罗凡德一个大耳刮,但是忍住了:“哥,你的精神状态能不能正常一点,你为什么觉得一颗脑袋到处走是正常的事情啊?” “可是我遇到她很多次了,她都没有…” …闹过事。 罗凡德话还没说完,那个和嘉嘉长得一模一样的脑袋忽然放声尖叫出来。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她在这里!她在这里!” “都快过来啊!大家一起对付她!一起对付她!” … 语速飞快。 属于女性的尖叫声,拔高音量后,尖利得足以冲破耳膜。 最可怕的是,随着尖叫声响起,黑暗中陆陆续续出现“哒、哒哒”的脚步声。 刚开始还只有一个声音。 紧接着好几个不同方位也传来脚步声,它们合在一起,使得听觉变得凌乱、难以分辨了。 很明显,有“很多人”听到了尖叫声,并朝她们赶过来。 它们要集合起来,反杀弥什,反杀这个和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却啥都没做过的倒霉蛋,这颗脑袋就是来通风报信的! “敲!” 弥什拉起罗凡德就要跑。 起身的时候,顺便一脚踢飞嘉嘉的脑袋。 管她是真人还是假货,反正弥什对嘉嘉没有好感。包子才对一个处处针对自己的人善良,于是弥什一脚踢飞脑袋的动作做得干脆利落,毫无心理负担。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她还想喊一句“nice kicks!” 球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尖叫声也抛物线式的飞了出去。 弥什确认脚步声都朝脑袋的方向过去后,赶紧拉着罗凡德往反方向躲。 少了这颗报警的脑袋,旅馆重新回到没有光、没有声音的状态中,暂时算是安全下来了。 “太奇怪了。”罗凡德的眉头蹙得可以夹死人:“我不明白,我遇到这颗脑袋很多次了,她从来没有大声喊叫过,每次看到是我后,就慢悠悠地离开了。” “还能为什么?” 弥什翻了一个白眼:“唯一变量就是我呗,她是看到我才那么激动的。” 她这么一说,罗凡德就不说话了。 是个人都知道,弥什和它们正在躲杀的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弥什不动手杀她们,她们就会集合在一起,反杀弥什。 可明明,弥什啥都没做过啊! 真倒霉啊。 弥什除了逃跑,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真的杀人吧? 逃跑到一半前,她忽然想起什么,拔出罗凡德的武士刀在房门上划了一个X+3的标志。 “旅馆太黑,我们乱走会迷失方向,这里是三岛房间出来后的第三个房间,所以是X+3。” “明白。” 罗凡德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带着弥什在走廊穿梭。 他们顺着走廊往回走,弥什摸着房门的顺序,在倒回去的第三个房间划下“X”的标志——这是三岛的房间,也是她最先出现的地方。 完成这些工作后,她继续摸爬着往前走。 可是越往前,气氛越压抑。 刑侦经验丰富的罗凡德可以用“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的大屠杀”,来轻松形容当下,可是经验尚且稚嫩的弥什不可以。 她知道黑暗中有人正在移动,却看不到,听不见,偶尔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都会被吓到,生怕下一秒,便和一个长相恐怖的人面面相觑。 细细簌簌。 弥什被吓到。 后知后觉意识到是她衣服布料发出的声音。 摸爬的途中碰到滑溜溜、仿佛皮肤生凉触感,也被吓一跳。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是浸满血的雕塑,因为液体而刺溜滑。 ——五感中失去了其中两感,无论是谁,心弦都会绷得发紧。 弥什都怕还没撞上真正的杀人鬼,她就被自己丰富的想象给吓死了。 忽然,口鼻被覆上热度,力道像是要憋死她一样,把弥什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原本走在前面的罗凡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隔壁,一脸严肃。她顺着罗凡德的视线往前看,一个黑影在他们跟前掠过。 …太近了。 他们和“它”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罗凡德捂住弥什的口鼻,紧贴着走廊墙面,而那个黑影,大咧咧走在走廊正中间。 随着它的靠近,弥什终于知道为什么它经过却没看到罗凡德和弥什——因为这个黑影,正是失去脑袋的嘉嘉。 一个只有身体的女人。 因为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她整个人趴在走廊地板上,双手双脚夸张摩梭着。 活像一只被掰掉脑袋的大蜘蛛,为了找猎物,把每个必经之路都摸了个遍。 弥什看着嘉嘉在地上爬行,占据整条走廊以至于他们无路可走,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她就快经过罗凡德和弥什的身边了。 嘉嘉一伸手,差点碰到弥什的脚踝。 幸好她及时收起脚踝,站在罗凡德脚背上,为了不被发现,她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好缩小占据走廊的面积。 它的手按在弥什刚刚站着的地方,没摸到有东西,还在原地不死心地摸索着。 救命啊… 弥什挂在罗凡德身上,都快支撑不住了。 偏偏这时,她的重量扯动了罗凡德身上的旧伤,使他的伤口崩开。虽然硬汉罗一言不发,但身体反应是诚实的,伤口开始朝外滴血。 弥什空出一只手去捂住伤口,却还是有一滴血,滴了下去。 正好落在“嘉嘉”那准备收回的手背上。 “滴答。” 血落在手背。 这下不仅是罗凡德,弥什,就连“嘉嘉”也愣住了。 太可怕了,明明“嘉嘉”没有脑袋,但弥什就是知道它笑了一下。它停下摸索的动作,双手目的地明确地朝上方摸索而来。 也就是弥什藏着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被杀人魔杀掉、幻化成怨气的原因,“嘉嘉”半点人类的影子都没有了,它的手指夸张得张大,手指间的连皮都被撑裂了,没有指甲,而是森森白骨代替了指甲。 被这么尖锐的手抓住,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弥什深知自己不能被发现,可是旅馆走廊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打开之前的截图,试图从照片找到逃跑的机会。 有了! 弥什在截图里看到——三岛房门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蜡烛台。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这里确实是三岛房间门口的时候,那她朝烛台所在的方向跳过去,应该能抓住烛台才对。 只要抓住烛台就行。 弥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暗,好家伙,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那里究竟有没有烛台,也不知道烛台能不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 如果跳过去后,没有抓住烛台,又或者烛台承载不住她的重量而落下,就等于弥什亲手把自己送到断头女人的手里。 不管会发生什么,绝对不是好事。 但是,留在原地会被抓住,跳过去抓住虚空反而有一线生机。 弥什没有太纠结。 她深呼吸一口后将两只脚撑在墙面上,毅然决然朝对面天花板跳去。 拜托,一定要抓住啊! 弥什按照截图的记忆,伸手抓住黑暗中的烛台。 与此同时,“嘉嘉”的手也摸上弥什原本呆着的地方,可惜已经人去楼空,只余体温了。她摸到是罗凡德的腿后,毫无兴趣地收回手,摩梭着继续往前前进。 而细细簌簌的爬行声上方,是双手钩住烛台,摇摇欲坠的马骝弥什。 烛台那么的脆弱,而她是那么的谨慎,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连同烛台一起做自由落体。弥什抿住嘴唇,闭眼放轻呼吸,试图从精神上减轻自己的重量和动作幅度。 还好,嘉嘉是少了一个头,不是长了一对翅膀。 她的四肢只能摸索墙壁和地板,并不能摸到上面,于是在弥什脚底板下“游走”离开了。 等细细簌簌的爬行声彻底消失后,弥什又等了一会儿,才敢松开抓住烛台的手。 轻轻落地。 连降落都不敢大声喘气。 真尼玛可怕。 弥什可以接受会说话的人头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但是看不得人体跟蜘蛛一样爬来爬去。 她要霸凌一切像虫子的东西。 罗凡德摩梭着过来,问:“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没事吧?”弥什看不到罗凡德伤在哪里,只能伸手摸他的腹肌:“这里吗?还是这里流血了?” “我没事。” 罗凡德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弥什的手腕。 黑暗中热度逐渐攀升,看不见的红晕慢慢爬上耳垂,然后来到面中。 罗凡德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足足三次。 他的手指蜷在弥什纤细的手腕上,久久没有放下,偏偏当事人只在意同伴的伤势如何,没看到黑暗中那双英朗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谢谢你,弥什。”罗凡德粗糙的拇指在她手腕上磨蹭了一下,才慢慢松开,放下来:“有你在真好。” 弥什不明所以。 她只觉得罗凡德的举动怪怪的。 但想到对方困在无人之境整整三天,稍微矫情一点,还算能理解。 她收回手,理所当然地没看到罗凡德失望的表情,说:“既然没事,那就继续走吧。” “嗯。” 呆在原地会被抓住,两人继续前进。 依旧是罗凡德打头,弥什殿后。 弥什摩梭着墙面前行,按照她的记忆,从三岛的房间过去,应该还有两个房门和饭厅。可是走着走着,弥什的手掌心忽然摸到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她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反复摸着他。 “罗凡德…” 罗凡德应声回头:“怎么了?” “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摸到了一个“X+3”的标志…” 弥什用拇指食指包括中指将门上的标志摸了一遍,非常确信,这就是她写下来的符号。 因为只有她,才会把“3”写得像蝴蝶的翅膀,写得像一对要离婚的□□。 “什么情况?”罗凡德学着弥什的模样上手,也认出自己的刀痕:“我们走错方向了?” 说出这句话后,罗凡德都觉得离谱。 他和弥什都是方向感很强的人,怎么可能走错路呢? 唯一的可能只有:有人做了一个和弥什习惯一模一样的标志。 弥什也意识到这点了。 也因为如此,她如同寒风掠过身体一般,不自觉抖了一下。 她开始明白,罗凡德碰到战斗方式和他一模一样的假货时,心情究竟有多复杂。 ——黑暗中有一个人,有着和她相同的思维模式,在旅馆另一个角落打下3+X的标识。 弥什蹲在原地,双手反反复复地摩梭着标识,她忽然对这个杀人犯的心理产生了好奇:“我以X作为三岛的房间,也就是横轴的中心,X+3代表正坐标的第三个门。她是什么意思,她以什么作为横轴中心了?” 弥什开始推理这位假货的想法。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对方和自己有关系。 “可是正轴方向没有房间了。”罗凡德回忆道。 “谁说的?”弥什看向黑暗中独立的饭厅:“这条走廊有六个房间,还有一个饭厅啊。” X+3 正轴第三个房门。 X代表的是饭厅的门。 罗凡德和弥什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决绝地朝饭厅方向过去。 一路顺利。 弥什上手细细抚摸饭厅的房门,果不其然,在上面找到了一个“X”的标志。 这就是杀人犯做下的中点标识啊。 可为什么是饭厅呢? 忽然,如同一道电光掠过,弥什瞬间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不对,她为什么要做标识?” “和你一样,做个记号方便认路?” “她为什么要认路?” “就跟你一样,想要更好地躲开…” 罗凡德说着说着,倏然收声,因为他反应过来弥什的问题了。 如果假弥什是杀人犯的话,她为什么要做下中点标识?她完全可以随机游走在旅馆里,见到有人就大开杀戒啊! 弥什摸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X符号。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假弥什不是真的杀人犯,她是被冤枉的。 或许谁是真正的杀人鬼,并把罪责嫁祸给弥什,利用黑暗和无声进行着一场更名换姓的杀戮。 弥什摸索标志,陷入思考。 因为想得太认真了,她没有注意到,饭厅门的把手从后面被缓缓拧动了。 房门被开了一条小缝。 因为失去关门的支撑,弥什又单手抚摸房门,一个没站稳,不小心摔进了饭厅里。 还好,她顺势向前一滚,没让□□撞击木地板发出太大的声音,免得引人注目。 “罗凡德,扶我起来。” 因为神经绷得太紧,突然摔倒竟然站不起来了,弥什只得朝罗凡德求助。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靠近。 弥什诧异朝罗凡德所在方向看过去,只见对方忽地站直了身体,高大身形缓缓朝她靠近。 罗凡德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弥什。 他的背后是无尽的黑暗,还有喷满血的榻榻米天花板,把人框在视野里显得格外瘆人。 弥什沉默了。 她抿了抿唇,异常平静地说:“你这样看起来,和假货长得特别像。” “是吗?” 罗凡德忽地露出笑容:“很像吗?” 弥什的手悄悄撑住地板,核心收缩用力。 回档?那必定是要有的。 “仔细看看还是有点不像的。那个假货只能模仿你的脸,模仿不了你高贵典雅的气质。搞得我都有巨物恐惧症,开始害怕大SB了。” 弥什笑得无辜。 气人。 她是专业的。 第30章 第 30 章 “搞得我都有巨物恐惧症, 开始害怕大SB了。” 话音刚落,罗凡德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间破碎。 他估计被气得够呛,不仅呼吸声变得沉重, 宽厚的身形也夸张得高低起伏, 仿佛体内蛰伏着一只猛兽, 正紧盯猎物咧开利嘴。 弥什再接再厉,想再说点什么, 下一秒, 她就被割喉了。 全程不过两秒。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离得实在是太近了,罗凡德的武士刀攻击范围又很大, 以至于弥什压根无路可逃。 她跌在地上,白皙纤细的脖颈一划便破开一个大口子。 涌涌鲜血从喉咙处喷出来,就像小喷泉一样, 血色翻涌。 弥什躺在地上吭哧吭哧喘气,大SB罗凡德则皱着眉头, 疑惑道:“奇怪。” “我怎么感觉,我已经杀过你无数次了,这手感怎么那么熟悉?” 弥什的声道都被切坏了,却还要挣扎着说:“要不怎么说你是大傻逼呢?” 说完这句话后, 她也没力气了, 躺在地板上等死。 血流得太多了。 不一会儿就在弥什躺着的地方, 蔓出了一个充实的血潭, 鲜血以弥什为中心不断蔓延, 她的脑袋迟缓且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啊,原来杀人犯mishi的X, 是这个意思啊。 她的X,是记录杀人的标记。 那是杀人?还是被杀? 因为缺血而缺氧的脑袋, 支撑不了如此有深度的思考,弥什干瞪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立刻放弃这项高难度的工作。 恍惚间,她听到耳边有哽咽的声音。 弥什睁大眼睛,受到濒死状态的影响,她似乎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材高大,光看阴影勾勒出来的体型,就知道他是一个外形英朗的成年男性,他有一双看起来就很靠谱的宽厚大手,正在往她身上丢什么东西。 丢的什么?不知道。 弥什只知道,这人每丢了一个什么,她那不断流逝的生命力就被扼住了。 就好像有一个人,正在努力将她从死亡线里拉回来,只可惜她的伤势太重身体不争气,刚从阎王殿上离开,立刻又进入濒死状态。 弥什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身影在阎王面前晃来晃去的。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强烈的第六感, 她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梁砚行。 按理来说,弥什应该尽快回档,然后重创对手才是。可是亲眼看到梁砚行的机会稀罕,她竟有些不舍得离开,放任生命流逝,双眼怔怔看着他。 啊,原来梁砚行那么高啊,肩膀那么宽啊。 他站起来的时候,弥什只能看到锐利的下颚线,其余什么都看不清,仿佛视线再往上,大脑就会产生高原反应一样。 可惜旅馆光线太暗,看不到完整的模样,弥什有些可惜地想着。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 弥什心想:这下得回档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梁砚行又往她身上丢了不知名的道具。 几乎是道具落地的瞬间,弥什就感受到;自己生命力被拉回来一大截。 …怎么说呢? 怪不好意思的。 这次是她想利用回档时间休息一会儿,才放任生命力逐渐流失,躺在地上什么都不做。却误打误撞见到梁砚行抢救她的样子。 估计前几次回档也是如此。 “孤魂野鬼”梁砚行不知道她有回档金手指,所以每次目睹她的死亡现场,会绝望紧张,还可能浪费大量的道具试图救她。 这样想着的弥什,平生第一次,对自己浪费生命的行为,感到了抱歉。 她勉强抬起手臂,在黑暗中精准拉住了梁砚行的胳膊,阻止他继续砸药的行为。 她的唇齿微张,破碎的声音从嗓音里溢出:“别砸了,怪可惜的…” 弥什的意思是:别砸了,她一会儿就回档了。 落在梁砚行耳中却变成了:别砸了,她救不回来了。 这下好了,丢道具的手更麻利了。 一旁默默观看的赞德,怯怯迎合道:[弥什说得对啊,只是一场游戏NPC的死亡而已。] [一般来说,NPC死亡后,第二个弥什就会诞生了,不用浪费道具去救活她了。] 天知道,赞德看到梁砚行丢道具跟不要钱一样,心里有多疼啊!! 那可是从无数副本里厮杀出来的奖励啊,就跟不要钱一样,全扔给一个虚拟NPC了。 现实宅男氪金只会倾家荡产。 无限流里氪金可是会卖肾送命的啊!! 赞德不理解梁砚行的行为。 它也不理解,主人为什么那么难过。 昔日温柔稳重的男人,此时坐在屏幕前,双眸紧紧盯着像素小人的生命条,表情严肃:“不一样!弥什是弥什,第二个诞生的人就不是弥什了。” 事到如今,梁砚行才发现自己对弥什有特别强的依赖。 他活了一百多年,见过昔日好友逝世,见过陌生队友送命,早已成为孤身行走的存在。可经过和弥什的相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她当作珍重的朋友,无法轻易放手的宝物。 更别说,弥什的生命条就摆在他面前。 红色存活的部分只剩几微米的残余了。 距离NPC的死亡,也就吊着一口气的功夫了。 梁砚行按掉“别砸了,多浪费啊!”的对话框,一边红着眼眶,一边难得严肃地谴责道:“救你的命,怎么会是浪费?” “弥什,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能把你救起来。” 从未体验过的心疼,在梁砚行的心间迸发,这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感情。 特别是当假罗凡德的暗黑像素人手握武士刀,在弥什脑袋上比划要怎么戳进去的时候,他那淡漠了一百年的心脏开始砰砰砰剧烈跳动,久违地感受到紧张和无助—— “弥什,小心!” 明知NPC听不到,梁砚行无法自控地大喊一句。 下一秒。 白光乍现 梁砚行仿佛失去了刚刚的记忆一样,因为激动而发红的双眸逐渐恢复平静,扣紧屏幕的手指也慢慢松开——他因为回档功能,被重置了记忆。 “奇怪?” 梁砚行诧异摸向眼角,居然涌出一滴热泪。 “我为什么哭了?”明明一百多年都没有哭过的人,怎么突然冒出了一滴热泪? 他看向屏幕,弥什已经满血复活,半点儿看不出刚刚苟延残喘的样子了。 当然,因为重置,梁砚行也没有她被杀得丝血的记忆了。 在他的记忆里,像素小人弥什,从刚开始就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拿出手.枪的卡牌,对准嚣张无比的假罗凡德。 她一边喊着“大傻逼!”,一边逼罗凡德后退。 假罗凡德似乎也很忌惮卡牌,真的慢慢向后退了。 拉开安全距离后,弥什伸手摸了摸光洁无暇的脖颈,梅开二度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 ——傻了吧!爷会回档! 虽然是回到她挑衅罗凡德的作死瞬间,但她已经知道罗凡德要割她的喉,所以刚说完,弥什就跟打翻在地上的鸡蛋一样,麻溜地滚开了。 躲过一次致命攻击的同时,还顺手掏出自己的武器。 以弥什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 卡牌图案暗淡,一把装着子弹的手.枪,出现在弥什的手上。 看着假罗凡德又露出一副“奇怪,怎么这个画面似曾相识”的表情,她就觉得好笑。 “往后退,不然我就开.枪了。“ 弥什扬了扬手里的武器,将罗凡德逼到饭厅角落,自己则慢慢退到了饭厅以外的地方。 “哼,可你只有一颗子弹。” 虽然罗凡德在放狠话,但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精神十分紧绷。 ——他害怕手.枪。 果然,假罗凡德就是杀人鬼! 弥什了然。对这个副本的玩法也更得心应手了。 她的双手悄悄摸上门把手,因为视野可及范围黑暗,没有引起罗凡德的注意。 弥什压根就没打算,将唯一能对付杀人鬼的武器用在这里。 她逼退罗凡德,只是为自己争取开门的时间而已。 如果之前的结论正确,拥有银钥匙的人开门就会完成身份交换的话,弥什一定能把自己换回去。 从现在开始,考的就是概率了。 可偏偏,弥什刚考完数学,第一题答的就是概率。 “拜拜恁叻!” 弥什丢下这句话,猛地关上房门,将罗凡德关在饭厅里面。 她顺着走廊一路疾行,沿途打开了三个房门,自己则躲进其中一个无人的房间里,目光灼灼地紧盯饭厅关紧的房门。 接下来就是检验答案的时间了。 三次开门,有一半几率送自己回旅馆里,也有一半几率将真罗凡德换回来。 弥什双眸紧盯暗处,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又不敢眨眼。 这时,她听到一声音调正常、而非装腔作势故作低沉的声音传:“弥什,你还在这里吗?” “我怎么又回来了?” 是罗凡德! 听这语气,应该是真罗凡德! 弥什兴奋,刚准备从藏身的地方出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她不敢相信了。 在经历了“迈俊死亡、三岛异常,罗凡德从头到尾的背叛”后,弥什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对方表现得那么正常了。 于是弥什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立刻出去,沉默着没有出声。 “弥什?” 黑暗中,罗凡德的声音显得是那么无助。 他孤零零站在饭厅门口,询问着无人应答的空气:“有人在这里吗?” 有好几次,弥什都差点心软了,想过去将人拉回来,却又生生抑住冲动,双脚钉死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哼。” 这声高傲的语气词,如同麻醉药剂游走血管,遍布全身,弥什连头皮都开始发麻了——这分明是假罗凡德的语气! 他不仅没有被交换,还会模仿真货的语气,骗弥什主动出去。可怕的很! 如果不是弥什谨慎,恐怕又要惨死假货刀下了。 在真假罗凡德的冲击,弥什整个人木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这假货还以为弥什走了,装都不装了,身体倚靠在墙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口哨:“居然那么幸运被换走了,真无趣啊!” “等下一次被交换,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假罗凡德的语气越是吊儿郎当,越衬得刚刚假扮真罗凡德的模仿能力有多强。 幸运的是,从他口中,弥什也知道,通过开门将自己换出去的方式是可行的! 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她得赶紧回去才行。 弥什想从窗台出去,用开窗代替开门的动作,可是一想起外头那群铺天盖地的飞天蟑螂,她默默缩回跃跃欲试的脚步。 呃,还是在旅馆里开门吧。 总不会那么倒霉,一出门就碰到追杀者吧? 怀抱侥幸心理的弥什,缩着身体悄悄溜出房间,想顺着走廊去别的房间开门。 结果一出走廊。 她和假罗凡德面对面碰上了。 面面相觑。 刚刚她说什么来着? ——总不会那么倒霉,一出门就碰到追杀她的人吧? 呵呵。弥什欲哭无泪,不仅碰到了,还碰到最要命的那个。 弥什刚想落荒而逃,余光瞄见,假罗凡德脸上居然也出现了探究的表情。他没有攻击,而是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看她的五官,眼神还在她的手背上飘过。 五官…手背…? 伤疤! 弥什忽然想起:既然别人能被交换,那她也能! 如果十年前真正的杀人鬼是罗凡德,那他一定知道:假弥什是被冤枉的。他不会杀她,因为他还要留着她当替罪羔羊,转移警方视线。 以上都是猜测,但比起像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弥什觉得,在反派面前扮演另一个反派,会更有意思! 谁还不会演戏了? 就准他假货扮演真货,不准她真货扮演假货了? 这样想的弥什,立刻摆出了和照片中相似的表情。 因为五官相同,一眼晃去她竟和那个杀人犯一模一样。连弯腰驼背的姿势都很相似。 她假装自己是另一个时空的弥什,瞪着一双仇恨的眸子,紧盯假罗凡德。 不得不说,弥什精湛的演技,连假罗凡德都被唬到了——他真的以为弥什是那个假货,并对她放松了警惕。 两个“假货”正站在走廊两侧对话。 罗凡德咧开唇角,露出一个好笑的讥讽表情,说:“你居然敢出来?” 弥什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符合假货的人设,干脆没有说话。她好像受到极大的委屈那样,微红的眼眶死死瞪着对方,坚韧的黑瞳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幸运的是,她猜对了假货的人设,并演得很好, 从始至终,假罗凡德都没有怀疑过弥什的身份,他站在走廊另一边说风凉话,双手环胸,看起来就是不打算攻击她的样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罗凡德又笑了:“从玩游戏开始,就注定了不是你活,就是我活。” “你自己跑出来也好,省的我们弄那么麻烦事。” 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对“假弥什”说这样的话? 弥什下意识觉得这两句话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到假罗凡德张开手,朝她所在方向抓过来了。 不是?? 怎么只有她两个空间都招人恨啊! 弥什被狠狠地无语住了!打从心底怜惜起素未谋面的假弥什了。 幸运的是,假弥什似乎是战斗力不行的人设,所以假罗凡德放松警惕,没有拿武士刀,而是空手抓向她的肩膀。 弥什一个下蹲就躲开了,还顺便用头撞假罗凡德的下腹部。 脆弱的、没有任何防范也没有骨骼覆盖的地方。 假罗凡德直到倒地,才意识到:“你是弥…”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提高音量,朝四周喊叫:“mishi在这里!你们快过来啊!” 细细簌簌的脚步声朝中间赶来,其中就有弥什闻风丧胆的人体蜘蛛,四肢夸张拍击地板,发出类似海豹拖行身体时“啪、啪、啪!”的声音。 她经过的地方,无差别地攻击,越来越像蜘蛛了。 弥什得立刻离开。 一旦它们聚集在一起,就很难碰到房门了。 但在此之前,弥什还不忘补了罗凡德一脚:“打不过就算了,怎么还摇人呀!” 她冲进黑暗里,身后是乒呤乓啷的追击声。 声音凌乱,听不出有多少人。 没有真罗凡德的带路,黑暗中的弥什艰难辨认方向,碰了好几次家具。 也因为如此,身后追击的声音越来越近,短短的走廊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有好几次,嘉嘉的手都碰到弥什的小腿了,愣是被她左蹦右跳,又拉出一段距离来。 快了! 前面就有一扇门。 因为紧张和奔跑,弥什的心肺达到八百米冲刺的水平,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她一个箭步打开房门,身体也跟着摔进房间。 房间里,有光? 弥什顾不上哪里来的光源,第一时间回头,看房门以外——黑暗勾勒出追击者的形状,房间里的光如同迎面的照明灯,照亮了它们的脸。 有两只手腕光秃秃,血沫滴落的迈俊。 有脑袋缺失,身体逐渐蜘蛛化的嘉嘉。 有少了腿,趴在地上扬起上身的孙歆。 还有一脸冷漠,手拿武士刀的罗凡德。 他们的形象都很瘆人,面上表情大同小异,都端着“看死人”的神色。 弥什就在这房门惯性关起的短暂瞬间,看清它们的脸。 果然… 和玩家们长得一模一样啊。 弥什心中只剩这个想法。 房间里炽光乍现,明朗地投射在她身上。弥什身处黑暗空间里很久了,乍一接触到光亮,眼睛居然有些受不了,刺得生疼。 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些。 弥什睁开眼睛,发现她竟然误打误撞,来到孙歆的房间。 孙歆房间里没有人,估计她在外面,也有可能已经被假货杀了。 房门上留着两道深深的刀痕,已经被岁月磨平棱角,变得没那么明显了。只有弥什知道,那是假罗凡德追杀她的时候,一击未中留下的痕迹。 那本应该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对于弥什来说,只是过去十五秒钟而已。 这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弥什坐在地板上发呆,忽然,房间门把手被扭动,一个人从房门外走进来了。 忽然的动静令人提高警惕。 弥什还没从被追杀的状态中出来,下意识从地板上弹起来,手持手.枪对准来者。 她突然的暴起,把房间主人孙歆吓了一跳。 “别开枪!” 孙歆高举双手,警惕地留在门口,没有靠近。 看样子还挺正常的。 但弥什不敢放松警惕。 假货孙歆的脸,刚刚才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假罗凡德会假扮真罗凡德,说谎骗她出来…谁知道站在这里的,是假孙歆还是真孙歆? 于是哪怕孙歆已经高举双手,弥什也没有放下手.枪,警惕地看着她。 孙歆露出火大的表情。 “你叫弥什对吧,你有病没病啊?你出现在我房间里,还用武器指着我,是想做什么?难道你真像嘉嘉说的那样,是杀人鬼?” 弥什没有回答。 她感觉自己被魇住了,眼前真假孙歆不断变化,偶尔露出诡异的微笑,偶尔面无表情。 弥什握住枪.支的手不断收紧,离真正按下扳机,也不过分毫距离。 忽然。 刺痛从手背上迸发,弥什的心神重新凝聚。 她定睛一看,梁砚行居然在她左手手背上捏出了一个爱心的红痕,如果不是刺痛袭来,她差点就要开.枪打死孙歆了。 左手… 弥什那不住晃荡的精神,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她看出来了,梁砚行是想告诉他,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对面也是真实的人。 弥什闭眼,稍微稳定情绪后,收起了枪:“抱歉,我刚刚睡懵了,还以为你是敌人。” “你在我房间睡懵了?” 孙歆露出怀疑的表情:“不管怎么样,你的卡牌对我造成了威胁,请立刻从我房间离开。” 她一边说,一边开门“请”弥什出去。 弥什也没有一直呆在别人房间的习惯,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然而,她脚才刚踏出房门,巨大的疑问便后知后觉浮现在她心头。 … 如果银钥匙拥有者开门等于交换,那刚刚孙歆开门,为什么没有交换? 而且她为什么那么怕她开枪? 难道… 她也是杀人鬼? 第31章 第 31 章 弥什拐进走廊, 依旧胆战心惊。 十分钟前,她还在同一个地方,在黑暗中亡命逃脱。十分钟后, 清冷的白炽灯照映脸上, 她的身形被投射在暗黄色墙面上, 幻化成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 场面安静又随和。 如同猛兽蛰伏在暗处、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静悄悄的。 弥什顺着走廊, 一路走到饭厅。 也就是假货标识“X”的地方。 她忌惮着没有开门, 选择站在门外,沉浸在对副本线索的思考中。 就在这时, 房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速度之快,弥什只听到门把手发出一声“咔嚓”,下一秒, 人就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弥什!” 惊喜的语气不似作假。 是一张熟悉的,罗凡德的脸。 他在看到弥什后, 露出难以控制的高兴,伸手就要抱她。 弥什却笑不出来。 她看着这双手,假罗凡德戏谑的笑容在大脑里一晃而过,他无数次用刀虐杀弥什的语气, 动作包括气息, 都是那么清晰, 那么印象深刻。 于是罗凡德伸手要抱, 弥什却掏出手.枪, 对准对方。 “别动,证明你是罗凡德!” 罗凡德:… 不是, 咋俩的关系就那么塑料吗,连真假都认不出来? 他可是一照面功夫, 就能精准辨认真假弥什啊! 有对比有伤害,罗凡德的语气幽怨,看着弥什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负心女:“我是凡德·罗,你管我叫罗凡德,25岁提早下岗的联邦督察…” 听起来好像没有问题,但是… 弥什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她当着罗凡德的面,抬头朝天花板询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罗凡德:??? 这是在问谁啊? 罗凡德顺着弥什的视线,朝天花板望去,可是除了曾被血液浸透染成粉色的榻榻米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又见弥什目光郑重:“你确定吗?” 天花板没有反应,弥什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不是,怎么就松一口气了? 到底在跟谁说话啊?? 罗凡德一会儿看向空荡荡的天花板,一会儿看向和天花板说话的弥什,满脸问号。 而这边,弥什已经放下警惕,主动抱住罗凡德:“真的是你,昨晚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差点就回不来了。” 按理说,被弥什主动抱住,应该是一件好事。 但罗凡德一想到,刚刚弥什还万分警惕,分明是征求了谁的意见,才不再怀疑他。 …说实话,他很在意。 罗凡德假装漫不经心,问:“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就…有那么一个人就是了。”弥什打了一个马虎眼。 她不愿意告知罗凡德关于梁砚行的信息,一句话随意打发了,殊不知落在罗凡德耳中,竟激起他内心深处的不忿。 就好像看见好朋友有了新朋友,养的小狗爱上邻居,老师偏袒其他的好学生一样。 明明他们一直呆在一起,弥什从哪里认识的人? 罗凡德心情复杂。 事到如今,他还不懂这种感觉是吃醋,只以为是自尊心作祟。 “有什么事情直接问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受到吃醋心情的影响,罗凡德表面不显,双手默默加深抱着弥什的动作。 明明只是一个重逢后的拥抱,弄得像宣告主权的仪式。 同样emo的不只有罗凡德,还有此时此刻坐在屏幕外,看着两个像素人拥抱的梁砚行。 他那温和典雅的五官此时面无表情,牙关咬紧以至于下颚线紧绷,整个人气质急转突变,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温文尔雅的小少爷,变成杀伐果断的战士。 “嘎拉、嘎拉。” 捏拳头的声音响起。 这是梁砚行看着像素人拥抱,却又无可奈何的表现。 他知道弥什没有这个意思,也知道这只是为了庆祝重逢的拥抱,可是梁砚行平等看不起弥什身边所有男生,更不想让他们有机会拱到自家白菜。 看到罗凡德和弥什拥抱,他不爽了。 可是除了坐在屏幕外捏拳头,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可恶。”梁砚行默默来了一句:“早知道就摸弥什的右手了。” 刚刚弥什询问“镜头”,罗凡德是真货还是假货的时候,梁砚行能看到罗凡德的玩家资料,自然知道对方是真人。 于是他摸了弥什的左手。 结果下一秒,这两人就当着他的面抱上了———— 早知如此,梁砚行心想自己就应该故意摸右手,让弥什杀掉罗凡德,绝后患才是。 就这样。 弥什的一个行为,成功将两个男人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成为敌对。 而弥什还对此一无所知。 她抱了罗凡德好一会儿,慌张的心率逐渐恢复平静,这才把人松开,若无其事盘问细节:“昨晚发生什么,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你误触饭厅门摔进去后,我本打算冲过来扶你,结果一跑进饭厅,你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拿着武士刀的另一个我…” “所以你又被打趴,踢出来了吗?” 弥什心想,假罗凡德的战斗力可以啊…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罗凡德就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说:“不…他根本没理我。” 说起这个,罗凡德就觉得自尊心受伤——他看到假货重新出现后,本想跟他一决高下,谁知道对方压根不在乎他, 那假货就跟没看到他一样,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 然后头也不回钻进饭厅门里… 如果不是罗凡德确信自己还活着,他都要怀疑一下,自己的生命状态是否正常了。 他有些纳闷地说:“能有什么急事啊,连杀人kpi都忘记了。” 弥什:… 感觉他不是忘了,而是急着找她报仇,这才放罗凡德一条生路。 她就说罗凡德怎么换得那么快,就一摔跤的功夫,从阴影里站出来时已经是另一个人。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确信的信息是——1、三岛是多出来的玩家;假罗凡德是杀人鬼,3、拥有银钥匙的人开门,才能将杀人鬼换过来。” “没错。” 罗凡德点头:“没有相悖的地方。” “不,有相悖。” 说到这里,弥什的表情忽然严肃,音量也随之压低了:“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bug。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开门的重要性,是因为进入副本后,三岛一直在阻止我开门。” 她顿了顿,才往下说:“可是其他人没被三岛阻拦过啊!” 明明已经坐在安全的地方了,坐在干净明亮的饭厅里,弥什还是有种冷汗直流的感觉。 她的瞳孔连带着声线都在微微颤抖,说:“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发现开门的异样?按理说,他们从副本开始到现在开门上百次,应该要发生才是啊!” 这又不是很难发现的端倪。 弥什两次开门,就引发了两次死亡。 其他人应该也如此啊!除非…弥什心里产生了一个很不可思议、但是极具可能的结论,那就是:除非他们都不是银钥匙,他们都是…杀人鬼! 有了新的观点,许多端倪便随之浮上表面。 首先是玩游戏的时候—— 除了作弊的她以外,其他人都抽到太多次“空空如也的房间”,和“不起眼的线索”了。 那都是真话吗? 从概率上讲,这可能吗? 还是说,她们其实都抽到陷阱和迷魂瓦斯了,但因为是杀人鬼身份,可以无视卡牌攻击,谎称这是无用牌重新放回卡池里。 还有嘉嘉的反应,也很奇怪。 在没有找出杀人鬼的时候,嘉嘉控诉弥什运气太好,开始闹脾气,不愿意再玩游戏。 她真的对弥什有意见吗? 还是她害怕自己杀人鬼的身份被弥什发现,被当场击杀? 越是细想,越是有隐藏在深处的细节冒出来,令人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还有弥什初次发表开门论的时候。 弥什记得,她说完“开门即翻牌”的结论后,大家回房间的反应——她们答应减少开门,但在回房间的时候,握住门把手的手略略有些停顿。 当时的弥什还在想,她们可能是害怕翻牌,所以犹豫不敢开门。 换一个角度。 如果她们都是杀人鬼。 杀人鬼不畏惧自己的陷阱,她们的开门不会迎来死亡,也不需要犹豫。 她们停顿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们忽然意识到,她们进入副本已经无数次开门,却都没有过“翻牌”。 因为只有银钥匙可以翻牌。 弥什的话间接暴露了,她是全场唯一的银钥匙。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伸手摸了一把后脖颈,上头已经布满津津冷汗了。她嘶哑着嗓音,说:“这个副本唯一针对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的任务是从旅馆逃出去,而你们的任务只有,杀掉我…” 罗凡德注意到弥什的颤抖。 他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却不知道有人先他一步,握住了她的左手。 弥什:…诶? 恐怖的氛围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同时被两个男人握住的两只手。温热覆盖,体温在相互作用下越攀越高,最后达到令人心安的温度。 挺感动的,但怎么怪怪的? 弥什歪了一下嘴,目光有些游离地看向唯一的实体,罗凡德。 罗凡德说:“弥什,你不需要害怕。我没有参加杀人鬼钥匙的游戏,所以我不是杀人鬼,也不是银钥匙。无论这个副本最后如何,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去的。” 罗凡德难得说了那么多话。 而且他说得在理——他没有玩游戏,没有抽取身份牌,既不是银钥匙也不是杀人鬼。 对比罗凡德的真挚,梁砚行就没那么多花样了。 他没有说话。当然,他也说不了话。 他只能静静握住弥什的左手,通过指尖关节的交错、摩擦,给予她无言但有力的力量。 而且梁砚行握的是左手。 在她们玩快问快答的时候,左手通常代表了积极意义。 也就是说,梁砚行的意思是:他坚信副本再难,弥什也会顺利通过,从大逃杀中活下去, 在此之前,他会一直这样静静陪在弥什身边,时刻关注她。 别管弥什是怎么从一个握手里,听出那么多信息,总之她就是知道! 她感动得看着…额,看谁好像都不太对。 于是她选择看向罗凡德和梁砚行中间的虚空,眸光闪烁:“谢谢你,有你们真好。” 罗凡德/梁砚行:…啊?你们是什么鬼? 而且她这是在看哪里啊? 他们以前也不知道弥什是个斗鸡眼啊。 感动就持续一小会儿吧,再谢下去就不符合弥什的性格了。她毫无留恋地收回双手,说:“总而言之,我们之前的结论都得推掉,推文上的信息也都是假的。” “真正的线索分为现在和十年前两部分。” “现在——这里全员杀人鬼,只有我一个银钥匙,银钥匙开门会导致两个空间合并,十年前的杀人鬼现身。” “过去——既然能成为副本线索,那么十年前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一样。十年前不是集体虐.杀案,而是杀人鬼钥匙成真了,被当作杀人犯的mishi不是杀人者,而是被杀的银钥匙。她在被追杀的时候完成反杀,却被当成凶手入狱。” 弥什刚说完,罗凡德恍然大悟。 “我就说,她们作为被害者,怎么一直在旅馆里嚣张游走。” 原来不是躲杀,而是追杀,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弥什点头。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探索分正在疯狂叠加。 短短时间便攀升到一个可怕的数字。 弥什不是玩家,所以她的探索分只显示在梁砚行的游戏屏幕里,落入赞德和梁砚行眼中。可是她存在于无限空间,自然也会出现在副本直播里。 【这个人是谁??是高阶大佬下凡刷普通副本吗?】 【之前是谁说,这个女的抽到唯一的被害者身份,肯定开局成盒的?这不是活的好好,还一己之力把副本探索度从12%拉到了89%】 【朋友们…太神奇了,我根本找不到玩家弥什的直播间,就好像她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可能吧!难道真是高阶玩家下凡吗?】 【如果是这样,那无限空间把最难的角色分配给弥什,我就能理解了…大佬贴贴】 【大佬贴贴!!!】 … 弥什哪知道无限空间还有直播啊,她就是一个电子老婆罢了。 而她的电子老公,梁砚行正看着屏幕,为老婆打下的探索分而暗暗自豪着。他不光看,还要夸:“弥什很厉害,对吧?” 赞德:… 情侣撒狗粮能不能放过ai? 不过再刻薄的ai,也不得不承认,弥什是真的聪明。 正如她所说的,这个副本针对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由弥什来说出正确的线索后,获得的探索分是平常副本的两倍。 换成奖励的话,大概是200份黄焖鸡,吃到天荒地老。 但是疯狂攀升的探索分,涨到临近全奖励的边缘,便开始减慢速度,停滞不动了。 梁砚行双眸微眯,因为早有预知,所以神色并不意外。 “还差一个信息。”他说。 离弥什通关副本,就差一步了。 回到饭厅。弥什无法继续在饭厅待下去了。 她开始坐立难安。 换做是谁,知道自己是所有人共同的攻击目标,都没办法安然坐在这里吧?弥什站起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从长计议。 当然,她没忘记让罗凡德来开门,免得一出去就碰上开门杀。 罗凡德握住门把手,拧了一下,发出奇怪的“咔、咔”声,好像什么东西卡在里面了一样。 “门打不开了。” 罗凡德皱着眉头又尝试几次,这次是整个门把手都掉下来,门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会?” 弥什上前,刚想弯腰看门坏在哪了,忽然的灵光乍现让她整个人的后脖颈都绷紧了。 在第六感的强烈作用下,她不仅没有靠近门,还后退好几步,和房门保持恰当的距离。 果不其然,下一秒。 房门就像被附灵了一样,猛地燃起大火。 熊熊火势还从门缝处钻进来,直往人身上扑。幸好弥什离房门距离远,没有被火苗撂到。 反倒是罗凡德,因为站得太近,砚红色的火光刚碰到衣角,转眼就烧到他的头上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火,蔓延得很夸张。 罗凡德将紧贴在身上的全黑作战服扯下来,丢到地上。 也因为如此,这场古怪的火从门外来到门内,迅速弥漫整个饭厅。 弥什站在嘹亮的火光中,眼前画面不时变动。偶尔是十年前鲜血肆流的旅馆,罗凡德、三岛、嘉嘉和孙歆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他们的尸体残缺,被火焰炙烤着。 偶尔又回到现在,喷射在天花板和墙面的血,都被用新漆覆盖了,厚实的榻榻米底下,是难以处理干净的尸身残渣和干掉的组织液。 她站在中间,偶尔觉得自己是mishi,偶尔觉得自己是弥什。 “弥什!” 梁砚行喊了一句,将她的精神喊回来了。 幸好回神得足够快,因为就那么一小会的功夫,火已经烤到弥什的脚底板了。 她避开有火的地方,站在桌子上面。 短短几分钟里,饭厅里的空气都被火燎干了,身处里面的人只觉得口干舌燥,说话都带着嘶哑的疼。 “啪——” 门被烈火烧断了,直接倒在地上。 弥什站在桌子上,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孙歆,手里拿着一颗水晶球,唇齿念念有词。 很明显,这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就是她的作品。 听说灵媒的特异功能,就是预知死亡和降灵。也因为这个技能,弥什知道孙歆是玩家,没有跟十年前的人交换身份。 “孙歆!”弥什冲着门外大喊:“你是人,你是来做副本的玩家,不是真的杀人鬼啊!” 孙歆微微抬眼,露出一个冷笑。 异瞳使她的笑容变得诡异,明明唇角上扬,却有一种冷漠的感觉。 她说:“通往地狱的后门总是烈风不灭的,只要踩着火焰穿过这道门,就会被带到冥界。” 弥什:…谢谢,尬住了。 灵媒都这么说话吗? 谁能想到孙歆这个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从副本刚开始,就不太爱说话,结果一说话,直接就放了一个大招。 一簇火焰高高扬起,正好烤在弥什的脚上,她直接在桌子上跳踢踏舞。 “孙歆,我觉得我们有其他方法,可以一起通关…” “不会有了。” 孙歆非常决绝,直接打断弥什后面还没说完的话。她将捧在手心的水晶球放进大口袋里,“进入副本第一天,我就给它的结局做过占卜,这个副本,我们只能活一个人。” “你说谎!” 弥什第一反应,是看向罗凡德。 罗凡德用武士刀斩断所有易燃的东西,又用刀尖将它们搜集起来,丢在无火的角落。 他明明听到孙歆的话了,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罗凡德甚至没有朝弥什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总而言之,他听到了。 “我没有撒谎。灵媒的占卜从来没有错过。”孙歆深深吸了一口充满火焰味道的旅馆,说:“占卜告诉我,这个副本和十年的案件一样,只允许一个活人通过。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结局,所有人都将葬身ta的手里,ta将因此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弥什听说过,灵媒占卜的准确性。 这是无限空间对天生灵异高感应者的奖励,灵媒们可以百分百预见未来,并且不会出错。就算出错,无限空间主神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会推一把手,达成占卜结果。 恍然间,她猛地想起,假罗凡德发来的推特。 最后一条确实是七天后:全员死亡,幸存者拍照发上推特,为审判计划划下句号。 大概是弥什和罗凡德被困火场,优势全无了吧,孙歆忽然打开话闸子,讲起她这些日子隐而不宣的内心活动:“弥什,你真的很聪明,竟然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发现杀人鬼和开门两条最重要的线索。” “但是你犯了一个毛病,你太善良了。” “但凡你隐藏开门的线索,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你居然是全场唯一的银钥匙。” 孙歆扬起脑袋,笑的灿烂。 她把目光从弥什的身上,挪到隔壁罗凡德脸上,说:“你是罗凡德是吧?” 罗凡德没有回复。 孙歆不管他有没有回复,继续隔空喊话:“你跟我是一个阵营的。现在,你把弥什杀掉,至少保证我们阵营会赢。” 弥什看向罗凡德。 这次,罗凡德不再没有反应,他看向了她。 第32章 第 32 章 罗凡德看着弥什, 说:“如果这个副本只有一个人能出去,那这个人,一定是你。” 语罢, 他抽出利刃, 对准门外的孙歆。 他对着虚空斩了一刀, 由攻击带起的刀风被困在室内回转,夹杂着火焰形成炙热的旋风, 直直朝孙歆所站的方向冲过去。 “哼, 愚蠢。” 孙歆冷哼一声。 作为能够驱动地狱之火的灵媒,孙歆当然有自己的保命的手段。 只见她吹了一下口哨, 下一秒,失神的嘉嘉就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挡住刀风的攻击。 这难道是…灵魂操控?说实话, 弥什被无限空间的技能吓了一跳,她不想伤及无辜的人。 可此时的刀风已经砍到嘉嘉跟前了, 就算是罗凡德也无法控制它。 “呼——” 风声掠过。 嘉嘉的脑袋跟着风的动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落在地上。 失去脑袋的身体却没有跟着倒地。 只见她光秃秃的脖颈噗嗤冒血,身体却依旧屹立不倒。弥什甚至可以看到断头处血管最后的运动和喷张。 她张开双手, 跨开双脚, 整个人像大蜘蛛一样挡在孙歆面前。 孙歆被挡的严严实实的, 分毫不伤。 只有嘉嘉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而且她受伤的样子…好眼熟。弥什和罗凡德毫无交流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在对方眼眸中读到了慌张。 究竟是嘉嘉先受伤, 在十年前的旅馆里当“蜘蛛”,还是先有“蜘蛛”, 才有嘉嘉的结局? 弥什不敢多想,她怕自己在精神混乱的冲击下, 作出不利于局面的猜想。 她冲孙歆大喊,声音因为愤怒而破音:“孙歆,你疯了吗?” “你刚刚杀了一个人,你在主动靠近占卜结果!” “那有什么不好?” 孙歆对被砍掉脑袋的嘉嘉毫无歉意。 要怪,只能怪嘉嘉是一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恋爱脑,才会那么轻易上当、受骗,被她植入灵魂印记。 如果不是弥什太警惕了,又太“幸运”了。 按照孙歆的计划,她应该在玩钥匙游戏的时候,就给弥什植入印记的。 好在,现在也不迟。 孙歆连连后退,就像幽灵一样躲进旅馆里面。 因为她的离开,燃烧的地狱之火逐渐消散,当然,就算她不离开,罗凡德也快带着弥什杀出重围了。 他不断挥舞着武士刀,将地狱之火圈死在自己的领域里,靠无氧来灭火。 在罗凡德的帮助下,弥什终于离开了这张烧得脚底板滚烫的桌子,站在六扇门的走廊上。 走廊里,六扇门全关上了。 孙歆就藏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成为这个副本中最大的隐患。 看到这里,弥什就明白了,如果孙歆能顺利策反罗凡德,她将无路可逃。 可惜,孙歆不仅低估了罗凡德和弥什之间的感情,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薄情寡义的男人,居然宁愿自己死,也要将弥什送出去。 一打二肯定不是一个有利的打法,所以孙歆选择逃跑。 弥什冷眼看着房门。 嘉嘉的死亡就发生在不久前。 同伴的脑袋在她面前一飞而过,喷射的新鲜血液染红新漆,跌落的脑袋居然还在蠕动—— 不知不觉,他们所在的旅馆,已经越来越靠近十年前的模样。 不,喷红的墙面,碎尸遍地的地板,这分明就是翻版的凶杀现场! 弥什对孙歆恨之入骨。 一旁的罗凡德头疼地看着房门,郑重道:“我来开门,你负责攻击?” ——弥什的□□,到现在还没杀过人。 “不。”破天荒的,弥什居然拒绝了罗凡德的话,说:“我自己来。” 让她来痛击傻逼队友。弥什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孙歆傻眼的样子了。 她作出向前疾冲的姿势。 临开跑前,弥什还不忘让罗凡德准备好,随时准备迎战。 “啪!” “啪啪!” “啪啪啪——” 弥什跑过去,一连打开六个门,翻了六张牌。 大概开到第四个门的时候,弥什感觉眼前画面扭曲了一下,那短暂的扭动迅速仿佛错觉,直到鼻间嗅到酸朽的腐味,才隐隐约约察觉换地方了。 但,也只有空气变了。 还是因为弥什时刻警惕着,才能那么快感觉到变化。 她没有着急看环境的变化,而是坚持着将所有门打开,打定主意要把孙歆拉进空间里。 就这样,所有门开过一遍后,弥什一个回身刹停在原地,目光灼灼紧盯所有敞开的房门。 在等待孙歆被审判的时候,她才有时间观察现在所在的地方。 …灯,被打开了。 十年前的旅馆,竟然和现实长得一模一样! 准确来说,应该是长得跟被孙歆暴力破坏后的旅馆一模一样。 饭厅被烈火燎黑了,血液组织液和残体遍布四处,不远处还有一个没有脑袋的女体蜘蛛,在漫无目的且迷茫地爬行着—— 所以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十年前? 弥什再次产生了混乱。 从一模一样长相的假货,到身边人飞蛾扑火般无法更改的结局,再到场景的逐渐趋同。 这个副本不断挑战着弥什的理智,让她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所听到的一切了。 她开始怀疑,包括她本人在内一切的真实性。 头疼得令人难以忍受。 因为思考失序,弥什捏住衣角的指尖都发白了。 这时,一只手缓缓牵住她的手背,又轻轻拉了一下。 … 啊,是梁砚行。 感受到触摸后的弥什松了一口气,从开始怀疑世界起,便堵在她胸口的闷气也得到舒缓。 最重要的是,梁砚行拉的是右手,无声但坚定。 他的意思是:“这里是十年前,别搞错了哦。” 弥什接收到信号,混乱的思绪也因为得到方向而逐渐条理清晰起来。 她只需要记住一个点,那就是: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也不是副本里的倒霉蛋mishi。 这就够了。 弥什顿时放松了许多,与此同时,她对梁砚行的依赖也越来越深,她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她有梁砚行。 他是弥什在真实世界的唯一的锚点,无法交换。 就算周边万物改头换面数次,她只要“见到”梁砚行,就能确信她身在何处。 “嘎吱——” 破旧的房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声音。 靠近弥什比较远的门,也就是mishi标记的x+3,满脸懵逼的孙歆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捧着她那颗烂水晶球,满脸无措地游走而出,眸光发怔地环顾四周,观察这个相似、但水晶球告诉她已经改头换面的旅馆。 孙歆也被带进来了。 果然,幸运之神是眷顾弥什的。 “这里是…?” 孙歆用喃喃自语的语气发问,问的不是弥什,而是她手上的水晶球。 “孙歆,你人笨就算了,至少好好听听别人搜集来的线索,而不是抱着一颗光蛋装逼。”因为有恩怨,弥什说话毫不客气,展现她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好素质。 幸好没来得及把开门交换杀人鬼的事情说出来。 孙歆沉了沉脸,说:“你居然还藏着一手。不过没关系,水晶球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以为把我拉进异空间,就能困住我吗?” “预言说只有一个人会活下来,那个人必定是我。” 孙歆朝弥什旁边努了努下巴,说:“难道你没发现,罗凡德不在这里吗?” 被这么一提醒,弥什才猛地察觉到,刚刚还站在她旁边的罗凡德消失了——感情他压根没被随机交换进来!! 这什么垃圾运气啊! 弥什心中暗暗唾弃,这位被幸运女神抛弃的罗凡德。 也就是说,她不仅没了唯一的帮手,得独自面对灵媒,还要随时担心假货们跑出来。 弥什伸手,摁了摁砰砰直跳的心脏。 没关系。 只要利用好开门优势就可以了。 弥什把孙歆带来十年前,本意是想把自己换出去,将孙歆留在这里。 假如开门随机交换,那迈俊、嘉嘉死后只有三个选项,排列组合,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她定了定神,眸光紧盯不远处的门把手。 弥什刚想悄咪咪摸过去,没想到,孙歆居然先她一步站在门前,完全挡住开门的轨迹。 …这么碰巧的嘛? 弥什没有在意,还以为孙歆就是偶然站在那里,于是将目光放在其他门上。 可无论她的视线落在何处,孙歆都会巧妙地挡在她面前,拦住所有的路——即使是偶然,也不会偶然那么多次吧? 弥什警惕看向孙歆。 “你怎么知道…” 弥什刚想说话,忽然,她心中冒出一股莫名来。 ——她感觉,这句话她问过很多次了。 对面的孙歆也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对她的话全无好奇心。 她掏出一枚红漆符号的吊坠,默念无声的咒语。 下一秒,吊坠散发红光,却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被弥什一脚踹飞。 开玩笑,这里又不是什么爆米花电影,弥什怎么可以傻傻呆在原地,等反派放大招呀? 要掏武器互殴对吧? 弥什气定神闲地按下保存键,她已经准备好随时迎战了。 … 孙歆被踢飞吊坠后,神色忧郁阴沉到了极点。 事实上,她手上的水晶球并不只是摆设,她可以透过水晶球,拥有短暂的、破碎的、预知未来的能力。 她能在水晶球里看到几秒后的未来,并且提前阻拦。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弥什选择要往哪个房门逃之前,提前挡在她面前,隔断一切可能。 刚开始还一切顺利,可是等两人掏出各自的武器,近身对抗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弥什总是会做出一些水晶球预知未来以外的行为。 孙歆坚信水晶球不会出错,那么,出错的人只有弥什! 水晶球发着微光,好似有什么话想说。 几秒钟后,孙歆看到预知画面,她知道,弥什将会把她踹下窗台。 她看到自己被蟑螂啃断双腿,活活疼死的画面,以至于预知结束后,身体还残留着痛感。昆虫在身上游走的触感,恶心得让人头皮发麻。 因此,知道未来走向的孙歆决定抢先一步,先发制人。 她直直朝弥什扑了上去。 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弥什就好像也会预知未来一样,及时躲开了攻击。 ——不是单纯的躲开,而是好像知道她会从哪里来一样,轻轻一蹲就躲过了。 反倒是孙歆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自己从窗台翻下去,幸好及时扭转身体,回身站定了。 …什么情况? 孙歆自知自己是看到未来后临时做出的改变,之前完全没有征兆,弥什是怎么猜到的? 水晶球又在微微发烫,无声警告着她的主人。与此同时,孙歆又看到了下一个预知画面,她看到自己操控嘉嘉吸引弥什的主意,自己则试图从身后攻击她。 可是这个女人,就跟后脑装雷达一样,应付嘉嘉的同时还能避开她的袭击。 …不过没关系。 孙歆扯出一抹冷厉的微笑,她已经知道弥什会朝哪个方向躲了。 孙歆按照预知画面,先是驱使嘉嘉吸引弥什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在身后击打她。 如同水晶球所说的一样,弥什的后脑勺朝右一偏,躲开致命一击。 机会来了! 孙歆冷笑,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掏出诅咒用的钉子,就要往弥什的脑袋上钉。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弥什朝右偏去的脑袋,流畅地在空中做了一个wave——脖子灵活控制着脑袋避开两次致命攻击,然后重新回正。 … …??? 不是!孙歆震惊了! 正常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动作,这完全不符合人体构造啊!谁会在躲攻击的时候跳舞啊! 截止到现在,弥什已经连续两次,做出水晶球预知以外的事情了。 刚开始躲开攻击时,孙歆还以为是弥什太过于敏捷,才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么快做出相应的抵抗。 可是渐渐的… 弥什的抵抗越来越匪夷所思。 就像现在,明明孙歆已经预知到,弥什将会用□□纸牌,把她逼到靠近房门的角落里,她也对此有所防范了。 却还是连弥什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真让人着急上火! 孙歆再次确认水晶球,寻找其他可击破的命门。水晶球画面变来变去,偶尔是她占上风,弥什被她打得节节后退,可是这样的画面往往持续不了很久。 很快就变成了:弥什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姿势避开攻击,并且将她打倒。 两人角色互换,输家赢家不过转瞬之间。 孙歆感到头脑发白,是因为她引以为傲的预知,在弥什面前居然半点优势都没有! 她冲到弥什面前,试图用近身肉搏的方式,抢走弥什手里的卡牌,同时精神操控嘉嘉,让它攀爬缠绕住弥什,将人困住;她的背后还藏着一枚寒光闪闪的诅咒钉,随时准备抽出来,朝弥什面上还尚存理智的双眸刺去—— 这已经是孙歆看了四五遍预知未来,灵力几乎耗尽摇摇欲坠的状态下,做出的攻击了。 她预知到弥什的五次反击,并针对性地完善了自己的攻击。 可是… 结局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弥什的行为完美诠释了——孙歆只管预知她的,弥什闷头做自己的。 两人互不干涉。 弥什利用无数次回档,躲攻击的姿势复杂扭曲的,她感觉自己在孙歆手上跳一支爵士舞,愣是没让对方碰到自己一下。 还要对付脚下的嘉嘉,踢踏舞随时就位。 弥什:…再来几次,这支战舞都要跳熟练了。 天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次回档? 怎么会有人打个架,那么多后手啊!躲开一招特么还有一招?! 弥什躲开一切攻击后,差点被突然出现的诅咒钉打中面部,幸好她眼疾手快及时回档,重新回到两人准备打架的时候。 “你怎么…” 哦,弥什想起来了,原来熟悉感是从这里来的。 ——任谁回档个几十次,都会精神错乱记忆缺失的。 而现在,重复十几次的的“恶战”终于要结束了。 弥什面不改色,甚至脸不红心不跳地躲开所有攻击。 最后一拳打掉了孙歆的诅咒钉。 诅咒钉落地后,发出清脆的“哒”声。 传进已经回档数次的弥什耳中,让她没有来的脾气暴躁,开始不耐烦了。 她捡起孙歆脱手的诅咒钉,直接朝她脊椎处狠狠盯下去,结束了这场没完没了的混战,弥什也终于不用“现场编舞”了。 孙歆倒在地上,疼得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啊”声。 她怀中的水晶球滚落在地,好巧不巧的,竟然正好滚到她面前,映入孙歆的异瞳之中。 水晶球画面不断变化,画面破碎。 它已经完全跟不上弥什怪异的行为模式,主人都死了,它还在不断调整。 等到水晶球画面静止下来,重新播报正确的未来的时候,水晶球上显示关于未来的画面,和孙歆正在遭遇的事情趋同了。 ——她倒在地上,没有死,但因为脊椎骨断裂而残废了。 她的两条腿半点感觉都没有,只能爬着走。 孙歆忽然开始自嘲冷笑,她明明看到未来,还忙活了那么多,结果现在命运告诉她——未来不可以变,这个副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未来也可以变,它会根据弥什随时在变! 这在过去从来没发生过! “我认输了…” 孙歆拖不动自己的身体,干脆直挺挺躺在地板上:“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谁都走不了。” “什么?”弥什没有因为孙歆倒地而放松警惕,相反,她一直用□□对准孙歆的脑袋,不给她反击的机会。 “早在进入副本第一天,我就知道,最后走出副本的人,只有罗凡德一个人。” 孙歆将额头放在冰凉的水晶球上,说的话也越来越冷漠,毫无感情:“我想要改变结局,却好像无济于事,你也看到了,现在只有罗凡德一个人不在这里。” 弥什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他没被交换到而已,我一会儿也要走了。” “你到现在还以为是单纯的交换吗?” 反问的人不是孙歆,声音是从饭厅的方向传来的。 弥什被吓了一跳,应声望去的同时开枪,却没有打中中弹者。 打中他手上的肉盾了。 子弹陷进□□时会有“噗嗤”的声音,平日里不显,放在无人说话的旅馆里却那么清晰。中弹者却好似无事一样,站在烧毁的火场中央,扯着诡异的微笑。 “弥什,你逃不掉了。” “从你认定自己是银钥匙的刹那起,你就加入这场以旅馆为背景的杀人鬼游戏了。你是唯一的银钥匙,而我们是上一届游戏的失败者。” 说到“我们”的时候,陆陆续续几个人从暗处走出来,他们分别是断手的迈俊,无头的嘉嘉,还有武士刀碎成两截,随意将其扔在地上的假罗凡德。 看来,真罗凡德又碰上假罗凡德,这一次,他终于打赢了。 还有不远处双腿残疾的孙歆,躺在地上等死。 断掉的武士刀提醒了弥什:一切的一切,都在飞速朝推文最后的照片靠近。 第33章 第 33 章 子弹打中了孙歆。 无法行走的她被罗凡德抓起来, 挡住了子弹。 苟延残喘间,她还念念有词:“原来是这样…” “那个游戏摆在那里,就是发着光的死亡诱饵。原来我的死, 从一开始就改变不了。” 随后她倒在地上, 没死, 但也彻底动不了了。 一旁的假罗凡德看着弥什,说:“弥什, 你知道吗, 我本来想通过暗示,让你坚信不疑地认定自己就是十年前的mishi。” 他凝视着虚空, 眸光迷离毫无着点——明明就是几天前,却给人一种跨越十年的感觉。 “只要你认定自己就是十年前的mishi,你就会成为她。” 假罗凡德笑着说出副本的第一个坑。 ——对自我的认知。 他藏在暗处, 不断制造混乱:发假推特给弥什,又贴上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杀人犯照片, 平日里时不时暗示弥什“如果你是杀人鬼怎么办?”,“是不是你误打误撞杀了迈俊?” 有好几次,弥什都被罗凡德动摇了。 可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主观上和mishi断绝关系, 假罗凡德的计划才没有成功。 可是认为自己是十年前的自己, 又会怎么样?假弥什不是已经逃… 还没等弥什反应过来, 就看到罗凡德招了招手, 厨房门哗得打开, 露出里头的巨大铁锅。 弥什隔着房门远远看了一眼,就看到和自己长的一幕一样的女孩飘在锅里, 已经被煮熟了。 一旦产生“自己是十年前的mishi”这种想法,她就会变成她…天啊。 弥什回忆着那些未曾留意的细节, 忽然泛起一阵毛骨悚然,哪怕头顶上白炽灯凉得吓人,也没有驱逐她心底深处的寒意。 因为顺着“自我认知”的线索,她猛然发现,这个副本最大的坑,是摆在明面上的桌游! 既然认定身份等同于坐实自己在副本的身份,那么那盘杀人鬼游戏,从一开始目的不纯。 它引诱大家玩游戏,只要玩家认下了游戏里抽到的钥匙,就被迫加入这场真人游戏里。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所有人中,只有罗凡德没有踩中这两个坑。 因为副本一开始,他就在弥什开门后直面假货,又因为战斗力太强,假罗凡德弄不死他,被一脚踹进异空间关了起来。 也因此,罗凡德错过玩游戏的剧情,又跳过认钥匙的坑。 在异空间呆了三天,罗凡德的精神逐渐混乱,就在他准备迷迷糊糊准备认下角色的时候,又被突然赶来的弥什一个大耳刮子打醒了。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你是来通关副本的玩家,和十年前的罗凡德有什么关系。” 就此,罗凡德没有认身份,也没有玩游戏,所以他是副本唯一走出去的玩家。 一切都跟孙歆的占卜一样。 弥什心里堵得慌。 她有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跳开副本陷阱的烦躁感,被这群人围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开门。 不,就算开门交换了也无济于事,因为杀人鬼还在,游戏没有分出胜负,她不能通关副本。 弥什的思绪纷乱,余光瞄向饭厅。 不知不觉,那儿重新挂起横幅,就像他们刚进入副本的模样。 白底红字的条幅松松垮垮挂在墙面黢黑的饭厅里,红白相间成为暗处中最诡异的配色,特别是44的数字,每一个比划都是不同红,就像六个人用自己的血拼凑出来的图案。 “第44届聚会。” 啊… 弥什忽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看到聚会,就默认是同学聚会呀? 它明明可以是很多聚会啊! 譬如,游戏爱好者聚会。 最好的证据,就是摆在横幅前面的桌游,还有四张已经明示的杀人鬼卡牌,卡牌很旧,边角泛着十年前的淡黄痕迹。 弥什拿出自己的卡片,是新的,是一张银钥匙。 通过这些线索,弥什逐渐整理出副本真实的背景……… 十年前,一群在论坛里认识的网友聚在一起,玩起杀人鬼游戏,没想到游戏成真了,整个旅馆成为谋杀屋。抽到杀人鬼的人要杀掉银钥匙,抽到银钥匙的人要反抗,逃出旅馆。 十年前的mishi无疑是成功了。 她反杀众人,逃出生天。 十年后,新一波网友回到这间旅馆里,重新开始了这个桌游。 也因为如此,那些被留在旅馆里的杀人鬼再次出现了。 游戏的人员配置只有四个杀人鬼,一个银钥匙,所以过去的人杀掉新的人,再除掉唯一的银钥匙弥什,他们就通关游戏了。 弥什默默完善了副本源头,她这边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反而是躺在地上等死的孙歆,忽然瞪大眼睛,说:“副本探索进度百分之99了。” 除了弥什这个假玩家以外,玩家都能看到副本探索进度。 可惜,探索进度近百,她们也出不去。 因为弥什是游戏最重要的一环。 她要么杀掉所有人,如十年前的mishi一样走出旅馆,要么被杀,放出所有杀人鬼。 银钥匙和杀人鬼,只能留一个。 热好的锅炉冒出滚滚白烟,熏得每个人脸上皆是惨白,三天前,他们还是无限流玩家,三天后却变成副本里等死的角色。 看着逐渐眼熟的画面,推文结尾的照片在眼前一晃而过,手骨在热汤里浮浮沉沉。 锅里的女人被煮得慢慢翻过来,是她的脸…弥什忽然有种想呕的感觉。 她不能坐以待毙。 弥什冲到房门,刚准备开门,却被假罗凡德一手抓住脖颈,整个人都被拉起来往后拖。 他的手卡死弥什脖颈上,不断收紧,急速流逝的氧气使弥什两眼发白,根本看不清NPC系统上的字——视线无法聚焦,自然也没办法回档了。 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被拖到锅炉边上了。 “只要你死了,我们就能走了。” 假罗凡德狰狞着面目用力,其他几人也围上来帮忙,发了疯地想把弥什按进去。 她离锅炉里的女人越来越近了,脸几乎要贴在一起,炙热蒸汽如同活物,扑到弥什胸前,熏得她冷汗热汗同时肆下;吱吱冒泡的热水在背后,而她随时会被翻进锅里。 而弥什没直接翻进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梁砚行正在奋力对抗。 弥什看不见梁砚行,她只能通过触感,感知他在干什么。 她能感觉到,梁砚行正搂着她——他用他的厚实胸腔护住她的身体,又用两只手环住她。保护她的同时,一直奋力跟一群人对抗。 …救、救。 这份爱,好窒息。 弥什掰不开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脸色逐渐发紫,耳边都出现幻觉了。 “弥什,坚持住…” 虚无缥缈的声音从不知名角落传过来,是非常温柔且稳重的男声。明明是没听过的声音,弥什却莫名觉得:这就是梁砚行的声音! “我…呃…” 弥什被掐得说不清楚话。 梁砚行没有在意,语气坚决:“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向来说到做到,在梁砚行的努力下,弥什悬挂在锅炉边上,半死不活地吊在半空。 …有安全感,好有责任心的一个死鬼啊! 弥什有些不适时地想着。 她努力挣开卡住脖子的力道,用尽全身力气对梁砚行说:“不如还是让我死吧。” 喘不过气半死不活的感觉,比直接死还更痛苦。弥什又开始在作死和摆烂间反复横跳,就在她的意识和生命快要完全流逝之前,不远处房门忽然就打开了—— 随着房门打开,杀人鬼们像是被谁推开了一样,全飞出去了。 弥什顺势落在地上。 她眼花缭乱地看向有动静的地方。 是谁…? 她没有开门,怎么会有人从房里走出来? 等视野恢复清晰,一张熟悉、令人眷恋、却好久不见的脸映入眼帘,弥什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微毫力气都用在吃惊上面了。 “弥什,不是说好永远不要再见面吗?”他说。 三岛笑着,无奈着,眼睫弯弯,就像初次见面时单纯善良的模样。 ——三岛居然还活着! 一时间弥什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大喊让三岛快跑了——既然三岛是多出来的玩家,那他既不是杀人鬼,也不是银钥匙,不满足副本的死亡条件。 弥什愣了一会,直到三岛走到他面前了,她都没想好该说什么。 假罗凡德看到三岛后,眉头紧蹙,说:“原来是你,一直在破坏我的计划,你究竟是谁?” 玩游戏的人只有五个,可是进入副本的玩家有六个。 不仅弥什在寻找多出来的玩家是谁,假罗凡德也在寻找——因为在玩家认定身份之前,假货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她们的样子、技能、性格都跟着玩家改变。 假罗凡德是在玩完杀人鬼游戏后,才知道三岛是多出来的人。 可惜,还没等他动手,三岛就狠裂果断地“自杀”了。 假罗凡德的刀已经被真罗凡德毁掉了,他没有看地上破碎的刀柄,而是眯着锐利的双眸,上下打量孱弱的三岛一眼,嗤笑着大步靠近——假罗复制的是真罗武力值拉到MAX的体格,不用刀,捏死三岛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实现空手杀人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岛还是普通的高中生。 弥什见证了三岛的改变,她觉得,三岛已经变了。 罗凡德会在三岛手上吃瘪。 果不其然,下一秒,三岛说着“抱歉”,伸手捂住弥什的眼睛。在弥什看不到的地方里,他的脸像摔在地上的京剧面具一样,裂冰碎开,每一块碎片的衔接处都长着一只眼睛。 这些眼睛看着假货们,笑着,哭着,沉默着,情绪各异。 一转眼的功夫,现场所有直视三岛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伤害,眼球侃侃流血。 “…窥视之瞳,居然在他身上?” 梁砚行看着屏幕上长满眼睛的像素小人,越看越觉得精神混乱,他连忙捂住三岛的形象,这才感觉好受一些。 奇怪。 梁砚行敏捷地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看着游戏人物,也会有副本道具的副作用? 隐隐约约间,他快要发现弥什、游戏和现实的真相,却被赞德随意一句话给打消了怀疑:[主神毕竟是无所不能,创造出能影响到现实的游戏道具,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是。 能创造那么多恶心人的副本,主神的能力确实很强。 梁砚行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等三岛收起窥视之瞳后,他才慢慢放下挡住屏幕的手。 三岛也把挡在弥什眼睛上的手放下了。 他松手的速度很慢,所以弥什只依稀看到了,数百双眼睛同时缩回体内的后半截进程。黑白相近的水状物品转动,鼓动涌进血管。 三岛的皮肤因为这些眼睛涌动,鼓起一个又一个包,又等了一会儿眼睛才完全融入血管,藏在身体深处看不出来了。 弥什不算真正看到眼睛,不受其影响,但她知道直视眼睛的下场——离得最近的罗凡德,眼球直接破碎爆开了。 眼皮紧紧合在一起也掩盖不了的眼眶凹陷,组织液横流。 “这是…” 弥什被吓到了,强忍着才没有后退一步。 “弥什,我死了。”三岛笑着,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啊”的语气说出这么沉重的话:“好好笑啊,我居然在通关副本的最后关头,死在九龙城寨里了。” … 时间回到第一个副本。 三岛抓住弥什丢来的机.关.枪,将其反转。 他想将枪口对准身后的黑子,余光却不小心瞄见枪口里的景象。 一只血红的眼眸快速晃动,捕捉到三岛的视线后,深红瞳孔乍然放大传递出兴奋的情绪。 两只眼睛隔着枪管对视了。 还没等三岛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下一秒,他的身体就爆开了。 无数眼球涌进他的身体里,代替血液成为了他。 当然,这些听起来就疼的要死的事情,三岛并不打算和弥什实话实说,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已经死了,还有感谢她:“我被彻底留在无限空间里了,还好,我有你的机.关.枪,其他鬼都不敢欺负我。” 虽然死了,三岛还是很感谢弥什,感谢她将救命的道具毫无犹豫地丢给她。 因为这份感谢,三岛在空间里活了二十多年,又无意间发现副本都存在同一个世界里,他从香港来到日本,并再次见到弥什。 对于弥什来说,她和三岛是几天没见的同伴。 可对于三岛来说,他在无限空间里独自呆了许多年,才终于见到昔日的好朋友。见到了,然后他笑着说:“上一个副本?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用一句“都过去了”,轻飘飘地概括数年的艰苦。 弥什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被动来到房间角落,又看着三岛按住她的肩膀,眸光坚定与其对视。 “弥什,死了的我和灵异属于同一阵营,我不能将真相讲出来,否则会引起主神的注意。” …这件事,弥什已经知道了。 早在察觉副本意图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三岛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 ——帮弥什开门,用同一个盘子上的食物,警告弥什不要相信所有人,删掉推文的链接,还有无数次站在弥什这边,坚定她不是mishi的想法。 可是,最让弥什难受的是,三岛做了那么多,却被她逼死跳楼了。 弥什的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确实是湿润的触感,太神奇了。她生来心脏强大少情绪,还没为一个人那么难受过。 三岛是第一个。 三岛看到弥什落泪后,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在副本世界里活了二十年,即使外表还停留在高中生长相,心态也截然不同了。 “别哭,不是什么值得哭的事情,至少我们还能重新见面。” 不远处的锅炉忽然沸腾,白烟热气和滚浪翻涌,像是一个正处于暴怒边缘的人在闹脾气。三岛冷眼瞥了它一眼,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锅炉又立刻安静下来了。 三岛拉住弥什的手,来到房门边上。 “弥什,你太善良了,所以这个副本对你来说太难了…不过幸好,我也叫mishi。” “什么意思?”弥什泪眼模糊,却头脑敏捷地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三岛,你想干嘛,你不会…想代替我成为银钥匙?” “你要代替我死在这里?” 弥什想要挣脱开三岛的手。 没挣开。 三岛的力气大得不像人类。 “虽然我生前就意识到了,但死后感受似乎更深了。”三岛笑道:“弥什,你真的很聪明。” 话音刚落,三岛一把将弥什推进房门敞开的房间里。 关上门。 弥什被他推得脚步踉跄,向前扑。 好不容易站稳身体,她赶紧回身打开房门,想回去找三岛。可房门打开,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三岛、没有孙歆、没有锅炉,更没有那群假货们。 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罗凡德躺在走廊中央,已经有出气,少进气了。 ——他打赢了假货,没让他杀掉自己,也没被一脚踢进异空间里,可代价并不轻松。 罗凡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看到他,弥什就知道,她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了。 “罗凡德!” 弥什赶紧扑上去,想要拉起他。 可是罗凡德的伤势太重了,她一碰他,他就开始吐血了。 “弥…什…”因为嘴里塞满血沫,罗凡德口齿不清地说:“你收到副本通关提示了吗?好奇怪,你活着,死亡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上面写的是什么?” 弥什已经顾不上罗凡德会不会发现她不是玩家了,她迫不及待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好在,罗凡德的伤太重了,没发现弥什的不对劲。 他说:“死亡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写着,mishi,m-i-s-h-i。不是你吗?” 罗凡德艰难拼完这个单词后,就耗费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完全不动了。但是没有关系,玩家通关副本后,会在离开副本后迅速恢复健康。 只要不死在副本里,再重的伤也能一秒恢复。 弥什点点头,让罗凡德好好休息,含着泪说:“我知道了。” m-i-s-h-i 三岛。 原来孙歆的占卜是这个意思,三岛代替弥什去玩游戏,所以死亡名单里有mishi的名字,通关名单也只有罗凡德。 可实际上,她和罗凡德都活下来了。 通关了。 弥什却笑不出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无限空间的恶意,将人类的性命情感当作儿戏,肆意玩弄。 “真是,让人讨厌啊…” 弥什喃喃自语道。 副本通关后,不远处房门无风而动,门后赫然是她进入副本前的教室景象。 安静、祥和、安全,只要穿过这个房门,就能离开副本,将因她而死的三岛忘在脑后,可是弥什远远凝视着房门,透过门框看向自己平静的生活。 她没有动弹。 可弥什毕竟不是真的玩家,她不离开,那房门自己来。只见本该钉死在墙上的房门动了,它带着教室的景象朝弥什逼近,直接将她吞了进去。 强烈白光乍现,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眼前视野恢复清晰,她坐在阶梯教室的最上方,手里抱着一团空气。 她又回来了。 ** 三岛将弥什推出去后,独自面对众人。 原本善良友好的脸忽地沉了下来,他踢了一个坐垫坐下,又有些疲倦地从口袋掏出雪茄。雪茄见风自燃,诡异得像个异类。 弥什当年丢给他的机.关.枪,就搁在他脚边,鲜明得如同一个标志。 香港副本里的鬼,只要一看到这把枪,大概就知道他是谁了——由玩家转换成的灵异,居然没有恨意,没有残暴,只有一腔执念。 “弥什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碰她。”三岛毫不怯场地直视假罗凡德,不,就算对面是真罗凡德,他也不害怕了。 他在九龙城寨活得太久,太久了。 他靠着机.关.枪,避开被其他鬼吞噬的结局,又靠着窥视之眼一路成长至今。 最后成为香港副本里,玩家口口相传、闻风丧胆的boss。 可他也很多年没有笑过了,离开九龙城寨副本的第一个笑容?三岛眯起眼睛仔细回想,好像是不久前,他再次看到弥什时的笑吧。 哪怕是当人还是当鬼,三岛再也没有遇过比弥什还好的人。 能毫不犹豫地将枪支丢给他,能在怀疑杀人鬼的时候,也三番数次地相信他… 为了她,三岛发誓会一直好好活着,以另一种姿态守护她。以…灵异的可怖方式保护她。三岛挥了挥手,假货们的皮肉瞬间绽开,绽放出无数双眼睛。 抱歉,又对弥什撒谎了。 他不是代替她死在这里,而是代替她杀掉所有人。 鲜血迸发在旅馆窗户上,抹上一层鲜红色的血光,像将旅馆和外界隔绝开。 数十分钟后,三岛拖着新的眼睛,拖着受伤的残肢离开旅馆, 他浑浑噩噩,脑子里却清晰映着一个名字。 ——弥什。 “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第34章 第 34 章 弥什站在阶梯教室最高处, 手里还抱着装高数资料的书包,米黄色书包上泼洒点点血迹,证明着刚刚副本里的恶战并不是黄粱一梦, 而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她愣着没有反应, 教室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 弥什下意识一挡。 完了, 从副本出来,对开门都有ptsd了。 “弥什, 你在干什么呀?”进教室的人是弥什的宿友, 她在楼梯口等弥什出来等了许久,见人还没有出来便过来找:“不是说好一起回宿舍吗?” “回宿舍?哦对…我得回去了。” 弥什捂住书包沾血的那一面, 心神不宁地跟着宿友回到了宿舍。 她脱掉鞋子爬到上铺,然后躲进被窝里蜷成一条虫。 静悄悄的。 原本在看视频、聊天的宿友注意到弥什的异样,靠近后诧异道:“弥什这是怎么了, 下午的高数没考好吗?” “不是…”弥什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闷闷的。 不是考试考砸了,还有什么事值得那么难过啊? 宿友们面面相觑。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 会有普通女大学生的忧愁是:好朋友死了,自己也九死一生逃回来。 善解人意的室友建议道:“就是一次期末考试而已!考砸就考砸了,大不了下学期补考,如果心情不好, 就去找一个男人玩玩, 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宿舍里唯一有对象的宿友想起什么, 兴奋道:“诶, 我男朋友想给兄弟和你们搞个联谊, 不如弥什也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 弥什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兴奋的宿友拉起来, 摁在化妆台上强制打扮。 与此同时。 远在屏幕以外的梁砚行,看到郁郁寡欢的弥什, 心里也很难受。 他想从仓库里找点道具送给弥什,让她心情好点,可是翻来翻去,除了杀伤力硬核武器,就是外形特别诡异的道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让弥什开心的东西。 要不…再送一次原子弹? 梁砚行仓库里,这种没用的玩意最多了。 还没等他把原子弹塞弥什宿舍里,游戏系统忽然弹出一条提醒—— 【爱心值已满,是否开启玩家与女友npc 见面?】 … 这是要见面了? 梁砚行仅因为震惊,迟疑了几秒,随后迫不及待按下【同意】按钮。 而全然不知自己要跟电子老公见面的弥什,正被宿友摁在化妆台前,磨刀霍霍。 弥什本就长得漂亮,只是精力都放在学习和打工上,没什么精力打扮自己而已。 在宿友的强迫下,她换上嫩黄色的套装,头发也吹得顺溜笔直——从无限世界流浪风,摇身一变成为漂亮女大。 “这样才像话。今天必定给你找个男朋友!” 宿友气势汹汹,拉着新鲜出炉的弥什冲上出租车,朝联谊的地方出发。 刚上车,弥什就开始犯困了。 虽然现实只过去了五分钟,但对弥什来说,却是四天三夜、真假两个空间的特种兵旅行,一旦进入安全的空间,大脑开始后知后觉感到疲惫。 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她慢慢阖上眼皮。 开始做梦。 弥什感觉有白光从眼皮底下晃过,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科技感十足的酒吧里,周围是肤色造型乃至物种都各形各色的客人走动,它们手里还都拿着一杯酒。 … 什么情况? 她又进入副本了? 弥什喊住一个服务员打扮的机器人,刚准备说话,却被对方打断了。 “噢我知道,小姐,你说你想等同伴来了再点餐。” 机器人说完,就被其他客人叫走了,徒留迷茫的弥什一人。 她看向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抬手捏了捏脸颊——不痛。还真在做梦。 结合服务员的话,一个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一晃而过。弥什想:她应该在等一个约好的人。 可她在等谁? 难道…她在等梁砚行? 不怪弥什把这场莫名其妙的梦境和梁砚行强硬地扯上关系,而是她小时候,在《故事会》里看过很多类似的故事。 譬如:捡到街上的红包,当天晚上就梦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再譬如:梦到前世的恋人,两人在今生梦里感情温存… 在弥什心里,梁砚行就是这种存在,一个只能入梦,没办法见面的…死鬼? 这样想着的弥什,立刻开始期待起来了。她坐直身体,伸头探脑地朝酒吧出入口张望。忽然,一声颓里颓气的男声从弥什耳旁响起,近得好似贴在耳垂上说话。 “你就是梁砚行喜欢的女孩?” 音调紧贴耳根穿进大脑里,温热的气息扑在微凉的脖颈上,弥什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应声看去,就以一种极近的距离,看到一张几乎搁在她肩膀上的脸。 …长得很轻佻。 弥什很少用“轻佻”来形容一个人。 但他给人的感觉,除了轻佻,就是游戏人生的漫不经心,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就像现在,他不仅毫无边界感地将脑袋放在弥什肩膀上,还用眼眸斜光看人,眸光戏谑。 “说话呀,难道是小哑巴吗?梁砚行喜欢一个小哑巴?” 弥什:… 哪来的傻逼男人? 她一个侧身,把对方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甩出去,他也顺应动势毫无挣扎地倒下去,就在弥什以为他的下巴要磕到台面上的时候,他耷拉着脑袋一个回身就坐在了对面。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豫成,平日喜欢玩游戏,最讨厌的东西是梁砚行,最喜欢的是…” 弥什对李豫成的爱好毫不关心,开口就直接打断他:“梁砚行呢?” “他呀?”李豫成双手呈开花状,慵懒抵住下巴,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小孩子听到会变成童年阴影的话:“他不要你咯!” … 五分钟前。 梁砚行点击【同意约会】后。 他从箱子里拿出珍藏的西服,这是他一百年前参加生日宴的衣服,据说是法国原产布料,还是上海滩的外国裁缝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光是制作费就耗费普通人家一生的生活费。 同时,这也是梁砚行时刻铭记过去和现在的锚点,不到重要时刻,他不会拿出来。 “赞德,这衣服会不会老土了?” 梁砚行将衣服换上,有些不大自信地问道。 说实话,手工制品的魅力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而且梁砚行从进入无限空间开始,他和他的随身物品都像点了暂定键一样,他不会变老,衣服也不会变旧发霉。 换回衣服的他,完全看不出在无限世界里摸爬滚打过,反而回到初入空间时温润的样子。 可因为要见的人是弥什,梁砚行才会如此不自信。 [主人,你穿这套衣服很好看,而且游戏npc不会主动介意玩家的衣服,您可以放心。]说实话,赞德说的话时候,很没底气,因为他觉得弥什会真的嫌弃梁砚行。 就…她看起来就像会当着梁砚行的面说:“哇塞,你死得那么早啊。” 又或者:“这就是你死的时候穿的衣服吗,好vintage哦好潮流哦。” … 赞德不夸张,这是它根据ai算法算出来的对话。 可他不敢和梁砚行坦白,特别是对方看起来还那么期待。 “不会就好,我希望能给弥什留下一个好的影响。”梁砚行总算下定决心换这套衣服了。 他重新坐回屏幕前。 静静等待进度条加载好,幻想着他和弥什见面。 在第十七次整理衣领后,游戏屏幕终于有反应了,可弹出的系统系统并非梁砚行所想,相反,黑底红字的文字从刚开始就给人一种不安的预感。 【对不起,你的无限玩家排名有变动,已从no.1变更至no.2】 …变了? 梁砚行有些吃惊,却没有很在意。 他早已不在乎这些虚名,不管是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都只是无限空间的戏子罢了。 梁砚行按掉这条提示,可他没想到,这条提示后面接二连三来了好几条内容:【对不起,你的无限女友app只供no.1的玩家使用,其余玩家只供观看。】 …什么意思? 许久未出现的慌张,在梁砚行心头蔓延,他的眉头蹙得很紧。 【对不起,游戏使用权已转交给现no.1李豫成。】 【对不起,约会使用权已转交给现no.1李豫成。】 【对不起,你已经无法使用[你的无限女友]app,期待你再次登上第一宝座,再见。】 一连几条提醒,直接就给梁砚行整不会了。 他甚至是在赞德的解释下,才明白“游戏使用权”,“约会使用权”是什么。 原来只有无限玩家第一名才有资格玩游戏,曾经登过第一,但不是第一的玩家只能观看。 就在刚刚,李豫成通关3S+副本并成为幸存玩家的mvp,积分反超已经宅家颓废两周,没下副本的梁砚行,成为新的无限玩家第一名。 “就是说,我不能跟弥什约会了?”梁砚行反问赞德。 拜托,这对他很重要! [是这样没错…谁让主人最近沉迷游戏,都不下副本了。李豫成想成为第一名很久了,现在让他捡漏了,他得高兴死了。] 赞德没敢说,李豫成代替梁砚行跟弥什约会的事,这比梁砚行丢了第一名还让他难受。 话音刚落,梁砚行脱掉西装,转身就要朝门外走。 赞德傻眼:[主人你去哪里?] “下副本。” 梁砚行头也不回。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夺回弥什——这不是第一名的尊严,而是初代电子老公的宝座! … 就这样,刚结束副本的李豫成,还在给朋友发私信,得瑟探索积分反超梁砚行的时候,忽然接收到一个恋爱游戏的申请。 【你好,尊贵的No.1用户,欢迎来到[你的无限女友]app,请输入你的id。】 李豫成:… 什么玩意? 他点开游戏,轻车熟路点开客服,回复:人工客服,我要折现。 笑死,谁要在无限空间玩恋爱游戏啊?李豫成露出一副夸张的不屑表情,嘴角吊儿郎当:“是和朋友玩不香吗,是下副本不香吗,还是把梁砚行踩在脚下不香吗?” 客服显示[正在输入中],状态来回切换四五次,似乎正想办法说服他。 对此,李豫成嗤之以鼻。 他是不可能被客服说服,接受这么没用的奖励的。 先不说李豫成对谈恋爱没有半点兴趣,而且他只想下副本享受过山车一般的生死体验,唯一能让他提的兴趣的人只有… 刚想到这里,客服的回复就发过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一大段话解释,而是两三行简短的介绍,甚至还附有【拒绝游戏】的选项。 李豫成没想到这次主神那么好说话,轻轻挑了一下眉头,然后才闲散地阅读回复内容。 【尊贵的No.1用户,你好。[你的无限女友]app的上一任玩家乃前任No.1用户梁砚行,他与NPC弥什已建立非常深刻的感情。主神考虑到,如若现在将游戏的使用权转交予你,不符合人类的道德感情规范,系统破例帮您开启解绑模式,感谢您的成人之美。】 【拒绝游戏】 【加入游戏】 加入游戏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请站在同伴角度上考虑清楚,破坏这段感情,将会给同伴带来多大的伤害) … 这是玩不玩游戏的选项吗? 这分明是当不当男小三的选项! 李豫成想都没想,直接点击【加入游戏】——这个男小三他当定了! 笑死,游戏客服提及梁砚行的事情,直接激起了李豫成的反骨——他讨厌梁砚行的事情,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了。 事实上,李豫成进入无限空间的时间,比梁砚行早了几百年。 在误入无限空间之前,他是当朝最受宠娇矜的小王爷,平日里不是遛马打鱼,就是和书院朋友逛茶楼听戏曲,最大的忧愁就是嫌弃日子无聊,还有吃太多瓜子上火了。 反正天大的事情,上有父皇顶着,下有王兄撑着,怎么都掉不到他头上来。 紧接着他就进来了。 然后从没接触过科技的他,在新手村呆了五百年,每天杀杀小鬼还觉得自己怪牛逼的。 李豫成到死都不会忘记,他在新手村呆不知道多久后,遇到刚被抛进无限空间的梁砚行。他跑上去刚想和他打招呼,结果梁砚行当着他的面,点击【通关新手副本,进入无限空间】的系统提醒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原来,这个系统提醒是可以点击的。 李豫成顶着一双被系统提醒遮挡,视物不清晰的眼睛已经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知道,系统提醒是可以被点掉的,他的眼睛也没有半点毛病。 可是梁砚行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当着他面直接走掉的行为,真的很过分欸! 李豫成从小被娇惯,从没遇过敢无视他的人,再尔,他因为搞不懂游戏玩法而被迫滞留新手村几百年的事情实在是太丢人了,唯一目睹这段过去的人只有梁砚行。 从那以后,李豫成恨透了梁砚行。 一出副本就开始学习最先进的科技,不能再犯新手村的错误了。 还有就是,时时刻刻追在梁砚行屁股后面跑。 力求积分反超他。 可是李豫成爱玩,他是那种为了看热闹,拒绝快速通关的乐子人,也是因为这个兴趣,这么多年来迟迟没能反超梁砚行,当了几百年的万年老二。 现在一朝农奴翻身把歌唱,李豫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积分反超梁砚行的刹那,就买了几百个大喇叭满世界通告——我,李豫成,比梁砚行强多了! 事业反超梁砚行,已经很开心了,现在忽然来一个恋爱游戏app告诉他:“你好,这是梁砚行的女朋友,请你收下吧。” 李豫成能说什么? 当然是收下啦!哗得一下给死对头戴顶绿帽,乐子人狂喜了。 他美滋滋地在id里随手填了个[爸爸],进入游戏,还没来得及检查梁砚行做了些什么,刚戴上全息沉浸式头盔,就被带到这间无限空间中转餐厅的场景里了。 紧接着,他就在长得奇形怪状的千万人中,看到背对着他,脖颈都好像会发光的少女。 心脏砰砰起,却无人在意。 乐子人连自己的情绪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只想戏耍梁砚行的“女朋友” “我叫李豫成,漂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李豫成撑着脑袋打量弥什。他有些出乎意料,屏幕里是像素人的游戏npc,用上全息沉浸式头盔后,竟然拥有了人的脸。 而且长得怪可爱的。 现在的游戏已经那么智能了吗?啊,如果是无限空间的产物的话,那一切皆有可能——努力学习科技的出土文物迅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弥什却懒得搭理他。 ——姑娘?什么阿叔才会用的词汇,怪恶心的。 “关你屁事。梁砚行不来,我就先走了。” 弥什推开手里的水杯就要站起来,却被李豫成一把抓住手腕。 “怎么受伤了?” 弥什:…欸? 她低头看向手背,那里有一条在日式凶宅副本里,被假罗凡德划出来的刀疤。 原以为出副本就会消失,没想到还留在手背上,伤痕贯穿手背,将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分成楚河汉界两个部分。 乍一眼看去怪吓人的。 可弥什穿着小外套,伤疤半遮半掩,对方是怎么发现她手上有一条伤疤的? 弥什没有回答,她眼睁睁看着李豫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科技感十足的金属手环,然后“啪”地一下卡进她的手腕里。 手环套进手腕里立刻就缩紧了,金属接缝处迸发出强烈的红光,温热窜进整条手臂里,顺着细密的血管游走。 弥什吓了一跳。 她刚想把手镯甩掉,下一秒,手镯就“啪嗒”一声自己解开了。 弥什定睛一看,原本被疤痕覆盖的皮肤,现在光溜溜的,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看来,这个手镯是一个快速疗伤的工具,并非弥什所想的坏东西。 包括手镯的主人,好像也不是坏人。 “你…” 弥什刚想说什么,又被李豫成拉起了手腕。 她没有抗拒,是因为她以为对方要检查伤势,紧接着李豫成牵着弥什的手,笑眯眯地说:“那从今天起,就是交往的第一日了。” … 弥什刚勾起的嘴角,立刻就耷拉下来了。 好油。 好油的一个男的。 刚刚疗伤时产生的正向评价都是假的,弥什猛地收回手腕,一脸嫌弃。 她冲着餐厅角落大喊:“服务员,来两张纸!” “我的手摸到虫子了,想要擦一擦。” 服务员闻声而来,脚底下转轴嘎吱嘎吱响:“我们餐厅怎么会有虫子呢,是不是看错了?” 李豫成:… 虫、虫子? 梁砚行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啊!一点都不可爱! 而且不是恋爱游戏吗,怎么变成他讲情话,NPC不接茬了啊,究竟谁是谁的电子恋人啊! 他就不信了,梁砚行可以哄好的NPC,他就不行了! 李豫成的胜负欲哗的一下就上来了。他吊儿郎当地掏掏耳朵: “被虫碰过了怎么办呢,我这个手环也可以换假肢,给你换一个吧。” 他想用砍手吓女孩子,没想到弥什想都不想,捡起地上的手环重新戴上。 “请帮我换成假肢。” “就这么嫌弃我吗!”他梁砚行也没有多好吧! 难得的见面,就在弥什怪喊“大虫子!”和李豫成的“梁砚行不要你咯!”的阴阳怪气中,彻底结束了。 以至于弥什醒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喊:“虫子碰我的手,虫子又碰我的头发了,服务员你们这没有杀虫剂吗…” 坐在弥什身旁的宿友笑道:“你在做什么梦啊,又是虫子又是杀虫剂的。” “没什么…” 弥什活动了一下睡僵的脖子,只当是一场梦:“梦到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而已。” 虽然对李豫成的评价不是很高,但是不得不说,这场莫名其妙的见面,居然阴差阳错地,将弥什从沉浸中拉出来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李豫成语气轻跳的那句:“从今天开始,就是交往的第一日了。” 咦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弥什双手抱胸打了一个冷战。 放下手的刹那,她忽然瞥见,手背上的疤痕竟然消失了! 弥什有些吃惊地抬手,将手背对准车窗外的亮光,暖光打在皮肤上只依稀看到一些毛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副本带来的创伤,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抹掉了。 乐子人李豫成的出现好似奇迹,连带着弥绕在弥什心头上的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 弥什凝视手背,没有说话,心里也没有任何感想,直到宿友兴致勃勃出声,才回过神来。 “马上就到联谊的地方了。女生进房门的顺序很重要,先让弥什进去,其他人随意。”毕竟这场聚会是为了安抚弥什,所以大家都很当然地,将初次亮相的机会让给弥什。 弥什无所谓,第一个进去还是第二个进去都没关系,反正她不恋爱。 几人来到约好的KTV房间,宿友打开房门招呼弥什先进去。 “哇,这次来的都是帅哥!” 站在弥什身后的宿友,低声讨论,语气兴奋。 然而弥什站在房门口,看着门外一条被暗绿植被包围,气氛诡异的乡间小路,陷入沉思——这特么是KTV里面,搞笑的吧? 她后退一步看向走廊,金碧辉煌的KTV装潢,符合北城市中心的格调。 目光投向KTV房门内,阴冷的空气幽幽流过,不远处还有难听的鸟叫声,徒添诡异。 “弥什,怎么了?”站在弥什身旁的宿友明显看不到这条路,于是很诧异她怎么不进去:“这次联谊对象都很帅啊,特别是穿着白色卫衣坐在角落的那位,没看上吗?” …穿着白色卫衣,坐在角落的男生? 弥什应声看过去,却看到一个扎成人类女孩模样的晴天娃娃,被挂在槐树上摇晃。 “快进去吧。” 宿友催促,全然不知自己在把弥什往死路上逼。 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弥什深呼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踏进房门里,没有走进KTV,而是走进这条乡间小路。 与此同时,坐在KTV包厢里、始终低头玩着手机的白卫衣男孩猛地抬头,眸光锐利。 他敏锐察觉到什么。 空气…有些不对了。混凝土结合物深处竟然传来山野的潮味? 男生一抬头,就看到弥什抬脚往房间里面走——明明她的身体做着朝他们靠近的行为,视线却落在远方,而并非他们身上。 他心里起了几分奇怪。 难道…是同行? 男生几步快走,正面朝弥什迎了上去。 第35章 第 35 章 弥什走进乡野小路后, 还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已经没有KTV的影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矮树林, 暗绿色浓郁接近墨色, 将原本晴朗光亮的白日, 压得宛若暗夜来袭。 站在这么瘆人的山谷里,弥什只有一个想法—— 啊, 看来是没办法联谊了。 事到如今, 还是先进副本吧! 弥什迈出前所未有的欢快步伐,走出无限流玩家不敢走的潇洒。 她踩着灌木林往前走, 没走多久,就看到隐藏在乡野深处的村寨。 那儿几乎都是传统平房,高低起伏的落差很小, 乍一眼看去仿佛要被连绵的绿植吞没,可因为房顶墙角, 也就是厝角头的形状各异无,美轮美奂,所以格外瞩目。 “厝角头的话,好像是岭南还是哪里的建筑风格?”弥什喃喃自语。 “是粤东。” 一道突兀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随后是“嘎吱、嘎吱”的踩落叶声。 弥什应声望去, 率先见到三位女孩, 朝她走来, 站定,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嗯,这三人不熟。 弥什看了她们一眼, 就知道她们虽然并肩走来,彼此间却不太熟悉。 首先是风格上的区别, 一般来说好朋友之间风格诧异不会那么大,三个女孩却各穿各的,有穿着白裙子,留着柔软黑发的白月光,有穿着短上衣工装裤的酷姐,还有一个扎着低马尾,穿着肥大衣服的朴素女孩。 刚刚说话的人就是低马尾女孩。 她见弥什回头,却在看到弥什的长相和打扮后立刻避开眼神,回避与她的眼神交流。 “这是粤东的建筑,在门上安角代表雄性的权力,我以前就住在那块…” 大家都在听,没有人交流,于是女孩越说越小声,最后一个尾音几乎消失了。 弥什了然,粤东泛指广东省东部地区,也就是潮汕。女孩应该是传说中的潮汕女孩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低马尾女孩便自我介绍道:“我叫黄娣,关于潮汕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们。” “皇帝?”酷姐挑眉:“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霸气。” “不…”黄娣低下头,语气怯怯地说:“是娣,招娣的那个娣。我在外面打工补贴家用,差不多十年没回过家,估计家人都把我忘了,我才达到了无限空间的流放标准吧。” 黄娣看起来也就25岁的样子,居然已经打了十年工! 众人了然。 刚刚说话的酷姐拍了拍黄娣的肩膀,说:“那进来了也是好事,在这里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叫安珍妮,和家暴老公互殴才进来的。” 弥什好奇:“那老公呢?” “死了啊。” “那就好。”弥什松一口气。 安珍妮闻言,有些神奇地看向弥什:“问这个问题的,你是第一个。” 安珍妮从不隐瞒她的过去,可大家都好奇,为什么会家暴,是不是她身上也有什么话题,只有弥什关心这个坏老公有没有得到报应。 也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站位更靠近一些,问就是一句气场投合! 最后一位是穿着白裙子,披着一头柔顺黑发的女孩,她还没开口,就先咳嗽了好几声,然后虚弱地说:“我叫曹芝芝,生病了所以进无限空间。之前在队友的保护下顺利通过副本,如果未来有身体不适拖累你们的地方,先跟你们说声抱歉…咳咳!” 众人点头,没有一个人因为曹芝芝露出不好的表情。 看得出来,这次的队友都是好人,而且还都是漂亮女孩,弥什立刻就开心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众人抬脚往城寨方向走。 越靠近村门口,树枝上的暗红灯笼就越多。刚开始只是一个、两个稀疏地挂在树枝上,等站在村门口的时候,红灯笼就有一二两百个。 哪哪都是红色,照得人脸都是火光。 还有一道修长人影站在门口,影子被拉得很长。 最先发现有人的是曹芝芝,她低声尖叫一声,小声道:“那是谁啊?门口站着一个人。” 弥什眯眼望去。 全黑色的作战服打扮,长长的刀架在后背,像是长出一支翅膀,怎么看着有点像… “罗凡德!”弥什惊讶喊了一声。 她没想到,第三个副本了,居然又见到同伴了。 可是罗凡德反应淡淡——他回头看到弥什后,先是吃惊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进入状态:“请叫我罗老师,我是这次的民俗研究课题的带队老师,你们就是X大的研究生吧?” …什么东西? 弥什不明所以。 身旁的安珍妮很快接上话茬:“罗老师你好。” 除了弥什以外的所有人,都迅速跟上节奏,以带队老师、学生的身份开始攀谈起来——只有弥什发懵的世界达到了。 她猜测这次副本有发剧本,所有人都得根据设定扮演角色,不能让副本NPC发现异样,可是…她没有无限空间的玩家系统啊! 她只有一个NPC的系统,看不到副本提示,也看不到角色设定。 忽然,一道突兀且轻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好像打游戏时忘记关闭队友麦克风,对方又突然说话了一样,把她吓了一跳。 他说:“你是民俗研究专业的学生,今天跟着罗老师一起,来到粤东最传统的部落里,进行五天四夜的学习。可进入村落后,你发现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你接触到粤东阴俗…” …啊,旁白。 现在的系统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她其实不是真人,而是小说人物。 念头刚闪过,轻跳男声微顿,假装恶狠狠地说:“我才不是旁白!” 弥什掏了掏耳朵,只觉得聒噪。 她心里默念:为什么你可以跟我说话,梁砚行不行? “切,你拿那个老古董跟我比?”李豫成这个出土文物,骂起别人老古董时毫不嘴软,“都活那么久了,这么简单的操作都看不懂,这些日子里不会都跟你演哑剧吧?” …还真是。 梁砚行很少说话,都通过行动表达意愿。 除非弥什伤重快死的时候,才能勉强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 至于李豫成说的“简单操作”,估计是鬼界的某一种法术把,得施法术才能跟活人对话。 弥什自己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恕不知李豫成说的“简单操作”,其实就是屏幕上有一个喇叭。之前都是静音的状态,李豫成来了后第一时间就把喇叭打开了。 与此同时他也很无语:梁砚行是怎么跟人谈恋爱的,哑巴和傻子的绝美爱情吗? 弥什和李豫成在脑子里一来一回地对话,战况激烈。 而正在沉浸扮演老师的罗凡德,余光注意到弥什沉默站在角落,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面上表情飞快转换,像是和谁在说话一样。 一会儿白眼,一会儿偷笑,紧接着又不耐烦。 昔日看到弥什和天花板对话的记忆浮现,专属于暗恋者的心慌意乱再度袭来。 等罗凡德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弥什的面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右耳。 也就是李豫成冲弥什说话的方向。 他用手掌隔开了两人。 这并不是一个老师和学生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在罗凡德走上前,捂住弥什耳朵的时候,其他几位玩家都安静沉默下来,只用警惕担心的目光看着两人。 不远处已经有村民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并且不断靠近了。 弥什眨巴眨巴眼睛,轻声问:“老师?” 这一声好像烫到了罗凡德。 他猛地缩回手,然后故意冷着脸,训斥道:“原来是能听到话的啊,不想听讲就滚出去,别顶着两只没用的耳朵站在这里浪费资源。” 弥什:… 好、好熟悉的对白。 她怎么感觉类似的对白,从高中老师嘴里听过。 就连旁观李豫成也惊了,昔日被太傅教训的记忆席卷而来:“好、好凶的一男的。” 就这样,李豫成和其他玩家一样,误以为罗凡德和弥什之间的关系平平,以至于他现在对罗凡德有多放心,日后就有多糟心。 五人走进村落里。 平方整齐划一地分立两旁,没有水泥路,所有通行的道路都是一条被踏平的黄泥小道,已经寸草不生自然成了路了。 从平房里走出来的村民,无论男女,大多穿着朴素的、方便下地喂猪草的补丁旧衣服,黄面朝天,头发也乱糟糟的。 唯一能称得上奢华的东西,只有房檐上的角了。 有的棱角分明,就像公牛的角一样突兀地穿刺空气,有的棱角圆滑,像是少女的刘海。 弥什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火式厝角实在是太多了! 潮汕地区会把厝角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类,其中细长的尖峰或者三角形,就是火式厝角,一般只用在祠堂、寺庙、神殿等建筑。 弥什后退两步,将视野放大后观察。 天惹,平均两间普通民宅,就有一个拜神的寺庙,含神量会不会太高了? 她随机找了个民宅观察,门上贴着一副巨大且色彩鲜艳的画像,画的是一个强壮的男神,头上装饰金碧辉煌,炯炯目光直视门外,威严十足。 不只有这个民宅,几乎所有民宅都贴着类似的画像,上面都是同一个神。 在弥什观察门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训斥。 “你在干什么?” 她回头看去,发现是民宅的主人回来了。——弥什等人进入村落的时候正好临近黄昏,不少外出作物的村民,担着锄头、水袋都回来了。 还几乎都是男人。 他们经过弥什等人的时候,毫不遮掩地用目光去扫她们,眸间情绪非常露骨。 完了后又佯装无事地往家的方向走。 这些村民进屋子的时候,弥什留心看一眼。 透过门缝,她看到这些居民的房间里,摆满了门上这位神的同款画像、神像还有字贴,房间里香火袅袅,仿佛是另一处凡间神庙。 而村民们回家,第一时间不是洗脸休息,而是上香拜神,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什么。 弥什看着这些异样,陷入沉思。 罗凡德端着老师的架子走过来,问:“弥什,发现了什么?” “他们对神明的信仰程度很高。” “这是粤东地区特有的地方神。”所有人中唯一精通粤东民俗的黄娣开口了,介绍道:“他叫五山大神,专门保护地方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义出入平安的,我们那都信这个。” “信仰可以…”弥什的眉头紧蹙:“可问题是太多了。” 她抬头看向远方:“这里一共五十间平房,光是五山大神的寺庙,就有足足十八间。” 十八… 众人沉默,这可是一个不好的数字。 佛教里往往会回避十八这个数字,因为这会让人想起十八层地狱。 而且每个村民家中都供着五山,门上贴上五山,就连贺岁对年也藏头着五山的名字。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民俗了,更像是已经疯魔的信徒村。 才刚踏进村里,弥什就开始担忧后面的日子了。 而这样的警惕,在看到道路尽头巨大祠堂的时候,被拉到了极限。 好大的祠堂… 它比十八个神庙加在一起还要大,坐落在一圈朴素的平房里,显得是那么突兀又诡异。有种格格不入的窒息感。 祠堂呈圆形,比其他平房略矮一点,天色变暗且没有点灯的时候,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攻击人。 就在弥什观察祠堂的时候,沉重的木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因为门很大,开门时的“嘎吱”声也很响亮,划破原本安静的傍晚。 一个戴着红色面具的壮汉,手拿唢呐走了出来,冲着虚空就开始吹奏起来了。 唢呐… 怎么会,一般只有红白事才会用到唢呐吧? 众人听到凄婉的音乐,还什么都没看到,鸡皮疙瘩就已经起来了。 “祭祀即将开始——” “祭祀,即将,开始——” 寺庙里不知道是谁在呐喊,语调抑扬顿挫,配合唢呐声听起来格外尖利。 呼唤声刚落,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朝弥什这边走过来了。 不,不对,他们不是朝她们走过来,他们是朝那间被她们挡住的祠堂走了过来。村民们安静又有秩序地走进祠堂里,短短时间,村子居然都空了。 所有人都进祠堂里了。 “祭祀,马上,开始——” 祠堂内又传来呼唤声,看上去很快就要关门了。 这场祭祀来得莫名其妙,又涉及全村的NPC,无论是谁看,都觉得就是副本关键所在了。弥什几步快跑,跟在村民后头试图进去,却被一个老头拦住了去路。 “面见大神,需要缴纳路费。” “路费?”弥什诧异,“从这里走到祠堂就几步路,交什么路费?” “我们那的人要见五山国王,需要缴纳280元作为路费,这是通往那个世界的车票。”黄娣赶紧解释,看来这又是一个地方习俗了。 尊重习俗可以,可问题是,哪来的280元? 众人等人翻遍全身,都没找到一分钱。她们本来就是扮演来落后区域研究课题的师生,怎么可能在身上放钱? 老头看出了众人的窘迫,却毫不客气地说:“没有路费,就不能进去。” 说罢,就准备关门。 真的要放弃这次接触副本核心的机会吗? 众人慌张。 就在这时,弥什哗得一下从衣兜里拿出什么东西,摆出霸总掏出金卡的气势。 结果大家定眼一看,竟然是一张贫民救济卡! 她们看看救济卡,再看看弥什脸上得意的表情,一时陷入了沉思。 … 不是,一张救济卡而已。 为什么她的表情那么自信,就像拥有了世界。 弥什将卡塞进老头手里,说:“这可是香港的消费卡,拿到港口可以兑换很多好东西,比钱有用多了。我记得你们离香港也不远吧…” 老头将信将疑地拿过实体卡,仔细观察起来。 弥什当然不会给他看清卡面的机会,虚晃一下立刻就放进口袋里,然后冲着罗凡德撒娇:“老师,我们真要为了课题牺牲那么多吗?这张香港消费卡可是我妈准备给我的生日礼物,说是可以换手表、换黄金呢!” 罗凡德沉默,他没有弥什那么信手捏来,张口喊妈。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要离开,居然没有半点惋惜。 也是,按照罗凡德武力值,就算进不去祠庙里,他也能杀光整座村庄,强行通关副本,要不要看祭祀对他而言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 弥什无奈。 就在她觉得这场戏要演砸的时候,老头忽然拉住弥什,压低声音道:“你把消费卡给我,我让你们进去。” “可是这卡能换手表,换黄金…”弥什假装不乐意。 “…我让你们都进去。” “那行!”弥什立刻收起不舍的小媳妇模样,一秒都不肯多演。 她光速将救济卡塞进老头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祠堂深处。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生怕老头看清上面的字后将她拉出去。 走进祠庙后,人山人海,特别是靠近神像的地方,几乎没有人可以站的地方了。 弥什看向神像。 祠堂里供奉的神像和村民们贴在门上的画像是同一位神,黑脸,长胡子,穿着打扮奢华。它静静坐在石台中央,端着一副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众人。 而神像的头顶上,是一个镂空的天花板。 就好像神庙里开了一个天窗,洞外是黄昏明暗交接的天色,偶尔有山风从上往下灌入,凉飕飕得抚平天灵盖的毛孔。 弥什打了一个激灵。 令她感到寒意的不只有风,还有挂在天窗上的一个人。 他应该已经很老了,皮肉都挂不住身体向下垂,披着一件红披风,戴着一个红鬼面具。他被挂在天窗上,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垂头顿足,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脖子。 所有人都在看他,于是弥什也看,不过是嘴巴也没闲着的那种看:“他在干什么啊,那么奢华的神庙怎么破了一个洞。” “祝祭和神正在对话。”黄娣解释:“神庙挖出一个洞,是为了让人更好地连接上天。” “哦…” 弥什不太明白,如果被吊在上面就能跟神对话,那那些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的虐文女主都可以来这里搞兼职了。 没过多久,刚刚吹唢呐的壮汉就把祝祭从天窗上拉下来了。 这人刚下来,就冲村民说:“五山大神有了新的指示。” 弥什注意到,这句话刚说出来,这帮村民居然比他们这些玩家反应更大!他们表情凝重,身体微微向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大神他,讨厌奢华。” 什么意思? 弥什下意识看向唯一精通地方民俗的黄娣,可惜连她也摇摇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祝祭说完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花280块钱站在这里观看祭祀的村民们,也都纷纷安静退了出去,仿佛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听这一句话的。 没头没尾,也没有人感到疑惑。 弥什跟着人潮走出去。 才刚走出门厅,她们就看到一个穿着比村民稍微显贵一点的老男人,站在逆流的人群中,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你们就是来村里学习的女学生吧?” 村长在说话的时候,眼睛晦涩地朝几位女孩身上打量,令人感到不适。 因为是重要的NPC,谁都没有发作…弥什例外。 她赶在村长将恶心人的目光扫过来之前,双手在胸前摆了两个中指,姿势还格外标准,面上面无表情仿佛是一座比中指的女观音。 以至于村长的目光刚扫过去,眼睛就像被烫到了一样,飘忽不定。 他有些尴尬地说:“我是负责你们食宿的村长,这些日子里你们住在我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的贤内助说…” 村长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平房,暗示大家先过去。 众人虽然警惕,但为了维持角色人设,也不敢犹豫多久,接二连三地过去了。 四位女孩顺着村长所指方向走去,罗凡德刚准备跟上,却被村长单手拦了下来:“等等。” 村长对待罗凡德时候,可没有对待其他女孩那么好脾气,他摆出一副非常不耐烦的表情,说:“我家里可是有女人的,没有准备给男教师的房间。” “这段日子你只能住在柴房里,喏,就村口那间小破房子。” … 几位女生看到这幕,面面相觑。 家里有太太所以不允许男教师借宿,那家里有丈夫,就允许女学生借宿吗? 怎么感觉,这个村子有点奇怪啊?… 第36章 第 36 章 【36】 “如果我说不呢?” 罗凡德伸手探向后背。 为了维持教师人设, 他用严密布条将武士刀层层包裹,好让它看起来像普通人会用的手仗,而并非一把危险的刀。 弥什注意到他掏刀的动作, 叹了口气, 是啦, 罗凡德怎么可能听从npc的话呢?可是当着村民的面公然掏刀,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赶在双方真刀实枪动手之前, 弥什一个箭步走到村长面前, 挡住他狐疑的目光。 她伸手抓住罗凡德手腕,宛如一个深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老师, 你就安心吧,我们肯定不会乱走的,明天上课的时候再见面吧。” 罗凡德:? 掏刀的动作一下子就忘了呢。 他低头被弥什抓住的手腕。 弥什还以为他没听懂, 又重复了一次:“你说是吧?老师。” “老师…” “老师…” 一声又一声,宛如催眠。 弥什说了很多话, 可落入罗凡德耳中,只剩下一句“老师”。 他有些不太适应地揉了揉耳朵,语气勉强地说:“你…别叫我老师了。” “不叫你老师叫什么呀?”弥什回复得飞快,入戏也飞快。 对她而言, 这就是一个副本剧本罢了, 管谁不是叫老师呢?可是弥什忽略了——昔日互怼调侃的异性朋友, 忽然一口一个老师地叫, 该让人如何自处? 反正罗凡德听着这一声声的“老师”, 心都乱了,哪还顾得上生气呢。 等他反应过来, 人已经跟着其他村民来到柴房了,四位女孩则住进了村长家。 罗凡德看着连床都没有的破草垛, 沉默了半天,忽地来了一句:“该死,中了美人计。” 这个副本的剧本怎么回事?今天搞师生,后天搞什么,搞兄妹吗? 罗凡德不知道,他的直播间里,已经闹哄哄乱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 【乱的不是剧本,是你的心!】 【乱的不是剧本,是你的心!】 【谁懂啊,听说这里有武力值超强的玩家才过来的,结果莫名其妙磕上了…】 【你们听说了吗,消失两周的大佬梁砚行又开始下副本了,而且他和系统赞德聊天的时候,出现了弥什的名字!】 【卧槽,我就知道弥什是大佬!居然连梁一都认识…】 【你没看世界公告吗,梁已经不是一了,而是二!李一梁二!】 【太励志了,也不知道李豫成是怎么反超梁砚行的,估计是把时间都花在闯副本上面了吧…】 … 在死个人都普遍的无限空间里,能成为大新闻的事件不多。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李豫成反超梁砚行的事情! 一时间,李豫成化身为励志的代表,不少玩家猜测他私底下有多努力,消费有多节俭,才能缩短这成百上千万积分的差距。 然而玩家们知道,被他们称为节俭、励志的李豫成,当然、必然且不自知地沉迷游戏了。他本来就很爱玩,体验到恋爱游戏的乐趣后,居然比梁砚行还快地沉迷进去。 就这样,好不容易得到第一名的李豫成,没有再接再厉下副本,而是心安理得当起宅男。 外头纷纷扰扰,李豫成正翘着二郎脚戴着vr,看弥什比中指,笑的嘎嘎声不停。 “美女就是不同,比中指也很美。” 弥什撇嘴,再次被油到了。 她幽幽回了一句:“死鬼,积点阴德吧。”——这个死鬼和喊梁砚行的可不是一个意思,弥什骂李豫成死鬼,是真的在骂他。 弥什说完后,忽然发现村长站在不远处,眼神幽怨地看着她:“这是我这最好的房间了,难不成你还想住进主人房不成?” 村长还以为弥什的话是说给他听呢。 他故意用阴阳怪气去刺弥什,结果对方不仅不解释,还理所当然地说:“也不是不行。” 村长:… 接连两次在弥什身上吃亏,村长已经懒得说什么了。 他将房间大门彻底打开,只说了一句“洗完澡回房间后就别出门了,村里入夜后不开灯。”,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洗完澡。 回房后别出门。 村里入夜不开灯。 弥什迅速消化话里的信息点,才有空看向房间内部装潢。 哦吼,村长居然没有撒谎,他给弥什的房间,确实很好。 房间特别宽敞,很多家具都是用一整棵木头打造而成的,外表光滑没有接缝处,造价华贵。房间天花板很高,是寻常房间高度的两三倍,弥什感觉,有点像是祠堂的天花板了。 房间照明很足,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放了一个油灯,照得里面亮堂堂的,没有一处阴影。 安全感十足。 弥什没有进去,她先去看了一眼同伴们的房间。 村长财大气粗地将平房二楼让给女学生们,每个学生一人一间房,大方得有些异常了。 好在,四个房间挨在一起,独占整个二楼。 走过去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其他人的房间和弥什房间没什么区别,相似的装潢,同系列家具,相同的房间高度,不存在单独照顾或者特别针对的问题。 其他人也没有进房间,特别是曹芝芝,还没见鬼呢脸就一片煞白了。 她语气发软地问:“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洗澡吗,可是房间里没有浴室啊。” 话音刚落,楼梯角落就传来“嘎吱、嘎吱”的走路声。 一个体态畏缩的阿姨抱着毛巾走上来,对众人说:“我是村长夫人,由我带你们去洗澡。”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了。 看来浴室是在房子外面的。可以理解,弥什知道很多农村觉得洗手间是一个污秽的存在,于是把洗手间设在房子外面,更别说这里的村民比普通农民迷信得多。 几人对视一眼,弥什率先跟上去。 什么都不做可没办法推剧情,弥什获得探索分就一个原则:莽就对了! 村长太太走得很慢,众人花了十五分钟才走到村里的澡堂,里面正好有四间独立的洗澡间。太太低着头,声线毫无起伏地说:“就在这里洗澡吧。” 众人拿起各自的毛巾走进去。 弥什就在最后一间洗澡间里。 说实话,村里的浴室修得挺有安全感的,墙壁牢固,只在门上留了透气小窗,还贴上了窗纸,用来挡住里面的景象。 但这不代表弥什可以放心洗澡。 她进浴室里,脱掉外套,打开水,却没有真的洗澡。 她在等异象出现。 果不其然,水声响起的几分钟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来到房门口,如果不是影子略过小窗,弥什可能还发现不了外面有人。 不会是那个色胚村长吧? 弥什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她等身影完全靠近洗澡间的时候,趁其不注意,猛的打开门,一把抓住人影。 想象中的猥琐村民没有出现,出现在洗澡间门外的,居然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五岁小女孩。她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弥什吓到了,睁着一双宛如黑葡萄的清澈眼眸,惊恐得看着她。 “啊…”这一神转折给弥什弄不会了。 她赶紧松开抓住小女孩的手,蹲下来问她:“小女孩,你在干什么呀?” “我、我来给你送衣服。” 小女孩将手里酷似麻布袋的衣服递给弥什,她手里还抱着弥什挂在外面的外套。 看来,如果弥什没有发现她,她会直接把衣服换掉。 小女孩很可爱,换做其他人可能就放过她了。可惜,弥什是对待猫猫狗狗比对人好的类型,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而放下戒心:“送衣服就送衣服,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怕你不愿意换…把你的衣服拿走,你就必须换衣服了。” 小孩子虽然说话很慢,但是口齿清楚,看起来也不像其他熊孩子一样爱捣乱。 弥什敏锐捕捉到关键:“我为什么必须换衣服?” 小女孩紧闭着嘴巴,不愿意再说话了。 她抓着弥什的外套,趁弥什没注意,朝她身上泼了一瓢水,推开洗澡间拔腿就跑。 这小孩人小鬼大的,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弥什追都没地方追,她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整间屋子里,只有挂在门口,小女孩特地拿过来的新衣服。 弥什拎起衣服。 这是一件酷似和尚服的旧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很老土。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显得人都没那么精神了。 不过…真的要穿这件衣服吗? 弥什觉得小女孩来得莫名,衣服也来得莫名,理应不该换衣服。 而且她身上的湿衣服是套装,硬穿几天也没关系。 弥什陷入纠结。 本来就烦的要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还没眼力见地出现,骚扰她:“当然不穿和尚服啦!这件衣服好丑啊!我比较喜欢你原本的淡黄色套装,显得你肤白貌美,皮肤也特别好…” “还有你脖子上的青吊坠,很适合你,美女就是美女,连脖颈都令人心动…” 李豫成本来就是闲散王爷,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说起话来只会气死人。 一听到他的话,弥什立刻就不纠结了。 她哗地一下扎紧和尚服的带子,又将脖子上的吊坠摘下来,一个使劲将其丢到浴室窗外,落进田野里找不到了。 ——你喜欢的优点我改了,你喜欢的穿搭我丢了! 弥什:少来烦姐! 听着耳边李豫成大呼小叫的哀怨声,弥什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从洗澡间出来,迎面碰上另外三名同伴,发现居然有两个人和她一样换上了和尚服。 曹芝芝看到弥什也穿着和尚服,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神情忧愁地说:“我洗澡出来,发现放在外面的衣服、鞋子都没了,只剩下这套衣服。” 黄娣点头:“我也是。” 唯一没有穿和尚服的人只有安珍妮。 她应该是进副本的时候自备了一套衣服,所以身上衣服换了,却没有穿村民准备的衣服。她看着另外三人的衣服,有些不认同地说:“不知道衣服有没有问题,还是不要穿比较好。” “不穿就没有衣服了。” 曹芝芝也很无奈,偏偏浴室在室外,不穿衣服难道光着走回村长家吗? 就这样,几人各怀心思地回到村长家。 村长太太看到大家身上都换了衣服,什么都没说,目光倒是在安珍妮身上停留了许久:“回房间去吧,一人一间,没事不要串门。” 太太看着安珍妮的视线,成功引发两方的焦虑。 最焦虑的必然是换上村民衣服的几人。 曹芝芝都快哭了,死活不愿意单独待在房间里,黄娣好说歹说,才让她听话回自己房间,可就算这样,黄娣扶着房门的手都在抖。 谁知道入夜会发生什么? 副本的夜晚可都是杀人夜啊! 几人自我鼓劲一番后,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弥什坐在床边,摸了摸身上粗糙的布料,忽然开始怀念梁砚行了。 如果他在这里,根本不用她多说什么,下一秒,舒服又干爽的衣服肯定出现在不远处,就好像游戏道具等着npc拾取。 也不知道梁砚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弥什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怎么能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还换了一个那么讨厌的男鬼跟在她身边… 就像现在,副本进入杀人夜了,李豫成还在口花花:“你叫我一声哥哥,我给你买衣服。” 弥什搂紧身上的和尚服,从现在开始,她要跟这件衣服锁死! “去死。” “你怎么嘴巴那么硬!” 李豫成就不懂了,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吧,以前他旁观书院朋友们逗女孩子开心就是这样啊! 无非就是喊一声相公送一个首饰,喊一声情郎送一件衣服。 怎么到弥什这里就不行了! 不是恋爱游戏npc吗! 李豫成这被养歪的恋爱观,碰到弥什这样油盐不进的大直女npc后,彻底抑郁了。 他不说话了。 弥什睡不着,干脆在房间里四处乱晃,寻找可能有古怪的地方。 走到床铺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床品会不会太红了? 从枕头到床单,几乎都是暗红色,连上面的图案都是暗红色的,一个人被杀鲜血喷上去,都不一定能被发现的那种浓郁。 弥什觉得这个床单有些晦气,正准备拆掉,眼尖发现床头插着一个人偶。 她将人偶拔下来,凑到眼前仔细看。 只一眼,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人偶有脸,而这张脸,分明是今天她在浴室里遇到的小女孩! 而弥什之所以能一眼发现,是因为人偶的打扮和小女孩几乎一模一样,红黄色的外套,用两根红色的蝴蝶结扎着小辫,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珠子… 认出人偶的原型后,弥什忽然产生疑惑,今天浴室里遇到的…是真人吗? 她没敢把这么邪门的东西放在床头,随便找了一个盒子装了起来,然后塞进衣柜深处里。 完成这些事情后,她才开始扒拉暗红的床单,直到将床铺复原成最原始的棉胎被,才稍微松下一口气,躺在上面睁着眼睛休息。 睁着眼,不是守夜,而是太亮了,睡不着。 反正村长和村长太太都没有说要关灯,于是弥什没有关灯,打算开灯凑合着过一个晚上。比较有安全感。 结果她刚盖上被子,耳边又传来轻佻的男声:“开灯好啊…” “开灯的话,我就可以看美女的睡颜了,感觉一定很好看。” 弥什:… 不好意思,这一夜,她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弥什就跟诈尸一样,哗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啪!”地一下关掉所有的灯。 灯关后,房间彻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弥什来说,安全感反而更足了——因为从刚刚开始,李豫成的声音就没停止过。 “不是,我刚夸你,你立刻就关灯是什么意思啊!” “好过分…我被伤害到了。” “心碎了。” 唠唠叨叨的。 不仅破坏了黑夜中的不安,还反向使弥什助眠了。 她感觉自己在上高数课,李豫成絮絮叨叨的声音很像正在聊八卦的同桌,宛如白噪音。不知不觉中,弥什缓缓闭上眼睛,居然真的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睡着后,李豫成立刻停止絮絮叨叨的指责。 也没有故意提高音量,将她吓醒。 他像是本来就打算用唠叨让弥什休息一样,达到目的后立刻安静下来,戴着沉浸头盔,一边守着弥什睡觉,一边干着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过去多久,忽然,一阵若隐若现的音乐声从远方响起。 李豫成挑眉。 他要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 弥什是被尖锐的唢呐声吵醒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原本若隐若现的音乐声逐渐清晰,都能听出里头有什么乐器了。可问题是,音乐声也太近了吧!! 唢呐、铜锣和马头琴组成的音乐,无比清晰地传进弥什的耳边,激起她后背一层鸡皮疙瘩。因为她意识到,音乐是从门缝里传进来的。 演奏音乐的人,正在门外。 弥什轻手轻脚下床,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 除了音乐声外,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说是脚步声也不太准确,更像是木杖驻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咚咚咚的。 能听得出,接触面积很小。 这都是什么声音啊? 弥什仔细听了音乐声许久,只觉得音乐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曲目。 最后只能归根结底,大约唢呐的声音大相径庭,她听岔了以为是祭祀时的音乐吧。 就在弥什研究声音出处的时候,音乐声已经清晰得吓人,仿佛就在她的耳边演奏了。 光是听着唢呐和脚步声的音量变化,弥什就能判断,演奏音乐的人正在这间屋子的二楼里,在她们房间门口的走廊上表演。 音量达到最大的时候,音乐就在弥什房门后了,离她仅有一墙之隔。 她能明显感觉到,无论是音乐还是脚步声,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就好像… 它们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弥什没忍住好奇心,缓缓爬在地上,朝门缝外看去。 仅一眼,她就倒吸一口冷气,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了。 门外…“站”着好多人。 它们穿着淡黄偏白的袜子,垫着脚后跟“站”在地板上,脚背崩得很直——这就是为什么,弥什听到脚步声,却觉得更像是木杖驻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咚咚咚的。 因为它们没有在走路,它们垫着脚后跟,只用脚尖站在地板上,走路才会是这样的声音。 众所周知… 只有鬼走路才会踮脚跟,因为它们没办法完全站在地上。 被这样的东西守在房门口,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弥什默默伸手捂住口鼻,减少呼吸声音。 可即使是这样,弥什也没有挪开目光,坚持从门缝观察外面的人——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看到“演奏者”是一个死亡条件,那她早就死了。 既然没死,就看呗。 看多赚多。 弥什梗着脖子,硬是没挪开目光,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 不过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打算进弥什的房间,它们经过房门口的时候,只稍微顿了一下,紧接着音乐声重新演奏起来,从弥什的房门口路过了。 它们看起来要顺着这条走廊往下走。 弥什是二楼的第一个房间,经过她后,还有三个同伴的房间。 它们离开的时候,弥什大概粗略数了一下,门外经过了十二个脚尖,也就是说,演奏音乐的“人”一共有六人。 它们不是等距离站立的,其中四人站的距离比较远,中间还能再塞十几个人的那种远。 ——这是一条人数较少,但是很长的队伍。 房门外的东西走后,门外就没有东西可以看了。 弥什直起身体,揉了揉僵硬的腰身,耳朵却一直在留意听音乐的间奏。 这些“人”走得很慢,这么短的走廊,居然走了快三个小时。音乐也时停时奏,算上她以内,一共停了三次脚步,三次音乐, 每次停奏之间的间隙都是一样的,平均每三十分钟停一次。 难道它们在吹一篇三十分钟的乐章,所以才每三十分钟停一次,然后重新开始? 就在弥什陷入思考且没理明白的时候,第四次停奏又开始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夜空,传进弥什的耳中。 “啊——” 随后再无动静。 无论是惨叫,还是脚步声、音乐声。 第37章 第 37 章 弥什靠在门板上, 小脑袋飞快运转。 包含她在内,音乐共停了三次。如果音乐是顺着走廊边走边演奏,每次必在门口停下, 那么在停第四次时, 它们将“站”在…安珍妮的房间门口。 刚刚那声惨叫是安珍妮发出来的! 意识到这点后, 弥什拉住门把手就要出去—— 虽然村长说夜晚不要出门,但弥什不怕, 她有回档功能啊!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一键重开就是了! 可是临出门前,耳边再次响起轻佻, 且在弥什看来相当聒噪的声音。 “喂喂,真的要出去吗?” “很吓人欸…” “咱们能不出去吗,我看不得血腥…” 好笑, 堂堂NO,2居然说自己看不得血腥?弥什的脚步顿住, 然后华丽地翻了一个白眼——她不知道李豫成是在信口胡言,但这并不妨碍她鄙视他。 她深呼吸一口,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我怎么闭上啊!我现在眼睛都放在你身上!”李豫成是想说他戴着VR全沉浸式头盔, 但他怕NPC听不懂, 于是换成更简单的说法。 殊不知弥什耳朵听的是“眼睛在她身上”, 大脑里想的是“这逼上我身了。” 完了, 更像死鬼了。 弥什立刻捂住上半身, 用白眼扫向每一个机位。 “欸?”李豫成一愣,连忙说:“不是不是, 我没有看哦,一点点都没有朝那儿看去, 你照镜子的时候我也是闭着眼睛的。” “那你从我身上滚出去!” “你不吓我,我就出去!” 弥什想无视李豫成直接往外走,可是他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吵,闹得弥什耳朵嗡嗡响,什么分析副本的想法都没有了,大脑一片空白。 最绝的是,李豫成居然连“你敢出去,我就死在你身上…”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明明已经是死人了,怎么还有死人身上这种说法? 弥什无奈。 活那么久,终于遇到对手了。 她后退两步,彻底远离房门,举手投降了:“我睡觉,行了吧,天亮后我们再出去。” “行!” 李豫成光速答应下来。 也不再说话了,耳边终于恢复清净。 咋一看好像是李豫成真的很怕血腥,所以才一直闹着不让她出去,可是弥什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不对啊!真的怕鬼的话,早在她透过门缝看脚尖的时候,他就该闹了。 难道… 弥什轻挑眉头,问:“喂,李豫成,还在不?” “干嘛呀?” 仅三个字节,透出李豫成的疲惫和困倦。 也是,都已经大半夜了,谁闹那么一通都得累,只是弥什不知道,原来鬼也会觉得累的。 她测过身,用手撑起脑袋,看着床边空白,就好像李豫成躺在她隔壁一样,“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怕我作死,所以才一直闹阻拦我出去?” “哈?我吗?” 声音从右耳传来。 好奇怪,明明弥什看不见李豫成,却能感觉到:他正笑着和她说话。 是那种连声音都带着笑的类型——不讨人厌,反而挺讨喜的。 紧接着,他说:“我当然不想让我喜欢的女孩去赴死,哪怕只有一点点危险,也不可以。” 弥什:… 讨喜个屁。 油得要死。 不过,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了…弥什心领神会翻了一个身,闭上眼睛勉强度过长夜。 乡下地方天亮得很快,鸡鸣声起,山烟升起。 几乎是一缕白昼划过夜空塞进窗子里的瞬间,弥什就从浅眠状态中醒来了。 刚一睁眼,她就被眼前画面吓到了。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红色。 像干涸的血一样瘆人。 弥什正陷入一片暗红色中,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才发现是她睡前故意收起的床品三件套,居然在她睡觉的时间,偷偷又换回来了。 最可怕的是,弥什心里惦记着安珍妮的事情,一个晚上都没有熟睡,只是闭上眼睛而已,稍微有些动静,她就会被吵醒。 在这种情况下,收进衣柜里的床品还能自己换了回来?这可能吗? 不知道是不是弥什的错觉,她总觉得床上的红,似乎更鲜艳了。像是吸饱水分的红玫瑰,从干涸的暗红色,变成透着诡异的中红色。 总之,都不是让人喜欢的颜色。 既然床品被换了,那插在床头上的人偶岂不是…弥什似有察觉地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个本该被她藏起来的人偶。 人偶咧着开朗的笑容,黢黑的眼珠子盯着不远处的弥什。 如果它不是出现在副本里,本该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手工艺品。 弥什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没有多少波动地偏过头,朝安珍妮的房间走去。她刚出房门,就前后听到两道上楼梯的声音,紧接着看到一脸冷漠的罗凡德,还有满脸不耐烦的村长。 “我说罗老师啊,你一大早来我家里,不太好吧?” “到点上课了。” 罗凡德睁眼说瞎话,现在天才刚亮,上什么课要那么早起? “罗老师你别诓我啊,我虽然没在城里上过学,但是我知道,学校不会那么早开课的…你该不会不是老师,而是…” 见罗凡德的老师人设快穿帮了,弥什赶紧上前解围:“老师。” 她清脆地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罗凡德身体居然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嗯。”他虽然强装镇定,但是弥什已经将刚刚的异样看在眼里了。他说:“马上上课了,其他人呢,还没有起床?” “没有呢。”弥什走到罗凡德身边,像普通的优等生那样说话:“不知道安珍妮怎么了,昨天晚上我听到她发出惨叫声,但又很快没声了,我就没有过去看。”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未尽之意尽在其中。 就在这时,村长忽然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但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安珍妮的尖叫声上,而是…“我说你这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跟外男走得那么近?” 他伸手就要拉开弥什和罗凡德之间的距离,却被罗凡德挡下了。 “哼。”罗凡德冷笑一声,“你不是外男吗?“ “我不一样,我已经结婚了。” 兴许是罗凡德眼神太可怕了,村长没说几句话,气势就败下来了。他嘟囔着离开二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弥什不要跟未婚的、年轻的男孩子呆在一起。 说是:“对名声不好。” 奇怪,弥什托住下巴思索,这儿只有她和罗凡德,谁又能看到,说她名声不好呢? “这个村长很奇怪。” 弥什压低声音和罗凡德说,却不想罗凡德点头,住在柴房里的他,居然也得到线索了:“半夜的时候,我听到村长在打他的妻子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村长夫妇?”弥什反问。 “他老婆躲在柴房门口,哭了一个晚上,吵得我睡不着。” 这一下,给弥什整不会了。她看着罗凡德的眼神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对方宽厚的肩背,连连摇头。 ——罗凡德,好纯情的boy。 因为守男德,居然直接错过了一整条故事线。 是什么大直男,才能在村长老婆蹲门口哭泣的时候,还能不动声色,安安稳稳睡觉? 弥什感叹感叹着,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昨晚没听到音乐声吗?就是唢呐、铜锣和马头琴合奏出来的音乐。” “没有。” 弥什这才察觉到音乐的诡异,似乎并不只是副本拿来吓人的工具。她来到安珍妮门前,先是敲了两下门,问:“珍妮,你醒了吗?” 门内没有动静,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 弥什看向罗凡德,罗凡德立刻会意,踹开了房门。 脆弱的木门当然不是联邦督察的对手,仅一脚,它就连门带锁地整个飞出去,与此同时,浓厚的血腥味顺着流通的室内风,飘进弥什的鼻子里。 …该死,真出事了。 光是闻到血腥味,弥什就觉得大事不好,现场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惨烈一点。 罗凡德先进的门。 还没等弥什进来,他就大喊着让她别进来,还说:“有些糟糕。” …能让一个阅案无数的督察说出“糟糕”两个字的现场,究竟是怎么样的?弥什没听劝,直接从罗凡德身后挤了进去。 房间景象映入眼帘。 满地都是鲜血。 还没来得及凝聚的红肆意流淌在木地板上,有些被木材吸收了,有些还没有,残存下来。最可怕的不是满室的鲜血,而是鲜血上面的…血脚印! 无数脚印踩踏着鲜血,印出一个又一个马蹄状的半圆形。 罗凡德蹲下身体用手比划了一下,脚印只有他半个手掌大:“什么人的脚那么小?” “不是脚小。”弥什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些脚印的出处了:“而是它们都踮着脚跟走路,所以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尖印。” 得亏弥什昨晚大着胆子从门缝朝外看,不然光是这半个脚印,就够他们迷惑一段时间了。 她凝神观察血地板。 似乎是同一个人流出的血,满室密密麻麻的脚印, 脚印印在房间里,也就是说,昨晚演奏的“人”都进来了。 为什么? 弥什不解,她昨晚都直接偷看了,那些“人”都没有进她房间里。难道安珍妮做了什么,触发了副本的死亡条件? 弥什疑惑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等等,珍妮人呢?” 珍妮并不在房间里。 房间里除了血和脚印,什么都没有。难道昨晚珍妮自己跑出去了? 就在弥什和罗凡德讨论要不要出去找人的时候,忽然,一声尖叫声从门口响起。 两人应声望去,发现是一脸煞白的曹芝芝,站在门口双腿发颤。她表情惊恐地抬起右手,缓缓指向房间正上方。 弥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咋一眼,无论是她还是罗凡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安珍妮就在他们的头顶上。 在弥什他们查证的时候,她的脚尖就在他们头上,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珍妮被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她的头颅向下,双眼因为惊恐而爆开,以至于尸体僵化后,像是死死盯着弥什等人一样,死不瞑目。 她的身体因为开门后流通的室内风不住摇晃,嘎吱、嘎吱—— 不知从哪流出的鲜血,曾顺着脚尖一路向下流,染红小腿,而现在已经流干了。 曹芝芝吓得捂住脑袋龟缩在墙角,罗凡德也避开眼神眉头紧蹙,只有弥什,高高仰着头,死死盯着死去的安珍妮。 一边飞速截图,一边心里难受。 她还挺喜欢这个和家暴老公互殴的姐姐,怎么会在副本第一天就死了? 因为这种情绪,弥什的眼睛就没从安珍妮的尸体上挪开,她决心一定要快点找出线索,然后替姐姐报仇。 弥什观察力敏锐地扫过每一块皮肤,最后目光锁定在她的脚底板上。 ——安珍妮的脚底板,是黑的。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脚尖是黑的,脚后跟是白色的。 而且大拇指那块黑得更厉害,连指甲都有淤痕。 很奇怪,正常人光脚走在地上,应该是脚尖和脚后跟都同时变黑才对,除了踮脚以外,弥什想不出其他只会脏脚尖的方式了。 “珍妮死前,和那些半夜奏音乐的人一样,踮着脚尖走路。” 弥什用喃喃自语的音乐,比起告诉别人,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我也听到音乐了…” 黄娣最后一个抵达,她应该是很早起床了,却又不敢出门,直到听见曹芝芝的尖叫声,才终于敢走出房门。 她怯怯地说:“很像哀乐的声音,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弥什忽然意识到,昨晚的声音很像哀乐,毕竟会用到唢呐这种乐器的,除了红白事以外,就没有更多的用途了。 可是黄娣说完后,自个又不太确信了:“但仔细想又好像不是哀乐…总之听起来很熟悉,应该是过去在农村里听过的音乐。” 她转向曹芝芝,问:“你听到了吗?” 曹芝芝摇头,“我生病,一点点声音都会被吵醒,晚上必须戴耳塞睡觉。”所以她既没有听到哀乐,也没有听到珍妮的尖叫。 同时听到哀乐和尖叫声的人只有弥什一人,于是罗凡德好奇了。 “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奏音乐的人踮脚走路?” “哦,我从门缝里往外偷看了,看到了走廊上有六个人,踮着脚尖一边奏乐一边往前走,从我们的房门前经过。” 弥什说得漫不经心。 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众人看向这位不显山不显水的女大,心里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弥什,好莽的一女的。 弥什万分确信:珍妮的死和半夜哀声有关,可问题是,为什么? “为什么它们经过了那么多人的房间,不是我,不是曹芝芝,不是黄娣,而是珍妮?” 其他人:… 不敢说话,有种被死神点名的感觉? 弥什余光瞄见一抹红,侧头望去,发现也是一床红得瘆人的床品三件套,与之瞩目的,还有插在床头的人偶。 她将人偶拿下来,惊愕发现,珍妮房间里的人偶居然长着另一张脸! 弥什的人偶是她在浴室里见过的小女孩,俏皮可爱扎着双马尾。而珍妮房间里的人偶,则是一个理着寸头的小男孩,满脸的忧愁。 怎么长得不一样? 弥什拿着人偶问另外几人:“你们房间有这样的人偶吗?” “有。”曹芝芝和黄娣都回到自己房间里,将她们的人偶拿出来。 曹芝芝的人偶也是男孩,微胖,长得虎头虎脑挺可爱的;黄娣的人偶跟她本人风格很像,是个披散着头发戴着眼睛的安静小女孩。 至于罗凡德?柴房不配有床,更别说插在床头上的人偶了。 四个人的人偶居然都不一样。 意识到这点后,三位女生的表情都不太好。本来人偶就很诡异了,现在又牵扯上死亡,一时间所有人唇亡齿寒,对人偶的警惕心拉满。 “会不会是因为珍妮将人偶摆在床上了?”曹芝芝猜测:“因为我睡前余光发现人偶,觉得它的凝视很不舒服,将它收到床底下去了。” 曹芝芝没死,证明收起人偶不会触发死亡,她才猜测珍妮的死和人偶摆出来有关。 包括弥什也是这样想的——昨晚她也把人偶收起来了,也没死。 “可我觉得不是…”黄娣弱弱发言:“我没敢碰那个人偶,让她一直呆在我的床头了。” 黄娣没碰人偶,也没死,证明死亡条件与人偶无关。 一时间众人陷入迷茫,有种“诡异的地方太多,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思考才好”的迷失感。 这时,因为住在柴房而丧失发言权的罗凡德忽然出声,冷着脸说:“快点都收拾一下,今天我们要去户外上课,近距离观察粤东民俗文化…” 高情商:近距离观察粤东民俗文化 低情商:看看这些鬼在搞什么迷信。 什么时候罗凡德也学会了说话的艺术了? 弥什顺着罗凡德的余光看过去,看到村长竟然蹑手蹑脚地站在房间门口,偷偷观察她们。 也不知道观察多久了。 更不知道,她们分析死因,跳脱人设的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弥什不是传统的无限流玩家,不知道在副本ooc会发生什么,但连罗凡德都耳提面命,就知道惩罚肯定不简单。 一行女玩家跟在罗凡德身后,沉默安静地走出去,从村长身边路过。 村长则一直用观察的目光看着她们,令人心慌。 就在这时,莽姐出手了。 她开口就喊:“村长,我的同学死了。” 所有人向她投来惊悚的目光,只有当事人淡然自若,甚至还反过来不理解其他人:奇怪,就玩家要遵循角色ooc基本法吗? 好好的一个女大吊在在村长家里,对方不应该给点反应? 估计其他玩家也没想到,这事还能跟npc说的,全都怔在原地,惊得挪不动步。 只有罗凡德了解弥什的性格,不仅没有惊慌,还能接上话茬。他皱着眉头仿佛老师地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出去了就要报警!” “哈哈哈,你们走得出去再说吧…” 村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不停。 这当中暗含着副本的恶意,还有副本坚信玩家走不出去的自信,玩家们心情凝重。 村长将目光投向室内,有几分可惜地说:“死了也没办法,谁让她不按照要求来做呢?不过这样的女人死了也不可惜把,那么凶,一点儿女人味都…嗷呜!” 弥什越听越火大,还没等她动手呢,村长却忽然嗷呜叫了一声。 他不仅叫,还捂住肚子,单膝跪地。 … 这场面。 似曾相熟啊。 无论是见过被打的弥什,还是曾今被打的罗凡德,全都进入了贤者状态。 刚刚还阴阳怪气,仿佛捏住玩家命门的村长,现在倒在地上滚来滚去,连衣服都弄脏了,嘴里一会儿怪叫,一会儿大喊饶命。 “他这是怎么了…”黄娣怯怯发问。 只有弥什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因为她听到李豫成一边打还一边说:“敢威胁我的女人,找死!” …怎么说呢。 又感动又油腻,好复杂的心情啊。 一行人离开村长家,来到村子中央。大部分农民都出门干活了,只留下做家务的妇女,带着他们的孩子在打下手。 一行人往前走。 忽然,一个小身影闯进来,正好撞到曹芝芝的身上。 是一个小男孩。 曹芝芝心地善良,也喜欢孩子,看到小男孩撞到自己身上还摔倒后,友好地将他扶起来:“小孩子,走路小心一点…” 话还没说完,尖叫声从曹芝芝口中溢出。 她猛地将小孩推开,自己也跌坐在地上,指着孩子的脸表情惊恐。 弥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这个撞到曹芝芝身上的小孩,居然和她房间里的人偶长着同一张脸! 放在平时,长得虎头虎脑挺可爱的长相,放到当下就是惊悚。 还没等弥什抓住小男孩,质问他是谁,他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没了。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哀乐。 弥什等人跟着音乐的来源,小男孩逃跑的方向走过去,发现湖边围着一圈穿白衣的人,她们低头看着地面,音乐间隙中还有呜呜的哭声传来。 “发生了什么?”她逮住一个来去匆匆的村妇问。 村妇看了她们一眼,说:“办白事,一个小孩死了。” 因为人太多,弥什看不清她们正在干什么,只依稀看到一条花船从某妇人手里被放出,然后顺着河流一路流下来。 很幸运,弥什她们站着的地方,正好是河流的下游。 溪水将丧船带到弥什面前。 于是她们看到了,一个死去而苍白的小孩,居然和珍妮的人偶拥有同一张脸。 第38章 第 38 章 丧船上白花围绕小孩的尸体, 顺着墨绿色的溪水慢慢流下去,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不久后,它将会乘着船沉到水底, 以生命最原始的状态, 回归乡野。 “刚刚飘过去的, 是珍妮的人偶?它变成人了?” 曹芝芝接连两次看到行走的人偶,吓得一口气没上来, 脸色煞白。 “不是。”弥什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不是人偶变成人,而是人偶都有原型。” 众人朝弥什所指方向看过去, 槐树边上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小孩,正躲在树根后偷看她们。其中不仅有和曹芝芝的人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还有黄娣的, 弥什的。 还有一些她们没见过的孩子。 孩子们躲在暗绿色的槐树荫下,沉默的, 一言不发的,只睁着黢黑的眼眸盯着她们。 特别是那个和弥什的人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十分瞩目。她像弥什一样,胆子很大。见几个村外人看过来, 不仅不害怕, 还大大方方地露出一个笑容。 其他人根本笑不出来。 不管这些小孩是人偶还是人偶的原型, 今早珍妮刚死, 她房间里的人偶原型也跟着死了, 怎么看都很诡异。 ——这几个小孩,不能靠近。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打定主意。 然而还没等她们和弥什同步信息, 就看到一道黑影,咻的一下飞过去了。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噢, 原来是弥什啊…不是!为什么直接莽了?!都不带商量一下吗? 众人震惊,眼睁睁看着弥什一个人冲到小孩子跟前。 弥什先是伸手揉了一下表情,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是一副鬼迷日眼的笑容。 “哈喽呀,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子没有回复。 在槐树昏暗日光的照映下,弥什的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中,鬼迷日眼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诡异,她还生怕自己看起来不够友善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都笑成菊花了。 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灵异。 几个小孩看了弥什一眼,越看越怕。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尖叫,一群小孩“哇”的一下,全跑走了。 “哇啊——” “是鬼啊,是鬼啊!” “呜呜呜妈妈好可怕,我不想死…” 几个小孩瞎几把乱叫,一下把弥什给整不会了。 她转头看同伴们,问:“我的笑容不够友善吗?”奇怪,怎么会觉得她是鬼呢? 说罢,弥什又做了一次鬼迷日眼的笑容。弯到极致的眯眼,放在当下,只觉得诡异阴森,就好像被什么怪东西盯上了一样。 罗凡德欲言又止,上前拍着弥什的肩膀,说:“笑得很好,下次别笑了。” 弥什:… 不过弥什的方法并不是无用功——小孩大哭后,很快,就有几个穿着朴素的村妇赶来了,纷纷搂住各自的小孩低声安慰。 弥什趁机询问人偶的来历:“我们在房间里,发现和你们的小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 “嗯。”小男孩的妈妈低着头,平静的说:“这些人偶是村长仿造村里的有福之子的脸雕刻的,只要将人偶摆在床头,它们就会护你夜晚平安。” “如果把人偶收起来呢?”黄娣追问。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收人偶的人,这是她最在意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们没有资格被有福之子守护,村长只会把人偶给最尊贵的客人们。” 奇怪,连有福之子的父母都没资格被守护吗?弥什对人偶的选择守护谁的标准产生了疑问,她快速消化完信息点后,继续追问:“那怎么样才算是有福之子呢?” “适龄的孩子就可以,如果是多胞胎会更好。” 村妇只回了这句话。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多了,她们不再搭话,抱起各自的小孩回家了。 弥什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陷入思考。 一旁的罗凡德看她严肃的表情,还以为她有什么重大发现,“有眉头了?” “嗯。” 弥什点头,随后大大翻了一个白眼。 “什么狗屎有福之子啊,一胎多宝是现代最恐怖的鬼故事好吗?” 好恐怖,弥什双手抱紧身体,觉得这个副本比之前的副本可怕很多。 光是想想一个妈妈驮着几个孩子搞卫生,家里还有一个除了玩游戏放屁啥都不会的老公,她的脑袋就嗡嗡疼,简直是反思自己上辈子造什么孽的程度了。 然而人类的忧愁无法相通,旁边的队友,特别是罗凡德都无语了。 “你表情那么严肃是在想这个?” “是啊。” 弥什耸耸肩。 她惯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顾他人感受的人。 这一点倒是和李豫成出奇的相似。 藏在游戏后的李豫成笑得眼睛都没了,他还没说话,弥什只听他的呼吸变化就提前预知了,心里恶狠狠地警告:“麻烦你安静一点,不要说话,不要笑,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呼吸。” “不呼吸…最后死在你身体里也没关系吗?” “哈哈,好冷的笑话。” 弥什懒得搭理李豫成了。 可是她的不热情,反而激起李豫成的兴趣。 他原是因为梁砚行,才故意接近弥什,想当这段关系里的男小三。而且,作为受宠王爷住在皇宫里的李豫成什么美女没看过? 可不知不觉中,他还是被弥什的性格吸引了,主动沉浸在这段虚拟关系中。 和梁砚行无关,现在开始是李豫成自己的感情,可惜他并不知道。 去题千里的打岔就此结束,弥什才缓缓回到正题:“刚刚村妇的话有点意思,有福之子的审核标准,是年龄和数量。其中年龄是必要条件。” “我还从没看过规定要多少岁的吉祥物呢,怎么,五岁是有福之子,六岁就不是了吗?” 弥什一语点破,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 只有祭祀、献祭,祭典才会卡死年龄。而这些关键词,都不是好兆头。 弥什接着说:“我们中间有人收起人偶,有人放着人偶,却只有珍妮死了,这证明了…” “珍妮的死亡和人偶无关!” 黄娣立刻接上弥什的话茬。 忽然的出声引起众人的注意,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黄娣有些不太习惯地低下头。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昨天祭祀的话。你们可能不知道,五山是我们粤东地区的守护神,他的话对于村民来说,犹如圣旨。” 作为本地人的黄娣,比所有人都更在意五山的话——它说:“它讨厌奢华。” 弥什会意点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她指着指了指自己、黄娣和曹芝芝身上的衣服,说:“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们换上了朴素的衣服,只有珍妮,还穿着自己的衣服。 在弥什看来,珍妮的衣服和奢华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普通的吊带短裤和亮晶晶的首饰,可比起她们身上款式宛如麻布袋子的和尚服,就显得特别突兀,吸人眼球了。 当她们穿着各自衣服回去的时候,村长夫人还格外多看了珍妮一眼。 如果珍妮的死和衣服有关,那这一眼就很有探究意义了。 这代表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五山的指示。 弥什的脑子飞速运转。 她想起和人偶小孩的初遇,当时,小孩劝她把衣服换掉,村长夫人无视没换衣服的珍妮,这些村民究竟是想害她们,还是帮她们? “还有一个问题。”罗凡德忽然出声。 好难得,暴力笨蛋居然也加入对线索的探讨。弥什立刻投以鬼迷日眼的鼓励。 罗凡德扯了扯身上衣服,面无表情地说:“可是我既没有去洗澡,也没有换衣服。” 笑死,进副本两天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管管罗凡德的起居。他一直乖乖待在柴房里,不配听夜半奏乐,只配听到村长夫人蹲门口嚎哭。 弥什看着他一脸被副本排斥的表情,偶尔的,还会有点可怜他。 她伸手揉揉罗凡德的脖颈,说:“或许你的故事线不在这里。今晚村长夫人又哭的话,给她开门,可以吗?” 被弥什摸过的下巴微红,罗凡德梗着脖子故意不去看她, “我才不要。” “我不喜欢除了你以外的女人进入我的地盘。” … 罗凡德这段类似告白的话,除了弥什以外的人都听到了,只有弥什没有注意到。 因为她耳尖听到不远处传来唢呐的声音,音乐节奏和昨晚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祭祀,又要开始了。 从她们的方位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朝祠堂的方向围过去的人,人潮汹涌,人头攒动。 唢呐声一起,整个村子都没有人了。所有人都去参加祭祀了。 弥什等人赶紧跟上。 可这次,又要280元路费。 弥什已经没有贫民救济卡了。而且昨天兑换贫民卡的老头,似乎对这场交易很不满意,从刚刚开始就吊着一双三白眼紧盯玩家们。 看得出来,这次不拿出点真金白银的东西出来,就没办法进去了。 “怎么办?”曹芝芝害怕地缩了一下身体,低声道:“祭祀内容和今晚的死亡条件有关,如果我们进不去,不知道五山讨厌什么,不小心踩中死亡条件怎么办?” 原来副本搁这刁难玩家啊! 大家都是外来的玩家,哪来的副本货币,交得起每次280元的路费啊? 一次还好,还能用身上的东西交换,两次三次四次呢?她们不尽快找到破解副本的方法,迟早因为交不起车费,做出五山大神讨厌的事情,当晚毙命。 因此,两位女玩家特别焦虑。 看着祠堂外人越来越少,祭祀即将开始的样子,她们的急切已经表现在脸上了。 全场人中,只有弥什和罗凡德淡然自若。 罗凡德的余光扫了周围一圈,右手悄悄摸上武士刀,说:“那里有个人落单了,我们把他杀掉,把他身上的车费拿过来用。” 罗凡德说杀人的时候,语气特别自然,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 谁看得出这货是警察啊! 说他是□□潜伏在警察里的二五仔还差不多。 弥什翻了一个白眼,赶紧拉住他,冲另外两位玩家道歉:“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他这儿有问题。” 她用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一圈。 罗凡德:… 她刚刚指的是脑袋对吧,她说我脑子有问题? 罗凡德郁郁寡欢,弥什不仅看不出来,还训斥他:“你是不是傻,哪个老师劫杀村民啊!你不怕因为ooc被惩罚?”。 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罗凡德的心情立刻雀跃起来。 他的耳朵听到的是“你是不是傻” 大脑里接收到的是“我担心你因为ooc被惩罚。” 最后总结就变成了——弥什担心我诶… 这不是爱这是什么? 罗凡德立刻就不恼了。他也不说话,就沉默着偶尔微微勾起唇角——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至于弥什,她从始至终都没跟上罗凡德的脑回路,她之所以不慌,是因为她“心里有鬼”,过去是黄焖鸡鬼,现在是大庆油田鬼。 “喂,李豫成。” 她也不知道李豫成在哪里,干脆让视线乱飘。 “在这里呢。”声音精准无误地从左耳传进来。他正在弥什的左边,和她并肩站着。 太近了。 弥什下意识缩了一下耳朵,才继续说话:“你想想办法,进不去我们就一起死了。 “我没有办法啊。”李豫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是他做不到,而是:“这么一大笔钱,弥什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能给不是女朋友的人花钱呢?” “我也是受过男德教育的人,绝对不给不是女朋友的人花钱!” 弥什:… 烦死了,大家一起死算了! 她摆烂了,双手环在胸口杵在祠堂门前,正好听见里头的音乐声停下。 接下来应该就是主祭宣布五山大神最新指示了,听不到就完了。可是弥什已经不在乎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李豫成死在她身体里,大家一起殉情!! 就在这时,一声轻轻的哼笑声在耳边响起。 轻得仿佛是错觉。 紧接着,是李豫成吊儿郎当的声音。 “你的手是不是有点干巴,我给你买了一个护手霜。” 买个屁护手霜,护手霜能换成车票吗? 弥什不耐烦地抬手看了一眼,可当她看到手腕上的晶莹,却是整个人愣了一下。 这、这是手链? “抱歉啦,挑选礼物花了一点时间。”李豫成音调带笑地说:“手链很适合你,真好看。” 硕大的淡黄色宝石串起一整条手链,斜斜挂靠在弥什的手腕上,光线透过宝石落下阴影,反而衬得她皮肤光莹白皙,微光闪闪。 好漂亮的手链。 弥什伸手摸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举着这只手怼到门口大叔面前,说:“我有这条宝石手链,纯手工打造,换我们全员入场。” 李豫成:… … 啊??? 不是,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就把定情信物当掉啊!! 李豫成将目光从vr抽出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屏幕,无奈叹笑。 ——刚刚弥什说让他想办法的时候,他虽然嘴上说着“精品来企 鹅裙死儿二二呜久义饲7没办法啊,我只给女朋友花钱。”这种话,手上却很诚实地在挑选要送弥什的东西。 毕竟是送弥什的第一件东西,放在古代属于定情信物一样的东西,怎么也得好好挑选。 于是李豫成人生第一次,打开了无限空间商城的首饰页面,先是点击“按照高价排序”,选择了这条位于第一页,第一个的手链。 价格非同寻常。 因为支出积分过大,商城自动播报消息感谢贵客。于是那些以为李豫成为了超过梁砚行,怔在闭关专心打本的玩家,猝不及防就看到这么一条广播。 [感谢玩家李豫成消费6800000积分,购入古埃及女法老的手链,愿你佳偶天成。] … … 《专心打本》 《佳偶天成》 六百八十万的积分买一条手链是怎么回事!李豫成就不怕被梁砚行反超回来吗? 然而付出“随时可能跌下第一”代价的李豫成,此刻却眼巴巴地,郁闷地,笑不出来地看着弥什当掉她们的定情信物,换来全员入场。 “好狠心的女人…” 他默默来了一句。 “谢谢夸奖。” 弥什笑得不顾他人死活。 她靠着李豫成的手链,成功进入祠堂里,正好看到主祭从天花板上被放下来的环节。 弥什先看到一只皱巴巴的脚,脚尖抵在地板上,然后脚后跟才慢慢放下来。这一个动作,让她联想到昨晚的“演奏队”。 祝祭在地上站稳后,缓缓抬头,说:“五山大神有了新的指示。” “大神他讨厌丰腴。” 如果说奢华的定义很广泛,那么丰腴的指向性就很高了。 一般泛指身材丰满。 于是这次,弥什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祝祭身上,而是很认真地,观察了村民们的反应——祝祭话音刚落,村民们…大部分都没什么反应?! 只有几个年轻女孩,捂着微微突出的小腹,露出担忧的表情。 除此之外,大部分村民的表情都很平静,还有个别身材丰满的村妇,抱着自家的孩子,毫无触动地站在人群中间。 为什么啊,明明她们也满足了五山的条件啊! 弥什凝神思考,看来五山大神的指令不止针对玩家,就连膜拜他的村民们也必须遵守,就是不知道指令还有什么隐藏条件,为什么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祝祭传达五山大神的话后,祭祀也就结束了。 人们安静地退出祠堂。 弥什一行跟着人潮走出去,已经到中午饭点了。 黄娣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众人朝她看过去。她有些尴尬地捂住肚子,说:“对不起,我平常饭量比较大,比较容易饿。” 这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 大家进入副本已经两天,至今没吃东西,饿也正常。 弥什摸了摸平坦的肚子,说:“那我们先回村长家看看吧。”不用担心吃副本食物会变异,因为副本一开始村长就说了:她们要在村子里呆七天七夜,村长负责她们的衣食住行。 众人朝村长的房子走去,正好看到村长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晒太阳。 弥什多看了他的肚子一眼。 好奇怪,这难道不算是丰腴吗? 村长见众人走过来,下三白的眼睛立刻飘过来了,正准备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女孩们,突然瞥见弥什的中指… …好有震慑力。 他立刻就把眼睛收回来,不敢看了。 黄娣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说:“村长,午饭好了吗?我们有点饿了。” 结果村长上下瞟了黄娣一眼,忽然嗤笑一声,“不好意思,今天没有饭菜可以提供。” 啊,怎么会?她们站在门外,能看到村长家的厨房冒起的袅袅白烟,闻到饭菜的香味,明明家里有做饭,为什么说没有提供给客人的饭菜? 只有弥什敏锐地抓住其中的关键。 “什么意思,今天没有饭菜,意思是明天和后天有饭菜吗?” 她眯起眼睛紧盯村长:“为什么有今天,今天是有什么特殊的吗?是因为五山的指令?” 弥什的追问,逼得村长倒退一步。 估计他也没想到,居然有玩家那么敏锐,能瞬间抓住关键点。 “总之今天没有饭菜提供给你们了!”村长揉了揉大肚子,“不是我说,女孩子就得瘦幼,没事吃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后,村长迈着阔步,散步一样地回家吃饭了。 弥什看着他离去的肥硕身影,气得牙痒痒。 “吃吃吃,肚子那么大,迟早爆炸!” 她就是随口一说,结果诅咒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哐当”声骤然响起。 …不会吧。 真爆炸了啊! 弥什惊讶朝声源处看过去。 就看到村长像被人托起来了一样,整个人摔进饭桌里,直接就把桌子和饭菜给砸烂了。村长夫人捧着饭碗,惊愕看着砸在地上的丈夫,一时不知道该先放下饭碗,还是扶起丈夫。 村长顶着一盆肉菜,崩溃大喊:“臭婆娘,快扶我起来!” “哦哦!” 村长夫人连忙放下碗。 可是桌子已经被村长砸了,于是那个碗直接砸到村长头上,又扣了一碗饭上去。 … 弥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耳边还有男生吃吃的笑声。 看得出来,这是李豫成的行为,而且深得弥什的心——高雅的梁砚行可做不了这种事情,只有玩心很重的李豫成才能和弥什脑回路重合。 报复?当然得当场报回去呀! 弥什乐滋滋地转身离开,赫然不知,她的队友们,还有队友们的直播间观众都震惊了。 ——这他妈难道是言灵吗! 怎么能话音刚落,当场就现世报了! 传着传着,本来就身份神秘的弥什,身上又叠加了一层buff,就是:嘴巴开光的那女的。 而现在,这位嘴巴开光的弥什,准备朝村民反击了——她从随身带进副本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晕车时吃的牛奶糖,朝人偶小女孩招招手。 “孩子,过来,给你吃糖。” 第39章 第 39 章 那位和人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靠近, 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牛奶糖。一言不发。 “来,这颗牛奶糖可好吃了。” 弥什像伊甸园里的蛇一样, 用禁果诱惑亚当夏娃。 小女孩犹豫着靠近, 拿过弥什手中的糖果, 在她的注视下吃了下去。 远处,一个妇女正倚靠在门上, 远远看着她们互动。直到小女孩吃了糖果, 妇女才高呼:“囡囡,不要在外面玩啦, 快回来吃饭吧!” 原来那是小女孩的母亲。 小女孩拔腿就往母亲的方向跑。 母亲蹲下来仔细检查了小女孩的口腔,然后朝弥什投以冷漠一眼,说:“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小女孩回答:“她才不是陌生人, 她是…” 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就被母亲带进去了, 只剩下一脸迷茫的弥什。 什么叫她不是陌生人? 是小女孩对外来客的善意,还是有别的含义? 人偶和玩家之间的联系成谜,好在小女孩把糖吃下去了,会不会出事就看今晚了。 弥什回到村子里的时候, 罗凡德已经带着黄娣、曹芝芝两人, 假装上课地转了一圈了。见她过来, 三人连忙分享刚刚看到的事情:“村子里长得比较胖的人, 几乎都有在吃午饭, ” 罗凡德总结:“一圈看下来,祭祀的内容和做饭没有关系。如果吃饭就代表丰腴的话, 那全村人都要在今晚死绝了。” 弥什:… 真别说,有点想看了。 兴许是弥什脸上全世界毁灭的表情太明显了, 罗凡德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许她再想了。 黄娣补充:“但是我也看到,有几户人家没有做饭。” “有村民没有做饭?那几户都有什么特点?”弥什抓住关键。 “隔着窗户看不太清楚,倒是有一户人家敞开门,隐约看到,是一个身材不算胖的姑娘。”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是谁,但弥什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她觉得应该是祭祀里露出担忧表情姑娘中的其中一个。 也是,年轻的女孩们总会觉得自己胖。 一生减肥的漂亮女人们。 难道和上一个副本一样,是否丰腴是否死亡,取决于自我认知?弥什蹙眉思索着,说:“总而言之,既然丰腴的村民们能吃饭,那证明吃饭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也转变观念,不要有觉得自己胖的想法。” 弥什简单地把上一个副本遇到的坑总结了一下。 曹芝芝松一口气:“幸好我常年生病,身体挂不住肉。” 她说罢,还伸手抻了一下手臂,白皙的皮挂在纤细的骨头上,几乎挂不了什么肉。过去曹芝芝在医院卧病数年,虽然进入副本后勉强恢复了健康,能走能跳,病态却保留下来了。 无论是物理方面,还是心理方面,她都不算丰腴的类型。 除了她以外,警察出身矫健的罗凡德,还有从小穷到大的弥什,身材都属于精瘦的类型。他们不仅和丰腴挨不上边,也能很好地控制心理状态,让自己不要产生“我很胖”的想法。 除了…黄娣。 黄娣露出担心的表情。 她捂着自己粗壮的手臂和大腿,心不在焉地说:“怎么办,我在五山眼中算是丰腴的。” 黄娣很想停止焦虑,可是饥饿不断鸣叫的肚子,时刻提醒她她的体型符合五山的要求。她硬扯出一抹笑容,问:“如果我三天不吃饭,会稍微瘦一点吗?” 当然不会,所有人都知道。于是弥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 黄娣点点头,脸上忧愁没有散开。 这时,村长夫人端着一大盆衣服走过来,她穿着严实的衣服,将身体包得严严实实的,路过众人的时候,本没有停下来打招呼,直到黄娣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 她停下脚步,看向黄娣。 “饿了吗?” 黄娣摇头,可是肚子又叫了一声,暴露了她的需求。 村长夫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绿豆饼,递给几人:“昨天晚上出了点事情没来得及买菜,所以没有准备客人的分量,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吃这个。” 原来是因为村长昨晚打老婆了,今天客人们才没有饭吃,和五山的祭祀无关。 至于村长当时的欲言又止,似乎找到了原由——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家暴老婆的事情,才藏着掖着,只说:“今天不能提供饭菜,但是明天后天可以。” 因为他明天后天不打老婆。 绿豆饼就在眼前了,黄娣却不敢接。 她饿坏了,怕吃一点就停不下来,变得更胖了。 于是这袋绿豆饼,由罗凡德、弥什和曹芝芝三人瓜分了。罗凡德吃得多所以多分一点,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啃了一块。 弥什和曹芝芝一人拿一块,能填饱肚子,度过今晚就足够了。 五山大神的祭祀折腾了一早上,下午逛村子又走了一下午,众人累饥交加早就撑不住了。弥什正准备吃绿豆饼,耳边又响起吊儿郎当的声音:“我的小女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瘦了。弥什多吃点呀,看着白白胖胖才健康呀…” … … 弥什冷着脸,立刻把绿豆饼放进袋子里。 ——晦气! 什么好吃的食物跟油腻男沾上,立刻就没胃口了。 她将绿豆饼放回袋子里后,李豫成还不死心,一直叨叨:“怎么不吃呀,多少吃一点嘛。”,“你在副本里饿瘦,我会心疼的…” 把弥什说麻了,一点儿胃口都没有,食不下咽。 不过说实话,虽然李豫成说话很油腻,可他总能很神奇地,把度控制在一个恰好的地方,既能把弥什给无语住了,却不会说出过分的话惹她生气。 而且隐隐的,弥什总觉得,李豫成的油腻别有深意,或许不是他原本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当下最应该操心的事情,她最应该担心的,是夜晚又来临了。 这次,村长夫人又带她们去外面洗澡,也没有小孩偷换她们的衣服了。不仅如此,之前被拿走衣服首饰的曹芝芝、黄娣两人,还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衣服和鞋子都被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就好像昨晚的衣服,只是单纯地给客人找了一身新衣服而已。 众人又穿回了第一天进副本的衣服,很不习惯。虽然祭祀内容已经更新了,但珍妮的死还历历在目,谁都不敢挑战副本的权威。 也因为如此,黄娣的害怕拉到顶峰。 三位女孩回到二楼的时候,黄娣死活不敢回房间里,想和弥什或者曹芝芝住在一间房。可是带她们上来的村长夫人却不愿意,直接拒绝了这个请求:“我们给客人准备了一人一间,如果随意更换房间,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NPC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和黄娣住在一起呢,她可是今晚的高危人群。 弥什转着眼珠子,给她想了一个主意:“这样吧,我跟我换衣服,我是扎腰的长袖长裙,看起来会显瘦一点。” 黄娣身上是肥大的衬衫和短裤,不仅不显腰身,还更凸显她的壮实了。 换一身衣服是改变心理状态的最好办法了。 黄娣感激弥什的帮忙,也知道她穿上肥大的衣服,等于帮她分担了一点危险,更感动了:“弥什,谢谢你,无论我有没有活下来,我都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 这话刚说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弥什的错觉,她似乎感受到空气中一缕潮湿的热风吹过,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哼”冷嘲声响起。 可因为这段日子,弥什时不时听到李豫成的声音,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是他,没有在意。 换了衣服的黄娣终于愿意进房间了。 二楼归于平静,罗凡德回到柴房,等待今天晚上的审判。 夜晚的唢呐声如约而至,音律顺着夜风回荡二楼,徒添诡异。不过这次,弥什学聪明了,她提前趴在房门边上,瞪大眼睛朝外看。 于是她看到了,乐队从天而降的画面。 它们缓缓从天花板落下来,脚尖落在地板上,然后死死踩稳,足弓是诡异的90度。 喇叭声,铜锣声,马头琴的声音应声响起,并不断逼近玩家的房间。 走到弥什房间的时候,忽然,脚尖停住了。 弥什眼睁睁看着它转了一个方向,足尖对准了弥什的房间,就好像随时要进来一样。 因为太近,她甚至能看清脚背上的紫红色的青筋,惨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足尖的血污,指甲缝里塞满了不知何人的红白组织物。 弥什默默抬手,捂住口鼻。 不能呼吸。 耳边轻挑声响起:“害怕了吗,害怕的话我…” 话还没说完,弥什决绝打断:“不,我是怕有脚臭。” 李豫成:… 门外的鬼:… 在别的玩家眼中宛如鬼神降灵的民俗灵异,弥什却只关心这只脚看着有点臭,还有点真菌感染的样子。她捂住口鼻,不敢呼吸,免得鼻子染上脚气。 不知道是因为弥什心太大,还是她没有满足五山的条件,脚尖又慢慢、慢慢地转了回去。 就好像有人吊着人偶,让她脚尖原地打转一样,匀速地回到正轨。 “锵、锵!锵锵锵!” 音乐声再次起来,继续往前走。 乐队离开弥什的房门,脚尖就离开她的视野范围了。没有东西可以看了。 弥什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人偶上——变化,当然也是有的。今晚的脚尖正对房门,今晚的人偶也露出甜甜的微笑。 人偶笑可以,可问题是,真的很甜。 如果不是这个副本诡异,弥什会下意识对这个人偶产生好感,觉得她浑身散发着幸福感。 弥什皱着眉头将人偶拿了下来,丢到地上踩了两脚,再捡起来仔细观察。 很好。 还在笑。 看来人偶本身是没有生命的,产生变化的只有副本本身而已。 因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人偶身上,弥什错过了一个音节,失去对音乐节奏的把控,一时半会没注意到它们来到第几个房间了。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起,她才赫然回首,有人出事了。 是谁? 黄娣已经换衣服了,难道还符合五山的要求吗? 弥什立刻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和第一晚短暂急促的尖叫声不同,这次的动静似乎更漫长一点,像是从一刀夺命的砍头,换成了接近凌迟的折磨。 陆陆续续有哀嚎声响起,还有破碎的哀求的女声,音节碎得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光是听着这些声音,就会让人想象到,一墙之隔的女孩正接受着怎么样的酷刑。天啊,弥什见不得善良的女孩受到如此折磨。 她听不下去了,再次保存回档就要出去找黄娣。神奇的是,这次李豫成没有阻挠她。 他只是说:“人偶头发上好像插着什么,你去看看。” 人偶?刚刚不是看过了吗? 弥什走过去,却在人偶的头发上,捡到一个从天而降的护身符,正面写着“逢凶化吉”,背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避魔” 想来这应该是李豫成给她的东西, 可明明是帮她,他嘴上却要吊儿郎当地说:“路上随手捡的。” 路上随手捡来一个避魔道具? 弥什觉得有点好笑,也似乎摸清了李豫成的性格,然而当她把护身符捏在手里的时候,一段道具介绍在脑海中响起。 【这是钟馗驱魔的副本道具之钟馗亲笔,可以跳脱时间、空间和主观意念,规避副本boss以外一切的鬼怪,由玩家[爸爸]赠予给玩家[弥什]。】 …什么玩意?? 弥什定睛一看。 由玩家[爸爸]赠予… 玩家[爸爸]… 爸爸… 好家伙,我把你当孤魂野鬼,你居然妄图当我爸?! 弥什将护身符放进口袋里,然后冲着李豫成可能在的地方翻了一个白眼,说:“big胆,居然妄图拥有我。” 李豫成:?? 我又干什么了?? 嘎吱一声,门悄悄打开了。 弥什带上护身符,摸着幽森的走廊往其他房间走过去,垫脚尖行走的乐队应该是进房了,走廊里没有人,但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因为四扇房门关得牢牢的,没有被打开的痕迹——看来,它们并非开门进去的。 弥什来到黄娣的房间,先是敲了一下门,没有人回复。 不会是死了吧? 她拧开房门就冲进房间里,心想是死是活,先看一眼害她们的人是谁再说。 结果房门一开,弥什和黄娣两人面面相觑——黄娣没有流血也没有受伤,就是神色惶恐。她看见是弥什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的扑到弥什身上爆哭。 “天啊,吓死我了,弥什我真的好害怕…” 黄娣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弥什带着她回到房间,又关紧房门。在密闭空间和熟悉同伴的陪护下,她逐渐恢复平静,总算可以讲今晚发生的事情了。 “我一个晚上都不敢说,听到音乐停在我的房门口,可就在我以为它们要进来的时候,他们却突然走了。” “走了?” 弥什惊愕:“那刚刚尖叫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一声撕破夜空的惨叫再度响起。 原来遇害的人…是曹芝芝。 她的房间就在黄娣房间隔壁,弥什呆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因为隔着两堵墙,听不清声音,所以无法判断惨叫声来自谁人。 可是来到黄娣的房间后,惨叫声异常清晰,连曹芝芝说的话都能听清了。 “为什么是我…” “你们去找黄娣才对,你们去找黄娣!” … 难怪黄娣那么害怕,她是真的怕它们听从曹芝芝的话,真的来找她了。 刚刚弥什敲门的时候,黄娣还以为是乐队来了,心想待在房间里等死不如冲出去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结果没想到开门看到的不是鬼脸杀,而是弥什担心的表情。 对此,黄娣对弥什充满感激,一个能在鬼杀时刻跑出来找同伴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她愿意对弥什毫无隐瞒的坦诚,她相信弥什。 黄娣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说:“为什么会是曹芝芝,她并不丰腴啊!她那么瘦那么小只,怎么会符合五山的条件呢?” “这恐怕要等见到曹芝芝,才能知道了。” 弥什喃喃。 她想去曹芝芝的房间看看,可是黄娣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她不敢放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于是陪着黄娣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好在,没有等多久,大概就10分钟,公鸡就开始鸣叫了。 弥什看了一眼手表,她是在凌晨四点整听到夜半奏曲,乐队每半个小时经过一次门口,走完四个门口大概就六点天亮了。 因为遇害的人是曹芝芝,走廊第三个房间,所以是五点半音乐停止,五点半曹芝芝遇害,五点四十弥什找到黄娣的房间,六点天亮。 天刚亮,弥什就要去曹芝芝的房间看看,黄娣虽然害怕,但她更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干脆一起过去。 弥什推开房门。 房间里,血光满地,血污横流。 弥什第一反应抬头看天花板,没有人挂在上面,然后才低头看到缩在房间角落的曹芝芝——她竟然没有死!! 此时的曹芝芝缩在房间角落,满身都是血污,如果这是一个人流出的血,她早就死了,由此可见,她身上都是别人的血。 房间地板特别脏,除了血,还有呕吐物,组织液,简直就是乱葬岗。 弥什冲到曹芝芝面前,想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对方就像被魇住了一样,整个人瑟瑟发抖,嘴里溢出破碎且语意不明的话:“红,好红,全都是红…” “什么红?”弥什低头看曹芝芝的衣服,她穿来的白色衣服被染红了。 曹芝芝往前用力比划了一下:“好红,我好害怕!” 弥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满屋子都是血。确实很红。 她试探地追问:“你是说血吗?” “对,就是血,血红血红的,它们。” 曹芝芝尽全力将自己龟缩起来,又话锋一转,讲起其他的东西:“jiaozi,好大的jiaozi。” “什么?”弥什逐渐迷茫:“饺子?” “对呜呜呜为什么要来找我,明明该死的人是黄娣啊,是黄娣!”曹芝芝应该是吓坏了,她已经顾不上不远处脸色糟糕的黄娣,开始自说自话。 说着说着,她突然侧头开始大吐特吐,黄水都吐出来了。 浓稠的□□里面还夹杂着细碎的绿豆饼残渣。 弥什早在她开始呕吐的时候就退后了,她看着地上的呕吐物,又似有察觉地看向桌子上,已经被啃了一口的绿豆饼。 ——曹芝芝她,吃东西了。 看来五山说的“丰腴”,确实和食物有关,可为什么… 弥什扭头冲出村长家,目的地明确地朝小女孩家跑去,才刚跑到院子外面,她就听到小女孩嘻嘻嘻的笑声,她正在跟妈妈踢毽子玩。 弥什环顾一圈。 吃了牛奶糖的小女孩没有事,吃了晚饭的村民没有事,为什么出事的人只有曹芝芝? 因为缺少关键性证据,饶是弥什,也没办法推出规避死亡的方法。走回村长家的时候,她正好碰上匆匆赶来的罗凡德,还有刚起床的村长。 罗凡德见弥什鞋底全是血,吓了一跳,冲了过来:“你没事吧?” 弥什摇头:“我没事,可曹芝芝出事了。” 罗凡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啊?”弥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罗凡德怎么一点队友爱都没有啊! 不、不对,罗凡德的意思是:她没出事就行。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关心她会不会死啊?罗凡德可不是那么队友爱的人啊。 就在弥什终于察觉到似乎有什么若有若无的情愫时,村长阴阳怪气的声音即刻响起了:“我都说过了,女孩子家家不要吃那么多,瘦瘦弱弱的多好啊…” 村长说完,不管别人怎么想,背着手就往外走了。 弥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莫名的猜想——这些村民该不会是来帮她们的吧? 她们两次规避五山的死亡条件,一次是小女孩偷衣服,一次是村长不给客人提供饭菜,而事实证明,这些都是能帮助她们躲避夜半夺魂的方法。 就连罗凡德也说:“会不会是我们的出发点就错了,这次村民其实是好人。” “不,我觉得不是。” 弥什看着不远处,第三次祭祀即将开始了,狂热的信徒们离开他们亲手打造的五山房子,每天花费280元奔赴到祠堂,只为听五山的一句话。 “一定有什么隐藏条件,只不过我们还没发现。” “这次,让我来亲自会会它们。” 弥什下定决心,无论今天五山说什么,她都要反其道而行之——作死一时爽,夜半蹦迪场。 第40章 第 40 章 【40】 第三次祭祀即将开始了。 唢呐声不停, 红面鬼歌舞,弥什走到祠堂门口却停了下来。 她朝空中一伸手。 这是在干什么? 训狗吗? 李小王爷嗤之以鼻,却在弥什伸手的瞬间, 直接就把钱放在她手上了。 给钱动作麻利得很。 对此, 他并不觉得自己被训成了, 反而觉得自己挺聪明:这样弥什就不会浪费他的感情了,一举两得啊! 也幸好弥什听不到李豫成的内心独白, 不然得感叹一句:李豫成, 好大一个冤种不自知啊! 就这样,弥什就像变魔术一样, 又掏出三人份的车票,惹得队友和村民都好奇地看上几眼。 村民们收钱放人不会追问,黄娣只觉得是弥什的道具, 再加上她人腼腆内向,更不会问了, 唯一猜到弥什身边有守护灵般存在的罗凡德,倒是露出几分在意的表情。 他走到弥什身边,朝她刚刚伸手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是你吧?在九龙城寨副本里打我的东西?” 罗凡德咬牙切齿地低语, 将这段时间所有的不爽发泄出来, 殊不知屏幕对面早已换人了。 李豫成:…? 哥, 你谁啊。 李豫成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惯来无视普通人, 忽然被罗凡德挑衅了,脑子还顾不上诧异呢, 第一反应就是给了罗凡德一拳头。 咚的一下。 格外响亮。 毫无防备的罗凡德立刻捂住肚子,发出“嘶——”的痛呼声。 不过也因为这样, 罗凡德终于能肯定,弥什身边跟着一个难缠的角色,他忍着腹痛警告虚空:“如果你敢伤害弥什,我会亲手了结你。” “哦?” 居然要亲手了结他? 李豫成笑了,除了梁砚行,他还没遇过值得在意的对手呢。 “想要了结我,你还不够资格呢。” 李豫成伸手拍了拍罗凡德的肩膀,带着几分长辈看待小辈的关怀,惹得罗凡德更恼火了——两个看不见彼此的人,就此结下了怨恨。 在李豫成和罗凡德隔空“吵架”的期间,弥什和黄娣已经从祠堂里出来了。 第三轮祭祀结束了。 奇怪的是,两人表情相似的凝重。 罗凡德连忙上前:“怎么了?这次的要求很难吗?” “不知道。”弥什摇头:“我压根没听懂这次的要求是什么。” 黄娣快速将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说:“五山说,它厌恶贪婪。可是贪婪有很多意思,譬如爱占钱财,爱占小便宜,还有贪心且不自足。” 如果展开来说,估计三天三夜都不说完,因为“贪婪”是一个很广的概念。介于之前的祭祀,都有指向性很明确的物件,譬如奢侈代表衣服;丰腴代表食物,那贪婪一定也有具体的东西。 “会不会是钱?” 黄娣觉得这是最能体现贪婪的东西了,新华字典里也会将爱财加入词汇注释中。 她建议道:“不如我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交给别人或者丢掉吧?” 众人闻言,掏掏口袋。 摊开,六手全空。 笑死,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如果弥什没有大钱包李豫成,连祭祀都进不去了。 几人凑在一起,连个钢镚都凑不出来。唯一算得上值钱的东西,只有罗凡德的武士刀了。 弥什见状,将目光放在罗凡德的武士刀上,欲言又止。 她眼馋。 她想把武士刀拿走,好达成贪婪的条件,却好像被罗凡德误会了。 罗凡德将身体侧过去一点,挡住落在刀柄上的目光,决绝地说:“有本事就让祂直接杀了我,我不会听从一个莫名其妙的神,把武士刀丢掉的。” 弥什:…fine。 她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处理完值钱的东西后,弥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贪婪里也有占小便宜的意思,就是:明明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别人的东西,却一直拿着不愿意放手,这就是贪婪。” “我们哪有别人的东西…”黄娣话还没说完,忽然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反应过来了。 她们身上当然有别人的东西。 她们的房间里还放着村民第一晚给他们的衣服呢! “怎么办?”黄娣一下子就慌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要怎么还给别人啊?” 因为衣服出处无人,众人越想越觉得,“贪婪是拥有别人的东西”的推论有道理。 第一个晚上村民瞒着玩家,给她们送去衣服,第三个晚上让玩家找到衣服的主人归还,这个村里至少几百号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啊! 这也很符合主神的恶趣味。 先给人希望,再给人绝望。 可是祂也不会想到,千计算万计算,漏了一个大bug——弥什挠挠鼻子,说:“我大概…可能…也许,知道是谁给我们送的衣服。” 这谁能想到啊,居然有玩家不好好洗澡,就喜欢蹲门口捉人! “谁给的?” 黄娣已经随时准备回房间,将衣服还回去了。留着这个东西就是一个祸害,眼瞅着黄昏临近,她的鼻尖因为紧张而冒汗珠。 弥什刚准备回答,眼珠子咕噜一转,话锋一转:“你们把衣服交给我,我一起还回去吧。” “行。” 黄娣没有多想。 毕竟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居然有人胆子大到以身试险,挑战副本的权威。 几人商议好后,一转头,差点被角落的人影吓晕。 ——被他们留在村长家的曹芝芝居然站在不远处,面沉如水地看着这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被吓到不是因为她们在聊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而是曹芝芝的表情太吓人了。 她的脸色如同纸张般脆弱苍白,唯独黑瞳瘆人。发丝因为冷汗而变得一缕缕,变得湿漉漉的,站在槐树阴影底下的时候,如同一只刚爬出水井的女鬼。 见众人看过来,她依旧是木着的,没有反应。 “芝芝…你还好吗?”黄娣担心曹芝芝的状态,她总有一种曹芝芝是代替自己受伤的愧疚感,“你休息好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下一轮五山的要求是什么?” 曹芝芝没有回答黄娣的嘘寒问暖,似乎只对祭祀结果感兴趣。 也是,刚刚才经历生死争锋,担心下一场祭祀自己再次中选,也是正常的。 于是黄娣没有在意:“是贪婪。我们觉得应该是拥有别人的东西,或者身上留着钱财。芝芝,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我们拿出来一起处理掉。” “我没有…” 曹芝芝摇头,苦笑道:“我就是一个病得快死的女孩,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你把第一晚穿的衣服给弥什吧,她一起还给村民。” “好。” 弥什全程旁观黄娣和曹芝芝之间的对话,没有插嘴。她莫名觉得曹芝芝看起来有些奇怪——她昨天才差点死在五山手上,今天就有胆子出现在祠堂门前,行为和性格太割裂了。 黄娣扶着孱弱的曹芝芝回村长家,没多久又拉着两件衣服过来,交给弥什。 “拜托你了。” “行。” 弥什拿着衣服就假装往外走。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有个跟屁虫。 她站定,一脸无语地看向罗凡德:“跟着我干嘛,你这样很像一个变态老师。” “作为老师,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护学生的安全。”罗凡德侧脸,试图遮掩脸上的红晕:“你一个人去找村民,太不安全了,我陪你去。” 弥什:… 知道的,知道它们在扮演角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的是师生。 按理说,这时候的弥什应该给罗凡德一个大耳刮子,好让他清醒一点,可是她心里有鬼,怕对方看出异样,只能耐着性子使唤他:“我觉得曹芝芝有点奇怪,你可以帮我看着她吗?” 是错觉吗? 弥什觉得,她只是说了一句“帮我…”,罗凡德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黑瞳发亮。 甚至连有什么奇怪都不问。 “行,那我帮你盯着她。”罗凡德兴冲冲就走了,步伐飞快。 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打发了?弥什看着罗凡德的背影,有些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了,不过只要不阻拦她的计划,就是好男人。 她带着衣服来到小女孩的家里。 很幸运,小女孩和她妈妈都在家,正坐在院子里择菜呢。 弥什还眼尖发现:她刚出来,小女孩立刻抬手指她,嘴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妈妈压下来了。 小女孩妈妈走到院子门口,警惕地只开半条门缝:“你是来村里的大学生,你来做什么?” “我来还衣服。” 小女孩妈妈的视线落在衣服上,看似没什么情绪波动,但仔细看,能看出她松了一口气。 “那你把衣服放在门口,我一会儿出来拿。” 小女孩妈妈对弥什很警惕,连将房门开大一点都不愿意, 弥什隔着门缝看到小女孩站在妈妈身后,前蹦后跳的,试图从缝隙里和弥什相见。弥什见状,扯着嗓子大喊一句:“小女孩,好久不见呀,我过来还衣服了。” “姐姐。” 一声脆生生的童音从后面传出来:“衣服放在门口就好了。” “好。”弥什一边假装放衣服,一边偷偷观察母女俩的表情,眼瞅着衣服快放在地板上了,妈妈冷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秒种的松懈。 她果然松了一口气了! 弥什见状,趁机装作随意地追问道:“欸,你们拿了衣服,不会被五山盯上吗?” “我们怎么会被盯上,我们又不是五山要的人…” 小女孩妈妈猛的捂住嘴。 果然上当受骗了吧!弥什抱着衣服哗的一下直起腰,目光炯炯追问:“什么意思?所以五山的祭祀内容是有针对的人群,对吗?他想要什么人,提这些要求是为了让他更好地要人吗?” 弥什的追问如同机.关.枪,打得小女孩妈妈一个反应不及。 还没等弥什说完,她们就“啪——”地一下关上门,拒绝交流了,只说:“衣服放在地上就好。” 弥什当然不可能把衣服还回去啦。 她抱着衣服,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小女孩妈妈的话,她理解的意思是:五山大神有一个选人标准,而这些要求是针对人选的标准? 所以她们的任务,其实是找出这个选人标准是什么? 弥什回到村长家,刚上二楼,就看到脸色煞白的曹芝芝依靠在墙边,一副必须靠在墙上才能站稳的虚弱模样。 “芝芝,你怎么在这里?罗凡德呢?” “我不太舒服,想出来透透气。”曹芝芝说完,又捂着胸口用力咳嗽:“弥什,我感觉我不行了,你说我会不会死在这个副本里?” 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想必曹芝芝也是用这招,骗罗凡德放她出来透气吧?对此,弥什没有任何感想,也不可怜她。 被迫进入副本的人,谁不可怜啊? 黄娣不可怜吗?她都把自己的被子搬到曹芝芝的房间里了,只为了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 刚想到黄娣,她人就来了,忙得满头大汗的。 明明累的人是她,她却神色担忧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曹芝芝,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说:“这样吧!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黄娣不是无脑送命,而是她曾经和弥什呆在一间房子里,没有触发奇怪的死亡规则。 证明两个人同一间房是被允许的。 所以她才想让曹芝芝住进自己的房间里,也好保护她。 出乎意料的,曹芝芝居然一口拒绝了。 她看着地板,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但是我生病了,身体状态很差。和别人住在一间房间里,没办法得到很好的休息。” “好吧…” 黄娣难得鼓起的勇气,又被打散了。 两人住在同一间房的大胆计划,仅存在了几秒钟,就被打消了。 弥什是越看曹芝芝越觉得奇怪,她总觉得对方心里藏着一些什么事情。于是经过黄娣的时候,她专程提了一句:“曹芝芝有点奇怪,你尽可能防着点她。” ——在曹芝芝看来,她是代黄娣受罚,心里有怨气,做出什么事情也不奇怪。 在经历了凶宅副本的弥什看来,任何队友都是不可以相信的。 然而… 黄娣却只是一愣,下意识反驳:“不会吧,她只是太疼,太累了…” “…” 弥什懒得多说什么,直接错身而去——她的话已经带到了,听不听就随意吧。 经过那么多插曲后,审判的夜晚终于来临了。 乡下的晚上格外黑,无论是室内室外都只能依稀见到物体的轮廓,看不清具体的东西。弥什翘着脚躺在床上,一边等着凌晨的乐队,一边无聊地检查、删除截图。 弥什进入副本后,会习惯性地将见过的东西截图,用作日后的对比、查探。 她一边删掉废片,一边打着哈欠等“人”,直到意识慢慢模糊。 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是被门外的奏乐吵醒的。 弥什看了一眼系统时间,凌晨四点。 门外奏乐由远至近,越来越大声,清晰得仿佛不是耳朵听见的,而是它钻进人脑子里的一样。 听着听着,忽然,她发现音乐不一样! 之前的音乐都是飘飘然的,毫无停顿地从她房门口滑过去,可是这次,它停下来了。 不用低头也能想象到的画面,垫着脚跟行走的乐队停在了弥什的房门口,脚尖冲着正前方,由它们奏响的音乐,直直冲进房间里,音符的传染力也因此被拔高了。 这是要进来了吗! 弥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的同时掀开被子。 薄薄的被子里除了一只弥什,居然还摆着村民的衣服,村长的钥匙,村长夫人的锅碗瓢盆。如果不是她实在弄不到罗凡德的刀,这里本应该有一把刀才对。 但也足够了。 弥什觉得自己已经够贪心了,乐队进门也是她应得的! 正翘首以盼着,余光间,弥什发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静静躺在花瓶后面。 什么东西? 她快速走过去,拿起它。 这是一个用透明的珠花、彩色的仿真钻石和丝绸制作而成的发卡,年轻少女都会喜欢的款式,可让弥什感到震惊的,不是她的房间里为什么突然上贡了一个发卡。 而是…这分明是… 弥什眼睛不停地寻找截图,终于,她在刚进副本的截图里发现了发卡的主人。 曹芝芝… 她听到五山的要求,于是把自己的发卡,藏在了弥什的花瓶后面——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弥什攥紧发卡,有些火大。 她自己找死是一回事,可是别人陷害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曹芝芝为了活下去,居然陷害别人,难道她以为队友遇害了,自己就会活下来了吗? 弥什无法理解这种害人不利己的行为。 不过这反而有利于自杀计划。 她随手将发卡丢到床单上,像生怕自己死的不够透一样,默默给死亡buff又加了一层保险。原以为有了这些东西,门外的鬼东西应该很快找上自己,可出乎弥什意料的是,冲着门口演奏的音乐声居然慢慢变小了。 音乐方向改变后,能听到的音乐也模糊了很多。 乐队似乎马上就要离开了。 … 什么情况??? 弥什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趴在地上往门缝外看去。 果不其然,她看到踮起的脚尖慢慢转回去的模样,没有要进弥什房间的意思。 弥什第一反应转头看向床垫上的东西。 是她还不够贪心吗,为什么不进来? 还是说她的推测错误了。 其实贪婪并不是“拥有别人的东西”的意思,而是另有他意? 另一边。 曹芝芝正跪在床边祈祷。 她其实并没有宗教信仰,不过进来副本后,实在是迷茫没有办法,才试图求助神明。 此刻的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双手合十,嘴里飞快重复道:“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要杀人就去找她们,我把东西放在她们房间里了,她们拿走我的东西,她们是最贪心的人。” “不要来杀我…” 曹芝芝宛如神经病一样疯狂祈祷。 而这样的碎碎念持续了大半夜,她也快已经接近疯了的状态了。 凌晨四点,音乐声从弥什的房间方向响起,并且停留在哪里许久,曹芝芝心中狂喜。太好了,它们要进弥什的房间了。 下午的时候,她找了一个借口溜出来,偷偷将自己的发卡,放在弥什的房间里。 果然,这是贪婪的意思! 这下她安全了。 曹芝芝兴奋地浑身颤抖,祈祷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而所有的庆幸,都在听到音乐声重新移动的霎那,彻底烟消云散了。 怎么会? 怎么会不杀弥什? 曹芝芝彻底慌了神,但又能勉强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因为她留了后手。 ——她不仅在弥什的房间里放了发卡,还在黄娣的口袋里放了项链。 这两样都是她从现实世界里带出来的东西,是她曾经作为普通人曹芝芝的证据,她很珍重。发现祭祀需要门票,而金银首饰可以典当门票的时候,她就偷偷将这些东西藏起来了。 只出现了半天的东西,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弥什和黄娣到死都不会知道,害死她们的发卡项链,是她的东西。 曹芝芝跪倒在地上仔细凝听,确认乐队停在了黄娣的房间门口后,她的心脏倏然提起来了。简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求求你了,杀了她吧。” “昨晚你应该去她的房间,我是无辜的…” 正如弥什所猜测的,曹芝芝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替黄娣受苦。 她本不应该承受这份痛苦的… 可惜,上天听不见曹芝芝的诚恳祈祷,在她和绝望的心跳声中,音乐声…移动了。 它再次来到曹芝芝的房间。 停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不管曹芝芝如何祈祷它快点离开,音乐声依旧不管不顾地放大、靠近、嘎吱一声推开门。 半开的房门,涌入的人影,逐渐靠近的音乐和潮腥的风,构成这个副本最真实的模样。 黑影投在曹芝芝的身前,她似有察觉地抬头,再抬头,将头颅抬到接近九十度的模样。 曹芝芝的眼瞳都在颤抖。 这次,她终于看清来找她的东西是什么了,只要告诉队友,就有机会从副本里离开了。 “嘻——” 曹芝芝刚想喊出声来,提醒其余两位队友。 可是下一秒,她纤细的脖颈被从天而降的血绳子捆住了。 浸满鲜血的麻绳缠死在她脖子上,曹芝芝呼吸困难,声音更是破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双手拽着麻绳试图松开缠绕,可是麻绳不断上升,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了。 越升越高。 越升越高。 刚开始曹芝芝还可以站在地上,后来,她只能用脚尖站在地上了。 鲜血顺着绳子流下来,滴落在地上,将地上染的红得发黑。曹芝芝为了不要窒息,只能用脚尖站在地上不住摇晃,直到麻绳绷直,她的身体升空再也无法用脚尖点地了。 啊… 原来踮脚是这个意思。 原来五山是这个打算! 曹芝芝拼尽全力想把信息传出去,她努力发声。 “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 第41章 第 41 章 【41】 曹芝芝遇害的时候, 弥什还在研究怎么将乐队吸引过来。 忽然,一阵“嘻嘻嘻”的怪笑声响起。可她顿在原地仔细听的时候,笑声又彻底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怎么感觉有点像曹芝芝的声音。” 弥什抬手就要推门出去, 耳边轻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就是一个神经病。一个神经病在半夜怪笑, 很正常吧?没必要出去找她。”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从李豫成口中, 听到这么情绪化的话。 就好像李豫成因为曹芝芝陷害她的事情很生气一样。为什么啊,又和他没有关系。 她有些惊奇地回过神来, 问:“怎么感觉你生气了?” 耳边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弥什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出声:“女人, 你是第一个问我心情如何的人。” “…” 女人?? 最怕这种冷不丁的油腻! 弥什立刻捂起耳朵——爱说不说,反正她听不到! 被这么一打岔,门外无论是音乐声还是笑声都消失了, 弥什也忘记要出去探险的事情了。她回身躺在床上,打算闭眼休息等天亮。 闭着闭着, 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不对啊!”弥什猛的坐起:“我忽然发现,你一直教我做事。每次我想出去作死的时候,你都会说一些油腻到反胃的话,表面上是恶心我, 实际上一直在阻止我。” 弥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第一天晚上她要出去探险, 李豫成大喊害怕让她回去;第二天早上祭祀, 他给了东西, 嘴上说这是定情信物, 但也确确实实把钱放在她手上了… 他对她的帮助是实打实存在的,只不过每次都用油腻的话包装, 才看不出来。 耳边一片沉默。 就在弥什以为自己说中了李豫成的小心思的时候,他那不可置信到近乎失调的声音响起:“什么??我说的话很油腻???很恶心???” 弥什:…?? 大哥, 感情你还不知道啊? 李豫成反驳:“我觉得我说话挺深情的啊?!” 好奇怪,明明弥什都看不到李豫成的表情,可她就是能从这句话里,品出几分郁闷来。 她侧过身笑眼弯弯,说:“就你这样的鸟性格怎么交朋友啊,答应我,以后说话正常点,行吗?” 这次耳边是真的没有回复了,只有绵长的呼吸。与此同时,弥什久闭的双眸也感到疲惫,意识逐渐涣散,大脑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只记得睡前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她听到了李豫成的一句自言自语:“什么叫做正常?我不知道啊…也没人教过我。” ——没人教过李豫成怎么交朋友,更没有人教过他怎么表现爱意。 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从两百年前那些狐朋狗友身上学来的。弥什的一番话不仅点醒他,也颠覆了弥什对李豫成的印象。 嘛…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而已。 多打打就好了。 弥什慢慢合上双眼,没有再说话了。 她又安全度过一夜。 天刚亮,弥什还没起床,就被一阵砰砰砰巨大的敲门声吵醒了。 开门后,是一脸紧张的黄娣,手里还攥着一条亮晶晶的项链。 是曹芝芝的项链。 “它在我的口袋里,怎么会…?”估计黄娣也是晚上才发现项链,然后精神绷了一整晚,看到弥什后,她的身体直接软掉,直接跌坐在地上。 无法自控的泪水拼命往下滴。 “弥什,我看到它后快要吓死了。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音乐、对,音乐停在我的门口,我抓出纸笔想要写一封遗书,还没写完,它又走了。” 黄娣吓坏了,语言组织得乱七八糟,但是没关系,弥什听懂了。 “我没想到,一个人居然能坏成这样,还做了两手准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有满足条件,但是曹芝芝的人品已昭然若揭了。 “两手准备?”黄娣疑惑:“什么意思?” 弥什拿出曹芝芝放在她房间里的发卡:“她不止害你,还在我房间里放了这个。” 发卡上满是水钻,还有桃色爱心珍珠点缀,是黄娣第一天见到曹芝芝时最先注意的东西,当时她还在心里暗暗羡慕:得是家里很宠爱的女孩才有资格拥有它吧? 到了第二天,曹芝芝头上的发卡就不见了。 当时的黄娣没有在意,还以为曹芝芝是害怕被五山盯上,所以特地收起来了。 结果再见面的时候,它出现在队友身上,成为曹芝芝陷害其他人的证据。 为什么是弥什?? 弥什那么好,她甚至违背规则也要出门找队友,陪她度过危险的夜。 于是看到弥什被曹芝芝陷害的黄娣,竟然露出了比自己被陷害还要愤怒的表情。 她抓起发卡,直直朝曹芝芝的房间走过去:“我要去找她!”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门内没有人应答。 黄娣强忍愤怒的说:“估计她以为计划成功了,笑了一个晚上,现在还在睡觉。” “好像不是…” 弥什低头看向地方,浓稠的鲜血从门缝溢出来,满满的,充盈的。 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安然无恙还嘻嘻笑了一个晚上的模样。 弥什让黄娣喊罗凡德过来,然后一个回身踢,直接把曹芝芝的房门踢开了。 房门被打开后,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迎面就看到一个如同破布袋子的人被挂在房梁,跟随开门吹进来的风摇摇晃晃。 弓成90度定格的脚尖格外瞩目。 鲜血从她的脖颈,顺着身体一路流淌,最后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硕大的血池。 弥什看着她的尸体,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她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棘手。 她们没死,死的人是曹芝芝,这相当于推翻了弥什之前的推测,需要重新讨论祭祀内容。弥什就蹲在血池里凝神思考,直到黄娣带着罗凡德过来才站起来。 罗凡德一过来,先给了曹芝芝一脚,直接把她从房梁顶上踹到墙角。 然后回头,面朝弥什低头。 “对不起,弥什,我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弥什:? 啥玩意?? 她看向黄娣。 黄娣怯怯解释道:“刚刚在路上的时候,我说了曹芝芝在我们身上偷偷放东西的事情。” 黄娣没说的是,当时她话音刚落,罗凡德先是愤怒,紧接着回忆,狐疑,最后变成懊恼以至于无法自洽的表情… ——黄娣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变脸那么多次。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罗凡德恨不得给弥什跪下。 好不容易帮弥什做事,却没做好,这比死副本里还让他难受。 罗凡德将武士刀拔出来,递到弥什手上,一米九多的身体沉沉弯下来,命门暴露无遗:“你动手吧。” … 动个屁手啊! 找死的话留到以后吧。 弥什不知道罗凡德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评价,她一门心思只有通关副本:“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关于五山对贪婪的定义。” “按理说,曹芝芝把她的东西放在我们这里,我们应该更像五山讨厌的对象啊!” 黄娣点头,“是啊,我当时遗书都写好了,结果音乐就走了。” … 遗书? 电光火石间,弥什抓住了一条线索。 “就是这个!” 她一针见血:“我的理解是,因为你接受了死亡的结局,所以你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贪婪是指:一个人妄图拥有不该拥有的,守住本该失去的。如果黄娣顺从地接受了死亡,那她就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当然,以上都是弥什的推测,她还需要更多的论据证明这个观点。 她问黄娣:“从你开始写遗书后,音乐声有变化吗?” 黄娣仔细回想:“有的!我开始写遗书后,我能感受到音乐靠近的速度变慢。等我写完,它们就从我房门口离开了。” 这样看来,弥什的推测没有问题,是行得通的。 顺着这个观点往下看,曹芝芝遇害原因就非常明朗了——她偷偷把东西放在队友身上,她对生命的执着比所有人都大,她妄图留住不属于她的生命。 所以在五山看来,曹芝芝是贪婪的人,遇害者也就变成她了。 “原来是这样…”黄娣喃喃自语,她白天还怨恨曹芝芝耍心机害人,但是人死如云散,令人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她感叹道:“其实曹芝芝也挺可怜的,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想活下去没有错,但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害人,就不对了。” 弥什可没有圣母情节。 她一转头,就看到一脸疑惑的罗凡德。 罗凡德说:“不对啊,既然黄娣是因为接受死亡才活下来的,那你呢?你怎么活下来的?” 总不能也接受死亡了吧? 初次见面时,弥什顺从躺在地上接受制裁的画面一闪而过,罗凡德感到头皮发麻。 “呃…”弥什强硬转移话题:“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活下来,你知道这件事情就好。” 她可不敢把主动找死的事情说出来,免得被罗凡德责怪。 可是被敷衍后的罗凡德还在诧异,露出还想追问的样子,弥什赶紧抢在他面前,开口:“第二个问题,昨天晚上曹芝芝一直在笑。” “在笑?”罗凡德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黄娣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情,准确来说,她根本没注意到笑声的诡异。 “她一直发出嘻嘻嘻的声音,我以为她是逃过一劫后在笑,没想到她…”黄娣说着说着,忽然脸色一变,瞳孔连同指尖都在颤抖:“不对,她死了,那她怎么在笑?” 是啊,她在笑什么? 弥什绕着曹芝芝的血屋走,没发现能让她笑的东西,只感受到死亡的凝重。 一旁的罗凡德却不甚在意:“她就是一个神经病。昨天晚上开始就神经兮兮的,再被刺激一下,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不奇怪吧?” “可是…” 弥什总觉得,她的笑声有别的含义:“你不觉得对于笑声来说,昨晚的动静未免太大了吗?” 只有哈哈哈哈的捧腹大笑才有这种穿透力,可是曹芝芝是“嘻嘻嘻!”,对于俏皮的笑声来说,她是有多用力,才能穿过两个房间来到弥什的耳边。 弥什觉得这个笑声,有特殊的含义。 她咧开嘴,模仿昨晚的笑:“嘻、嘻嘻、嘻嘻嘻…” 无事发生。 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弥什只能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先去参加今天的祭祀再说。 今天的祠堂依旧人山人海,不过比起之前的安静,今天的村民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眉开眼笑的,光看雀跃的脚步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 弥什拦住离她最近的一个村民,问:“发生了什么?大家看起来心情很好。” “因为节日快到了。就看这次祭祀了。” 村民的回复牛头不对马嘴的,弥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回复,都说:就看这次祭祀了。 什么意思? 今天的祭祀有什么特殊的嘛? 因为这句话,弥什从唢呐吹响开始,就睁大眼睛观察不同的地方。 可是直到主祭从天上下来,她都没有发现和之前不同的地方,流程和道具都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东西只有五山的喜好。 他竟然不再说讨厌,而是说喜欢了。 “五山说,他喜欢纯真。” 弥什立刻看向村民,愉悦的气氛更浓厚了,好几位村民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村长还说:“太好了,他终于说喜欢了。” “努力是有回报的,今年的祭祀太成功了。” “太幸运了,居然四次祭祀就结束了。” … 没一句听得懂的。 众人低头苦思,余光看见黑影刷地闪过,然后就发现:弥什一个箭步冲到了村长面前,单手抓起村长的衣领。 “什么情况?明天开始就没有祭祀了吗,可我们要在村子里呆七天七夜啊?” 村长的脸都被抓成猪肝色。 “放手,你这小女孩怎么那么大力,你们不是学生吗?” “是学生啊。”弥什重新定义女大学生:“现在都流行00后学生整顿乡村,你不知道吗?” 众人惊得一撇嘴。 最要命的是,他们脑海里的系统角色ooc检测器,从刚刚开始发出“叮叮叮”的声响,一通扫描过后居然同意了弥什的说法,认为她没有ooc。 什么女大会抓着村长的脖子啊! 主神究竟以什么人当作女大学生的标准判断啊! 众人脑子里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却全然不知,主神唯一接触过的女大只有弥什!所以他对女大学生的角色标准,完全参照弥什的人设来创造。 学习上课考试x 一个箭步冲到村长面前,抓住他的脖子并且用坚硬的脑壳撞对方的下巴√ 而这边,弥什已经通过暴力,逼问出了信息。 “祭祀的不确定性太高,谁知道今年有多少场?”村长揉着发疼的胸口,怯怯地说道:“去年举办了三十多场,前年只举办了一场,两年前没有举办,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规定要举办多少,只要五山大神满意就可以了。” “所以五山满意了吗?” “嘿嘿。”村长压着嗓子怪笑两声:“他当然满意,不然就不会说喜欢了。” “所以你们举办祭祀,是想干什么,满足它的什么欲望?”弥什追问。 原以为村长会回答,结果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弥什等人,主要是弥什和黄娣两个人,说:“这个你们晚点就知道了,结局还未定下,谁知道呢?” 村长说完这句话,拖着步子背着手,走了。 罗凡德询问弥什:“要不要干掉他?” 他早就不爽村长打量女生的猥琐眼神了。 换做第一个副本,罗凡德肯定一刀剜掉村长的眼睛,不想惹弥什生气才没有动手而已。他的刀,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血呢。 黄娣第一次和两人合作,乍一听罗凡德的话,已经惊恐得瞳孔发抖了。她扭头看向弥什,想让她阻止一下罗凡德,结果弥什只是在虚空中摆摆手,如同女王冷漠丢下命令。 “干掉吧。” 弥什不拦,谜语人给她滚出无限流!! 罗凡德抬脚就要跟上去,黄娣赶紧拦下他们:“咱们先想想,五山的纯真是什么意思吧!不然很快又到晚上了。” “纯真,按照字典解释就是纯洁、天真。一般用来形容小孩子的。” 弥什思索:“目前出现的祭祀词分别是:奢靡、丰腴、贪婪和纯真,都是形容人的性格,所以纯真也泛指了一种品性,再用具体的事物表现出来。” “什么人,做了什么,会被说纯真?” 弥什反问、分析的时候,和罗凡德站得很近,两人看上去像一对壁人。 原本黄娣还毫无头绪,抬眼时视线不小心扫到他们,竟然有想法了。她脑子跟不上嘴巴,张口就来:“处男处女!!” 弥什:? 罗凡德:?? 这一下都把人整不会了,狂妄女大听不得这个。 “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黄娣也心知自己嘴快,连忙补充:“在我们粤东老家,会夸没有交过对象的人很纯真,五山又是我们粤东的地方神,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这个意思。” 没有交往过对象的人很纯真。 五山喜欢纯真=五山喜欢没有交往过对象的人。 弥什仿佛在做考公文字题一样,在句子里捕捉迷惑字眼:“是说没有做.过爱的人纯真,还是没有交往过男女朋友的人纯真?” “都有,主要看地区的落后程度。有的村庄会把女儿藏起来不接触外人,只要见过男人,就会认为她们不纯真了。” 见过男人就不纯真,这点肯定不是,不然这个副本全员覆灭无人生还了。 倒是没有做过爱,和没有交往过男女朋友的人比较有可能。 “嘛…处男处女举手。” 弥什话音刚落,三人同时举起来,面面相觑。 她瞪大眼睛看向隔壁:“卧槽,罗凡德!你还是处男啊!” “我对那些事情没有兴趣。”罗凡德偏头,掩盖面上的不好意思,“现在是,以后不一定。” 后半句是单独对弥什说的,只是她没有听懂而已。 对比起罗凡德的不好意思,黄娣的脸红得都快发紫了,含糊地说:“我一直忙着打工…”刚成年就离开家,拼命打工给家里寄钱,每天累得要死,哪还有心思搞那些事情。 “好吧。”弥什又问:“那交往过男女朋友的人举手。” 三人的手又同时放下来了。 … … 居然没人谈过对象! 好好的队伍,怎么那么多寡子? 弥什看着挠挠头,自己阴阳自己道:“五山得爱死我们了,纯真得不像话!” “那怎么办?”因为是全员寡子,所以黄娣没有前几次祭祀那么慌张,只是耷拉着嘴角:“五山喜欢纯真,他们晚上肯定来找我们的。” “那我们给他们行个方便好了。” 弥什无所谓地耸肩。 十分钟后。 三人平躺在弥什房间里,红彤彤的床铺上。 考虑到五山的乐队会从门口进来,所以罗凡德睡在最靠近门口的外侧,弥什睡在中间,黄娣则睡在最原地门口的内侧。 “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有人陪同是好事,可黄娣怎么感觉那么怪啊? 她复述弥什的解释:“为了不让它们多跑两趟,我们直接睡在一起,好让它们一锅端?这真的是可行的方案吗?” 真的不是破罐子破摔的躺平方式吗? 不是黄娣不相信弥什,而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弥什莽得有些非人类了。 就像这样,正常人都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让五山找不到,哪有人还会替对方着想:反正都是杀人,一刀戳三个的效率更高一些。 五山听了都感动。 弥什耸耸肩,安抚道:“或许三个人能对抗副本boss呀!总比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一样地去送死好吧?” 完了后,她又默默加了一句:“就算打不过,三个一起死也不孤单。” … … “最后这句其实可以不用说的。” 完了,黄娣更紧张了。 而始作俑者弥什,则是眨眨眼,安心存档。 一切就看今晚了。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敲响她的房门。 第42章 第 42 章 当然, 弥什也不是乱来的。 今天下午,她指挥着罗凡德,将床铺改造成能藏人的模样。 现在的弥什头顶上就悬着一根麻绳, 只要她一拉动绳子, 床板就会从中间哗得被分开, 躺在上面的人会因为失去支撑,掉到床底下中空的区域。 因为是两米宽的双人大床, 床底正好能藏三个成年人。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躲避五山的搜查, 但躲进什么东西里,总比跑到外面送死强啊! 三人躺在同一张床垫上。 画风异常眼熟。 罗凡德默默来一句:“我忽然想起了三岛。” 说完后, 他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再开口了。 第一个副本的时候,他们和三岛躺在一起, 不仅聊了过去的事情,还齐心协力对抗灵异。也是因为那天晚上的相处, 三人关系就此破冰。 对于弥什和罗凡德来说,是难以忘怀的记忆。 弥什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只觉得周身冷了一些。 她伸手抱了抱自己的身体。 寒风瑟瑟吹进房间里, 游走在她的身上, 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弥什搓了搓皮肤, 还是没能把鸡皮疙瘩抚平下去, 反而觉得手掌的热度都被带走了。 “哪来的寒风, 怎么那么冷?” 弥什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等等, 寒风? 他们连窗户都没有开,哪来的寒风啊! 弥什猛地拧头, 朝寒风袭来的方向忘了过去,然后她看到了…房门被大大打开了。 沉重木门从外向里被推开了,走廊景色一览无遗,黢黑的环境内若有若无的光影勾勒,依稀能看到家具的影子。 没有乐队。 但也是暂时的。 她示意罗凡德和黄娣看过去,罗凡德只是有些凝重,黄娣却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我上床前明明把房间门关了,我还反锁了!“ “我发誓!” 大家都知道的。 再大的心脏,也不可能大剌剌地开着门,直接欢迎诡异进门,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只有:她们被五山选中,并且它们即将进门了。 “我去关门。” 罗凡德弯起膝盖,刚准备下床,却又停在原地。 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听到的音乐…就是这个吗?” 另外两人赶紧凝神,仔细聆听——远方悠悠唢呐声响,顺着走廊的风,慢慢传至此处,偶尔高亮两声铜锣敲动,不似平常合奏那样融进旋律里听不出来,而是各种乐器各种音调,全都独立在旋律之外,显得聒噪听不清内容。 这也是为什么,弥什和黄娣听了几个晚上,却都不知道它们在吹奏什么的原因。 两人听了几秒钟,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音乐。” 罗凡德的表情更凝重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夜半奏曲,所以比起另外两人,花费的心思更多一些。 他努力辨认着音调,并用人声轻轻哼唱:“锵咚咙咚锵,伊伊伊伊得得得…” 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模仿马头琴、唢呐和铜锣声音的样子已经够好笑的了,弥什咧咧嘴,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因为她发现,被罗凡德说唱后,聒噪的音乐融为一体。 她也终于听出这是什么了。 这是… 罗凡德停下模仿的声音,黄娣惶恐地张大嘴巴。 三人齐声说出最终答案。 “这是…结婚的喜乐!” 话音刚落,三人就像被大石头压住一样,将床垫压出一个无法回弹的幅度。 他们被死死压在床上,连一根小拇指都抬不起来。不能动弹。 弥什眼瞅着绳子就在头顶上晃,却又没办法伸手拉动它,急得她…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 说实话,也没那么强的求生欲。 ——事到如今,还是先看戏吧。 弥什淡定躺在床上,完全放弃挣扎,仍有不知名力量压着她,快活得仿佛是一个观众。 往好处想,压着她躺在床上,总比将她拎到半空好啊! 至少死的时候舒服点。 弥什就差把手架在脑袋后面了。 忽然,一个巨大黑影出现,突兀地立在房间中间,三人脚心相对的地方。被压着的三人齐刷刷地仰着头朝那看起,又同时仰头一路看上去。 这是一顶巨大的轿子。 看到轿子的瞬间,无论是“为什么踮脚尖的人是二四二宽间距站立”,还是“曹芝芝的饺子和夜半嘻嘻笑”全都有了答案。 因为这是一顶喜轿。 吹乐的人?当然是抬轿子的工人啊! 弥什打量着这顶轿子。 轿子四面,轿顶和门帘垂幔,都是被鲜血染红了的绸布,四角挂着的麦穗都浸满了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血液。 轿子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两三滴粘稠的红。一旦停下,底下凝聚的血就更多了。 抬杆是诡异的皮质,细腻柔软,泛着令人不太舒服的粉红。 弥什眼尖发现,抬杆某处还有一个纹身,上面是花体英文写的“fuck all of the world!”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血、皮、毛发都来自一个、或者是一些玩家。 轿子在这里了,那吹乐的人呢? 弥什心中疑惑刚起,那边就有动静了。 只见一具具身体从天花板放下来,先是看到脚尖,然后身体缓缓下落至地面,脚尖踩稳。 过去几个晚上,弥什都是从门缝底下看到它们的脚,踮起脚尖足弓接近九十度地走路。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吹乐者的全貌。 它们被绳索吊着脖子,脸庞接近九十度地高高扬起,直视天花板,只用脖颈对人。 原来它们一直被吊着。 难怪要垫起脚尖走路! 喜轿、喜乐、奏乐者这些元素组成一副瑰丽的中式恐怖,呈现在玩家面前。唢呐声停后,为首者从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长时间没说过话的声带抛出几个嘶哑的单词。 “迎——新娘!” 既然是喜轿,自然是来迎亲的。 阴风从轿子里吹开,带动门帘轻轻拂动,一旁的罗凡德忽地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它摸我下面!” 弥什:… 好想笑,但不合时宜! 阴风似乎是迎亲队伍的手,正在确认新娘子符不符合五山的标准。而且是一个一个来。 率先遭遇毒手的人是罗凡德。 阴风连他的衣服都撩起来了,不知道是在确认什么东西,罗凡德的脸阴沉得几乎滴墨,瞪着下三白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把我放开,我们单挑!” 阴风听不懂人话,不理他,继续摸。 借着这个空挡,弥什顺便理一理副本的线索——喜轿的出现解决了将近大半的疑问。 首先是五山的祭祀。 弥什原以为村民们祭祀五山大神,是想知道五山的喜恶,好成为更符合神明心意的信徒,谁知道这帮村民,这帮老鸨子,居然打算给神挑老婆。 这个神还怪不客气的,真把它的择偶条件说出来了。 弥什将四次祭祀内容拆分,发现五山喜欢质朴、纤细、诚实和纯真的…女孩。 准确来说,这不是择偶观,而是封建落后地区对于新嫁娘的几大“美德”。 这条线索刚解析出来,一旁的罗凡德就被吊了起来,狠狠摔在床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与此同时,轿子深处传出了一句刻意拖长难听的空响,暴躁地说:“不!这不是我的新娘!” “这是一个男的!” 哦,原来五山还是个异性恋。 弥什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的条件都是针对未婚少女而定的,难怪无论是村长,还是村民,都对祭祀内容,对五山的要求嗤之以鼻,全不遵守。 因为村民们大多是男性,且大多是已婚,他们不是五山要求的对象。 原来小女孩妈妈说的“我们又不符合选人标准…”是这个意思。 因为唯一要遵守五山要求的人,只有四个。那就是设定里进入山村实习的四名女大学生。 这让弥什想起一件事。 据梁砚行所说,无限空间离的副本,都是主神从人类世界里复制过来的剧情。 也就是说,曾几何时,真的有四名女大学生来到乡下,学习民俗知识,却被当作新娘子献给他们当地的地方神。 她们无法反抗,一如被压在床上、等待新娘审判的玩家们。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心里有些恼火。 这种垃圾副本真有存在的必要吗? 她必须要通过,然后亲手毁灭这个剧本。 这头,弥什刚复盘好副本源头,将探索分拉到78%,还顺便立下明志,毁掉封建残余,那头,阵阵阴风已经来到她家边了。 风一寸寸掠上弥什的脚踝,顺着小腿一路向上。 弥什终于明白为什么罗凡德的脸那么臭了,因为这个风它不是风,它是一种粘稠的触摸,类似于带着吸盘的触手紧贴皮肤,不断向上。 这种触感实在是太恶心了,弥什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质朴、纤细、诚实和纯真的少女,不就是她吗? 完了完了完了。 弥什一点儿都不觉得满足封建糟粕条件是好事,这下要被当作神明的新娘带走了。 她绷紧全身肌肉,蓄势待发,坐等阴风的后招。谁想到阴风哗得一下直灌她的天灵盖,判断她是否是合格新娘的速度竟然比判断罗凡德是男是女还要快。 “不是她!!”轿子里难听的声音在嘶吼:“她不纯真,她甚至有五个老公!” 弥什:??? 罗凡德/黄娣:????? 这是他们能听到的吗? 这一瞬间,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大家包括弥什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她有五个老公”正在脑海深处不断盘旋,重播,回放。 与之产生的想法还天差地别—— 罗凡德:我喜欢的女孩有五个老公?那怎么没有我? 黄娣:弥什竟然有五个老公,她真的好强我好喜欢。 弥什:我特么居然有五个老公??我怎么不知道啊! … … 这还是无限恐怖吗,分明是无限老公。 弥什心想,还不如被拖进轿子里当新娘呢! 她扬起脑袋,冲着轿子大吼:“乱讲!我都没有交往过男朋友,你一来就给我摁头五个,我怎么吃得消啊!” 好笑,区区五根,张口就来! 轿子深处冷哼一声,竟然真的回答了弥什的话:“过去现在未来,你手上连了五根姻缘,他们都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他们甚至创造了现在的你。” 他们…创造了她? 弥什陷入巨大的冲击中,忽然就哑声了。 一旁默默观看的李豫成也听到了五山的话。他的身体饶有兴趣地向前探,仔细打量轿子,“啧啧啧,没想到啊,一个副本的衍生神,居然还有看透本质的能力。” ——居然能看出弥什是主神创造的恋爱游戏人物,这可不是一般灵异能做到的事情。 乐子人来劲了。 他打开弥什的过往用户记录,想看看是哪五个人,却发现只有他和梁砚行创造的ID… 等等。 过去现在未来,弥什将有五个老公。 那岂不是说明——第一名特么的会变动五次!李豫成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应该不会吧。 现在玩家排行版上,他和梁砚行的积分一骑绝尘,其他玩家难以撼动这几百年的努力。总不可能是几个面位忽然融合,玩家排名重新编排吧。 李豫成安慰自己一番后,幽幽来一句:“他说的什么屁话!弥什,弄死他!” “是啊,说什么屁话呢” 弥什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她不知道无限女友app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进入无限空间,是因为梁砚行点击【创造】,是因为李豫成的【加入】,是因为未来更多还没露面的老公【参与】。 于是这番话落入她耳朵里,就魔改成了:我竟然是五个男人生的? ——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 这一刻,孤儿院出身的弥什找到了她的来源,虽然但是…全是错的。 总而言之,弥什拥有五个老公,不是拥有完美品德的新娘,于是阴风从她身上退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根红彤彤的麻绳从天而降,落在弥什的胸口上。 弥什斗鸡眼看向胸口的绳子。 这是一根看起来就十分坚韧的麻绳,由无数根结实的芦苇扭转编造而成,也因为如此,麻绳表层有一层细细的尖刺,粗糙得可以摩擦起火。 麻绳的缝隙里全是血肉组织物,整根绳子都被染红了,足以见得上一任使用者的处境。 这绳子不会是拿来… 轿子深处,传出弥什意料之中的声音:“既然不符合要求,那自缢了吧。 绳子套住弥什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只有脚尖能点住地面,对抗一丝的窒息感。 也因为如此,弥什的足弓被迫弯曲成九十度的模样,一如抬轿子的人。 原来如此… 原来不符合五山标准的女孩子,都被当成次品自缢处理掉了。 看来,珍妮、曹芝芝死前也被这么折磨过,她们死后,大概率也要给新娘子抬轿子了。 因为在五山大神看来,只有良品能留下,次品就得处理。 可问题是——所谓的“良品”真的能活下来了? 被五山带回去,真的能通过副本的结局吗? 弥什并不认同。 在她看来,让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活得像封建糟粕的好女孩,是非常离谱的事情。 麻绳又往上升了一截。 弥什整个人被拉了起来,窒息感直冲天灵盖,眼前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 弥什一个前踢,踢中了床头柜。 被改造过的床头柜应声倒下,正好压在床上,为她垫高一节。弥什因此得以重新呼吸。 她站在床头柜上深深喘气,好半天才感觉头晕症状好了一些。 人一没事就爱作死。 弥什冲着轿子勾勾手,“你放马过来啊!” 幸好,早在弥什透过门缝看到踮起的脚尖,还有珍妮、曹芝芝黢黑的脚尖后,她就已经猜到被五山选中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进入副本的第一天,她就把房间改造了一遍,所有家具都弄成好推倒的模样。 只要脚下垫的足够高,怎么吊都死不了! 弥什得意得摇头晃脑,如果不是麻绳勒得皮肤生疼,她得现场表演一段踢踏舞挑衅呢! 不过在五山看来 ,她的安全就是对神明最大的挑衅了。 五山因为弥什的安然无恙而愤怒,粗重的喘气声跟着轿子一动一动、吭哧吭哧动静很大。紧接着,绳子继续上升了。 弥什不慌,一个抬脚又将墙上的画框踢下来,摇摇晃晃继续站好。 可是绳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弥什一看这不对啊,她这个设计最高只能垫到天花板了,这根绳子究竟是从哪吊下来的,居然能把人吊那么高? 弥什诧异,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视线定格的霎那,她愣在原地,不做所措。 原本高高的天花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祠堂华丽庄重的天花板。就是破了一个大洞,好方便和神明对话的那个天花板。 而此时此刻,大洞外展现的不是天空,而是无数的…脚尖。 无数女孩被吊在上面,她们孱弱的身形摇摇晃晃,脚尖全都统一地折成了90度。 可想而知,她们死前遭遇了多么绝望,却又多么相似的痛苦。 她们的尸体变成抬轿子的人,她们的鲜血染红喜服,她们的血管筑成上吊的绳。 而现在弥什将会是她们中的其中一员。不断上升的绳子使得弥什的垫脚方案完全失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尖离地面越来越远,脖颈疼痛越来越剧烈,能呼吸进身体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可是危机并没有因此而消停,脚下,黄娣已经被阴气盯上了。 “你是最完美的新娘,只有你,才有资格站在五山的身旁,服侍五山——” 轿子深处传来心满意足的声音,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恶意,还有令人作呕的高位者姿态。 弥什只想辱骂他,最完美的新娘没资格一起当神也就算了,什么叫做有资格服侍他啊?! 什么玩意?! 弥什眼睁睁看着,黄娣被凭空拉起来,直面巨大的红轿子。她早已泪流满面,全身抗拒:“我不要,我不要嫁人,弥什救我!” 她就像被人挟持住一样,整个人呈大字,直直朝喜轿飞过去。 赶在黄娣被带走之前,弥什一个光速回神,点击了回档。眼前的一切就像被按下倒退键,她被一节一节地放了下来,黄娣也被丢回床上,捂着伤口的罗凡德也从地上回到了床边。 抬着轿子的女人重新扛起了轿子,鲜血重新回到喜轿上面,唢呐反过来吹奏。 一切迅速倒退。 回到了弥什还没见到喜轿之前的安全状态。 等弥什回过神,就听到罗凡德说:“我忽然想起了三岛。” 弥什:… 估计三岛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里,拥有两次登场戏份。 时间紧迫,她懒得解释了,直接伸手拉动头顶上的绳子。床板应声分开,三人掉了下去,紧接着门板重新合拢,将三人严严实实、密不可分地封死在床底下。 而这一系列动作,前后也就三分钟,另外两人压根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三人已经睡在黑漆漆的床底下,目不可视但很有安全感。 “弥什,怎么了?”黄娣迷茫道:“不是说好遇到危险的时候才拉绳子吗?” “遇到危险后就来不及了。” 弥什就跟说rap一样,把刚刚发生、但未来应该不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我忽然想到,演奏的音乐听起来很像喜乐,曹芝芝说的轿子和嘻嘻嘻,应该是喜轿,踮起脚尖的人不仅是吹奏喜乐的人,也是抬轿子的人,她们都是之前遇害的人幻化成的。” “还有五山的要求,他是在选新娘子,质朴、纤细、诚实、纯真都是他对型娘子的要求,符合要求的人将会被他带去结婚!” 弥什一骨碌说完后,侧耳倾听。 很好,音乐还没出现,她们还有缓冲的时间。 而且一分钟解释完刚刚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节约时间了,看看这两个人,都被这种高度密集信息冲击得说不出话来,活像在无限流世界里刷了一个无限流讲解短视频。 “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我缓缓。” 黄娣的大脑直接就烧短路了。 一旁的罗凡德反问:“我就说了一句三岛,你居然能反应过来那么多事情?一分钟就把副本探索分推倒80%…” 这特么还是人吗? 总结就是——弥什,恐怖如斯。 精通回档功能的弥什,理所当然接受了大家的夸赞:“不客气,叫我名侦探什什就好。”等什么时候有一天,她进入副本就存档,然后一直不存新的档。 等探索完副本后,直接一键回档,打个开局就通过的成就! 弥什的计划已经安排上了,美得不行。 这时,黄娣忽然指着木板,不太确定地说:“…你们有没有感觉箱子摇摇晃晃?” 她们改造床垫的时候,为了让四面密封性更好一点,特地修成四面坚固的箱子形状。 可就在刚刚讨论副本线索的时候,箱子忽然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了。 就好像…有人在抬这个箱子一样。 弥什顿了一会,感受了一下这种摇晃感,忽地灵光闪过脑海,令她控制不住地大骂出声:“我靠!这帮吊死鬼,直接把我们给抬走了!” 第43章 第 43 章 “吱呀——” 弥什悄悄打开箱子, 透过狭小的缝隙,朝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吊死鬼扔掉了喜轿, 将装着他们的大箱子从床垫地下拆出来, 又抬了起来。 吊死鬼们的步伐很稳, 一步接着一步,连走路的间距都是一样的。即使只用脚尖行走, 驮在她们肩膀上的箱子, 也不会有太多的晃动。 导致箱子摇晃的人是他们,因为他们是活人, 只要有呼吸,就会晃动。 弥什默默捂住口鼻。 倒也不是担心箱子晃得太厉害引来吊死鬼的注意,而是她注意到, 周围的环境变了。 不是村长家,她们正走在一条古怪的路上。 这是一条乡野小路, 四周绿的发黑,天也是黑的,衬得从地底冒出来的烟气格外的白,就像地底有火焰燃烧, 而这些雾气是火焰的衍生物。 烟雾围绕, 可视范围只有眼前半米的距离。 她们这是去哪里? 弥什瞪大眼睛观察外头的场景, 一旁的罗凡德和黄娣也跟着爬起来, 引得箱子剧烈摇晃。奇怪的是, 这些吊死鬼们并没有在意箱子的晃动,它们甚至没有朝这看一眼。 罗凡德:“这条路有点奇怪, 我们小心行事,尽量不要说…” 话这个字都还没说完, 弥什忽然很大嗓门地来一句:“我觉得这里很奇怪,你们觉得呢?” … … 谢谢弥什。 重新定义什么叫《小心行事》。 罗凡德无语凝噎,黄娣心脏骤停,而扯着嗓门嚎了一句的弥什,则立刻看向吊死鬼们。见它们依旧没有反应,连开箱检查的意思都没有,她大概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她们好像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对我们下手,是因为这个箱子吗?” 弥什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堂而皇之地当着吊死鬼的面讨论:“难道这是有法力的箱子,只有人能打开,鬼不能打开?” 另外两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危险降临后,才慢慢习惯这种在敌人面前讨论战术的画面。估计除了弥什以外,也不会在其他地方经历这种场景了。 黄娣咽了咽生疼的喉咙——好奇怪,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嗓子却跟刀割一样的疼。 就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经扯开嗓子大喊过救命一样。 黄娣快速回忆了一下,确认没有这段记忆后,才将这种怪异的身体反应抛掷脑后。她说:“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鬼是没办法做出打开的动作的,因为常人用手心朝人,而鬼则是用手背朝外,手心朝自己。” 因为手背朝外,所以没办法做出打开的动作,吊死鬼们拿弥什她们没办法,只能整个搬。 弥什了然。 就在她思索要怎么离开箱子的时候,吊死鬼吹奏的喜乐忽然就停下来了。 三人挪动位置,朝正前方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拦在吊死鬼的队伍前面,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在他身后,是一座矮小老旧的庙,写着【土地庙】三个字。 “他是谁啊?” 罗凡德作为外国人,对中华古代的神鬼传说不熟悉,所以看到这个老头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谁,能不能打? 弥什作为华人,知道土地公的,但她不知道怎么跟罗凡德解释,如果要介绍这个人的话,就得从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天地开始说起了… 好麻烦。 于是她选择摆烂。 她看了一眼老头,淡定地说:“哦,闹亲的。” … … 沉默。 好让人难以应对的沉默。 无论是吊死鬼、土地公还是混在不正常人里的黄娣,都忽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最绝的是,明显是被弥什敷衍了的罗凡德,居然没有半点怀疑地点头,说:“原来如此。”——恋爱脑真可怕。 “活人?” 弥什说话嗓门不小,引起了土地公的注意,他精准地朝箱子里看过来。 就在弥什思考,土地公是鬼还是神,能不能打开箱子的时候,其中一个吊死鬼说话了。就是第一次回档里,嘶哑着喉咙高喊出“迎——新娘”的那位,又嚯嚯着自己的嗓子,说:“这是五山大神选中的新娘,是未来的神母。” “新娘,怎么不坐喜轿?” “来不及了。” 吊死鬼的声音难听得像用刀叉割盘子一样,刺耳得不行,她说:“吉时要赶不上了。” 土地公蹙眉,又问:“是怎么误了吉时的?” “不知道。” 吊死鬼腐坏的五官露出几分迷茫,说:“消失了,时间,消失了。” 别人听得一头雾水,可弥什却似有察觉,觉得吉时快赶不上的原意是因为她用了回档,大概是阴间阳间有不同的时间算法,而弥什的回档只能回档阳间的时间,重复两次找新娘,对于急着娶亲的五山来说,当然没有时间了。 它们又打不开箱子,索性把三个人都带走了。 反正三个人中间一定有五山喜欢的对象,否则他就不会说“喜欢”了。 反正总有合适的人。 土地公沉沉嗯了一声,从面上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只是根据流程又问了一句:“既然是新嫁娘,那花童呢?” “在灯轿上呢。” 灯轿? 弥什朝后看去,赫然看到,那个和人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正端坐在后头的架子上。 一左一右,长着同一张脸。 虽然是相同的五官,但弥什一眼就发现灯轿上一个是活人,一个是人偶变换出来的假人,因为坐在右边的那个皮肤如纸一般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呼吸晃动。 而坐在右边的那个脸色虽也青白,但胸腔还勉强有一点起伏,能看出是活人的模样。 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打的弥什措手不及。 先前她看到房间里的人偶,和跟着珍妮一同死去的小男孩的时候,有想过是诅咒娃娃,也有想过是替灾,但她没想到,人偶和孩子居然是花童! 她们跟玩家一起共生共死! 难怪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小女孩要在浴室里,偷偷换掉弥什的衣服,估计她也不想死,她妈妈也不希望女儿死。 ——毕竟新娘子没了,还要花童有什么用? 她们是村庄里的人,没办法将真相告诉弥什,于是只能采取这种方法,偷偷帮助玩家。 只是不知道,她和她妈妈知不知道,就算没有死在吊死鬼手上,也会死在五山新婚之夜。 哪有冥婚的花童是活人呢? 弥什看向小女孩,她灵动狡黠的大眼睛已经闭上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全靠求生欲吊着,身上也湿哒哒的,头发丝和衣服的颜色很深,不住往下滴着水。 原来花童是溺死的。 弥什脑海中闪过珍妮的花童,坐着装满鲜花的冥船一路向下,最终沉在某个不知名角落。 估计是因为赶不上吉时了,吊死鬼只能先把人捞起来,放上灯轿,所以小女孩还没死透。她还在苟延残喘。 不断吸气、呼气。 可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呼吸也阻止不了她逐渐惨白的脸色。 弥什心想不行,得想个办法从箱子里出来,再把小女孩救下来。 她低声问李豫成:“你有跟着一起来吗?” “嗯哼。” 危急关头,李豫成连回复都是漫不经心的,行事风格和梁砚行截然不同。 好在弥什早已习惯他的言行不一,没有在意。她继续问:“有办法把那个小女孩救下吗?” “不知道欸,但如果你…” 李豫成话还没说完,弥什就从箱子里跳出来了。 “欸、欸欸欸!”隔着声音,都能感受到李豫成的手忙脚乱,“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 这哪能想到啊! 会有恋爱游戏npc征求玩家意见只是走个过场,然后一言不合直接跳到boss面前! 反应慢一点的人,老婆都要没了啊! 李豫成手忙脚乱,眼瞅着吊死鬼们将箱子放下,齐刷刷对准弥什的方向。弥什没有在意,只是朝虚空大喊一声:“拦住她们!” 然后直直朝小女孩的方向奔去。 她把小女孩从灯轿上抱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抱离灯轿,小女孩的呼吸就顺畅了。 就好像人偶隔着灯轿,吸取着小女孩的生命力,所以她才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面色发白。 弥什将小女孩抱下来后,人偶无风而动,直直从灯轿上栽下来了。 她探了一下女孩的呼吸,又摸了摸她的心跳。 “还活着!” 与此同时,罗凡德也从箱子里出来了。 他将两把武士刀拼接在一起,组成了一根超长的双头刀,将其别在手腕处,灵活打转。三两下就把吊死鬼们唯一支撑的脚尖给削掉了。 她们吊在半空中,顺着生前的动势来回晃动,被削掉的脚尖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弥什,快回来!” 罗凡德冲着弥什大喊。 弥什却没有动弹。 她看向罗凡德,朝他头顶上无声地指了指。 罗凡德抬头,这个曾经亲历几百件骇人案件的联邦督察,受到了来自中式恐怖的冲击。 他看到先是看到一双脚在他头上晃动,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 她们的脚尖同样沾满血污和灰尘,脖子上同样系着骇人的麻绳。 罗凡德杀死了四个抗轿子的人,于是密密麻麻的吊尸台上就放下来四个。 再杀四个,再来四个。 源源不断。 数量多得数也数不清。 这样下去没有办法! 在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之前,即使使用了回档功能,也解决不了未来注定要遇到的危机。而且阳间阴间的时间判定不同,不断回档,最后错过吉时怎么办? 虽然弥什也不知道,错过吉时会发生什么。 但她经过日式凶宅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要在时间层面碰上未知,乱套的只有自己。 她就像哆啦A梦一样,在自己的物品栏寻找道具,999级的原子弹,1999级的骷髅头,再点开她的个人资料页。 ——弥什,20级,小有成就。.真的去死吧! 弥什随手将这两个道具丢回去,翻了一个白眼。她也不管其他人的直播间看到道具后,引发了多大的骚乱和讨论。 【…刚刚我是看错了吗,那两个不是s级副本的道具吗?】 【我截图了,没看错!!是长岛毒圈副本里产出的原子弹,和埃及艳后里的骷髅骨头!】 【弥什果然是大佬开的小号吧?!!】 【可是…大佬怎么会连吊死鬼都应对不了?】 弥什翻啊翻,又从物品栏里翻出来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挂在手腕上,没有被它分走一丝注意力。 绚烂的宝石在夜色中反射出虹光,划出虚空中的彩虹,照应在旁人的瞳孔里。 与此同时,吊死鬼们就好像被手链光弧闪到了一样。 身形变得摇摇晃晃,如同被催眠。 弥什晃了晃手腕,手链哐当,吊死鬼们如同被玩偶绳索操控一样,沉默地抬起了箱子。 这反应好像…催眠? 弥什试探命令道:“你们继续上路?” 吊死鬼转身,忽视气喘吁吁的罗凡德、黄娣,撞到被削吊脚尖的前辈鬼们也没有反应。她们带着空空如也的箱子越过土地庙,朝迷雾最浓郁的地方走过去了。 远远还有嘶哑的女声传来:“五山迎亲,生人勿近…” … 这就,解决了? 弥什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点开手链的资料——埃及艳后手链,由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宝石和纯度最高的黄金,经由数百个手工匠人打造而成,价值千金。 重点不是介绍,而是底下的一行小字:当它和埃及艳后的骷髅骨头同属于一个拥有者时,手链将拥有催眠毫无理智的鬼魂的能力。 原来如此。 这倒是出乎弥什的意料,她没想到李豫成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晃了晃手腕。 “哗啦——” “哗啦!” 宝石相撞的声音。 原本半躺在沙发上,看乐子一样的李豫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欸?” 顿了顿,再开口还是找不回语言的:“欸??” 李豫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弥什腕上的手链:“它不是被你拿来换门票了吗,怎么在这里?” 现在戴在弥什手腕上的,是李豫成早前挑选送给她的手链,因为被她随意拿来换钱了,李豫成还默默生了很久的闷气。 只不过他习惯了装作毫不在意,装作无所谓,才没有表现出来。 再次看到这条手链,他的吃惊比第一次回档时得知“第一名会变动五次”的反应还要大,戴着全息头盔直接就站起来了。 他的眼睛死死顶着手腕。 正如他所想,这条手链非常适合弥什。 他挑选礼物时那些不为己知的心思,全都在弥什戴上这条手链的刹那,被满足了。 就好像… 好像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砍下新手村小鬼一样。 那是李豫成第一次跳脱身份,以自己力量获得奖励,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也有价值,这种满足感百年来只有[通过副本]这个动作能给予。 而现在,弥什随手的一个举动,他立刻就兴奋了。 也就李豫成这个出土文物没听过“巴普洛夫”效应,不然他就会知道,他已经在无形中,从精神到心理得被弥什驯化了。 成了“因为弥什随手一个举动,而情绪大起大伏”的狗。 他感受到心跳扑通、扑通,从刚刚开始就吵得不行。 但是他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飞速站立的后遗症。 李豫成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把它拿回了?”不是他自己幻想的吧? “是啊。”弥什耸耸肩:“怎么可能真金白银给村民啊,我又不是傻的。” 那天她拿手链交换门票,错身的功夫又把手链调回来了,偷偷放回npc的物品栏里面。因为速度很快所以李豫成没有发现。 她诧异:“你很高兴?” “我才没有…” 李豫成刚想像之前那样说话,又忽然想起,弥什骂过他油腻的话,于是话锋一转,说:“我很高兴。” 弥什:… 高兴就高兴,怎么一副小娇妻的模样啊? 搞得两人像什么不正经关系似的。 她没有搭理神神叨叨的李豫成,而是看向怀里的小女孩——赶走吊死鬼的一小会功夫,她已经清醒过来了,慢慢睁开双眼。 “姐姐?”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弥什,惊奇她居然还活着。 弥什蹲下来,看着小女孩。 ——有她有一个习惯,就是自我以下,众生平等,平等地看待(鄙视)所有人。 所以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就像两个大人的对峙:“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女孩看了一眼四周,这次没有妈妈帮她了,接下来的旅程只有她独自应对。 “我妈妈告诉我,我是最适合给五山大神的婚礼当花童的人。”小女孩回答。 一切正如弥什的猜测。 果然,插在少女房间的人偶,就是要一起去参加婚礼的花童。她们就是命运共同体。 这也是弥什的失误所致。 因为五山是在她房间里带走的新娘子,所以小女孩也被带过来了,差点杀掉。。 她揉了揉眉骨。 除了把人重新带回去了,还能怎么办? 罗凡德走上前,余光狠厉瞄着弥什手腕上的手链,虽然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想着:这是梁砚行送的东西吧? 真不服输啊。 罗凡德用刀柄敲敲脑袋,像是在责怪自己送不起更好的东西。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内心独白都变成对话框,出现在李豫成的游戏界面上。 看到这句话后,李豫成那像是萨摩耶一样大大咧起的唇角,咻得一下立刻就放下来了。 李豫成:…梁个屁砚行! 梁砚行能有他这个品味?一个给女孩送骷髅骨头的古董家伙罢了! 越想越气,再给他一拳! 只有罗凡德身心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他捂着胸口走到弥什身边,问:“现在怎么办?沿着原路返回?” 三人一小孩同时朝来路望去,浓郁的雾气遮挡住道路,暗绿色的植物连绵似乎没有尽头,乍一眼望去,似乎藏匿着肉眼无法发现的危险。 “可能回不去咯。”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三人同时看去,发现是从刚刚开始就在看戏,没有帮忙也没有劝架的土地公。 他背着手,笑眯眯看着弥什,说:“正所谓地下一天,地上十年,想顺着阴间的路回家?可没那么容易。” 地下一天,地上十年。 弥什眯着眼睛仔细回想,她们从躲进箱子,到感受到箱子在摇晃,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换成阳间的算法就是… “我擦!我们要走半年!” 弥什惊了。 谁能想象啊,她不仅要在副本里德智体美全面性发展,还被迫培养徒步的爱好。 土地公笑眯眯地说:“往后走,没有食物没有水,往前走,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弥什倒是想让李豫成给她食物和水,可是转念一想,还要和李豫成的死鬼性格打交道,她就已经开始摆了。 “那就…往前走?就算回去,我们也没办法通关副本。”弥什耸耸肩:“我们这等于逃婚,会被那帮迷信的村民手撕的。” … 有道理。 但是逃婚这个词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呢? “这样你们就得赶在吉时之前,抵达五山的府邸了。”这个土地公说话跟挤牙膏一样,费劲的很,“五山大婚,阴间大门打开,无论生人死人都可以进出阴间。可一旦吉时过去,五山婚礼失败,活人又没来得及从阴间离开,就会被恶鬼活活撕掉。” 罗凡德刚准备追问,弥什就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再等等,他的牙膏还没挤完。” “…” 土地公还是第一次看到弥什这种人,怎么好赖话都说不明白,怪尴尬的。 “吉时是明晚亥时。你们光是走,可没办法到达府邸的府邸,好在这里有一条捷径。” 土地公朝他的庙后指了指,那儿有一块石碑。可是雾气太大,看不清石碑上面写了什么,众人只能走上前,几乎贴着石头看上面的字。 然后他们就看到红彤彤的三个大字。 ——黄泉路。 “卧槽!捷径居然是黄泉路?!” 第44章 第 44 章 黄泉路上阴风阵阵却无声, 安静得如同真空地带。 火红色的彼岸花如同血铺成的地毯,沿着黄泉路一路蜿蜒向下,三人牵着一个小孩上路, 开始他们赶吉时的旅程。 她们本可以舒舒服服躺在箱子里到达目的地…弥什幽怨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小孩子身上。 罗凡德走过来, 挡住弥什的目光。 “算了, 葡萄也不是故意的。” 倒也不是罗凡德有多喜欢小孩,而是他听说, 小女孩连大名都没有, 生出了几分怜惜。在联邦世界里,没有名字的孩子都是被抛弃在街头的孤儿, 因为找不到本源才没办法入籍。 而且小女孩和弥什长得很像,让他产生移情的效果。 罗凡德看小女孩的眼神,就像看他和弥什的孩子, 难得多了几分温情。 就连葡萄这个名字,也是罗凡德给她起的, 因为觉得孩子脸上狡黠的黑眼珠子很像葡萄,于是这样叫他。他心里甚至在想,以后孩子得冠母姓还是父姓呢? 弥葡萄?罗葡萄? 哦不对他也不姓罗… 小女孩也感受众玩家的善意。 她眨巴着大眼珠子,冲着罗凡德、黄娣和弥什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说:“谢谢姐姐。” “谢谢叔叔。” … … 叔叔。 叔叔?? 罗凡德笑容渐消。 他的手慢慢摸向背后的武士刀:“你再说一次?” 亲女儿x 用言语侮辱警察的未成年罪犯√ 弥什伸手摁住几欲暴起的笨猫, 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 她模仿罗凡德刚刚的话:“算了, 葡萄也是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带小孩的工作得交给黄娣了。 黄娣只有弟弟、没有妹妹,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照顾孩子的方面得心应手。她背起葡萄,笑着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 背着弟弟做饭,半个小时就能做出一家子的饭菜。” 弥什和罗凡德吃惊回头, 他们一个是在资质良好的福利院长大,一个是在富裕家庭出生,从没听过让一个小女孩照顾弟弟,还要煮全家人的饭。 这跟地狱有什么区别? 忽然,一阵痛呼声响起,吸引四人的注意。众人转头望去。 紧接着,她们见识了真正的地狱… 黄泉路上的景象不断,好像人们死前的走马灯,不断重播着她们死时的惨状。也不知道是不是副本调性的缘故,她们看到的很多都是有关于村庄的记忆。 弥什看到纤弱的少女倒在地上,正挨着婆婆恶狠狠的毒打。 而少女的老公就坐在一旁,没事人一样地玩手机。 婆婆用晾衣撑指着少女,狠厉骂道:“你个赔钱货!当初花十三万买你,就是想让你生。结果三年了,我连崽的影子都没见到!” 少女哭喊:“我已经去医院做检查了,医生说我没有问题…” 话还没说完,又被婆婆一脚踩在胸口,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色都发青了。婆婆怒斥道:“你没问题?有问题的难道是我儿子吗!” 一轮接着一轮的毒打。 少女奄奄一息,在亲婆婆的手下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肉。 除了这些,还有之前被五山选中的少女们。 五山每年都会提出一些他对新娘子的要求。而这些要求,大多离不开天真、单纯、善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建框架。 久而久之,那个村子里的人,就会用这种要求去限制村里的未婚少女。 要求她们纤细,所以不给饭吃。 要求她们纯真,所以不让出门。 要求她们质朴,所以财政大权交给男人们。 村里的男人看待女人,就像看到案板上的贡品,稍微有些不合心意就审判她们。 弥什还看到了村长夫人,看到她年轻时候也被当作五山的新娘人选,为了不嫁给五山,她跑到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村长家里与他共度一夜。 明明是勇敢的表现,是争取自我命运的行为,可是这一夜过后,村长夫人被村民们批判。 她被人扔石头,破了相,还被关在小黑屋子里挨饿赎罪。 而她的男朋友,也就是村长也被村民们同化,认为夫人不是好女人,开始伤害她。 同一年,五山没选中满意的新娘子。 看来这是罗凡德本该触及的剧情,只要他开门将村长夫人迎进房间里,就能解锁剧情,获得副本最重要的线索——阴婚。 可惜,罗凡德太守男德了。 弥什将目光收回来,又投至黄河泉下,河里有很多泡得肿大的女婴。她们虚弱地啼哭着,脑袋、四肢乃至身体都被泡的肿大、透明,好像某种观赏鱼。 她们发现弥什的目光后,纷纷朝她伸出手,希望能被拯救。 黄娣打了一个冷战,说:“我听说某些偏僻村庄里,要求头胎必须是男孩,如果是女孩,就会让产婆往装婴儿的篮子里倒水,溺死后再投河。” “那些地方,无一户不溺女。” 太可怕了。 黄泉路上类似的景象很多,弥什看不过来,救也不知道要怎么救。她的眼睛到处乱看,忽然,一个眼熟的脸孔闯进视野里。 是黄娣。 又或者是,是进入无限流副本里的黄娣。 她趴在家门口,哀求弟弟开门:“你们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 一个肥头猪脑,说是黄娣的弟弟也没人信的胖男孩从阳台里冒出头来,只有高中生模样,“妈妈说了,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水怎么能往家里流呢!” “可这是我买的房子。” “哪又如何啊,你本该给我的!” 那个被黄娣背在身后,照顾了整个童年的男孩丢下这句话后,就被妈妈喊回去吃饭了,黄娣躺在家门口,在冰雪中慢慢僵硬了身体。 紧接着后面的事情弥什就知道了,她满足流放之人的条件,进入无限流的世界。 见黄娣要看过去,弥什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她的目光:“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走。” “可是她们都很需要帮助的样子。”黄娣看着一路上的女婴,少女,女人,面露不忍。特别是看到像她一样,年纪轻轻还得养全家的小女孩后,她几乎就要冲过去帮忙了。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弥什拉住了。 “别动,不要说话。”弥什挡在黄娣面前,眼神却往身后瞟:“不要露出太诧异的表情。” 黄娣顺着弥什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了,黄泉边上,爬上来了三四个躯体残缺的恶鬼。它们披头散发,脚上还戴着瘆人的脚链,移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全白的眼瞳精准看向这边,落在她们身上。 “是活人…” 水鬼们长时间没说话的嗓子嘶哑,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黄泉路上,死人会对活人做什么?黄娣不清楚,但她看着水鬼脚上的镣铐,就觉得瘆人。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代替它,永远被困在黄泉底下。 ——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活人! 无论是黄娣、罗凡德还是弥什,脑海中都不约而同地响起这句话。 黄娣觉得自己面部表情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可她眼睁睁看着恶鬼们拖着沉重镣铐靠近,还是有了一丝分神。 直到弥什一句“不要颤抖。”,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全身都在抖。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拼了命都想让它停下来——不能颤抖啊,只有活人才会颤抖。 可是不行。 黄娣觉得自己连牙齿都在打战。 “你们是…活人。”不知不觉,恶鬼已经包围四人,充满恶意的眼神扫过她们每一寸肉。 葡萄害怕地将头埋进黄娣的头发里,看不到脸反而不露馅,罗凡德除了皱眉就没表情了,勉强也算看起来不像个人。黄娣努力遏制身体的颤抖,连呼吸都不敢了,硬憋着一口气。 这三个人还好,离水鬼们有一段距离,反而是弥什… 众人看向离恶鬼的最近的弥什。 好家伙,她面不改心不跳的,一点害怕的反应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摆出早八女大专属臭脸,看起来比恶鬼的怨气还要重:“都给我滚开,这位可是五山新迎娶的夫人,我们正在往婚礼现场赶过去,如果耽误吉时,你们能负责吗?” 这句话刚出来,黄娣人也不抖了,罗凡德眉头蹙得更紧。 “夫、夫人?” 不是,怎么会有弥什这种见风使舵玩得那么溜的人啊!她见到吊死鬼来迎新娘的时候,还一脸正气凛然地说:“我们才不是五山的新娘。” 现在遇到危险了,怨种五山就被搬出来挡祸了。 承认新娘身份比恶鬼承认自己想吃人的速度还要快,啪的一下就认下了。 “五山…”孤魂野鬼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被弥什身上理所当然的怨气蒙骗了,反问:“既然是新娘,怎么没有坐喜轿啊?” “害,这次五山有两个满意的新娘,其中一个已经被喜轿带走了,我们得自己走过去。” 弥什张口就来。 五山风评受害。 当然她也不是胡说八道,而且弥什想起,村长说过“去年前年大前年都举办了祭祀”,所以猜测五山的老婆不会少。 好在,她赌对了。 那几个孤魂野鬼唇角咧到了后脑勺,对视一眼后发出难听的嘿嘿笑声:“不愧是五山,还能娶到那么多老婆。” “神和我们鬼,就是不一样…” 孤魂野鬼嘿嘿笑着,随后滴着水的身体转过去,脑袋却扭出了一个活人做不到的姿势,360度转过来面对正前方。也就是弥什她们站着的方向。 它们一边看着弥什,一边往黄泉旁走过去,然后一边怪笑一边爬下去。 身体慢慢下沉,先是下巴,然后是鼻子,最后睁着眼睛沉到湖底了。 “嘻嘻嘻…” “嘻嘻嘻…” 彻底沉进去后,没有笑声,连水面上的气泡都没有。 无根的恶鬼们刚走,黄娣立刻摔倒在地上,吓得忘记呼吸了。 “看来,虽然神明大婚的吉时能打开黄泉路口,但是活人进阴间还是得小心点才行。”弥什朝路旁的惨状努努嘴:“这些都是鬼魂生前的影像,救了她们,可能就换我们去受苦了。” 众人只能埋头往前走,中途无论路过了多惨的景象,都没给它们一个眼神。 但这些惨叫却无意中加深弥什的厌烦。 她从没那么讨厌、恶心过一个副本,只想迅速升到999级然后用原子弹毁掉! 黄泉路只是宽,不算长,众人走了一会儿就到尽头了。 终点是一个类似海关驿站的巨大房子,整整齐齐,一共四个。鬼魂们整齐有序排上去,无声地拖出一条长长的、但能看到尽头的队伍。 队伍尽头,是长着牛头或者马面的强壮硬汉,身量足足有三四米高。 它们身体的皮肤是古铜色,穿着人皮缝制的衣服,呼吸的时候会发出沉重的“呵呵”声。 “等等。名唤什么?” 牛头人用巨大的斧头拦下一个鬼魂,右手翻阅什么,似乎正在核对身份。 不知道鬼魂说了什么,几秒钟后,斧头就移开了,鬼魂顺利进入黄泉的下一站。 这好像是…阴间的登记处或者检查站?弥什猜测道。 “现在怎么办?”黄娣第一反应看向弥什,“我们好像没有身份卡。” 自从弥什光打嘴炮就能从孤魂野鬼手上逃脱后,黄娣心中视弥什为神明!弥什说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分开排队吧。”弥什衡量了一下牛头人的身形,悲催发现,她应该是打不过它们的:“大家聚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太难通过。分开排队,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呼唤,我们再过去帮忙。” “行。” 黄娣带着葡萄走到第二条队伍里,弥什、罗凡德则分别占据二、三条队伍。 弥什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队伍里。 排队的人有身形佝偻的老人,也有外貌残缺得骇人,似乎生前遭遇重大意外的年轻人,还有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咳嗽的病人,只有非常小概率会出现小孩。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色发青,面无表情。 负责弥什这条队伍的牛头人速度很快,两三秒就通过一个人,队伍在不停缩短。 进行到弥什前的两三个“人”的时候,意外忽然发生了。 牛头人拦住试图通关的人,粗着嗓子问:“名唤什么,何时死亡?” 被拦下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瞅着牛头人的呼吸逐渐沉重,呼呼热气吹到跟前了,他才闭着眼睛报了一个名字出来:“我叫何清润,死、死…昨天死的。” 牛头人闻言,翻了一下手里的册子,他的手很大,翻册子的速度很快,一页页飞速掠过,没一会儿一整本都看完了。 看完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静的让人心慌慌。 这是…过了吗? 被拦下的人扼着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牛头人的表情。 却看到牛头人怒目圆瞪盯着他的模样。 沾着血沫的兽毛一缕缕的,杂乱贴着淡粉色的皮肤上,巨大的牛头上面居然是人的眼睛,这种似人非人的观感,不但不让人亲切,还会产生恐怖谷效应。 “没有你的名字。”牛头人说:“你说谎了。” “请你听我解释…” 男人结结巴巴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是下一秒,银光掠过。 那把用来拦人的巨大斧头,朝他面中砸了过来。 男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跌落在地上。飞溅出来的血沫大部分都浇到牛头脸上,将它原本就凌乱的毛发弄得更湿,更糟糕了。 牛头人拽着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从地上捡起来,然后挂在检查站的门口。 弥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我靠,门口黑球密集。 全特么都是人头。 如果回答错误,她的下场估计就跟这个男人一样,脑袋砍下来,挂在门口展示了。而且最绝的是,失去人头的身体似乎还另有他用。 只见牛头人从门口摘下一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脑袋,放在被砍脑袋的人脖子上。 没多久,那人将晃晃悠悠站起来,朝第五条队伍走过去了。 这是从人变成牛了? 原来老黄牛的脑袋是这样用的。 不过死后还要打工,这也太惨了吧。 就是这该死的好奇心作祟,弥什观察新牛头人的时候,正巧是牛头人将斧头收回的刹那,沾在刀柄上的两三滴血液,跟着斧头的动势飞溅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到弥什的脸上。 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直冲上鼻。 令人作呕。 来自同类的组织物正巧掉到眼睛附近,饶是再怎么心大的人,也不免会眨眼睛。 弥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努力忽视脸上的东西,没有去擦,也没有露出惊恐。她尽力装得和队伍里的鬼一样,对活人砍头的事情习以为常。 然而,她因为血沫而闭眼的短暂瞬间,还是被“人”看到了。 “怎么是你?” 身后一道陌生的俏皮女声响起来:“我们之前在大学食堂见过,你记得吗?” 大学? 这种专属于现实世界的词汇引起弥什的注意,她下意识以为,真的在这里遇到校友了。 就在她准备回头看是谁的时候,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等等,她在副本里也是女大学生,它说的是她真实的大学,还是副本里的剧本? 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如果它说的是真实的大学,这证明了现实和副本存在共同性,即共用一个阴间。 或许弥什可以通过她,了解到回到现实的办法,彻底远离无限空间。 可如果它说的是副本的大学…那就闭嘴吧,绝对是恶鬼获取活人记忆后,拿出来骗人的。 因为心里产生这个疑惑,弥什没有扭头看过去,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维持着目视前方、等待通关的淡定姿态,无视排在她后面的人如同背后灵的碎碎念。 “真的好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让我想想你叫什么名字…弥什,对吗?” “你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都不理我啊?” 弥什只想让她闭嘴。 此时她们距离牛头人,只剩下两三个“人”的距离了。 因为背后灵的聒噪,冷漠怒躁的牛头人居然还分了几分眼神给后面,也就是弥什这边。 牛头人放过正在检查的鬼魂后,将手里的小册子,往后翻了两页,似乎想要提前看看弥什和她后面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管里面有没有弥什的身份,他又看到什么,都证明了——弥什引起了牛头人的注意。 一会儿接受审核的时候一定会比其他人更严,只要说错一个信息,就会被当场砍头。 靠。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只想掐死排在她后面的人,不管她是不是现实里认识的人。 可偏偏,背后的人不仅察觉不到牛头人的注目,也没感受到弥什的不耐烦。 它还在说话,音量很低但是格外清晰,仿佛趴在弥什身上贴着她耳根说话一样。 “你怎么不转过来啊?” 咻咻冷风冲进耳廓里,从耳朵到后脑勺那一块都麻了。弥什生生忍下来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之前还在同一节民俗专业课里碰到过…” …很好,破案了。 这位背后灵说的是副本里的大学。 弥什现实里学的就不是民俗专业!她所读的这所985科技院校也不存在民俗专业课。 不过好奇怪…它为什么一直在背后讲话,不直接走上前啊? 弥什心里刚产生这个疑惑,下一秒,一颗倒挂的破碎头颅,从她眼前吊下来。 …是排在她身后的女人。 弥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女人属于遭遇重大车祸的那一波人,巨大的钢筋直接从她的右眼贯穿过去,当场死亡,以至于死后,她还保持着这种独眼侠一样的形象。 五官破碎,血洞瞩目。 硕大的血洞有一个孩子拳头大小,内壁空空如也。 当她倒挂到弥什眼前的时候,弥什甚至可以通过血洞,看到不远处正在观察她的牛头人。 弥什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下意识地退了一点。 就一点,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可惜,弥什的对手是见惯鬼魂的牛头人,是因为少了一个眼睛而观察细致入微的女鬼,一个连弥什闭眼都能发现的狠角色。 她见弥什看过来,笑得更诡异了,嘴角快咧到血洞附近。 她轻声道。 “呀,你是活人吧?” 第45章 第 45 章 “呀, 你是活人吧?” 女人看到弥什的瞳孔颤了一下,更加肯定她的猜测。 早在黄泉路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弥什等人, 怀疑她们都不是死人。 女人前不久才死的, 还记得那天她独自开车上班, 前方的货车在行驶过程中忽然卸货,成吨的钢筋因为车子的惯性向后滑倒, 全数碾轧在她身上。 意外发生得太快, 根本躲避不及。 一根巨大的钢筋,穿透前车窗, 直直插入她的眼窝,将她的脑子搅得七零八碎。 因为惯性,她的脖子被还在向后滑的钢筋拉出去很长一截, 肌肉拉长,只剩皮肉相连。 当场死亡。 原以为死了就解脱了, 哪知道进入阴间后,生前残破的身体还会被保留下来,得一直用到转世投胎的时候。 顶着这样的躯体,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受。 于是走过黄泉路, 浑浑噩噩间女人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需要一个完整的身体。 …只要吃掉一个活人。 只要吃了人, 她就能用她漂亮完整的身体了。 抱着这个念头, 女人很快盯上弥什一群人。 她首先排除了男人的身体, 因为不想死后还变性;小女孩的身体虽然年轻,但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黄娣的样貌如同世界上千万种女孩一样, 杏眼中等鼻梁小嘴身材稍微有些壮实,虽然可以, 但女人想要更好的身体。 于是,她盯上了纤细面容姣好的弥什,并下意识觉得她一定很弱小,不经吓。 女人故意挑选在牛头人的不远处发作。 只要弥什惨叫出声了,她就能用血洞包裹住她,然后从眼睛开始交换—— 然后… 她眼瞅着弥什只是眼神颤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反应了。 没有反应?? 不能啊!女人的死状放在这里不数第一,也是第二的,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不仅如此,弥什还像掀开窗帘一样,将她的头从视线里掀开了,然后冲着牛头人告状:“大人,这个人好奇怪,从刚刚开始就在跟我搭话好像在套近乎,我怀疑她有点问题!” 随后还狐疑地说:“该不会是活人吧?” 女人:?? 到底谁才是活人啊! 而且她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把牛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啊! 弥什这一番操作,让女人从心里质疑了自己,难道她判断错误了?其实弥什没在装鬼? 弥什话音刚落,“活人”两个字吸引全场“人”的注意,无数淡漠但兴奋的深黑眸光,朝她们看了过来。 仔细看还能看到它们在咽口水、舔嘴巴的动作。 可想而知,一旦弥什暴露自己活人的身份,就会成为鬼腹中餐,牛头人的刀尖肉。 可是她毫不胆怯。 不,毫不胆怯已经不能形容弥什现在的状态了,现在的她,完全是倒打一耙,混淆是非,冲着真鬼身上狂泼脏水:“我听说,现在的化妆技术可以模拟死尸的惨状,这也太真了。” 牛头人闻声赶来,手里还捏着厚厚的名册。 离得近了,牛头人身上那股沾着血腥的兽味,和死人的腐臭扑面而来。身体臭就算了, 要死的是它说话还喘着粗气。 体内糜烂的气息顺着口气,扑到弥什的脸上,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妈呀,这比突然挂在脸上的死人头还要难忍。 弥什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在庆幸,幸好后面的女人不是用臭味攻击她,不然她一定不只是眼球颤动,而是狂呕。 牛头人看了看全身状态良好的弥什,又看了看半颗脑袋都快掉下来的女人,最终选择朝看起来更像活人的弥什发难:“名唤什么?死因又为何?” 女人蔑视了弥什一眼,空洞洞的眼睛好像在说:看你怎么说! 然而她不知道…牛头人的率先发难,恰好应了弥什的计划。 弥什迅速打开截图,将刚刚牛头人翻阅资料的内容放大,然后大声念出来:“我叫何倩,昨天中午14点左右发生交通事故死掉的。” “你放屁!”女人不可置信地反驳:“我才是何倩!” 弥什眨了眨眼睛,神色悲切地对牛头人说:“我究竟是不是何倩,是要让大人来判定的,而且,如果我不是何倩,怎么知道自己是14点发生交通事故死亡的呢?” “我才是何倩,14点发生交通事故死亡!” 弥什顿了一下,然后指着真何倩,气死个鬼地说:“她学我。” 双方在牛头人面前的信任值一下就拉开了。 因为是弥什先背出小册子的内容,直接冒用女人的信息,使得后面才报死亡信息的女人,无论怎么说,都像是在复述弥什的话。 何倩:“她撒谎!她冒用我的信息。” 弥什:“唉,如果你想浑水摸鱼的话,随便编一个身份,都比复述我的话更真实呀!” “大人,她是不是看不起你的智商?” 弥什一句接一句,不停往女人身上泼脏水。 她看似游刃有余,实际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太好了,赌对了。 正如她所想,走过黄泉路的鬼浑浑噩噩,记不清生前,装着牛头的鬼吏不过是个打工人,没有查看鬼魂生平过往的能力。 如果这里站着阎王,又或者土地公,弥什才没这个胆子糊弄呢。 她会直接躺在地上接受制裁,然后说:“来吧,就当是我提前感受一下最先进安乐死。”总比病死撞死摔死老得都快都走不动的死强吧! 总而言之,牛头人确确实实被弥什糊弄了。 他十分确信弥什看不到他手里的册子,也看不到内容,可是对方确实报出了正确的信息,连生辰八字的小数点都没有遗漏。 他站在弥什面前,粗气喷在她脸上,问道:“你是出车祸死的,那你身上怎么没有伤?” 口气好大,臭的要死。 弥什大口不敢喘,死死屏住呼吸,却误打误撞碰对了装鬼时不能呼吸的规则。 她控制着没让呼吸流出分毫,淡定说:“我受的是内伤。” … … 神他妈的内伤! 真正出车祸脸都只剩下半个的何倩,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旧伤上又添内伤的人! 她气得脸上的血窟窿一直涌血,淅淅沥沥顺着脸庞滴下来。 接近两米的牛头人居高临下,凑近弥什的脸,又凑近何倩的脸,来回检查,目光扫视。 两张脸离得更近了,热气扑在弥什的脸颊上,又因为视线的拉近,她甚至能看到牛头人眼睛里的小蝇卵,正在破壳孵化成小苍蝇。 就那些…总是跟在黄牛身后,从他的粪便里吸收营养产卵的小苍蝇。 她眼瞅着眼睛里的蝇卵,还有越来越浓烈的人畜兽味,弥什的肠胃翻江倒海越来越恶心,她不敢呼吸,因为只要呼吸,她一定会吐在牛头人身上。 届时再怎么截图也无力回天了。 弥什只能忍着,只能不呼吸。 身体里氧气的缺少,让她开始头晕眼花,而不能呼吸的症状,先是从胸腔的堵塞开始,进而慢慢延伸到四肢开始发软,最后来到大脑无法思考。 可即使如此,对臭味的嫌恶还是没让弥什呼吸一秒,她强忍窒息,接受牛头人的审视。 原来主动寻求窒息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有好几次,弥什都在想放弃,狠狠吸一口臭气,宁愿臭死也不愿意自己憋死自己。 可都被“当场报复何倩”的决心给拉回来了——她死,也要拉这个女鬼下水! 耳边似乎听到李豫成在说什么话。 因为头昏眼花,她听不太清,依稀只记得什么,一开始是吊儿郎当的“我就几秒钟没看,你怎么又开始主动找死了?”,一直到最后就是语气慌张的“你别忍啊,我会帮你摆平的!” 哈哈,一个死鬼,能有什么摆平鬼吏的能力啊? 弥什没有把李豫成的话当一回事,继续窒息忍耐。 但也因为如此,她的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真像死人,也真像得过内伤。 许久。 牛头人终于直起身体,离开弥什的呼吸范围了。 弥什赶紧低头小小呼吸了一下,因为怕被牛头人发现她嫌弃他口臭,她不敢吸得太用力,但也足以缓解头晕眼花的症状了。 “何倩,进去吧。” 牛头人说的何倩,当然不是真何倩,它是冲着弥什说的。 弥什赶紧几个快步走出了审核台。 余光间,她看到何倩在闹。 何倩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占据弥什健康的身体,还被弥什抢了身份,气得都快炸了。她想追上弥什,却被牛头人拦了下来,被质问道:“名唤什么,死因为何?” “何倩,车祸死的!” 牛头人连小册子都没看,再质问:“名唤什么,死因为何?”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何倩的话,非要她报一个全新的、和弥什所说不同的死者身份出来。何倩又哪里报的出来,无论她怎么轱辘话述说自己就是车祸去死的何倩,牛头人一概不理。 在弥什完全走出审讯台之前,牛头人的大斧头又有动静了,他一把斩断女人粘连的脖子,脑袋骨碌掉到地上,却而代之的是一头奶牛的头。 新的牛头人诞生了。 对此,弥什半点内疚都没有。 如果不是女人想抢她的身体,怎么可能变成奶牛人。归根结底都是她自找的。 弥什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四人约好的汇合地跑去。路上,李豫成还在碎碎念,说:“你真的是,气死我算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人也是会被憋死的!” 不过是一个鬼吏罢了,以李豫成的能力,一只手就能碾碎。 可是弥什宁愿憋死自己也不求助他!!李豫成刚刚的心慌紧张,不比快要窒息的弥什少,以至于现在安全下来了,他的老妈子唠叨性格浮出表面。 “以后遇到事情就找我!” “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 “你别什么都自己上,咱们之间没必要分那么清楚。”——他俩都是电子网恋的关系了,怎么还那么见外啊!? 李豫成郁闷得不行。 弥什被他闹得烦了,随口应了一句:“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在弥什看来,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都是没本事,没法投胎,只能厮混副本的死鬼。 别的副本就算了,在中式灵异副本里,面对的还是孤魂野鬼的克星鬼吏,还是小心点好。 所以弥什没有想过寻求李豫成的帮助。反正她靠自己,也能顺利通关不是? 她随口应了这句话后,耳边久久没有回复。 一直到弥什以为李豫成已经离开的时候,才忽然传来一句“你…是在关心我吗?嘻嘻…” 弥什:… 什么人啊,怎么又油又娇的? 前半句的语气还算沉稳,后半句的“嘻嘻”完全暴露李豫成的乐子人天性了。 ——这人可不要太开心了。 不过也因为这个对话,弥什似乎找到了和李豫成相处的正确方法了——权当孩子哄! 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 弥什虽然不喜欢小孩,却有在孤儿院哄孩子的经历,在哄人方面她张口就来,讲到最后,反而是这个超级大油王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说:“你别说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耳根终于清净了。 虽然总听到莫名其妙的心跳声,但考虑到这里是阴间,听到怪声也没什么奇怪的。 弥什悄悄竖起大拇指,默念:Safe—— 她往前走了没多久,才走到集合的地方。 远远的,就看到神色焦头烂额的三人,正三三两两地站在槐树下面,这几人因为紧张,唇角抿成相似的直线。 直到弥什出现后,她们的表情才好转一点。 “弥什。”罗凡德更是直接上前,抱住她说:“你怎么那么久” “那条队伍出现了一些意外。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弥什反问。 黄娣和葡萄对视一眼,满脸苦相地说:“我们看到隔壁队伍里,有人被制作成牛头人,还以为这下死定了,结果报出名字后,牛头人说生死谱里确确实实有我和葡萄的名字。” “你和葡萄?” “嗯。”黄娣愁得都快哭了:“我们分别以“五山的新娘”和“花童”的身份登记入册,所以在牛头人看来,我们确实是鬼了。” 就连葡萄的脸苦得不行:“我想妈妈了,我们不会回不去吧?” “不会。”弥什捏紧拳头,暗暗发誓:“我会把所有人都带回去,然后毁掉副本。”——不然她美好的心灵、品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摧残。 她看向罗凡德,好奇道:“你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把牛头人杀了。” 罗凡德话音刚落,所有人震惊看向他,这才看到他的手心,衣角,乃至武士刀都是血。 不需要追问细节,众人已经可以想象到他先发制人的模样——用刀砍掉牛头人的脑袋,然后随手在衣角上擦掉刀尖血迹。酷的不行。 原来这就是他全身穿黑色的原因啊,方便擦血。 弥什表示自己学到了。 她看向罗凡德刚离开的队伍,问:“那我们要不要逃跑?那边的人听说少了一个牛头人,不会派人通缉追杀我们吧?” “不会。”罗凡德言简意赅:“我随手把牛头安在一个流水线工人身上了。” 流水线工人… 弥什刚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对,余光就看到,罗凡德所排的那条队伍客流量忽然激增,无数鬼魂拿着通行的证件从审讯站里出来。 通行速度好像一下子加快了。 路过三人的时候,还听到有鬼叨叨:“问都没问,直接通关…” 弥什:… 因为是流水线工人啊… 他就跟做电子一样上班,只管盖章不管质量,当然通关速度快啊! 罗凡德感受到弥什的无语,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做错了吗?” “没有!”弥什拉着罗凡德等人赶紧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其实流水线工人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以一己之力拉动了阴间的工作效率!” 就是不知道这边的“人”什么时候发现流水牛的秘密了,弥什决定先跑为妙。 出了关口,距离吉时只剩下两个时辰了。 因为不是真正的鬼,弥什忽视了望乡台、金鸡岭和恶狗岭这种鬼魂才需要通过的关卡。她们一路东看西望地往前走,远远就看到一个热闹非凡的街头宴会。 无数人围着火堆跳舞,路边夜市云集,叫喝买卖的声音源源不绝。 “这就是五山的府邸吗?”黄娣诧异。 她还记得吊死鬼说过,五山的府邸在“人”最多的地方,在最高的山,最大的建筑里。 弥什摇头,表示不知。 为了避免被发现装鬼,三人绕开人群朝中心走过去。蹲守在街边的窈窕女人看到罗凡德,朝他挥舞手中的帕子,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吸引罗凡德过来。 弥什眼睛都看直了,罗凡德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简直是当代的唐僧,西方的法海。 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事情,无论男女老少冲着罗凡德说了什么东西,他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一个冷漠的眼神也不愿意给予。 就连走在他身后的弥什、黄娣等人都要感叹他的定力。 黄娣还是有点怕罗凡德的,压低声音说道:“其实罗的性格蛮好的。”很适合当男朋友欸,完全不会看街边的女人,安全感直接拉爆。 弥什撇了撇嘴,说:“性格好个屁啊。把他逼急了,连女人都会打的。” 初个副本刚认识的时候,罗凡德用刀比划医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弥什的固有印象。从那以后罗凡德的暴躁小猫的人设深入人心。 黄娣看着到现在还不知道罗凡德喜欢她的弥什,顿时恨铁不成钢,却又不知道怎么挑明。于是她说:“你看街边的人都在喊罗凡德,他都没有反应,但如果是你喊他,他绝对会回头。” 弥什蹙眉:“不能吧,他只会说,有事说事!” “不信你试试看。” 换做现实的时候,弥什肯定不管不顾,直接喊罗凡德的名字了。 可这里是无限流副本,对方是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同伴,不知道为什么,弥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喊不出口。 她心里还是有点扭捏的,毕竟五个老公的预言还历历在目,谁知道罗凡德算不算一个。 就在弥什纠结不说话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罗凡德忽然回头,问:“喊我干什么?” “啊?我没喊你啊。” 弥什应声抬头。 只一眼,她的后脑勺连同脊梁骨那一块皮肤都冒出鸡皮疙瘩了。 她用手肘捅了捅黄娣,用眼神示意她看罗凡德的后背。 黄娣顺着弥什视线方向望过去,差点就尖叫出声了。好在她忙着要把葡萄的眼睛捂起来,才没有尖叫出声引起周围鬼的注意。 “没有喊我的名字吗?”罗凡德诧异:“可是我分明听到你的声音,喊了我一声罗凡德,那声音好近,就像是你在我耳边说话。” 罗凡德一边说,一边慢慢回过头。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皮灯笼,缓缓上升,靠近他那宽厚的肩膀,然后慢慢坐在他的肩膀上。 人皮灯笼替换了罗凡德肩膀上原本有的蜡烛幻影。 现在的罗凡德,就是一个右肩膀长着一个人头,拥有两个头的怪物! 弥什惊愕之中,也没忘记截图仔细研究——与其说是人头灯笼,还不如说是头皮灯笼。因为那是用人的头皮制作而成,将脸里的肉、经脉、骨头全都掏干净了,然后在里面点上灯 火光透过空洞洞的眼睛、嘴巴、毛孔映出来,像一个行走的、会发光的、软趴趴的头。 “罗凡德!你千万别回头!” 弥什喊住罗凡德。 罗凡德立刻站定原地,听话地没有回头。 他冷静地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肩膀上的人头居然还会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弥什的方向,挖空的嘴巴居然无声地做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的口型。 真会恶心人。 弥什瞪着罗凡德肩膀上的灯笼说:“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回头就是了。” 就在弥什研究怎么把罗凡德肩膀上的人头灯笼弄下来的时候,一旁的黄娣忽然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却又阻止弥什看过来。 “别看我!弥什,你也别回头。” …啊。 不会是… 弥什侧目,用余光看向自己身后。 她和黄娣身后各跟着三盏人皮灯笼,暖光紧紧贴在颈椎,虎视眈眈就等着坐上她的肩膀。 第46章 第 46 章 橙红色的人皮灯笼紧贴身后, 长明灯从它被挖空的眼睛、嘴巴里透出来。 光线随风晃动,却又怎么都不灭。 大概是制作灯笼的时候,把脸皮和头皮拉得很开, 皮肤变得极薄且具有弹性, 乍一看, 还以为皮是红的,仔细瞧就能发现, 只是灯光由里向外染红了皮, 实际早在制作灯笼的时候,脸皮和头皮都被清洗至粉白色。 越看越瘆人。 弥什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 它就极精人性地躲开,吸引她转过头来看。 黄娣紧张地说:“我听说人的肩膀上亮着三盏命灯。如果三盏都灭了,那这个人就跟死人没区别了。有些鬼会选在人在走夜路的时候, 故意喊人的名字,吸引他回头…” 剩下的故事, 弥什也听说过。 只要一回头,肩膀上的命灯就会被扑灭,连续三次,那人就会被夺舍。 弥什看向已经顶着两个人头的罗凡德, 抿了抿嘴。她觉得, 在这里被人皮灯笼替换上, 就不只是夺舍那么简单了。 如果只是夺舍, 灯笼没必要坐在肩膀上, 吹灭命灯就可以了。 它坐上去,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人皮灯笼想要占据命灯的位置! 连续三次中招,就会有一位被人皮灯笼替换命灯的可怜虫, 余生都得顶着四个“人头”活着。它们将成为活人身体的一部分,跟着他离开阴间。如影随形。 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三人站定原地,因为人皮灯笼,他们不敢离人群太近,以免发生前后夹击的情况。 弥什看着已经被替换了一盏灯的罗凡德,蹙眉思考,一言不发。 恕不知此时此刻,罗凡德耳边全是弥什的声音,时而娇嗔,时而卖惨,时而欢快地笑,更多的时候是像她本人一样吊儿郎当。 那是人皮灯笼在模仿弥什的声音。 “她”说:“罗凡德,你怎么不看过来啊?” “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们经历那么多副本,拥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是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刚开始罗凡德还能hold住。漫不经心,稳如磐石。 无论听到什么,他都紧闭双眸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直到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响起,他的理智彻底崩盘。 罗凡德猛地睁开眼睛,犹如深藏心底的秘密被揭开,他的心脏漏掉一拍。 人皮灯笼也从罗凡德的反应里,得知他现在最在乎的事情,语气稍顿,再开口的时候,说的都是罗凡德爱听的话:“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其实我对你,也是有情愫的。” 是假的。 是假的。 是假的…? 罗凡德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可事实上,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 人皮灯笼见状,张了张松垮垮的嘴巴,又说:“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不转过来看看?” “难道我猜错了,其实你不喜欢我?” 不是的! 罗凡德垂在双腿两侧的手倏然收紧。 他得拼劲全力,才能阻止自己转过身去,拥抱这位不存在,但是他幻想无数次的弥什。 不怪罗凡德没有定力,实在是人皮灯笼说的内容,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事情。 那是他在无数个深夜,特别在这个没什么戏分的副本里,已经思考过无数次的场景。 他究竟要怎么对待弥什? 两个人能从陌生人走向情侣,却很难从熟悉同伴走向相爱,即使是作案经验丰富的督察,也在这段感情里找到行动的方向,他本该存在的位置。 而这些思考,最后都会化成一句感叹,那就是:如果弥什也喜欢他就好了。 而现在,幻想中的场景居然实现了。 人皮灯笼模仿弥什的声音,对罗凡德说:“我对你也有情愫。” 即使知道这句话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罗凡德的心率还是瞬间飙升到一百八十,耳边除了弥什的声音就是心跳声。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倾斜,肩膀上的命灯虚影也开始晃动。 跟在罗凡德身后的人皮灯笼扯开松垮垮的笑容,决定再接再厉。它说:“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第六个老公…” 罗凡德:… 谢谢,忽然就清醒了。 罗凡德一下子板正了身体,肩膀上几乎熄灭的命灯,又开始重新燃烧起来了。 他清醒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鬼第六个老公啊! 虽然罗凡德觉得五个老公的说辞莫名的耳熟,但仔细回忆又师出无门,于是权当在放屁。虽然他不介意弥什未来结过几次婚,但是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他一定是五个其中一个老公。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结婚而不争取?这不是他! 罗凡德瞬间就清醒了。 接下来无论人皮灯笼说什么,他都全数无视,不再理会。 实在是第六个老公的头衔冲击力太大了,罗凡德这本就简单的脑袋在开心震撼中交替,已经彻底停摆,完全转不动了。 罗凡德这边安静下来,就轮到黄娣了。 黄娣闭着眼睛,紧张得大口呼吸,耳边只剩下自己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忽然,一道尖利女声从喘气声中独立出来,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黄娣,你对得起我吗?是我替你挡掉两次灾祸,第三晚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是曹芝芝! 她居然又出现了。 黄娣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可耳边的声音并不放过她:“你明明那么壮实,你才是五山所说,他最讨厌的丰腴对象,凭什么最后是我倒霉了?” “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死了!” 黄娣亲耳听到曹芝芝的批判,她很想转过头去,向曹芝芝解释。 “芝芝,你听我解释…” 她闭着眼睛,自己都没察觉地慢慢侧过头,在双眸紧闭的情况下,和人皮灯笼面面相觑。只要睁开眼睛,黄娣就能看到灯笼脸上被拉得极薄的眼皮,还有两个被拉变形的眼洞。 马上就要成功了。 马上它就要坐在黄娣的肩膀上,跟着她离开了。 人皮灯笼空洞的嘴唇,慢慢咧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浪形。 然后说:“你跟弥什都该死,都该向我道歉…” 黄娣:…??? 你骂我就算了,关我弥什姐什么事! 原本黄娣愧疚的心理一下子就摆正了,还猛地想起曹芝芝临死前陷害她和弥什的事情,当时因为人死灯灭的怒火倏地一下重新燃起,火势熊熊。 她猛地别回脑袋,一手抱着葡萄,另一只手叉着腰,用家乡话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什姐向你道歉,如果不是你,我什姐早就带飞队友通关了!” 另一边的罗凡德也在骂:“闭嘴,弥什才不会这样说话。” 弥什:???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些晦气啊! 队伍里三个人,就有两个人将弥什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并差点因此被迷惑,被清醒——弥什怎么不算是万人迷呢? 人皮灯笼见曹芝芝骗不了黄娣了,于是嘴巴开开合合,再出声的时候又变了一把声音。 是黄娣的弟弟,黄振兴的声音。 他语气毫不客气地冲着黄娣的耳朵大喊:“姐!你怎么还没给我寄钱啊?我急着买球鞋!如果我穿着旧鞋子去新班级里,会被同学嘲笑的。” “姐,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被嘲笑,所以才不寄钱回来啊!” 黄振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锐。 从控诉姐姐不寄钱,到批判黄娣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 换做平时,黄娣一定倍感惭愧,真认下弟弟口中的罪行,然后燃烧生命打工给家人寄钱。可是经过这个副本后,她感觉自己好像变了。 她开始知道她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不仅是枷锁,还会被副本拿来当死亡条件的。 被一个不通人性的主神嘲笑。黄娣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于是再次听到弟弟的咒骂,黄娣的反应却是——表达感谢:被这么沉浸式打压了一番,一点儿都不想回头了。 黄娣站在原地,睁开眼睛看向正前方,眼神如同入党一般的坚毅。 人皮灯笼从黄娣的弟弟到黄娣的爸妈,各种角色都扮演了一圈,发现骗不了她回头后,彻底地闭上嘴不说话了,松垮垮的嘴巴扯成一条长长的横线。 像黄娣这种有一大家族的人,人皮灯笼能发挥的角色很多,可是换成孤家寡人的弥什,人皮灯笼的诱惑力显然不足了。 她先是听到室友的声音。 室友诧异地问:“弥什,你怎么不见了啊,不是说好要去联谊吗?” 说到联谊,弥什就头大,想起那过去未来现在的五个老公。她双手合十,神神叨叨道:“心中无男人,出手自然神。” 人皮灯笼被噎了一下,原本准备的话术也彻底告吹了。 它的嘴皮扯了扯,再开口时,又变了一种话术,只不过冒充的人物依旧是大学的室友。几个人皮灯笼齐齐发劲,七嘴八舌地营造出四人宿舍的模样,说:“天啊!弥什你也死了吗?” “KTV发生爆炸,我们全死了…” “你怎么不回头,是怕我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吗?” 无论背后的女声有多少熟悉又悲情,弥什愣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说:“我也被炸死了,所以就让我们记忆中的模样留在最美丽的时候吧,就这么背对背拥抱,行吗?” 人皮灯笼:… 神他妈背对背走路,以为自己是阴间林俊杰吗? 反正无论灯笼说什么,弥什都毫不在意,就算听到室友的哭泣,她都能无所谓地掏耳朵,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直到她听到一声。 “弥什。” …是梁砚行的声音。 弥什心头一震,懒倦的眼皮缓缓抬起,无趣的眼瞳重新凝聚色彩。 她听到梁砚行说:“我没有丢下你。” 如同清泉滴落石层,弥什下意识就想回头。 第47章 第 47 章 啊。 是梁砚行。 弥什下意识就想回头。 然而她不知道, 真正的梁砚行正拖着疲惫的身体,行走在黄沙魅影的副本里。九死一生。 脑海中赞德的声音满是抱怨,说:[主人, 您就不应该把救命道具都氪在弥什身上的。您现在进入这么难的副本, 如果死在里面怎么办?] “没关系, 这个副本里的累积死亡玩家多,积分高, 我才能重新当上NO, 1。” 梁砚行没想到,只是花了一个月沉浸在恋爱游戏里, 居然就被剥夺弥什的老公身份了! 如果早知道,他就该克制点,再克制点, 多下副本。或者让赞德给他这个一百多岁的人,打开青少年网瘾保护模式。 丢是丢脸一些了, 总比看不到弥什强啊。 梁砚行打开系统,再次确认积分和排名——只要通过这个副本,积分就追回来大半了。 《黄沙魅影》副本是他精挑细选,积分足以抵消李豫成的《万鬼共舞》 所谓黄沙魅影, 就是海市蜃楼。 行走在高达80度高温的沙漠中, 烈阳灼烧人体内的水分, 连眼球□□都没有放过。 在这里, 没有昼夜交替, 没有日出日落,无论什么时候抬头都只会看到一颗烈阳当空, 以极近的距离,炙烤着毫无遮掩的沙漠行走者们。 走在梁砚行身边的人揉了揉眼球, 结果发现自己只摸到了眼眶,低头一看,满手鲜血。眼球就像融化的啫喱一样缓缓流动,滴落下来。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在黄沙里打滚:“我的眼球被晒融化了…” 梁砚行侧目瞥了一眼,那人的眼球还好端端地呆在眼眶里呢。只不过受到幻觉的影响,误以为眼球真被晒融化了而已。 黄沙副本里的海市蜃楼,是从远方虚假的绿洲,到路边随处可见的水潭,再到眼前景象,幻觉层出不求。 不止普通玩家中招,实际上从踏入黄沙的开始,梁砚行就备受幻觉的摧残。 他的眼前总是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少女,长着弥什的模样,呼唤着他去死。 “你的副本怎么跟军训一样呀?” “你就是忙着做这种事情,才不管我了吗?” 有好几次,梁砚行的手都伸向少女了。 他想要拉起她的右手晃晃,好好解释自己没有不管她,可是快要摸到少女光滑的手臂时,他强悍的理智瞬间回笼,主动打破幻境。 这不是弥什,真正的弥什在他的系统里,那个只能用游客账号登录的APP里。 为了稳定心神,走完千里的黄沙,梁砚行再次登录了无限女友的APP,因为是游客登录,他的所有操作界面都是灰色的。 刚一进来,他就看到人皮灯笼紧贴弥什身后,模仿他的声音:“弥什,我没有丢下你。” 梁砚行:… 他的拳头倏然就收紧了。 人皮灯笼会映照人们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李豫成究竟和弥什说了什么,才会让她以为自己丢下她了? 与此同时,梁砚行的心也揪起来了。 一方面,他既希望弥什能看破幻境,主动忽视幻觉,另一方面,他有希望弥什能想念他,相信他,在乎他,对人皮灯笼的反应更大一些。 然而… 弥什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下,脖子转动幅度只能用毫米计算,然后就没下文了。 转头,是不可能的。 她可是有第三只眼睛的人啊! 弥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截图键,然后朝后面拍了一张。 当她看清这个模仿梁砚行说话,长得却像一颗烂掉的西红柿头的时候,她彻底沉默了。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你怎么敢的啊?” 弥什冲着正前方,话头却毫不客气地对准后面:“你知道你模仿的是谁吗?他可是身高接近一米九,拥有修长肌肉和宽厚骨骼,长得正气凛然但眼若星灿,仿佛瞳孔会说话的男人。” “而你…” 弥什毫不客气地露出鄙夷:“像一颗泡好水准备煮汤,还被厨师捏的皱巴巴的蕃茄头。两个眼眶甚至都不是对称的,拿到万圣节现场都会被小孩嫌弃长得太粗糙。” 《长得正气凛然》 《长得像煮汤的》 《眼若星灿》 《眼不对称》 … … 不知道人皮灯笼是什么心情,反正梁砚行是笑了。 他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长相,但听弥什的说法,他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 虽然不重要,但这是梁砚行第一次听到弥什对自己的评价,多少还是会在意一点的。 他悄悄拿出镜子,照了照她口中所谓的“星目”。 …好像和别人的眼睛没什么不同啊? 不都是两个黑白相间的眼珠子吗? 梁砚行面上不苟言笑,心理美滋滋的,他想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弥什果然还是爱他。 梁砚行心满意足。 行走黄沙的速度再加快了一些。积攒积分的力气又回来了。 然而他不知道,他直播间里千万名观众,不知道梁砚行能通过副本系统直接观战弥什,他们只看到梁砚行忽然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走了。 怎么会有人在沙漠里走着走着,忽然孤芳自赏起来了? 这怎么说呢,怪自恋的。 梁砚行继续打副本了,而他正在暗暗较量的对象,不仅没有意识到老公更迭的危机感,还在恋爱游戏里吃醋闹脾气。 “你乱讲,你压根没见过梁砚行吧?”李豫成的声音取代人皮灯笼,出现在弥什耳边。 比起李豫成的首次登场,就是直接坐在弥什面前,梁砚行的形象更多来源于弥什的想象,更多的还有濒死前看到的人物,再在脑海里进行艺术加工。 所以李豫成说弥什没见过梁砚行,倒也没错。 “是又怎么样?” 弥什反问。 “哼,我就知道!”李豫成紧贴着弥什的耳朵,就想跟她讲悄悄话一样说着对方的坏话:“梁砚行分明是一个青面獠牙,身高不足一米六,四肢退化的人!哦对,他就是那个缩小版的牛头人,牛头人你还记得吧,那个口气…” 弥什:… 怎么说呢,怎么感觉可信度不足0.1%吧。 而且莫名感觉像两个老公在自己面前争宠,争相恐后说小话打压对方。 弥什晃了晃脑袋,将这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抛开,暗道:一定是错觉吧! 肯定是五山说她过去现在未来会有五个老公,才让她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于是无论李豫成说什么,弥什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了,遇到“我帅还是梁帅?”的问题,她都直接回复:“当然是你啊!” 李豫成被哄得眉开眼笑,很快就不说话了。 不过也因为他的干扰,人皮灯笼的幻听在弥什这边的影响力接近0,三盏灯笼摇摇晃晃,对视一眼后慢慢回到路边,不再跟着弥什了。 弥什这边安全后,另外两人身后的灯笼也陆陆续续离开,回到聚会的焰火里,融了进去。 等人皮灯笼完全离开后,弥什才敢跑到罗凡德身后,和他一起研究肩膀上的人皮灯笼:“这玩意该怎么办啊?” “不知道。”来自西方的罗凡德第一次看到这种阴间玩意,恶心得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副本,它总是会出现一些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中式神鬼,全世界的噩梦。 连罗凡德也不幸罹难。 他看向唯一精通此道的黄娣,问:“我不会要一辈子驮着这个头生活吧?” 人皮灯笼趴在罗凡德的肩膀上,朝黄娣扯出了一个松垮垮的笑容,空洞眼眶火光摇曳,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毛骨悚然。 黄娣打了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说:“原本不确定,看到它在笑,我确定了。” 罗凡德的命灯已灭,人皮灯笼取而代之,如果强行将灯笼弄下来,他就剩下两盏命灯,行走在阴间的危险程度大大加深。 意识到这点后,罗凡德苦恼地揉揉眉心:“吉时快到了,先去五山的府邸再说吧。 就是好好的四人行,变成了四人五头行。 弥什怜惜地摸摸罗凡德的头,说:“往好处想,以后你就可以跟大家说,西方人也是有三盏命灯的。阎王耶稣或许是一家。” “谢谢你提供的好处。” 罗凡德怕人皮灯笼吓到弥什,侧身主动挡住了,后面重新出发的时候也是一直走在右侧。 没走多久,五山的府邸就到了。 之所以认出这是五山大神居住的地方,是因为他的府邸像个显眼包一样。只见一栋通体漆黑的大楼斜斜竖立,直插云霄,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鬼魂敢接近。 弥什远远看上一眼,说:“一看就是接受过很多供奉,都盖上新房了。” 知道的,知道她是来送新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纪委审计过来视察贪污腐败了。 众人靠近仔细瞧,发现这个大楼是真的豪华。只要是视线初级范围都摆上了红缦红灯笼,硬生生在怨气深厚的阴间里打造了一个喜气洋洋景象。 好像真的很热烈欢迎新娘子一样。 红彤彤的景象照映在众人眼瞳里,反射出开心快乐的氛围。两位女生面面相觑。 黄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嫁给神明也挺好的,至少能当神母啊。” 听起来挺有排场的。 “那儿开了一个门,先进去看看再说吧。”弥什带着三人溜到府邸后门,熟练偷摸进去。 刚一进门,弥什就被震惊得站在原地。 除了眼瞳不断收缩放大、还算有点反应以外,脚跟就像黏在地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因为她看到,正前方巨大的五山大神雕塑以外,他两侧整齐摆放成两条梯队的女神雕像,居然都是他的老婆! 二四六七八… 弥什一路数上去,好家伙,这特么是邪神吧?! 哪有神明会娶二十七个老婆。 第48章 第 48 章 女神清丽典雅, 神态各异。 有的高高抬起右腿,做出跳舞的姿态;有的端坐在神台之上,双膝并拢臀部靠坐在脚心;有的看向虚空做出惆怅的样子, 不知道心底在想什么。d 总是, 能看得出, 雕塑的原型都是好看的女孩儿。 “这些神像做得好真啊。”黄娣感叹道。 是啊。 诺大的神殿,只有正中间的五山神像五米高, 其他女神的大小就跟弥什的身量差不多, 再加上雕塑神态似人非人,所以灯光乍亮的瞬间, 会以为殿中站着二十七个人。 她们沉默着凝视着欢迎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弥什好奇靠近,仔细研究女神雕像。 雕塑表面灰白, 就像放了很久的彩釉慢慢氧化、褪色一样。弥什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直到看见雕像的手指尖时, 心脏骤然漏了一拍。 …不对劲! 她朝罗凡德挥挥手,让他过来。 罗凡德没看懂却也乖乖靠近。刚走近,他就被拽着肩膀,拿他肩膀上的人皮灯笼照明, “借你的灯笼来照一照。” … 好家伙, 哪有人拿别人的命灯来照明的! 一瞬间, 无论是罗凡德还是他肩膀上的人皮灯笼都被哽到了, 默契地觉得晦气。 人皮灯笼内橙红色的灯光, 照亮女神的每一寸肌肤。因为火光的靠近,她知道是哪里不对:雕塑的表面如同人类皮肤一般被照得透亮,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管蜿蜒盘旋的样子。 特别是女神们的手指,手指甲盖都掉光了, 只有光线靠近才能发现那儿只剩下肉。 不会有雕塑做得那么逼真。 也不会有雕塑精细得,连手指甲盖掉落的伤痕都模拟出来了。 唯一的可能只有——这些都是人。 是五山大神通过祭祀,迎娶的二十七任新娘子。 明明是很瘆人的剧情发展,可落入弥什心中,竟然一点恐怖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悲哀。感叹这二十七个年轻鲜活的女孩子被送入地狱,从此断送生命不能轮回。 另一边,黄娣也有发现。 她在神殿的偏厅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祭台,上面还放着很多贡品,散发食物的清香。但黄娣不敢靠近,因为祭台的正对面是一副黑气围绕的红棺材,上面还贴着白色黑色的囍。 明明没有风,地板上的白色圆形纸钱却无风而动,盘旋在棺材上的同心结上。 这个场景画风太割裂了,喜庆的同时又死气沉沉,令人不寒而栗。 于是黄娣不敢靠近,只能喊弥什和罗凡德过来看看:“这里有一副棺材,我不敢打开,怕看到五山躺在里面直接咬我一口。” “如果五山是实体就好了,谁咬谁还不一定呢。” 弥什自认自己牙口也不错,无所畏惧。 谁还不是疯狗了。 她和罗凡德一起合力把棺材打开,棺材盖是一整棵槐木做的,特别重。两人费尽力气,最后还是在李豫成不情不愿的帮助下,才将其掀开。 棺材板一掀开,耳边再也没有调侃打岔的话了。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 因为他们看到——棺材盖内侧,密密麻麻都是手指甲抓挠的痕迹。特别多。 这明显就不是一个人的杰作。带血的抓痕一层盖一层的,有的痕迹已经老旧得发黄了,有的还跟刚刚才发生的一样沾着血和皮屑组织, 电光火石间,弥什想起了女神们的手指甲。 她看了看祭台,又看了看棺材,最后将目光落在二十七樽女神雕塑上。这是看着这些,她脑海中已经诞生了一个具体的五山结亲流程了。 喜轿将人接到阴间,喜馆扼杀新娘的寿命,五山将其制成雕塑。 可怜无辜的少女们,在经历祭祀、吊死鬼、阴间送亲等一系列惊吓后,还没看到五山,没来得及求神明饶自己一命,就被送进莫名其妙的棺材里,彻底葬送短暂的生命。 可恶! 弥什一时气不过,冲到五山的神像雕塑旁边,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按理来说,就弥什这个小胳膊细腿,平时踢个门都会被门嘲笑“哪来的小学鸡”的力气,踢五米高的神明坐像应该没有半点反应才对。 可出乎弥什意料,她竟然看到坐像前后晃了一下! 就好像真的被她踢动了一样! 弥什大喜。 她再接再厉,使出连环腿不断踢神像,就是那种前脚还踩在人家臀上,后脚就跟上了。 就在弥什沉浸在殴打神像且不亦乐乎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一道注目,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顺着视线来源处缓缓看上去,就看到五山大神的神像上,那双用人工彩绘的朱砂红眼睛,居然斜斜地向下看,落到了自己头上。 弥什:… 刚刚神像的眼睛是这样吗? 它本来就是斜视? 弥什看向罗凡德等人,问:“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神像的眼睛动了” 罗凡德应声看过来,陷入难以回答的沉默中——因为弥什站在神像正下方,距离很近,所以看不出神像眼珠子的移动。 可落在他们这些站在神像正前方的人眼中…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神像的瞳孔了。 正面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雪白的瞳仁。就像画龙点睛故事里,那只还没拥有生命的龙。 也就是说,神像不仅有生命,还在用它的眼睛凝视弥什,用那双朱砂红的怒目紧盯着她。 “确实动了。” 罗凡德回答了,用他西方来的纯粹头脑回答:“这个神像有点像我小时候流行的婴儿玩偶,只要一躺下来就会闭眼的那种。” 把邪神雕塑比作模拟婴儿,要不怎么说西方人不懂恐怖呢? 弥什不信邪,脚从神像的屁股上离开,来到供奉他的祭台面前。她拿起祭台上的零食,询问李豫成是否能出,并从这个乐子人口中得出“这是祭品灵魂,汇聚所有的美味精华”后,便毫不客气地大吃特吃起来了。 还真的挺好吃。 弥什总算知道,为什么食物拿来祭拜后,都会变得寡淡没有味道了。 原来是精华都跑到这里来了,当神可真爽。 弥什不仅自己吃,还喊罗凡德、黄娣、葡萄等人一起吃,说:“要死,也先当个饱死鬼。” 一边说还一边毫不客气将摆在正中间的烤鸡拿过来,撕掉两条最鲜嫩的腿,阴阳怪气道:“鸡屁股就留给五山吧!娶那么多老婆是得好。好。补。补。” 暗讽五山不是娶老婆,而是二十七个老婆拿他当男宠。 话音刚落,一声娇笑声响起。 弥什咀嚼的动作停下,双眼紧盯声音响起的源头。 那是离弥什最近的女神,原本是站在原地,右手托着腮帮子的姿势,发出一声轻笑后,她的姿势也跟着一起改变了。 变成微微的笑脸,脸颊朝手掌内更多一些。 “她…笑了?!”黄娣立刻抱起葡萄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它们不是雕塑,都是人吗?” 看起来好像是的。 弥什抓起一盘肉菜,试探性地丢到五山神像的脸上。 肉菜叩脸的瞬间,她再次听到笑声,紧接着,五山那双朱砂红色的眼珠子猛地转到正面,怒目盯紧发笑的女神。 下一秒,神像背后伸出无数条白绳,白花花的。 那些用作葬礼装饰的白绳,就像是有生命似一样,倏地飞到女神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它们蛛丝状地紧紧包裹猎物,令她无法挣扎。 “啊——” 雕塑居然也会发出尖叫! 刚刚那位在笑的女神,原本安静祥和的表情被打破,却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 包裹在女神身上的白线逐渐收紧,不知从何处流下的鲜血,顺着白绳子慢慢向上延伸,就像输血管一样染红了绳。 因为雕塑的拧动,绳子慢慢卷成了一团。 拧紧,成条。 最后的成品看起来像极了吊死鬼们用来上吊的绳子——坚韧、难断、还都血渍渍的。 从白绳出现,到红绳回收,不过几秒。在这期间,神殿灯光忽明忽暗,烛光摇曳不停,人类肉眼可视范围仅有眼前几寸。 等光线重新恢复明亮。 眼前女神姿态骤然大变—— 刚刚愉悦跳舞的女神,现在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双膝。 刚刚凝视远方的女神,现在看向了五山,表情惊恐双眼瞪圆。 更不用说托腮轻笑的那位了,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停留在她挣扎地想起来的模样… 五山一出手,女神们全都变成恐惧害怕的表情,明显对他很是畏惧。 “这里好可怕,我们还是走吧。”自从黄娣知道雕塑都是活的后,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她生怕自己也会被做成雕塑,生生世世站在这里,连死都不能安宁。 弥什点头。 刚准备离开,意外忽然出现了。 远处响起唢呐的声音,奏得是变了调的喜乐,音乐慢慢靠近,停在了他们要离开的门口。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尖锐得不像人声的声音,喊:“五山结亲,死人留下,生人退避——” 竟然是送亲的队伍到了。 吊死鬼们扛着空空如也的喜轿抵达结亲现场了! 空气中铜锣一声,呼喊一声。 随着“死人留下”的呼唤声越多,门外“人”声鼎沸,都堵在神殿门口随时准备进来。 神殿里的几人,失去离开神殿的最好时机, 弥什心里琢磨着这句“死人留下,生人退避。” 如果直接撞上去会怎么样?弥什心想,他们一定会被门外那群恶鬼手撕了。 与其出去送死,还不如留在神殿里,寻找逃离的方法。 虽然神殿里有五山神像坐镇,但是比起门外不通人性的恶鬼们,五山对待闯入者的惩罚,只不过是用眼睛去瞥她们而已。伤害性不强。 于是几人立刻分开,各找各的藏身地。 神殿里能藏身的地方不多。 黄娣抱着葡萄躲到祭台底下,那里正好能藏两个人;罗凡德想跟弥什走,却被弥什喝住:“你跟着黄娣她们,她们没有自保能力!” “那你呢,你怎么办?” 罗凡德关心的人只有弥什,其他人死不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放心吧,我知道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弥什打了个哑谜,将罗凡德敷衍过去,“你快去保护黄娣,黄娣是唯一合格的新娘,如果她死了,我们的副本就无法通关了。” 这是弥什的命令,罗凡德只好听话。 他跟着黄娣躲进祭台下。 临进去前,罗凡德的脑子忽然就灵光了——不对啊,这里能有什么地方绝对不会被发现?弥什究竟要躲在哪里? 趁着送新娘子的队伍还没进来,罗凡德起身一个回眸,看向弥什。 紧接着他就看到,弥什居然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喜馆里,还贴心地给自己盖好棺材盖! 罗凡德:…!!! 这就是她说,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的确是意想不到啊,别说门外的鬼了,就是人也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为了躲避迫害者,于是主动躲进棺材里。 不觉得晦气吗! 罗凡德心急如焚,却又被黄娣拉住过不去,只能冲着棺材的方向喊了一句“弥什!” “——弥什!” 声音传到喜棺里,就像被什么吞没,连尾音都不剩了。 棺材里的隔音很好,听不到任何声音。躺进棺材里仿佛躺进了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在这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又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将感官都放在听觉上,更放大了所处环境的未知感。 这时,棺材深处传来低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喘着粗气,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汉在说话。 “你是谁?” 这个声音,和喜轿上听到的声音不一样。 仔细想想,喜轿上的声音,也不太像五山本人。 当他用阴气将黄娣卷进轿子里的时候,说的是:“你是最完美的新娘,只有你,才有资格站在五山的身旁,服侍五山——” 而不是“站在我的旁边,服侍我——” 所以弥什认为,那是喜轿自己的声音,并非五山本人。 难道这把低沉的老汉音才是五山?弥什心里暗暗批判老头还那么色,娶那么多新娘子,结果老头的下一句却是:“你不是五山的新娘子。你不够纯真,你配不上我们的神” ——我们的神。 看来,这是喜馆自己的声音。 弥什了然的同时,还不忘和棺材互骂:“我怎么就不纯真了?我警告你,不要张口就来!” “你在过去、现在、未来,会同时拥有五位丈夫。”喜馆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比喜轿老,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要更强一点。 喜轿只看出弥什会有五个老公,可喜馆却能看出,她会【同时】拥有五个老公。 这下,直接把弥什给整不会了。 她以为她是结婚离婚五次的掘坟勇士,结果她是脚踏五条船的时间管理大师。何德何能! “你不符合神母的要求,你走吧。” 盖在弥什头顶上的棺材盖缓缓打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的同时,还听见外头喧哗声——送亲的队伍已经进入神殿了。 鬼群推搡,呼出阴冷的气息,连带着神殿里的空气也降至冰点。 喜轿扯着尖利的嗓音,高喊:“迎新娘下轿…” …哪有什么新娘啊?只有一个空空的箱子。 估计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发现箱子里没有人,新娘子不知所踪了。在这个节骨眼里,弥什怎么可能听喜馆的话乖乖出去?! 然而,和一副棺材对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方式。 于是弥什转变思路,决定换一个沟通方式。 她扯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冲着棺材黑处说:“你说我不纯真。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五个老公里,没有你们的神呢?” … … 喜棺居然沉默了?! 弥什就是随口一说,想套出更多的信息,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不说话了…就好像是,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能性一样。 “喂!我乱讲的,你不要沉默啊!”弥什一个头两个大:“你这样沉默我慌的…” 谁想和这种邪神扯上关系啊! 然而回复弥什的,不是喜馆老态龙钟的声音,而是“倏——”地一下阖上棺材盖的动作。 弥什感觉有一顶点缀着繁琐珠花的头饰落在了她的头上,成串的珍珠饰品打在她额间,将皮肤敲得生疼发红,却因为身体被限制在狭小的棺材里而无法佛开。 什么鬼东西? 弥什伸手,想要拿掉头上的东西,指尖却无意抚到长裙的百褶裙摆。 …长裙?? 弥什是穿小洋装进的副本,是一套淡黄色的小外套短裙。可是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竟然变成刺绣重工的中式连襟服。 裙摆宽大且长,在她身下铺成一个大大的扇形。 再加上头上丁零当啷的发饰,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脑海。 她莫不是…穿上了嫁衣? 棺材外。 喜轿已经发现新娘子消失的事情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密密麻麻的鬼影在神殿里乱飞,无数吊死鬼落到地面,脚尖点地。它们正在搜寻新娘子的下落。 好在黄娣等人藏在祭台下面,有桌布遮挡,暂时安全。 不过桌布并没有完全铺在地上,距离地面还有大约十厘米的距离。 黄娣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缝隙朝外看去,正好看到毫无血色的足肢,用绷直的脚尖走路。也不知道弥什是怎么看到这幅景象还能淡定的,反正黄娣差点吓死了,幸好及时捂住嘴巴,才没让尖叫声发出来。 可是她也不敢往外看了,怕看到一些理智无法承受的画面。 躲在祭台下的三人保持安静,连呼吸的气息都放轻不少。 过没多久,桌布以外彻底没有声音了,就好像所有人都离开神殿,去找他们的新娘子了。黄娣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抓紧时间呼吸。 新鲜空气才刚进入肺中,眼前桌布忽然被掀开,吓得她差点岔气了。 只见吊死鬼们直直弯下身体,将头抵在地板上,身躯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向桌底。 因为被吊而完全爆出的眼睛死死盯着黄娣,嘶哑的声音从拧成细杆的脖子深处溢出,说:“找到了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原来它们没有离开。 它们只是同时停了下来,细细聆听活人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的黄娣,再也控制不住恐慌,大喊出声。 “啊——” 她眼睁睁看着,吊死鬼们伸出僵直的手臂,准备将她从祭台底下拖出来. 黄娣不断挣扎,罗凡德也拔出了他的武士刀,尖锐的刀锋指向了伸进桌底的无数只手。 可是反击的人只有两个,扑到祭台外边寻找新娘的吊死鬼却有无数只,无论黄娣怎么挣扎,冰冷的手还是摸到了她的头顶,阴冷倏然向下直灌脑袋。 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黄娣的头发缠在吊死鬼的指甲上,连带着脑袋被扯出一个极限弧度。 头皮被拉扯的撕裂感后知后觉而来,如果黄娣再坚持,下一秒,她的头皮就会被掀开。 就在人鬼僵持不下,黄娣快被拖出祭台的时候,抓住她头发的吊死鬼忽然集体停了下来。摸上她身体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吊死鬼如同浪潮退却一般离开了祭台。 …什么情况? 黄娣摸着生疼的脑袋坐起来,手里多了一大把断裂的头发,毛孔都流血了。 她朝罗凡德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后,罗凡德朝吊死鬼退却的方向追了出去。 刚出祭台,他就知道吊死鬼后退的原因了。红彤彤的光线染红神殿,喜蜡无风自燃——吉时到了。 五山结亲马上要开始了。 可是好奇怪,结亲得有新娘子才对啊。 可是新娘子不是在… 罗凡德似有察觉,惊慌失措的目光朝喜棺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被浸血的红布装点得红彤彤的漆黑棺材,居然在原地诡异地来回晃动。吊死鬼们趴在地上,虔诚地看着喜棺的动静。 什么情况? 这是弥什一个人闹出的动静吗?她在干什么? 罗凡德没看懂。 直到垂垂老矣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恭喜五山,迎娶新娘,洞房花烛,降下神儿…” 他愣了很久,才听懂“洞房花烛”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在反映过来五山跳过拜堂环节,直接进入洞房花烛夜后,罗凡德气得找不回任何一丝的理智。 他拔出武士刀就往喜棺冲。 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他杀红了眼睛,视线却坚定地落在棺材上面。 “弥什!!”罗凡德冲着棺材大喊:“你再撑一会儿,我来救你了!” 话音刚落,棺材的晃动更大了。 棺材里。 弥什意识到自己穿上嫁衣后不久,一个沉重的物件压在她的身上。 是一个人。 因为他在呼吸。温热气息扑在脖颈,又因为深处狭窄的棺材里,两人叠在一起无处可避,竟硬生生多出几分暧昧来。 压在她身上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弥什的脸颊,说:“你就是我的新娘?” … 看来,这就是五山了。 声音竟比弥什想象的还要年轻,像同龄人。 “是啊。”弥什二话不说,伸手掐住五山的脖颈,不断收紧用力:“我就是你的新娘。” ——你好啊,我那未曾谋面但马上葬身她手的“亡夫”。 第49章 第 49 章 密闭的棺材内空气稀薄。 再加上被一个男的头对头, 胸对胸地压在里面。弥什感觉不到暧昧,只觉得呼吸不畅,浑身血液流动变得极其缓慢, 连带耳鸣眼花的症状都冒出来了。 她抬起沉重的胳膊。 不是自救, 而是抱着敌人一起死。 弥什伸手, 死死卡在身上男人的咽喉。 她没有因为胸闷气短而导致大脑短路,居然妄图用这么简陋的方式弑神。而是她猜测:既然五山有呼吸, 热气都扑到人脸上了, 那是不是也会窒息? 别的女主被吹脖子:好暧昧好心动。 弥什被吹脖子:他有呼吸,我要掐死他! 当然, 为了以防外一,弥什还找李豫成拿来了道具。 一个可以直接接触到亡灵的戒指。 当时李豫成正忙着在商城买保氧道具,刚下单收到立刻丢到弥什身上, 慌得七手八脚,听弥什这么要求, 没有多想立刻就给她买了一个。 结果回过神一看,弥什已经掐住了大boss的脖子。 嘶—— 李豫成当时人都麻了。 再没心没肺的乐子人看到不要命的莽夫都会害怕啊! 他看了看购物车里的氧气道具,右手点击,一键清空, 然后开始下单各种保命道具——账单越打越长, 商城感谢播报高达百次, 引得无数玩家注目。 ——弥什在拼命, 李豫成在拼钱。 只有游戏供应商主神乐哈哈的世界达到了。 “给我死!” 弥什加大手上的力气。 亡灵戒指确实是好东西, 她能明显感觉到五山在被掐住的时候,氛围有一秒钟的惊愣。她也能摸到五山脖子附近的皮肤…怎么说呢, 连皱纹都没有,怪滑溜的。 “呵。” 五山忽然笑了一声。 他再次抬起手来, 动作缓慢优雅,落手轻盈,仿佛是一位绅士想要安抚歇斯底里的女士,再将她抱在怀里哄情人般的甜言蜜语。 然而下一秒…他反掐住她的脖子。 “你这是弑神,我的新娘。” 五山说话语气带笑意,手里动作却告诉弥什,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掐弥什的劲实打实。巨大的压力包裹住纤细脖颈,全方位无死角的压迫,气管都有扭曲的迹象,更别说氧气了。 一丝空气都进不来! 弥什本来就头晕眼花,这下意识都模糊了,只有掐五山的手没有松懈过。 她没有系统,收不到副本通报,否则此时此刻,她应该和所有玩家、所有直播间一样,脑海中响起两次广播—— 【你做出了新娘们不敢做的事情】 【你的荒谬引起神明的注意】 … 两人互相使劲,试图发出求救信号的身体不断撞动棺材,发出“砰砰砰”的轻微响声。 棺材外,是一声声的“洞房花烛,降下神儿。”,棺材内,是一对被按头结婚的新婚夫妻,正暧昧交叠在一起,恨不得掐死对方。 不行了不行了… 要回档了!弥什用吸氧道具都觉得快撑不住了,对面五山竟然半点影响都没有。 她默默谋划:看来掐脖子并不是一个好的杀老公办法,下次试试看喂毒酒吧。毒酒不行,那就兑换小刀在洞房花烛棺材夜里捅他十几刀,总能找到办法的… 弥什哪知道,她快要把这个副本玩成《杀老公的一百种方法》了。 就在她准备回档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好像又看到她那个死鬼了——这次不是梁砚行,而是李豫成。 他如身后灵一般,出现在五山身后。 细碎的流海有些遮住眉眼,但因为眼瞳亮得吓人,所以弥什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李豫成平常懒散眼皮松垮垮搭下来,只露出半颗眼瞳,这次抬起眼皮露出完整的眼睛,整个人的神态似乎转瞬发生了改变,改变得更英朗,更坚定了。 总之,和轻佻挨不上半点边了。 只见一条修长但骨骼肌明显的手臂圈住了五山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向后拉。 因为使得劲足够大,直接把五山的上半身从弥什身上拽离,后脊椎骨发出咯吱连爆声,脑袋被往后扯出一个凹陷的弧度。 因为李豫成的出现,连带着五山掐住弥什脖子的手也被拽松,离开了。 充沛的氧气灌入弥什的口鼻,她抓紧时间用力呼吸。 吸哈—— 吸哈—— 因为获救,身体处于本能地颤抖。 李豫成这一拽,不仅把五山钳制住了,还把她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她用力咳嗽着,说:“别搞啊,快回去。你不要出现在这里。” 在弥什的认知里,李豫成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出现在阴间相关的副本里,总是不太好的。 可是她的劝阻没能劝走李豫成,反而莫名引起五山的愤怒。 ——弥什的话令他产生错觉,产生被无视的感觉。 棺材深处佛起祭奠用的白绳,它们如同蛇一般爬行在弥什的身上,缠绕在她的脖颈上。 弥什侧头想要避开,可是人哪有绳子灵活?下一秒,她的脖子被紧紧勒住,整个人向后。 白绳将她死死按在棺材板上,缠捆的部分还在不断用力,仿佛想活生生勒断她的脖子。这样下去的结局可想而知——白绳坚韧却不像锐利的刀,做不到一击毙命,只能像蟒蛇一样,缠绕住猎物然后慢慢耗着。 可以预见,弥什的脖子会在压力的作用下,越来越细,越来越细,最后直接断掉。 恍惚间,弥什想起女神的遭遇,看来五山打算如法炮制,勒断她的脖子后将血当作养分,供养这座诺大的宫殿和未来看不到尽头的迫害。 这怎么可以!弥什扯开被挤压而疼痛的声带,怒吼:“李豫成,别管我,杀了他!” “可是你…” 李豫成因为弥什快要窒息的事情乱了阵脚,钳住五山的手微微松动,直到弥什喊话了,他才重新拉住、再次钳制住。 谁能想到啊,狭小棺材里居然能上下交叠三个人! 五山被李豫成拉得整个人向后,弥什被绳子勒得向下,两人中间甚至还能再塞一个。 刚说到“还能在塞一个人”时,噌噌的刀剑声骤然响起,耳熟得令人有安全感。 是罗凡德! 他在吊死鬼中杀出重围,锋利的武士刀对准棺材了。 他一边砍着棺材,一边愤怒喊叫:“弥什,你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罗凡德的武士刀可以毁掉半个日式凶宅,对付这种放置百万年的木头盖子,当然轻松。刀风斩开喜棺的木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从里面感受到的效果是——道道刀痕划破黑夜,室外的光线硬塞了进来,就像盘古开天地一样,使得棺材内的视野逐渐清晰、明朗, “兹拉——” 又一道划痕出现,正好开在弥什的头上,五山的侧脸。 橙黄色的光线照了进来,正好照在五山的灰白色的眼瞳上。弥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双瘆人的灰白慢慢转动,先是侧目看了李豫成一眼,紧接着又透过刀痕,看了罗凡德一眼。 眼眸没有笑,说话却带笑。 他说:“原来是他们啊。” 什么就是他们?什么意思? 弥什想要追问,却被白绳勒得说不出话,再仔细回想,她倏然发现五山竟也没有开口,他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她心里。 就好像现在,他不用张嘴就能跟弥什对话:“你很荒谬,我很喜欢。” 弥什:…得,无论鬼神都很油呗! 谁稀罕你的喜欢? 似乎是知道她说不了话,五山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继续往下说:“我们来做个游戏吧。我赌你不能通关我的考验,你赌他们会不会抛弃你?” 弥什:…哈? 你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全是屁话。 哪有对赌涉及到三方人马呀?感情你在游戏里神隐了呗?就坐在一旁看我和他们表演? 弥什说不出话,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眼神骂骂咧咧。 “呵。”男人又笑,好似听懂弥什的内心独白“你是至今最荒谬的新娘,期待你的表现。”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举起手,于虚空挥了挥。 弥什感觉自己背靠着的那块棺材板忽然就消失了,她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角色一样,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看不到喜棺了。 一层,两层,三层。 她急速降落,路过一层层莫名的楼层,在许多恶鬼充满欲望的眼神中直直向下堕去。 十二层、十三层、十四层… 这种别具深意的楼层字数,让弥什觉得不对劲,她该不会… “砰!” □□撞击的闷响声响起。 弥什才刚有了点头绪,就抵达她的目的地了。她从座位上艰难爬起来,先是揉了揉脖颈,放松一下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僵硬的肌肉,随后才有精力看向所属楼层。 十八层。 充满寓意的数字,再结合副本的属性来看,弥什对自己所身处的环境已有大概了解了。 ——她来到了十八层地狱。 弥什不是跌在地面上,而是跌进了花轿里。她本就在喜棺里换好了喜服,带上了发饰,直接坐进花轿后竟然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就像本来就是她要结婚那样。 轿子外谁人高呼:“五山娶亲!生人回避…” 五山娶亲? 弥什偷偷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轿子外是活人,又或者说都是一些老熟人了。 是更年轻一些的村民。 她好像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她在过往二十七任神妻的回忆里,经历着她们的经历。 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老妇掀开花轿,光线照亮轿里,吓了弥什一跳。 “你也别怨恨我。”老妇说话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无奈,手也摸到了弥什的身上:“要怪啊,就怪我们都是女人。可要我说,你的命可比我强,嫁给神明下辈子肯定投男胎!” “假如我没有下辈子了呢?” 弥什冷冷回答,神殿里被做成神像的尸体还历历在目,看起来就不像有下辈子的样子。 而且下辈子当臭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正常人,又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飘渺的下辈子里? 老妇明显被弥什噎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连你娘的话也不听了吗,你不嫁,将来在村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总之我话放在这里了,不当神妻,就嫁给村尾那傻子,你自己选吧!” 听着面前疑似她老母的话,弥什冷笑:“为什么我要嫁人才能过日子,我们可以离开!” 老妇不再说话了,而是将背后的一捆麻绳丢到弥什身上。麻绳是用芦苇编造后搓出来的,所以表面有些发白,乍一眼看去有点像是白绳。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妇再深深看了弥什一眼,眸光情绪微闪,看不出是遗憾还是接受命运的深沉。 语毕,她丢开花轿的帘,转身离开了。 弥什拿起手中的麻绳,慢慢抬头,看向花轿的天花板——花轿是市面上最普通的轿子,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天花板上横着一条梁。 她用麻绳比划了一下,从梁上落下来的长度,居然正好到她的脖颈。 不仅如此,绑麻绳的梁上粗糙,有无数划痕,门槛处也有莫名的脚踏痕迹。可想而知,历届的新娘子们都是含泪坐在喜轿里,然后慢慢将麻绳绑在花轿梁上。 手一松,人一坐,两只穿着红鞋的脚就露在花轿外面。 布帘后吊着的尸体跟着花轿摇晃,踩着唢呐吹奏的欢快喜乐,新娘踏往成为神妻的路上。等到达祠堂了,无论人死没死透,她都会被装进用红布装点的漆黑棺木中,孤独等待死亡。 原来这是喜轿的来历。 在喜轿上吊的女孩,最终成为伥鬼,骨骼作轿架,皮肤作轿壁,鲜血作染料。 截止到现在,整个副本的线索已经被弥什摸清了,她的探索进度高达99%.可是不行,因为她还没看到五山的真实模样,还差这最后的百分之1。 要先见到五山本人,至少,弥什要用新娘子的身份活下来。 她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上吊自杀,死后下棺。 第二,不在喜轿上死,选择在喜棺里闷死。 都是很无趣的死法,于是弥什选择…坐在花轿里发癫痫,一边发一边大喊:“五山大神!哦不,相公,相公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大,再加上五山的头衔一出来,轿子外吱呀乱吹的唢呐立刻就停下来了。 摇晃的花轿被放下,布帘却迟迟没有人掀开。 弥什不用看也知道,送亲的人肯定都围在花轿外面,双眼警惕地看着这里,既有点害怕,又十分畏惧不敢直接掀开布帘查看情况。 他们不来,弥什就自己演——毕竟是第二次拿“老公”当枪使,她可一点羞愧感都没有。 布帘掀开。 人缓缓走下花轿。 再次走出花轿的弥什气质大变,她高高仰起高贵的头颅,做出先前见过的五山模样,说:“呵,这场婚事很荒谬,我很不喜欢。” 先前弥什就发现了,五山的表达十分简单。 无论是祭祀还是喜馆里短暂的对话,他都习惯于用“喜欢”,“不喜欢”来作答。 而且只是应对一些落后的村民罢了,只要做出气势,他们就会被唬到。弥什抖了抖肩膀,脚步慢条斯理走到花轿前,装作严肃地说:“怎么不回话?祝祭人呢?” “祝祭正在祠堂等着你呢…”为首的那位村名愣愣回答。 倒也不是弥什装五山的模样有多像,而是她态度转变后,前后模样的反差对比太大了。所以村民们都觉得她是真被附身了,而不是在装疯卖傻。 对此,弥什有自己一套的解决思路。 像这种杀女人结阴亲的办法,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既然如此,她用发疯的方式应对,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 弥什自由发挥,本着能骗就骗,不能骗就再想想的原则,张嘴就来,唬得几人放下花轿,他们独自前往祠堂找祝祭过来,只留下一人呆在花轿旁伺候弥什。 估计想把“五山”照顾得好一点吧,留下的那人强壮如牛,一个人扛起花轿也不在话下。 弥什失望看向麻绳,想要勒死对方的计划只能放一边了。 她沉默坐在轿子里,又将布帘掀开,男人则安静站在轿子不远处,正好距离轿门不远处。弥什眼轱辘一转,新计划浮现心头。 “啪——” 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胳膊上,冰冷不似人的温度瞬间覆盖,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狐疑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弥什咧着一张血红大口,笑得诡异地说:“从那时至今,我已经娶了好几任老婆了…” “二十六任了…” 男人紧张悄悄咽下口水,至于二十六任的说法,是他从祖籍里看到的。在村子的祖籍里,第一页就是五山和他的历任老婆,从时间到姓名写的明明白白。 村里人都管她们叫神妻,心情好的时候会喊女神,但更多是将其当作神明的附属品看待。 “是啊,二十六任了…”弥什的手慢慢摸上男人的肱二头肌,说出的话足以吓死男人:“我现在发现,其实男人也挺不错的,让祝祭下次在男人里选一选神妻吧。” “我看你就很不错。” 弥什回忆过去看见过的男凝眼神,并将它灵活运用。 她的眼神浮夸地上下打量男人,还故意在下面停留久一会儿。注意到男人瑟缩地避开后,她立刻加码刺激他:“神妻可是荣耀,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让我想想…下次选妻的时候,我该说什么话呢?我就说,我喜欢王二六,如何?” 王二六这个名字,是他们换班的时候,弥什无意间听到的。 可是王二六不知道弥什偷听了他们说话,所以下意识以为,这是无所不能神明的爱意,有或者说是…死亡宣告。 神妻… 谁要当这个神妻啊! 男人回忆起家里人谈及女神们时戏谑的眼神,光是想想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族谱里,被当作某人的附属品,他就打从心眼里接受不了。 他不要!男人张着颤抖的唇齿,说:“你、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弥什面上笑容倏然收回。 穿上这身嫁衣是会产生滤镜的。弥什笑得时候有种从阴间爬出来的诡异感,不笑的时候,却有一种马上要手刃活人的冷厉。 她反问:“你不愿意跟我?” 男人没有回答,她又再次追问,还是没有回答。 倒是身体颤抖幅度大了许多。 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妖风,从两人跟前窜过,将弥什的头发吹得向上飘,乱七八糟。她就在这种眼神坚定、头发群魔乱舞的时候,朝男人伸出涂有鲜红指甲的手。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等下次,我要你现在就成我的妻。” 弥什精准掌控着节奏。 豁然拔高的声音,再加上面前眼花缭乱的造型,竟然直接把男人吓跑了。他发出“啊!”一声转身拔腿就跑,没多久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弥什:… 怎么就跑了,她的凝视还没演够劲呢,就喜欢这种没有素质不管人死活的男性本色。 弥什拍了拍衣裙,淡定从花轿里下来,转身朝深山里走去。 她要直接离开这个傻逼村子。 眼前画面如同潮水般退下,融化,弥什坚定往前走着的步伐,成为这场地狱里的主基调。 鼻腔一呼一吸,再睁眼的时候她又变成第二十五任新娘。 只不过这位新娘比较刚烈,半夜逃跑后被抓回来了,弥什立刻歪头口吐白沫,开始装死,等看守的村民靠近后趁其不备,用脑袋撞向他的鼻梁骨,再次逃出生天。 十四层。 十三层。 其中还有几层有好几个女孩一起当神妻,弥什劝说着互相帮助,几人一把火烧掉了祠堂。 … 弥什在这边装神弄鬼。 另一边,李豫成怔怔看着平躺在棺材底的女孩,面色发青,双眼木然,已然没有呼吸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连手指尖都在颤抖,落在弥什冰凉的皮肤上的时候,连带着弥什平淡如水的眼眸也跟着一同颤抖。 这是弥什身体唯一的动静。 他却以为女孩还活着,硬是扯出半边的笑脸:“喂,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没有回复。 就连五山也不知所终。 李豫成抱着逐渐僵硬的弥什,恍然不知所措,甚至连打开游戏界面看一眼都忘了。 怎么就死了? 他刚刚应该不听话,不去钳制五山,转过来救弥什才对的。李豫成搂住弥什的手,收紧,再收紧,直到女孩冰冷的躯体完全紧贴自己温热的胸膛为止。 就好像这样做,就能将体温传过去,让弥什再次复活。 “咔嚓!” 木板破碎的声音。 罗凡德用武士刀彻底劈开了喜棺。他看不到抱着弥什茫然无措的李豫成,只能看到孤零零躺着,如同睡美人一般的弥什。 “弥什…?” 罗凡德狐疑地伸出手,试图抚摸她的脸。 李豫成想拦,却眼睁睁看着罗凡德,这个恋爱游戏的“NPC”穿过玩家的身体,抱起了弥什。 他当着李豫成的面,“抢”走了弥什。 第50章 第 50 章 ——啊, 我只是在玩游戏。 理智后知后觉地冒出头来。 李豫成从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只是在玩游戏。 他眼睁睁看着罗凡德从他手里抱走弥什,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他确实可以给罗凡德胸口邦邦两拳。 可是然后呢? 他对于弥什, 对于罗凡德来说, 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李豫成是玩家, 她弥什是恋爱游戏的一组数据,两人全靠氪金牵起一段缘, 可他为什么会因为一组数据那么难受。 一滴热泪从李豫成的眼眶掉落, 他伸手毫不在意地抹掉,反正他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刚做无限流任务的时候, 他也时常因为同伴的死亡哭泣,次数多了,他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他没想到他的感性延伸到一组数据上面。 他因为弥什的死亡而痛苦? 为什么? 梁砚行也会这样吗? 还是只有他爱上了一组数据?李豫成再怎么接受高科技, 也因为自己过度超前的择偶观犯难。 他甚至在想——真羡慕啊。 真羡慕罗凡德和弥什是一个世界的人,至少, 他就没有这种困扰了。 在李豫成胡思乱想的时候,罗凡德已经将弥什从喜棺里抱出来了。 罗凡德托着弥什软趴趴的脑袋,托住,又不敢相信地松开, 她的脑袋立刻毫无支撑地往下掉——很明显, 弥什已经死绝了。 他就像遭遇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认识罗凡德的人, 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会以为他的心情平淡至极, 看到弥什的死亡,只不过像看到一只喂养许久的小野猫暴毙路边一样。 他蹲下, 将弥什抱起来,背在身上。 为了更好地架住她,他将一把武士刀横挂在腰间,好让弥什两条腿都有支撑可以坐的地方。也因为这样,他的战斗武器只剩下一把刀了。 战斗力被削弱一半。 没关系。 罗凡德毫不在意地侧头,低声说:“弥什,我带你回家。”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在和弥什说话,并且不介意她的毫无反应。 一旁的黄娣不知道弥什死去的事情,她抱着葡萄跑过去刚想说话,猝然看到对方已经乌黑的唇,惊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弥什…怎么了?” “她睡着了,你别吵她。” 令黄娣更害怕的,是罗凡德的回复和他平静的表情。就像疯了一样。 与此同时,无数吊死鬼从天而降,她们的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老坏的机器启动,紧接着,高高扬起的脑袋居然低下来了,露出正脸的血色经脉和黑黢黢毫无眼白的眼睛。 原本吊死鬼是仰着头的,攻击全靠坚韧的指甲,可因为看不到,她们只能像僵尸一样摸索。 罗凡德可以轻易一刀砍死一大片。 她们将头放下来后,储存在口鼻处不知道多少年的粘稠血液,忽得淅淅沥沥全都流了出来。这些血液在地板汇聚成血池,只要踩中就会被死死黏在地上。 就好像被手抓住脚脖子一样,动弹不得。 用弥什的话来说,就是:她们从鼻子里吐出沥青。 忽然闪现的弥什语录只会让人悲伤,罗凡德托了一下弥什的臀部,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他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护着弥什,直直朝尸群里冲过去。 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带弥什回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另一边。 弥什疲惫地循坏在二十七任新娘的经历了,等她回到现实时,反而没反应过来历练结束了。 她进了一个周边漆黑、毫无光亮,却偏偏能看清自己的空间,就好像程序员犯懒设计的登录界面,连背景墙完全是黑的,只有人物是亮的。 这里又是哪里? 弥什伸长脖子到处张望。 忽然,她看到一个背影,出现在正前方不远处。 背影明显是成年男性的高挑身形,光着上半身,披着半边的兽皮披肩,扎着时髦的小辫子。 因为他背着手,弥什可以看到从肩膀一路到手指尖的浮夸纹身,锐利,凶狠,存在感极强。 那是一条蛇。 男人将一条栩栩如生的蛇纹在自己身上了。 弥什的目光落在蛇头上面,也就是后背裸露区域最大的那一块,忽然,她看到蛇头吐了舌。 …会动的纹身? 弥什瞪大眼睛,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她的错觉。 紧接着,她就看到男人身上的蛇纹身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游走在皮肤上面。它慢慢游到肩膀,冲着弥什的方向长大嘴,利齿暴露无遗。 “啊。”弥什默默点评一句:“为什么要在肩膀上纹赖皮蛇?” “呵。” 男人发出熟悉的笑声。 光是听这声“呵”,弥什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们两人有躺在同一副棺材里,互相掐死对方的经历,哪怕弥什死了、尸体都被烧成骨灰了,她都能记起那个总是呵呵笑的傻逼男人。 “五山!” 男人应声转过来。 弥什就在这么猝不及防的场景下,看到了五山的样貌——居然还是老熟人! 她对这张脸没有太多记忆,可进入副本才没多久,宿友和她说的话至今历历在目,她说:“你看坐在KTV角落、穿着白卫衣的男生,好像长得很帅。” “他身上还有纹身,好酷…” 弥什看向所谓的五山,他和联谊里那位穿着白卫衣缩在角落,只露出点点纹身的男生,有着同一张脸。 如同墨水一般的黑发随意搭在额前,因为太长了,还用皮筋扎了一个小辫子。他的眼神锐利,比起普通人要更细长,就好像蛇的眼睛那样。 是一张介于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长相,五官对称得像ai。 …搞什么啊,联谊开到副本里了啊? 因着五山的原因,弥什对这位男生的好感降至冰点,她甚至怀疑这并不是五山的真实长相,他只是将弥什记忆中见过的某个男人的脸拿过来用。 “没想到你能通过历练,还能健全地站在我面前。” 五山抱着手站在不远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他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蛇跟着他吐字的速度,慢慢游走来到正前胸。 “你和那些人的感情,也比我想象得要更坚固。” 五山说着弥什听不懂的话。 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罗凡德护着她的身体,在尸群里挣扎。 单手持刀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有好几次,吊死鬼尖锐的手指甲都戳进他身体里,硬生生挑断了身体的血管动脉。 罗凡德半只腿都跪下来了,膝盖骨重重敲在地面上,却还是没让背后的弥什收到一点儿伤。 “咔嚓”的声音响起,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骨碎裂了,右腿的腿筋也断了,却还是挣扎地单腿站起来,躲避试图伤害弥什的吊死鬼。 别人不能理解,罗凡德为什么要拼尽全力保护一具尸体,不惜让自己受伤。但对于弥什来说,罗凡德是在不知道她没死的情况下,保护着她的命。 因为弥什的尸体受伤,她本人也会受伤,如果她的尸体死亡,那她本人也会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五山看到安然无恙的弥什时,会露出饶有兴趣的好奇目光。他开始相信预言了——弥什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会同时拥有五个老公,并且对她死心塌地。 他已经通过测试得知其他四个必然如此,可在这场预言里,他唯独不相信一点。 那就是:他会像罗凡德那种蠢货那样,爱上弥什。 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不会有爱这种东西。 五山扭动僵硬的脖子,那儿还有弥什掐出来的痕迹。 能看得出来,两人一起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弥什是真的下死手了,以至于五山的皮肤泛起了一圈铁青色,就像皮肤上多了一个圈套,蛇都不敢往脖子那儿游了。 速战速决吧。 五山懒得跟弥什废话,高举穿着兽皮的半边手,于虚空晃了晃。 落在弥什眼中,却不只是招手那么简单。她看到五山冲虚空招手后,阴影处居然走出了数位鬼新娘。 她们像五山的一部分,从他背后缓缓踱步出来,先是出现一只红布鞋,紧接着宽大裙摆,最后才露出头来。 她们头上均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楚样貌,只看到身上嫁衣沾满下葬时的泥土。 什么情况? 弥什眼睁睁看着对面,从一个人,变成接近三十个人。 她们慢慢走到五山前方,面冲弥什,沉默地低着头。这如同复制黏贴一般的鬼新娘阵营,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样子,理由就是红盖头下耷拉发软的脑袋,还有鲜红嫁衣上弥漫的黑气。 弥什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不是害怕,而是忽得共情了,她刚刚才经历她们的经历,想起其中某位新娘还期待过嫁人,就是因为娘亲骗她说:她嫁给神明是去过好日子的,她会住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养一只猫,穿着不重复的衣服。 结果她这身嫁衣,穿上去了,一辈子都没脱下来过。 以弥什爱吐槽的性格,过往看到这种阵仗,多少也要说几句,譬如什么“什么垃圾神明,居然靠女人来打架,有本事单打独斗。” 可是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着她们。 弥什不是玩家,没有系统,所以她不知道,在双方碰面的时候,弥什经历她们的过去时产生的影响正在逐步生效—— 弥什嘴炮对峙村民的时候——【新娘们对你产生好奇。】 弥什从喜轿里跳下,头也不回离开的时候——【新娘们对你的好感上升,目前15%】 弥什劝说女孩们反抗,一把火烧掉祠堂后——【新娘们对你的好感攀升,目前50%】 … 可惜,好感度也就截止到50%了。 五山的威望如山,凌驾在新娘们的心头,使她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意思。 她们只能听从五山的指令,自己流血的同时也让别人沾上血,毕竟…出嫁从夫,不是吗? 鬼新娘们缓缓走近,像是要包围弥什,她们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得极其缓慢,如同傀儡。可就在这时,弥什忽然一脚踩在了黑暗中有光的地方。 这个空间漆黑无比,唯独人物有光,弥什就是踩在了属于五山的光里。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出现在弥什身后,并且缓缓睁开,凝视着鬼新娘们。 鬼新娘们感受到异样,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红头盖看到了这双眼睛。只见红盖头缓缓冒出了两个血点,血点逐渐放大,最后变成眼轱辘的模样。 虽然弥什看不到红盖头下的变化,但她有种预感——新娘们的眼睛受伤了。 就像九龙城寨里的她一样。 有红盖头的遮挡,她们虽不至于当场眼球爆裂,体内游走眼球,但也有一定程度的精神伤害。 与此同时,挣扎尸群的罗凡德也发现吊死鬼们的攻击减弱了,他忍着身体的疼痛抬眼看过去,就看到吊死鬼们流着血泪。 血泪糊住她们的眼睛,她们重新变回目不能视的脆皮模样,被罗凡德一刀斩获。 “太好了…”罗凡德将弥什托高一些。 他不是说“得救了。”,而是说:“这下弥什就不会受伤了…” 另一边。 弥什惊愕于眼睛的出现。 她走到有光的地方,单纯只是想着好回档,结果眼睛来得猝不及防,直接扭转了劣势。 这些光不会是…专门召唤亡灵的吧? 不然这些新娘们为什么以本体出现,而不是以女神雕塑,又或者是吊死鬼伥鬼的出现呢? 她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 一步一个老公。 身穿西服的梁砚行如同海市蜃楼般一晃而过,还没来得及看清,又变成托腮苦思的李豫成,紧接着又幻化成手持武士刀,满脸伤痕累累的罗凡德。 …不会是,传说中的五个老公吧? 弥什似有察觉,继续往前走,可奇怪的是,第五个老公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她完全站在光下了,现场出现了默默注视的三岛,梁砚行、李豫成和罗凡德,还有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的五山。 除了五山以外,其他四人似乎只是虚影,又或者说是灵魂投射的一部分。 他们互相看不见,也无法和弥什对话。 他们只是单纯地站在弥什身后,成为她能力的一部分,为她所用。 转瞬间,现场局势似乎发生了变化。 弥什的“亡夫”团们明显在能力上强过鬼新娘们,特别是那双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眼睛,拥有来自同一个国家的诡异之力。 和五山一样的能力。 当他凝视着前方的时候,鬼新娘们动都动不了了,因为死亡而迟缓的头脑,开始少许地思考。 她们开始思考:如果出嫁从夫的话,弥什该从哪个夫? 为什么会有女孩拥有五个老公?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归属于她的样子。就像鬼新娘们归属五山,这五个看起来就很强大的男人同样归属于弥什。 为什么呢?怎么做到的? 不得不说,弥什复杂的婚恋关系,给了鬼新娘们极大的冲击。 她们就好像一个从来没出过海的人,忽然有一天搭上前往其他国家的船,见到全新的世界,并意识到她们的观念是陈旧的,无用的,需要更新的。 鬼新娘们死太久了,脑袋转动起来的时候,会卡卡作响,好在她们还会思考。 她们在想,为什么她们不能像弥什一样,为什么不能反抗,为什么不能拥有…好多老公,由她们来主宰命运。 弥什哪知道,她就是秀一下几位老公,试图吓死五山,居然能引发这么多连锁效应。 她眼睁睁看着,离她最近的新娘慢慢转过身去。 鬼新娘背对着弥什,面向五山。 这是要干什么? 弥什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想避开三岛的注视吗? 由第一个新娘带头,其他鬼新娘也慢慢转过身来,背对着弥什,面对着五山。与此同时,属于玩家的系统再次播报通知—— 【新娘们对你的好感达到巅峰】 【恭喜你,彻底策反了鬼新娘们,她们的怨恨将为你所用。】 弥什什么播报都听不到,她只能看到鬼新娘们转过身,低垂的红盖头纷纷面向五山的时候,五山肩膀上的赖皮蛇不断摆出吼叫的动作。 就像动物发现进攻者时,下意识摆出的攻击姿态。试图吓跑敌人。 但也证明了,蛇在害怕。 又或者说,五山的心态动摇了。 弥什使五山感到警惕,但这种情绪没有反应在他脸上,反而赖皮蛇藏不住情绪,表露出来了。 怨气洗刷后的新娘们上冒黑气,她们身上拖曳的红色嫁衣从裙摆开始变黑,原本固定在头上的红盖头也在无风而动,露出猩红的嘴。 她们簇拥而上包围着五山,将他推到在地。 蛇无助游窜,躲避新娘们逐渐靠近的尖利的牙齿。 可惜无济于事。 新娘们簇拥而上,将五山的血肉蚕食殆尽。 五山眼睁睁看着新娘们将他的肉身瓜分干净,眼看着正好游走到手臂的蛇,跟着断掌一起被撕成了碎片,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 仿佛死的不是蛇,被拦腰咬断的人也不是蛇,而是他。 …没办法了。五山心想。 反正他已经走完副本了,接下来就不是他能掌控的剧情走向了。 利齿穿透血肉,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充斥着大脑,跟着血管游走全身。 很疼。 蛇眼流出血泪,沾湿身上的兽皮。五山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前却有一行提醒亮起:【角色五山大神扮演失败。请玩家顷傅品尝失败的果实。】 好吧。 顷傅疼得眼前一片迷离,他最后深深看了弥什一眼,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弥什:… 要死,久违的吐槽欲望又来了。 她挠了挠头,说:“你干嘛说了一句鹿鼎记圣女说的话啊,你知道她说了这句话后怎么了嘛?”她可是嫁给韦小宝了! 顷傅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弥什的身影消失。 她离开后,无论是罗凡德还是黄娣的玩家系统里,同时收到了一条提醒:【恭喜剩余玩家们,《粤东阴俗》已通关。通关名单如下:弥什、罗凡德、黄娣(排名不分先后)。】 通关玩家名单出来后,罗凡德奔跑的脚步立刻就停下来了。 “弥什?” 他如梦方醒一般喃喃自语。 下一秒,一个头戴珠花,梳着新娘子发饰的脑袋凑到他耳边,疲惫搭在他肩膀上,说:“诶!” 体温重新回笼。 停滞不动的感性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只是一句“诶!”,罗凡德忽得用单只手挡在眼前,依旧是眉头紧皱的模样,只不过有硕大的泪珠从手心处滴落到地上。 “啪嗒——” “啪嗒!” 一滴滴像断掉的项链。 弥什死的时候,罗凡德没有哭。 他带着弥什要一起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反而是弥什复活了,他哭了。 “傻蛋,哭什么啊?”弥什空出一只手帮他擦眼泪,好笑地说:“谢谢你啊,没有把我抛下。” “嗯。” 他应了一句。 感觉更像是在应“傻蛋”这一句话,压根没听到后面的谢谢。 黄娣看到弥什复活后也在哭,眼泪将她脸上沾到的血冲开,整张脸又白又红,像大花猫一样。她又哭又笑:“弥什,我就知道,你那么强,不会轻易死掉的。” 三人抱在一起,心中不约而同地感叹——她们又在一个副本里活下来了。 不远处缓缓打开一扇门,门内是五光十色的ktv包厢,刚经历一胎多宝,家暴老公恐怖本的弥什得回去联谊了。 不过回去之前,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弥什打开她的个人资料页。 她那可怜兮兮的20级居然变成了用虚线写的1000级。点开虚线后显示:你得到新娘的怨恨,该副本等级暂时上升,下个副本后恢复。 暂时上升,那也是上升啊! 弥什笑嘻嘻拿出她的原子弹,因为太大,道具呈卡牌的模样出现在她手里。 只在网络见的原子弹模样刻印在卡牌上,不仅手感还是给人的感觉,都沉甸甸的。然而拥有它的人却异常欢快,眉飞色舞:“大家该下线的快下线呀,我要炸掉这个副本了。” 弥什催促罗凡德和黄娣退出副本,临走前,葡萄抱住了黄娣的大腿,想让她把她也带走。 黄娣同意了。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弥什则是一只脚迈进房门,另一只手将卡牌丢到神殿中间。 火光跟随着弥什收回的脚同时发生,她连忙关上房门,又用自己的身体抵住门。隐约间还能从门缝里看到橙红色光芒,连带着门把手也一同烤得炙红。 不愧是999级才能用的高级道具。 这下,恶心人的副本和傻逼普信男神都葬身火海,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什么狗屁再次见面,弥什一个炸弹下去,她和五山这辈子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完成一系列灭世举动的弥什满意了。她带着愉悦的笑容转过身来,看向ktv包厢里的男生们,于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顷傅对视了。 …额,只是长得像而已吧? 弥什眨了眨眼。 紧接着,她看到一个蛇头从卫衣领口里冒出来,冲着她嘲笑似的伸出舌头。 “弥什,我就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顷傅向后一靠,笑得瘆人。 第51章 第 51 章 弥什怔怔站在原地, 看着这张和五山一模一样的脸,还有悄悄冒出头来吐舌挑衅的蟒蛇纹身,无一不在告诉她:五山没有被炸死。 他不仅没被炸死, 还跟着她来到现实了! 天啊, 无限流和现实要融合了吗? 弥什的小脑袋瓜里装满奇思妙想, 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顷傅的话。 得包厢静得尴尬。 其他人面面相觑,只有顷傅露出内含深意的冷笑, 还有因为陷入思考而眼瞳放大的弥什, 明摆着将两人的熟识摆在明面上。 直到宿友开口,才打破这种莫名的沉默。 “呀, 你们早就认识了吗?” 组织这场联谊的弥什宿友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看看弥什又看看顷傅,兴奋地说:“这位是顷傅, 是我男朋友学校的艺术系学长,同时也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哦。” “这位叫弥什, 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宿友抿嘴笑了一下,“果然俊男美女都是一个圈子的。而且你们的名字都文绉绉的,放在一起好搭,顷傅, 弥什…好像小说里走出来的男女主哦。” … 弥什和顷傅同时无语看向宿友。 先不说他们是在同一副棺材里认识的, 和俊男美女有什么关系。 再说, 什么小说的男女主, 见面直接掐脖子弄死对方啊? 当然这些经历都不能说, 于是顷傅调整了一下卫衣衣领,光是拉衣领的动作, 就一发动全身地牵动全身的疼痛。 虽然看不见,但他身上全是被新娘们撕咬和原子弹的炸裂伤, 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 他忍着巨痛,将身上的纹身重新盖住,淡淡地说:“说笑了,我们不熟。” 室友一愣,“可是你刚刚说…” 刚刚顷傅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可是所有人都听到的。 “你听错了。” 顷傅只说了这句,就身体往后一靠,脑袋撇到角落,摆出一副游离人世间的表情。 大家都有些尴尬,因为正常人可能会随口扯一个理由敷衍过去,可是顷傅偏不自己找理由,又或者说他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才会用这么离谱的原因。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乐意说,你又该如何?” 宿友的男朋友见气氛不太对,主动站出来缓和尴尬:“哎,顷傅就是性格古怪点,不会讲话,你们别介意啊。” “也是。”弥什随口应了一句:“哪个好人家叫这个名字啊,傅顷,父亲,这是在占人便宜啊!” “人家叫顷傅…算了,反正大家都喊他傅哥。”宿友男朋友挠挠头,大概是想着都开始介绍了,干脆直接进入自我介绍环节算了。 他看向顷傅…算了,这位哥就是被拉过来凑数的,让他主动介绍肯定连屁都放不出一个。 宿友男友也算任劳任怨,帮学长介绍泡妞:“顷傅是雕塑系的学长,他的艺术风格非常独特,大多是反人类,表现人世间恶意的东西,深受学校领导层的喜欢,教授还给他办过两次展。” 顷傅看向弥什,与此同时,弥什也看向了他。 两人隔空对视。 无言的冷嘲热讽,在彼此眼神中来回传播。 弥什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堵回去:“哦?那我感觉,傅顷做的雕塑应该多是女性吧。” 她是将五山的人设套在顷傅的身上了,可落在别人耳中,就像弥什怀疑顷傅是渣男一样。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忽然大声笑了出来。 宿友男朋友搂住顷傅的胳膊,丝毫不知,蛇头靠近已然悄悄靠近手腕,尖利的牙齿缓缓张开。 “你怎么那么逗!”男朋友不知者无畏:“就顷傅这个死性格,跟女的玩不到一块,他的雕塑嘛…寻常艺术家只会关注受害者角度,打造一些看起来就很痛苦的艺术品,可是顷傅很不一样,他的作品是加害者的角度。” 加害者角度? 弥什从没见过这样的雕塑。 “加害者的角度疯狂、残忍又恶心,反而使观看艺术品的人对受害者感同身受了。譬如看到被家暴的女人,观众心里只有可怜,可是直面家暴中的男人,观众就会跟受害者站在同一角度,切身体会到她们的痛苦。” 顷傅靠着这些别具一格的雕塑,让学校重视校园霸凌,让公司重视顺风车司机的管理…不过这些太难用言语解释了,于是宿友男朋友话锋一转,说:“说那么多也没用,得你亲自去看,那是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的东西。” 顷傅的作品可不只是视觉形象上的现实主义,施暴雕塑随意放在地上的一把刀,杀人后点燃的香烟,虐杀动物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就好像,就好像他就是这些变态一样。 没去看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宿友男朋友忽然想到什么,问:“顷傅,你下一个展是不是关于女性压迫…” 还没说完,就被顷傅打断了:“别说了。” 可气氛渲染自此,其他几位女生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只有弥什不屑一顾。 几人轮着介绍一圈后,就来到抓手指约会环节了。 所谓的抓手指,就是几个男生将手指凑在一起,在物件的遮挡下扭转打结,让女孩们抽。 原理就跟抽签一样。 女孩们挑选一根手指,牵到谁,接下来就要跟谁单独约会。 除了弥什和那位已经有男朋友的宿友外,另外两位宿友都挺开心的,估计都有想抽到的人。她们背过男生,压低声音询问:“咱们谁先抽?” “我无所谓。”弥什佛系当选最后一个抽签的人,反正她就是过来凑数的。 另外两人石头剪刀布迅速决定好排序,然后开始抓手指了。 几位女孩一人选一个指头牵住。 弥什等到最后才将手放在上面,在此之前,她还留心观察了一眼——她的手指放上去后,顷傅没有半点反应,就连眼瞳收放的自然反应都没有。 看来不是他,弥什满意地扬起唇角,扯出一个笑容。 “好,大家牵着各自的约会对象离开吧!”宿友一声令下,几位女孩分别牵着指头拉出座位,弥什在这种游戏上总是慢半拍,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另外两人都已经走出去半步了。 于是她看到了,宿友a牵走了一个脾气看起来很好的小平头,宿友b牵走了一个体育生。 …诶?等等。 这里也就四个男生,最后一个是宿友的男朋友,不参加游戏。 那她牵住的人岂不是… 弥什脑子慢半拍地看向她牵着的指头,圆润,笔直,指腹有着厚厚的薄茧。她再顺着这只手,看向手指的主人,却只看到一脸嫌弃。 “啪!” 顷傅一脸嫌弃地丢开弥什的手指,好像被什么虫子碰到了一样,在衣服下摆擦了擦。 ——啧,这逼小子,她没有嫌弃他,他居然敢先动手?! 弥什反应过来后,反应也是前所未有的迅速——她反手抓住顷傅的胳膊,随后身体一个箭步滑过将他的手臂别在身侧,脚踝一别将人往前丢。 这得益于无数次回档的训练,弥什的速度和反应,被无数次的死亡训练出来了。 可顷傅…纹丝不动。 弥什扯了好几次,都没将他绊倒。 “嘶——” 不是顷傅发出的痛呼声,而是蟒蛇纹身发出的声音。 它仗着被卫衣遮盖,肆意游走在手臂里,从衣袖里吐出细长的蛇舌,冲着弥什呲牙咧嘴。 蛇叫声回荡在安静的包厢里,有点明显了。 走在前面的宿友闻声回眸,诧异看着两人背对背拥抱。 其中一个问弥什:“不走吗?” 另一个笑道:“这才第一天联谊,就牵上手了?” 弥什笑着丢开顷傅的手,说:“好说,我和这位学长一见如故,恨不得好好切磋一下。”好好切磋一下谁才是“父亲” “害,都期末了,还搞学业切磋那一套。”宿友靠近弥什耳边,低声说:“什什,抓紧机会啊!” “…抓紧什么机会?” 弥什没听懂。 “当然是脱单的机会啊!”宿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咱们都上大学了,得找个男人玩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看顷傅就挺好的,年纪大会照顾人,又是备受瞩目的艺术系校草,办展无数,前途无量,妥妥的潜力股啊!” “你现在跟他出去,抓紧机会,争取和他双宿双飞。” 忽的,弥什扯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她就用这么一副鬼迷日眼的笑容,向她的宿友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和他双宿双飞。” 弥什说“双宿双飞”的时候,刚治好胳膊的顷傅正好从她隔壁经过,闻言诧异看了她一眼。 宿友不知道她们的恩怨,也看不出弥什鬼迷日眼背后的小心思。她满意地拍拍弥什的肩膀,放心地和自己的约会对象离开了。 弥什和顷傅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还听到若隐若现的对话声传来—— “弥什她们没问题吧,她们看着有点奇怪。” 弥什的宿友担忧问道。 顷傅的室友乐呵傻笑。 “能有什么问题,总不能把ktv炸了吧?” … … “叮!” 电梯完全下到一层的声音响起。 这代表了,双方无辜的室友彻底远离了ktv,远离了这对随时准备手撕敌人的“联谊对象”。 电梯抵达的声音仿佛某种预警,安静的ktv像被按下视频播放键一样,弥什窜到顷傅身上,双手呈剪刀状扼住顷傅的喉咙。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绝招,能借力打力使敌人无法挣脱,弥什曾经用这一招勒晕跟踪狂。 可惜,她面对的不是腿软肾虚的跟踪狂,而是进出无限流的玩家…又或者说是…npc。 顷傅一时不察被弥什扼住喉咙,他无语反问道:“你语文怎么学的?这就是你说的双宿双飞?”谁家的双宿双飞是一起死啊! “是啊,同归于尽,浪漫不。” 一起睡一起飞,一起上天堂的意思呗! 弥什咬紧牙关用力,不给对方存活的空隙,力气大到连指甲都断了。 于是顷傅先是向后走了两步,看起来好像被弥什扼得喘不过气的样子,紧接着,他忽然弯腰,整个人呈轮状向前滚了一圈。 “卧槽!” 眼看着脑袋要触地了,弥什只能松开勒紧顷傅脖子的手,改抓着他的卫衣下摆滚了下来。 弥什直接把顷傅的衣服脱下来了。 以至于弥什平稳落地后,一抬头就看到顷傅半裸的上半身。巨大的蟒蛇盘踞在他的胸口,呈现攻击姿态的蛇头正正定格在胸口。 看起来像是蛇,仔细看又好像是龙。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顷傅的肌肉练得很实。 穿上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脱掉衣服了,整个人都是硬的。 搭配蟒蛇纹身一起看,哪像什么艺术系的大学生啊!分明是从黑手党里独立出来的黑.道头子。 弥什默默看了一眼,确定了。 ——嗯,她打不过。 这里是现实,没办法回档,得进副本再打。 正所谓,知难而退、顺水推舟才真正的大学生精神。 于是刚刚还喊打喊杀的弥什,忽得鞠躬,摆出一副谦虚学妹的姿态,说:“对不起,学长,把你衣服脱下来了。” 顷傅:“…” 整无语笑了。 他毫不客气反问:“神经病?” 这话一出口,弥什的火气又上来了, 但她看一眼他的腱子肉,那蹭蹭冒高的愤怒迅速降温。没气了! 算了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她一边心里骂道“等我进副本弄死你!”一边说:“是啊,你看不出来吗?” 不过说实话,弥什定眼看向顷傅,他好似很累地坐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蜷在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扎起来的鲻鱼头都散了,七零八碎地耷拉在肩上,完全没有副本里五山的样子。 他窝在沙发里垂眸思考的时候,倒真有点像艺术系大学生了。 看着这一画面,弥什因为副本带来的仇恨难得下去一些。她问顷傅:“你也是无限流玩家吗?为什么你可以跟着我进同一副本。” 然而顷傅只是抬眼看了弥什一眼,然后说:“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吧。” 连排名都没有的玩家。 后半句顷傅没有说,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了这句,对方就会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你能看到玩家的排名,为什么你可以在副本里担任反派,为什么你可以自主选择副本…” 问题太多,太麻烦,顷傅没有跟人解释的义务。 事实上,他压根不是玩家。 他只是一个半夜发疯渴求灵感,无意间见到主神本尊的幸运儿而已。 顷傅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藏在阴影里,一双接近凤眼的细长眼眸瞥着弥什。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弥什的每时每刻,心头都会弥漫某种异样的情绪。 这种心情,竟然和他一年前刚见到主神本尊的感觉很相似。 对此,顷傅也研究过了,他觉得是因为:弥什和主神的气质出奇的相似。所以才会让他好奇,好奇到直接追进同一副本里,近距离接触她。 弥什让他想起主神的模样,想起那天晚上的初遇,又想起那股神奇的能量。 那时的他因为车祸痛失父母,忍着无限悲痛和思念,将其勾画成雕塑作品,却听到展会上的观众说“这些艺术家怎么都爱无病呻吟”,“一个成年人失去父母有什么好难过的?” 从那以后,顷傅就明白了——弱小无法引来注目,唯有强大才能震慑众人。 一如艺术作品,人们无法体会受害者作品的悲痛,却会在强大的加害者作品面前感到害怕。 他要1:1完美复刻犯罪现场,他要让看到作品的所有观众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但完成这一计划的前提是,他急需灵感的降临。 一个不违法,沉浸式,且重复多次成为加害者的机会。 于是某天夜里,他在学校附近乱晃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在科技大学附近徘徊,黑袍男人看着校园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孤寂的背影激起顷傅的无限灵感。 他主动走上前,和神秘的黑袍男人搭讪。 中间的对话,不知何故,已经忘光了。 顷傅只记得,那次对话结束后,他获得进入无限流副本扮演反派的机会。 但,也仅限于反派。 他可以通过扮演,了解到人世间最浮夸、却又最真实的恶,并将它完整复刻在雕塑作品上。 从此,属于他顷傅的作品诞生了,这是他在玩家手上死亡无数次,扮演过无数个恶心的角色,经历过无数难以想象的惨痛人生的成果。 但同样的,他的道德也在遭受鞭笞,好几次都想干脆死在副本里,觉得自己满手血污,精神崩溃。 紧接着,反派系统就升级了。 “你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吗?” “你想重回那一天夜晚,看清碾碎你父母的泥头车司机的长相吗?” “你想报复他吗?” … 短短三个问题,支撑顷傅活到现在。 他不参与副本设计,只作为副本内没有具体人物的恶意存在,评分的唯一标准就是他在玩家直面他时,设计的阻碍是否“有趣”。 因为任务,顷傅在扮演中慢慢了解到黑袍男人的身份,还有他所在空间。 他知道有一群可怜的玩家被黑袍男人以非自愿的形式拉了进来,通过副本则生,失败则死。 后来,他又知道了,只有被社会流放的人才会进副本。 第一种,是穷凶恶极、无视法律。 顷傅余光看向坐在沙发上都是小学生坐姿的弥什,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两个标签贴在她身上。 第二种,是被世界遗忘的人呢。 弥什就更不可能了,她看起来就是很受欢迎,消失半个小时就有人打电话来问的那种。 那么可能性只剩下第三种了——身患重病,不日死亡。 想到这,顷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跟弥什计较她一来就下死手的事情。哎,真和病人计较吗?反正被玩家杀的体验多了,也不差这颗原子弹。 没必要。 顷傅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弥什吓了一跳。 “走了对吧。”弥什用的是陈述句,一边说已经一边往外走了。 她只是装学妹,没有要陪对方演完整场联谊的意思,“记得和室友对好口供,别乱讲话。” 边说边走,人都快走出包厢了。 “喂。”‘ 忽然,顷傅没有礼貌喊了一声。 “干嘛啊!” 弥什同样没礼貌地,一边翻白眼一边转过身去。紧接着她感觉指尖有湿润感传来,低头一看,就看到顷傅手臂上的蛇头完全离开皮肤了。 这是很魔幻的画面。 半截蛇身留在皮肤上,还是刺青的模样,半截蛇身高高扬起,虚空黑影中伸着懒腰。 随后蛇口大开,含住弥什的手指。 弥什:… 这是在干嘛? 纹身突然饿了,不去吃主人的大胳膊,反而吃她的手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酥麻掠过,等弥什把手指从蛇嘴里抽出来的时候,断掉的指甲已经恢复原状了。 “诶?”她看着好全的手指,有些反应不过:顷傅这坏种,怎么突然干了奶妈的工作? 可无论弥什用多么诧异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他愣是什么解释都没有,只是招招手,蛇头飞扬,“走了。没有送女孩回学校的习惯,你自己回去吧。” 弥什:… 切,纯坏种。 坏得没边了。 这边弥什和新认识的男生打得火热。虽然是字面上的“打”得火热,但是也算是认识新男生了。本该最先注意到这点的李豫成,偏偏在副本结束后,就再也没有登陆游戏了。 不是下副本追第一,而是在独自emo。 李豫成龟缩在角落,阴郁男主般斜斜靠着,整个人完全放空。 看似什么都没想,然而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我,李豫成,喜欢上一组数据了… 这个念头对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是出土文物的李豫成来说,简直是创飞三观的新鲜玩意。他那仅存的脑子不断在“我不是想报复梁砚行,怎么把自己也搭上去了?”和“其实不是喜欢,只是论坛所说的青春期少年成瘾。” 虽然他追问发帖者,一百多少岁才结束青春期,对方没有回复他,但是李豫成就是纠结了。 这无端爆发的困恼使他放下所有乐子,一门心思钻研爱上数据的事情,连弥什也不敢看了。问就是在未成年人防沉迷,试试看能不能减少对游戏的依赖。 可是真的不上线了吗? 李豫成想要玩游戏的手蠢蠢欲动。 没有接触游戏的时候,他每天下副本,和朋友在论坛里打嘴炮,也挺开心的,接触游戏后,看不到弥什的日子忽然变得好艰难。 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再次加深了李豫成对弥什的依赖…不如就看一眼好了。 就看一眼,看看弥什现在在干什么。之前李豫成都是上线24小时,现在上线20个小时了,怎么不算是防沉迷呢? 就这样,自我说服完成的李豫成再次打开游戏,美滋滋地点击登陆。 正好是弥什回宿舍的时间。 好久没有回现实了,她在外面吃吃喝喝一圈才回来,回宿舍的时候其他几位宿友都回来了,正坐在各自位置上,该护肤的护肤,该看视频的看视频。 见弥什推门进来,有男朋友的宿友戏谑一笑,说:“哇塞,逛了那么久?” “是啊,吃得撑了。” 弥什脱掉外套,看到里面衬衫沾着副本的血后,又默默穿了回去。 “怎么回事,和帅哥约会还一副很累的样子?”另一个宿友贴着弥什坐,没注意到她身上的血:“顷傅人怎么样,我看他对你也有点意思,一整个晚上眼睛只看着你,压根没往别人身上瞧。” 什么顷傅,她们在说什么? 李豫成怎么感觉,他就下线四个小时,就跟不上弥什的生活了? 可惜世界惯来不善待恋爱脑。 下一秒,宿友的话如同炸弹塞进李豫成怀里,并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可引爆。 宿友说:“真羡慕你,联谊一次就找到满意的约会对象了,不像我…” 话音刚落,李豫成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是,他就下线四个小时而已啊!怎么他的恋爱游戏npc就跟别人联谊了啊! 第52章 第 52 章 不是不允许npc 有自己的生活, 可问题是——这也太快了! 下线四个小时,弥什和其他npc联谊,那下线四天呢?弥什是不是就和其他人结婚了! 意识到这点的李豫成, 竟然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了。 他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感到困惑, 却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弥什不是完全归属于他的npc,她在游戏里有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朋友, 也有喜欢她的人。 梁砚行、罗凡德,三岛还有这个…情夫! 李豫成一开口, 就把顷傅的名字叫错了,还心想:怎么有人给自己起了这么贴切的名字? 可还没等李豫成发烂渣,弥什翻了一个白眼, 反驳道:“什么狗屁合适的人,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我,从今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刚刚还惊站起身的李豫成,又缓缓坐下去,忍了又忍, 最后没忍住, 笑了。 “嘻嘻…” 弥什猛地捂住耳朵。 这谁受得了啊, 大半天没吭声, 一吭声就贴着人头皮嘻嘻笑。死鬼就是死鬼。 “啊?为什么啊。”宿友听出弥什言语中的排斥, 并表示很不能理解:“超级多女生喜欢顷傅,他在学校论坛里还有自己的粉丝团, 自己的话题帖子。” “那又如何?和他交往又不能继承他的粉丝团。” 想要走近她的心里?弥什心想至少需要一颗原子弹,一次生命, 又或者一串精心挑选的手链。 弥什打着哈欠走去洗漱,回来的时候,宿友居然还在聊顷傅的事情,满脸可惜。她爬到床上,听着这些稀松平常还很无聊的日常,心安地闭上眼睛。 没多久就睡着了。 其中一个宿友还想跟弥什说话,却被另一个宿友阻止了:“让弥什休息吧,她明天有罪受了。你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啊!居然那么快就到了吗?”宿友怜悯地看了一眼弥什的睡颜,压低声音说道:“要我说,我宁愿出去外面打工,也不想去赞助人家里受苦。” “没办法啊,那人赞助弥什上学,回报他也是应该的…” … 宿友刻意压低的音量没有吵醒弥什,她一觉熟睡到天亮。 第二天,固定每周一次的闹钟准时响起,弥什眯着眼睛刚准备关掉,余光瞄见闹钟的名称,叫做:【紧急】【危险】【一级警报】今天要去赞助人的家里。 弥什:… 日子过得太混乱,差点忘记这茬了。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换上端庄的吊带连衣裙,又手残化了一点淡妆,就马不停蹄地出门了。 弥什从学校坐地铁到市中心富人小区里,成为唯一一个坐地铁进小区的人。她熟练地进门,七绕八拐,最后站定在一间装修风格迥然不同的别墅门口。 “你好呀~” 站在门口的弥什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练习亲切的笑容,“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会不会太假了? 弥什伸手揉揉脸,又换上鬼迷日眼的笑容,才觉得稍微正常一些。 “叮咚。” 门铃响起的声音。 没多会,一个面相和蔼的阿姨打开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笑得眼睛都弯了:“弥什,你来了。我刚刚还在跟阿裔说你怎么还没到,下一秒,你就按响门铃了。” “谢阿姨好。” 弥什脸上是从没有过的乖巧,至少,在副本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谢阿姨是弥什的学业赞助人。 一年前的暑假,考上大学的弥什发现自己申请不上学业贷款,又因为学校里有从农村出来,比她更艰难贫穷的学生,申请不上助学金。 正焦头烂额之际,谢阿姨出现了。 她大手一挥,赞助弥什四年大学学费,唯一所求的,就是要弥什毕业后要去她的企业工作…这种赞助学费还包就业的好事哪里找啊! 弥什非常感激谢阿姨,以至于鬼迷心窍,在听说谢阿姨有一个偏科很严重的高中生儿子后,居然主动提起:“反正我们都在同一个城市,来去很方便,我可以周末过来给他补课啊!” 就此,拉开弥什痛苦的周末生活。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善良心地好的谢阿姨,居然生了一个不良少年! 一个偏科到只对电脑感兴趣,高中成绩一塌糊涂还眼高于顶,看不起任何人的富二代小孩! 弥什跟在谢阿姨身后,在白宫似的别墅里拐来拐去,走了好久,到了一个类似地下室的门口。 大概是她疑惑的表情太明显了,谢阿姨抱歉笑道:“我劝了好久,阿裔坚持要住在地下室里,说我们会打扰他工作的。你说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跟他爸一样把工作、事业挂在嘴上?” 弥什:… 是吗,她怎么只看到青春期少年的中二病?放着阳光明媚的露台房间不住,执意住进地下室。 “总之,阿裔就交给你了。我一会儿有会议得出去。如果你饿了,可以去厨房吃点东西。”谢阿姨宠溺地摸摸弥什的脑袋,说:“我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料理,冰箱里有女孩子喜欢的零食,都是给你买的。” 嘱咐完这些后,谢阿姨无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等阿姨走后,弥什才终于收起笑容,放松一下笑僵的脸。 她伸手敲了敲门,门后没有回应,但是房间里一定有人,因为从刚刚开始,就有持续不断有打游戏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人不开门,弥什就一直敲着。 如果有的选的话,她希望能用敲一个下午的门,这样就不用面对谢阿姨的儿子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大概敲了五分钟,房门倏地就从背面被打开了。一张表情高傲得讨人厌的脸冒出头来,明明是高中生,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弥什,呵斥道:“你要敲到什么时候,吵死了,老太婆。” … … 老太婆。 哈?如果弥什没记错的话,她就比这个少爷大两岁而已。 真是没有礼貌的小子。 如果是陌生人人,弥什会拿杀虫剂喷他的嘴巴,然后说:“嘴那么臭,里面都长虫了吧!”可惜,这位是赞助人的儿子,金主爸爸的“爸爸”,她的祖宗。 弥什扯出鬼迷日眼的笑容,捏着嗓子说:“阿裔,好久不见呀,最近…” 话还没说完,人就进去了,完全不给弥什寒暄的机会。 弥什也不在意,反正刚刚的表情是做给监控看的,等进到这位爷的房间里,她就回归本色!弥什跟着谢裔走进地下室里,不得不说,虽然谢裔古怪难搞,但谢家是真的有钱。 就连地下室比别人大很多,更像一个小型停车场。 无数主机摆在两旁,散发出运转的热气,但这种炙热还没传到人身上,就被天花板顶端的巨大中央空调吹散了。又因为见不到太阳,整个房间冷得像停尸间。 再往前走,就是这位少爷的工作台,上面整齐摆放着六个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看不懂的代码。 只有一个笔记本屏幕上不是黑底绿字的代码,而是类似于论坛帖子的界面,帖子持续更新。 动态的界面使弥什难得好奇多看了一眼,还什么都没看到呢,谢裔就“啪!”地一下合上屏幕,毫不客气地骂道:“谁让你看了?” 无语! 弥什毫不关心地收回目光,了无生趣地坐在一旁,眼神放空。 反正谢裔也不在乎补课的事情,这是两人在无数次的交锋中,难得达成的一致,那就是:里应外合,对谢阿姨装出补课的样子。 平常还会摊开作业本,随便讲两道题,今天谢阿姨不在,连作业本都不用打开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弥什只能窝在沙发上扣指甲,打发时间。而谢裔则是窝在他那堆电脑屏幕面前,偶尔敲两下键盘,偶尔转头偷看她一眼。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大概熬到饭店了,弥什才走出地下室,去厨房吃东西——不是她嘴馋,而是谢阿姨发短信来,提醒她不要太辛苦,让她随便给谢裔布置一点习题就去休息吃东西。 谢阿姨还特地提及了:“厨房烤箱里的柠檬起司蛋糕是我亲手做的,什什试试看怎么样!” 盛情难却。 弥什只能先去炫饭了。 有钱人家的厨房巨大,诺大的料理台上摆放着各种海鲜熟食拼盘,各国特色料理,甜品,知道的知道这是谢阿姨为了难得过来的弥什准备的食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阿姨要筹备一场多达十数人的家庭聚会。 弥什光是每道菜尝一点,就已经饱得要死了,准备去厨房拿饮料送一送。 然而…打开冰箱的刹那,弥什的笑容顿消。 冰箱里,不是食物,当然也没有尸体。 而是比身边发生分尸案还要惊悚的事情,那就是——冰箱里出现了一架飞机。 人坐的那种飞机。 不,准确来说,弥什打开冰箱门后看到里面诺大的机舱空间,数个头等舱座位。这些座位里,有的已经坐着人,冒出半个脑袋,有的还没有人坐进去,是一个空座位。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别墅,冰箱居然直通飞机。 当然不会这么想啊!这怎么看都是新副本的开端。 弥什的目光快速掠过机舱内部,一共有三十个座位,证明有三十个参与者——这次副本的人数是她前所未见的多。 还记得进副本第一天,小优说的话吗? 她说:“副本人数越多,证明副本难度越高。” 在此之前,弥什都只经历过六人的副本,每个都艰难通关,活下来的人满打满算只有三个。这次足足三十人… 抱歉,勿扰。 弥什猛地关上冰箱门,转身往厨房外走。 打开厨房门,还是机舱。关上厨房门,转身打开洗碗机的柜门,依旧特么是机舱内的景象!看来这个无限空间是打定主意要弥什进去了,除非她一辈子都呆在厨房里不出去了。 弥什认命,重新打开冰箱门。 机舱里的空姐走近,隔着一扇“门”,与弥什对话:“不好意思,小姐,请你不要玩厕所门。请问你是要回座位吗,让我给你带路吧。” 不愧是头等舱,服务就是好。 弥什笑着摆手,拒绝了:“等下再回去,我再吃点东西。” 空姐:…啊? 在厕所里吃什么啊? 弥什关上厨房门,跑回料理台前,可劲往嘴里塞食物。 谁知道会不会挂在三十人的副本里,多吃一点,还有机会当一个饱死鬼。抱着这种想法,弥什硬是给已经涨起的胃里,又塞了两三盘菜。 不仅吃,她还要带。 她在厨房里找到一个塑料袋,将比较好保存的食物、零食都装进袋子里,扛在肩上。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弥什才重新打开冰箱门,冲外面傻掉的空姐抿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抱歉,吃多了,稍微久了一点。” 说完还打了一个饱嗝。 她扛着一大袋零食,一脚踏进冰箱里,往空姐指引的座位走去。 冰箱门关闭,厨房里空无一人。 弥什离开后不久,谢裔就从厨房门外推门而入,他先走到料理台上,随便拿了一点东西吃,然后环顾四周诧异出声:“弥什?” 奇怪,那个讨人厌的孤儿呢?难道已经回去了? 饶是心中疑惑,谢裔也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懒得掏出来打个电话。他心想:没找到就算了。反正他也不在意弥什究竟是离开了还是躲起来了,不要打扰他工作就行了。 正好一会儿还要下副本呢。 谢裔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填饱肚子,便重新回到了地下室。 他打开刚刚因为弥什瞄了一眼而生气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全是有关于无限空间的帖子。这是玩家们讨论的地方,不断刷新的帖子,标题有着各种副本的信息介绍。 《黄沙鬼影》… 《百鬼夜行》… 《炸裂公路》… 当然,通关秘诀是没有的。 因为在主神的设计机制中,只要该副本有一种通关方法,副本数据就会自动完善,完善bug。所以玩家们只能看到副本的部分信息,还有发帖子招募技能玩家。 谢裔的目光快速从帖子列表上滑过,最终停留在——《暹粒英魂》副本组队,招募黑客。 …暹粒英魂吗? 以柬埔寨为背景的副本? 谢裔很少接触异域类副本,因为在不同的背景里玩家有天然的隔阂,需要大量的社科知识,才能在那里顺风顺水度过。 可偏偏,谢裔的文科只能拿到30%的分数,150分的历史政治地理,他只能拿到45分。 可是谢裔定眼一看,组织组队的人居然是高阶玩家杨阿英,这让原本兴趣平平的他来劲了。 杨阿英是高阶玩家中比较有名的存在,拥有韧性,智力和武力,是玩家中难得的六边形战士。 谢裔是黑客,类似于军师,很少遇到直面危险的情况。 所以他一直很想挑战自我,亲自面对困难。 当然,如果能跟偶像一起组队是最好的!谢裔点进帖子里,没着急回复,而是先查看首楼。 ——杨阿英:暹粒英魂虽然是b级副本,但因为有30名玩家,是副本里人数较多的副本。受到玩家的蝴蝶效影响,偶尔会出现副本上升至a级的情况。请在加入队伍之前考虑清楚。 副本:暹粒英魂。 人数:30人,(组队仅需要5人) 需求:需要黑客1名,战士3名,灵媒1名(医生也可)。 时间:即刻。 居然是即刻开始的副本!正合谢裔的心意。 他平日在学校里住宿学习,接受无聊至极的课本教育,熬到周末就是为了这些刺激的副本。如果不是他妈找了一个孤儿当他的家教老师,他早就开始他的冒险之旅了。 谢裔想也不想,回复:加入。 没多久。 他坐在一架飞机的头等舱里,探头望去全是脑袋,全都是即将一起做任务的玩家。 因为头等舱注重客人的隐秘性,座位和座位之间都拉着帘子,他看不到其他玩家的长相,自然也看不到,他的那位可怜兮兮的孤儿、无趣的家教老师、无用的女大学生正坐在他前面,一手托住圆鼓鼓的肚子,一手托脸发呆。 她这是要去哪里啊? 没有玩家系统,也看不到玩家论坛的弥什感觉很迷茫。 她摁开头等舱的电脑屏幕,上面写着“飞机正在降落,目的地:柬埔寨,暹粒。当地气温三十九度,请更换舒适干爽的衣服。” 啊,这个副本的背景是暹粒啊。弥什现在才知道。 “叮咚——” 飞机广播声响起。 平常广播不都是说:“对不起,飞机正在穿过气流,机舱内颠簸,请确认好安全带不要站立…”这种内容吗? 但这是副本,广播内容自然天差地别。 “以下内容只会重复一次,请玩家自行确认副本任务,再重复一次,以下内容只重复一次,请玩家自行确认副本任务。” 弥什注意到,整个机舱的乘客都坐起来了,发出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她也学着,从平躺的座位上坐起来,仔细聆听。 “2005年,赵老头年仅十八岁、刚刚从高中毕业的女儿小赵,决定辍学进入社会赚钱养家。原以为高中生难找工作,幸运的是,没多久她就收到一份来自柬埔寨的就业offer。该offer不仅许诺小赵能在光鲜亮丽的办公室里工作,每个月还有高达两万人民币的月薪。” 听到这,弥什就已经猜到后面的故事了。 拜托诶!这么高薪的工作为什么要找一个高中生啊!这就是针对就业学生的杀猪盘啊! 广播还在继续:“当时赵家欠款巨大,虽然小赵觉得有些奇怪,但冲着这份高薪,她还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出发前往工作地点了。” “刚开始,赵老头还能收到小赵的电话,还有每个月定时的薪酬汇款。” 这倒是弥什没想到的剧情了。她还以为小赵一落地就会被抓走,感情还真有这份offer啊! “可是半年后,赵老头忽然收到小赵的求救电话,她哭着喊着说自己好辛苦,她快撑不下去,想要回家了。赵老头心疼女儿,询问小赵在哪里,他可以给女儿买机票,也可以去带她回来,可是小赵的话还没说完,尖叫声响彻话筒,小赵从此消失了。” “赵老头担心女儿,连夜购买机票,来到暹粒。” 弥什听得认真,就好像在做英语听力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了。只是弥什聪明,记性比较好,所以只是侧耳倾听,没有动作。 从刚刚开始,机舱里响起一阵刷刷刷的铅笔落在纸面的声音,估计是有玩家正在边听边做笔记。 而且说实话,广播讲故事的水平挺好的,该悲切的时候抑扬顿挫,就好像是赵老头在说话。 弥什还想听完故事后续,结果广播话锋一转,正儿八经地问:“副本背景已经介绍完毕,飞机即将抵达暹粒,请玩家们寻找消失的她。” 这就结束了?? 弥什觉得广播故意藏起了后半节故事,要不然就是她们全员赵老头,扮演的人设就是赵老头,过来找女儿来了。 总而言之,副本任务已经非常明朗了。 机舱里三十个玩家抵达暹粒,就是为了寻找赵老头消失的女儿,谁先找到女儿,谁通关副本。 不止弥什这么想,就连其他玩家也是这么笃定的。以至于飞机刚落地,玩家们立刻离开座位,不言不语安静且迅速地离开了。 他们想要通过副本,所以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比其他玩家早一秒钟找到人,都是最终赢家。 弥什倒是不着急啦,比起当什么最终赢家,她更烦在人多的时候通关,于是故意坐久了一点,等飞机里所有玩家下去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也因为如此,她错过看到谢裔的最佳时机,两人没能在副本里相认。 弥什一站起来,刚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瞄见机舱不远处的炯炯眼神,似乎是为了找人才留到最后的乘客。 她下意识朝那看过去。 两人视线交碰的瞬间,脸上笑容趋同地扬起。 “弥什,又见面了。” “罗凡德,第四个副本啦,合作愉快。” 第53章 第 53 章 弥什和罗凡德并肩走出机舱后, 很快,在海关处又看到了先前的那批玩家。 海关处内人群熙攘,大多都是打工人, 他们手上大包小包, 脸上疲惫麻木。比起机场, 更像是春运期间的火车站。 和这些颓丧的打工人相比,玩家们的扮相堪称:鹤立鸡群。 他们大多穿着干净、合身的衣服, 身姿挺拔且没有行李, 即使三三两两分开站立人群中,也能很快找出藏匿在人群里的玩家。 弥什只加入过六人副本, 每次一进副本玩家就开始自我介绍,还从没遇过这种阵仗——玩家群中相熟的三三两两站立,周边自带真空带, 不熟的压根不会讲话。 而且海关有三条队伍,三条都被互相熟悉的玩家群体占据了, 个别玩家忌惮着小团体,没有着急过关,而是站在填写资料的地方远远看着。 弥什指着第一条队伍打头的男生,问:“那是谁?” “你不看论坛的吗?”罗凡德诧异反问。毕竟连他这个不太关注论坛的人都知道她们。 … 怎么玩家还有论坛! 弥什郁闷了, 她究竟是怎么进的无限流?要啥啥没有! 她抬手假装抹了一下眼泪, 说:“你知道的, 我打小就没了妈…” “…”罗凡德认输了, 哪怕知道弥什在装哭也认输了, 权当她是不爱上网所以不知道。 “站在第一条队伍的胖男生叫做杜多金,人如其名非常有钱, 所以跟着他的小弟很多。” “他之前是扒手,所以进入无限流的新手副本是《阿里巴巴》, 就是著名格林童话里,那位有着巨大宝藏窟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原型。” 杜多金不仅通关副本,还偷走了大盗的宝藏,这使他一跃成为无限空间里最有钱的人。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仅能让未死亡的玩家现实过得更好一些,也有利于通关副本。就像现在,杜多金从口袋里拍出了张100美金,在海关人员连连鞠躬的道谢声中扬长而去,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小弟。 隐隐约约还听到小弟在说:“大哥,这里物价才几美元,咱们刚刚是不是给多了?” 杜多金哈哈大笑,答:“有什么所谓,我有的是钱。” 简直是把有钱写在脸上了。 弥什收回目光,看向第二条队伍,罗凡德跟随她的视线介绍:“二队领头叫杨阿英,她是副本里出生的孩子。所谓副本里出生的孩子,其父母都是只能生活在无限空间里的玩家,他们在副本里相爱并组建了家庭,生下的孩子从婴儿时期就得进副本。” 弥什应声看过去,只看到一道非常英姿飒爽的身影,染了头大波浪红发。 从婴儿时期开始进副本,那得多牛逼啊!弥什惊叹。 而且和杜多金相比,杨阿英的小弟们明显高级很多,个个都沉默寡言忙着手头上的事情,有身材瘦削,看起来很会逃逸的平头女人,有强壮高大,能面试绿巨人的男人,还有…咦? 弥什的目光落在一个黑卫衣男人的背影上。 她怎么觉得这件黑卫衣那么眼熟啊,还有那个体型,那个不规则看着就很笨的脑袋… 紧接着,黑卫衣就转过头来了。弥什看了一眼就什么情绪都焉下去了,不是因为正脸丑,而是对方不仅戴上卫衣帽子还戴黑口罩,黑墨镜,脸被档的严严实实,看半天都没认出是谁。 再加上杨阿英等人沉默寡言,很快就从海关处通关出境了。 挡的那么严实,不会是怎么通缉犯吧? 弥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黑卫衣男人消失拐角处都没看到正脸,也就作罢了。 算了,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走吧,先出境再说。”她拉着罗凡德走上前,排在杨阿英刚刚离开的队伍里。 另一边。 杨阿英诧异看着谢裔的黑色全套打扮,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防晒。” 谢裔小心翼翼地扶好脸上的防晒口罩,声音隔着厚实面料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失真:“这是我第一次出前线,如果我在副本里晒黑了,家里的那位老太婆肯定会怀疑,觉得我工作日在学校周末又在家里,怎么会晒黑,是不是偷偷逃学出去玩了。” “就算老太婆有老花,发现不了,那个死孤儿也会看到,然后告诉我妈。” 谢裔真的是恨透弥什了。 一是觉得她抢走自己妈妈的关爱,害的自己在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衬托下变成垃圾;二是觉得弥什太多事了,乖乖接受赞助就算了,还搞什么家教补课。 谢裔在心里痛斥弥什,却不知道,就在几秒钟前,他俩擦肩而过。 杨阿英不是很理解,谢裔不怕妈妈发现他受伤,反而怕妈妈发现他晒黑,这是什么原理。但想起这是谢裔第一次在副本里打前线,好像又能理解了。 ——从来都是躲在副本角落里支援的人,当然不知道前线有多辛苦。 好在谢裔跟对了人,至少不会伤的太重。 几人走出机场,不是干净整洁的机场大道,而是如同市场一般杂乱的街道,艳阳当头,晒得水泥地不断往上冒热气。 果然是东南亚。 热气熏得几人眯起眼睛,杨阿英用手挡了挡,说:“既然是找人,我们就得兵分两路。我和谢裔先去警察局那儿走动走动,另外几人去暹粒的华人聚集区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再不济也给谢裔弄一台电脑,能联网的那种。” “是。” 几人对杨阿英很信服,没有任何阻挠就行动了。 等弥什和罗凡德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杨阿英等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杜多金的小团体,还有几个没有队伍的零散玩家还站在路边,满脸无措。 在异国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确实挺无助的。 一般来说寻人几种方式,第一种是报警,动用群体的力量来寻人,但在暹粒明显不行。刚刚弥什就注意到了,海关压根没怎么看证件,也没有将游客录入系统,入境等于走过场,证明副本里的小世界尚未建立完整的系统。 第二种是利用科技力量,互联网、监控、短信,GPS…放在国内尚且可行,但在这里… 弥什看向这个由副本虚构的城市暹粒——机场出来就是菜市场,路上红绿灯都是摆设,路人想要过马路,不仅要走快快,嘴上都要默念一句:生死有命。 就这种生活水平,哪来的互联网、监控、短信和GPS啊!弥什怀疑他们连手机都没有。 第三种就是… 还没等弥什理好头绪,不远处一个小个头男生就开口了,说的正好是弥什的第三种方法。他应该是单独玩家,提议对象也是单独玩家,看起来是想组队。 男生怯生生地说:“其实暹粒不大,我去印几百份传单,说不定能找到她…” 对于各种设施落后的地方来说,发传单,绝对是一个蠢但有效的方法。 挺可爱的。 可男生的提议话音刚落,就遭到杜多金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多金指着小个头男生,笑得圆滚滚的肚子都在颤抖:“王波波,你有病没病啊,居然会在恐怖副本里发传单。” “你去试试看啊,看看谁会理你。” 并叫作王波波的男生被当众嘲笑后面露尴尬,他顿了一下,还真从背包里拿出一叠传单。 他应该是有类似“无限打印”一样的道具,几叠传单很快交给认同他建议的同伴手上,几人分头行动,在机场门前的街道上就开始派传单。 “你好,我们在找人,请问你有看到这个女孩吗?” 传单发到一辆正在等红灯的宾利前,纸张进了车窗又很快被扔了出来,飘扬飞舞在路上,王波波去捡纸的时候还差点被一辆突突撞到。 突突急着要去做生意,司机凶神恶煞地吼了王波波一句后,就扬长而去了。 同一条街上居然同时出现宾利和突突?弥什搓了搓下巴,这倒是比较值得注意的地方。 王波波拿着那叠传单跑了好几辆车,传单愣是一张没少,开始有多少张现在还有多少。一旁的杜多金都快笑死了,一边颠着肩膀上的大包,一边古怪奚落道:“自己蠢笨就算了,还连累那么多玩家一起当傻逼。” 这是连派传单的玩家也一起骂了。 几人不知道王波波是怎么惹到杜多金的,无辜被骂心情当然不好,自然也没办法组队了。 几分钟后,这支老实巴交发传单小队只剩下两人,可怜得不行。 弥什见状,和王波波拿了一张传单:“你给我一张,我如果找到人了,计你的成绩。” 通关玩家名单按照贡献度排名,如果弥什靠这张传单找到人,那么传单的发起者王波波,也是能被计入贡献的。 这是弥什对纯良之人的照顾。 简单善良的王波波让她想起了刚进副本时的三岛,也是老实巴交,一副在副本里活不下去的样子。 “谢谢你。” 王波波面露感激,将传单交予弥什手上。 弥什看了一眼传单上的照片。 是个短发,单眼皮,不苟言笑的女孩,长得稍显成熟。 也不知道弥什的行为触动了杜多金的哪根神经,他忽然连着弥什一起辱骂。 他嘴里不干不净,惹得一旁沉默无言的罗凡德也恼怒了,默默伸手摸向他后背的长刀。 可还没等罗凡德动手,忽然…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意外发生了。 一个快得看不清影子的摩托车从杜多金身旁疾驰而过,随后,杜多金人就向侧面倒下了。他的双手死死拽在双肩包上,可双肩包已经在摩托车驾驶员的手上了。 “你是谁!松手!” 因为双手扒在包上,杜多金整个人被摩托车拖行,衣服都磨破了,却还是不撒手。 他的小弟都急了:“金哥,你快撒手啊!” “不行!”杜多金想也不想拒绝了,大吼着:“你们快想想办法,包里都是钱!”很明显,包里是杜多金带来副本的钱。 没了它,他寸步难行。 正是因为如此,杜多金更不敢撒手,硬是让摩托车拽出去十几米远。 衣服早在头几米路的时候就磨坏了,接下来摩擦地面的,轮到人类脆弱的皮肤了。 没有衣服覆盖的部位最先被磨掉,像从泳池出来甩掉身上水珠一样,身后一条血色痕迹,磨完皮肤就轮到肌肉了,也是从这里开始,杜多金的惨叫逐渐变大,就像在接受酷刑。 黏糊糊的红白组织物从他身上掉下来,留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粘液恶臭。 刚开始杜多金只是想守住财产,可到后面,他已经没有力气松手了。 他被摩托车带着,在地上摩擦一圈又一圈,全身皮肤融化般地掉下来,经过弥什的时候,还留了一大片大腿皮肤黏在潮热的地面上。 瞬间就被暑气蒸得出味道了,血腥和恶臭扑面而来。 弥什低头看了一眼,人皮细细碎碎躺在地面上,就像晾晒的猪皮。 这场变故从发生到现在,只过去几分钟。 杜多金就从刚开始嚣张的胖子,变成现在这样,身形似乎变薄的血人。 车子继续往前开的时候,杜多金居然掉了半截肠子出来。肠子没有断,但也在地上拖拽,连柔弱的体内器官也被迫接受这场酷刑,可想而知杜多金的正面已经完全被磨穿了。 “呃、啊啊…” 杜多金的力气,只够发出这些没有含义的单音节了。 可他的兄弟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大喊:“老大!放手啊!”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一个能阻止飞车党的人都没有。 弥什还眼尖注意到,在杜多金被拖行的期间,街上居然一个停下来旁观的路人都没有。他们就好像司空见惯般来去自如,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还有一个小孩,捡起杜三金掉落的皮脂还是什么东西,在裤腿上擦了擦就往口袋里塞。 好奇怪的地方。 就在弥什观察路人的时候,又来了几辆摩托车,不是来抢劫剩下的人的,而是来帮忙的。 只见他们围在杜多金身边,从摩托车座位上扔出一个铁钩,准备牢牢挂在杜多金的四肢。罗凡德见状颇有正义感地吼了一句:“快撒手,不然你会被活活分尸的!” 罗凡德见不得这种犯罪现场,从刚刚开始,他的武士刀跃跃欲试。 也就是因为,杜多金用言语侮辱弥什,他想给这个死胖子一点教训,才没有及时出手,但这不代表,别人可以在他这位督察面前犯下故意杀人罪。 “活活分尸”四个字刚出来,杜多金立刻就松手了。 他被急行的摩托车抛在后头,也因为如此,铁钩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落在前方路面。 发出“叮搭!”的金属声响。 杜多金挣扎抬头,在看到足足有头那么大的铁钩后,他脑海里嗡地响了一下,很是后怕。 就差一点儿…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了。 就差一点他就要被这四五个铁钩贯穿,几辆摩托车同时朝不同方向走,把他活活分尸了。 幸好,摩托车一击不中后也没有要追杀的意思。 他们拎着杜多金的双肩包,嚣张高呼:“死胖子,下次来暹粒,别再炫富了!” 随后扬长而去。 杜多金哑口无言。 从进入无限空间到现在,经历那么多副本,只有这次,他觉得很荒谬。 他躺在马路中间,内脏裸露在外沾满尘灰,而副本的NPC路人却只是从他身上跨过去,熟视无睹到一种荒谬的地步。 “大哥,你没事吧?” 杜多金的小弟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杜多金,可是他们一看杜多金的全身都磨烂透了,压根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瞬间犯了难。 人紧紧贴在地面上,内脏乱流,随便一碰就掉了一大块皮肤,这要怎么弄啊! 杜多金的道具都在包里,现在也全没了,有小弟提议喊白车过来,可是急救电话打过去,却被告知:“我们需要10美元才能派救护车过来,否则一切免谈。” 10美元… 区区10美元而已。 刚刚杜多金扔给海关的小费都有100美元了,现在身无分文,却为10美元丢了命? 弥什静静看了一会儿闹剧,她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罗凡德眉头紧蹙,正义俨然地说:“这帮罪犯太嚣张了,这要在我的管辖内,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问题是,真的有这么嚣张的罪犯吗?” 将人生生拖成肉泥,这不是罪犯,而是恶鬼化人的程度吧! 弥什觉得这是副本内真实的一角,她又静静观望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信息量了才离去。当然,她没忘记把包交给罗凡德,一本正经地说:“虽然里只有零食,但也不能便宜飞车党。” 咋的,金银珠宝要保护,她的零食就不行吗! 这可是弥什第一次带这么有用的东西进副本呢! 她拿着一包妙脆角,边走边吃,其余食物则交给罗凡德,看着他把包挂在刀的中间。 锃亮的刀锋是危险的信号。 也因为如此,一路走来,弥什和罗凡德并没有遇到飞车党。 两人顺利来到暹粒市中心。 “接下来要做什么,联系大使馆吗?”罗凡德一身黑衣站在东南亚街头,体温上升得很快,他别具一格的打扮也引来当地人的注目。 “联系大使馆有什么?你知道赵老头和他女儿是什么国家的人吗?” 罗凡德张了张口,被哽住了。 是啊,飞机广播看似事无巨细地阐述了副本背景,但很多个人信息,包括国籍,职业,女儿来到东南亚后做了什么工作一概不知。 “先赚钱吧。我们想要做点什么事情,得有钱,或者…” 弥什东张西望,终于找到宾利的聚集地。 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这个国家的人民贫富差距那么大。她抬头看向招牌,发现招牌过大装不进视野里,又往后推了两步。 《生死赌场》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赌场吗… 弥什喃喃自语。 她看着从宾利下来的人光鲜亮丽地进去,挥金如土,也看到有人光溜溜地被扔出赌场,工作人员从他紧护着的手心里掰出车钥匙,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车开走了。 既然有人一夜破产,自然也有人一夜暴富。 有破破烂烂的流浪汉拿着10美元进去,出来的时候搂着两个美女,俨然暴富。 弥什看了一会儿,拉着罗凡德就要往生死赌场走。 “走吧,我知道要去哪里了。” 刚开始罗凡德还不知道要去哪里,离得近了,听到墙缝里传出来的吆喝声,看到漂亮荷官板正程序化的微笑,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震惊看向弥什:“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弥什眨不眨吧眼睛:“你是罗凡德。” “我是督查!你让一个督查进来赌博?”罗凡德破天荒地表现出抗拒的表现。 他扭头就要走,弥什连忙拉住他:“傻子,你以为我们真的进来赌博啊?” “不是吗?”狐疑的语气。 “飞机广播说,赵老头的女儿刚来到暹粒的时候,还会报平安,赚到钱也还能寄回家。赵老头不仅靠着女儿的工资还了债,还存了一些钱,不然就不会说:他可以给女儿买机票,也可以去暹粒带她回家。” 弥什将广播内容的信息点单独拆分下来,意思就是:“小赵前期在暹粒是没有生命危险,还能赚到足够还债的钱。” “而这样能一夜暴富且相对安全的工作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 弥什故意顿了一下,在她幼儿园般的引导下,罗凡德很快跟上她的分析:“那就是赌场。” 要么是日常会来赌博,要么就是这份高薪offer。'就是在赌场工作!譬如…当美女荷官。罗凡德沉了沉心脏,不再抗拒进赌场这件事情了。 一切都是为了找人! 他端着一张入党般坚毅的眼神走进赌场里,视线没有放在赌桌上面,而是落在荷官脸上。罗凡德迅速将所有荷官的脸和小赵的脸做对比,发现没有这个人后就想走了。 难道在别的赌场里?这边大大小小的赌厅可不要太多,只是生死赌场更大,更有名而已。 “弥什,小赵不在这里,我们走吧。” 光是呆在这里,罗凡德的后脊骨已然僵硬,他想拉弥什离开,却抓了一个空。 侧目一看,人已经坐进赌桌里了。 罗凡德崩溃:“你不是说来找人嘛!” “是啊。”弥什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筹码,一脸的无辜:“不打入敌营怎么找人呢?” 弥什将从地上捡来的绿色筹码扔到大小桌上,手背轻掩唇齿微动。 “李豫成,赌博会玩吗?” 过往觉得轻佻的声音,此时此刻居然觉得那么顺耳——“那不是当然的吗?” 赌场?这可是闲散人李豫成的战场啊。 第54章 第 54 章 【54】 李豫成还在纠结自己性取向的事情。 但他已经不敢下线了。 上次消失四个小时, 再上线的时候,弥什已经联谊回来的事情,着实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以至于他满心纠结, 却还得乖乖在线, 弥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李豫成得意道:“我之前在京城战无敌手, 全天下的赌棍都知道我的名字…” “京城?” 弥什诧异,怎么突然冒出了一句那么老土的话? “…这不是重点!” 不知道为什么, 李豫成不想让弥什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的目光环顾赌场, 口吻熟练道:“你只有10元筹码,玩不了轮番加码的游戏, 先玩那种一盘定胜负的赌局吧。” 原来绿色筹码只有10美金,难怪掉到旮旯里也无人在意。弥什恍然大悟。 但一盘定胜负的赌局又是什么? 她低声追问:“譬如什么?” “比较常见的是老虎机,赌大小…你手边就有一个。” 幸好有李豫成的指导, 如果没有他,弥什差点拿着一枚筹码, 坐进□□的赌局里了——闹笑话还没什么,最怕被赌场的人当成傻子,影响她找人的计划。 弥什拿着绿色筹码,在□□和21点转了转, 最后晃到了赌大小的桌子跟前。 她到的时候, 赌大小的桌子附近已经站了很多人, 但只有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就是赌场老手, 满脸的运筹帷幄, 弥什还眼尖发现他手指尖上有摸牌老茧。总之,一看就是赌了很多年的熟手。 当他将筹码扔到“小”的区域里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跟着他下注。 各种颜色的筹码劈里啪啦全扔到一起。 不一会儿,“小”的区域内筹码堆叠, 成了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 弥什挠了挠下巴,随手把筹码扔到“大”字上。绿色筹码孤零零地躺在暗绿色的桌布上,看起来就像个显眼包。 就跟弥什本人一样。 一个手拿10元筹码的显眼包。 有几个亚裔面孔,看到弥什把钱砸在“大”上面后,好心提醒她:“凳上那位可厉害了,从坐进赌桌开始就没猜错过大小,我们跟着他买,已经赚了好几番。” 弥什还没说话,椅子上的男人突然开口讥讽道:“说那么多干什么?赚钱靠的是运气吗?不是,是眼力见。” “王哥说的是。” 原来椅子上做的人叫做王哥。 这位王哥不仅出声讥讽弥什,随后还蔑了她一眼。很明显,他这是在说弥什没眼力见,连摆在面前的钱都抓不住。 弥什也不在意,随口怼了回去:“你说的对。所以你也只能在赌大小的桌子里当赌神了。” 在李豫成的教育下,弥什已经迅速了解到赌场的规矩,并且知道像“赌大小”,“老虎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与其说是赌博,倒不如说是游戏。 在游戏里说这么狂妄的话,会不会太中二了? 弥什说话的速度很慢,仿佛在阐述事实,却精准踩中王哥的痛点。 “你——”王哥手掌猛地抓紧扶手,却又很快放开,嬉笑道:“你说,想说什么都行。我就喜欢看到别人在开盅前嘴硬的样子,这样打起脸的时候才痛快!” “开大小吧!” 王哥一声令下,站在桌子对面笑得板正的见习荷官开始摇晃骰盅。 晃动的黑色骰盅缝隙中,白色骰子依稀可见,就在即将开盅的瞬间,弥什眯眼扫向虚空,低声喝道:“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骰子以肉眼难以观察的速度,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翻了一个面。 又因为开盅手势的遮挡,连亲自打开的荷官也没有发现,李豫成已经将原本的一二三小,换成了四五六大了。 而这一招偷天换日,只用了短短几秒。 骰盅打开,骰子数字完全曝光——这场游戏已成定局。 刚刚还兴奋无比的围观者们忽得集体变成哑巴,全场安静得近乎尴尬,而刚刚信誓旦旦,坐等弥什打脸的王哥,此时面如沉水,眼眸黝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王哥眼睁睁看着实习荷官收走全部筹码,给弥什返了两个绿色筹码——赌大小赔率1.9.弥什下注资金只有10元美金,赢了后拿到20元。 虽然很少,但是从10元到20元,只用了短短10秒。比大街辛勤打工的上班族快多了。 这次是两个绿色筹码,那下次呢?四变八,八变十六,十六变三十二。赌大小开蛊快,二倍数翻番也能暴富。 弥什捏着两个筹码,忽然笑了一声,莫名说了句:“这么巧,我也是。” 众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复王哥的那句:“就喜欢看人嘴硬的样子”还专门挑在胜负揭晓,局势调转的时候说,简直是对老赌棍的挑衅! 他反手将筹码丢到“小”,眼瞅着弥什将筹码放在“大”。 习荷官颔首抬手,亮出骰子:“骰子六六六,大。” 居然又是大! 弥什手上的筹码再次翻倍,两个绿色筹码变成四个。 连续两次开大,人群中的讨论声更大了,质疑声层出不穷,很多话还被王哥给听到了:“王哥的气运是不是用完了?”,“王哥这是怎么了,手气忽然就臭了”,“我们要不要换人跟?” 赌场哪有什么真兄弟呢?都是一群爱钱的普通人罢了,见王哥赌运不在跑的比谁都快。 王哥气得发抖。 而自从弥什两次连胜后,她再下注的时候,周边阴阳怪气的声音少了很多,不仅如此,凡是她选择的大小,一定会有大量的筹码跟上。 好像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将她当作新的赌场女神,新的幸运物,新的风向标。 可惜弥什的初始资金太少了,赌桌工作人员依旧没有给她安排座位。 但这并不妨碍弥什的气场,她穿着家教时穿的方领裙,斜斜靠坐在暗绿色的赌桌旁边,成为赌桌旁的一抹亮色,一道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白月光。 而她的周边都是信服她、观察她的赌棍们,将她以众星拱月般的阵仗环绕起来。 她扬手丢下筹码,其他人立马跟上,如同总统竞选时挥舞支持的白手绢纷纷扬下。 弥什抬眼看向虚空,真的是辛苦李豫成了。 其实王哥还真有点本事,他听着骰子在骰盅里摇晃、撞击的声音,就能分辨出大小来。于是压力来到李豫成这边了,他每次都要趁荷官不注意的时候转动骰子,将它翻一个面来。 也就是弥什看不到李豫成现在的样子,不然肯定憋不住气,直接爆笑出声。 他高大的身躯半蹲在荷官跟前,双眼死死盯住骰盅,一开盅就翻面!一开盅就翻面! 像在赌场里做鸡蛋饼。 ——逼是弥什装的,苦是李狗受的。 在李豫成的帮助下,从这以后,荷官手里一直在出大。周围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最大的赢家,赫然是每次都□□下注的弥什。 ——她带着一枚绿色筹码过来,三十分钟后,手边已经堆了三十摞筹码。 不知道第几次的骰盅打开,还是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王哥忽然就安静了,弥什余光看到他忽然起身,紧接着身体撞动桌子颤抖,骰子应声落地。 好巧不巧,骰子正好掉到了他脚边。 “抱歉。”王哥从脚边捡回骰子,递回给见习荷官。 荷官颔首接过,将其摆回骰蛊内。 这一流程看起来似乎稀松平常,却还是引起弥什的注意。因为从刚刚开始,王哥的呼吸变得顺畅很多,明明刚刚他还像打游戏上头的中毒者,面色潮红呼吸声笨重。 可帮荷官捡起骰子后,王哥整个人忽然沉淀下来,神色也淡定了许多。 分明有鬼。 捡起来的骰子还是原来那个吗? 弥什借着撩头发的功夫,瞥眼看向虚空,得到她指示的李豫成立刻上前检查骰子的真伪。 弥什也借着犹豫选大选小的功夫,为他拖延时间。 几秒钟后,李豫成的声音紧贴她耳廓滑过,热气冲得发痒,弥什忍了又忍才没有躲开。 他说:“骰子被换掉了。” 果然。 弥什了然摆正脸色,口齿不清地说道:“他作弊了,我们要说出来吗?” “不用。”李豫成仔细研究王哥更换的骰子,心里便有成算了:“他换成内含磁铁的骰子,不管荷官怎么摇,必然会有一个一。” 一共就三个骰子,有一个固定摇出一,那摇到小的几率直线上升。 不过也不是无解的。 李豫成等荷官摇好骰子,解开骰蛊的瞬间,伸手按住了那个“一”。 他不仅将其翻成六,手指还一直按在有磁铁的骰子上,将其死死定在桌面上。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骰子正在无主地颤抖。 一面是正负极天然的影响,一面是李豫成的人为摁压,这使骰子表面发生细微的颤抖,但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连续开大上面,一时间竟无人注意到骰子的变化。 荷官低头看了一眼骰蛊,声线冷静地报出最终结果:“三三六,大。” 如果弥什没有发现王哥的异样,李豫成也没有注意,没有用手指持续摁住作弊的骰子,那弥什前面赢下来的筹码便全部功亏一篑了。 幸好她留心看了一眼。 弥什淡定回收筹码,一旁的王哥却露出不可思议到近乎绝望的表情:“怎么…怎么可能?” 王哥全身心颤抖,他不顾荷官的阻扰,将骰子抢到手里反反复复检查。其他人也能理解,毕竟开大小时连着开同一边,这放在概率学里,是多么小概率的事件啊!可偏偏弥什可以! 只有王哥知道他在颤抖什么,他可是换过骰子的,磁铁怎么可能违背物理规律转面呢? 越是清楚这点,王哥看向弥什的目光就越畏惧。 短短几局,王哥的身形越发佝偻,声音嘶哑低沉,和开头意气风发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他想继续丢筹码,却在手边摸了个空。 他的全部筹码都输光了。 他还想再换点筹码,工作人员走来却礼貌请他站起来:“对不起,你不属于这个位置了。” 赌桌上的位置只留给最大赢家,很明显,众叛亲离和输空钱包的王哥并不属于这个位置。王哥不愿意走,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十元美金,输红双眼地大喊:“我有钱!我还能赌。” 可是工作人员不吃这套,避开王哥递钱的手,脸上却还是程序化的笑:“请站起来。” “我没输,她作弊!” 王哥忽然暴起,指着弥什的鼻头吼出这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弥什的错觉,她总觉得王哥这一句“作弊”喊出来后,整个赌厅都静了。 她侧目看向周围。 从王哥指着她面中开始,围在她身边的人们竟然缓缓后退,无声且飞快地远离中心圈。就像躲瘟疫一样躲开这场关于作弊的控诉。 就连刚刚程序化微笑的工作人员,也忽地收起笑容:“你说这位女士作弊,有什么根据?” 王哥当然不能说自己换了骰子,于是他左顾右盼,一会儿说:“连续十几次都是一样,这不合理!”,一会儿说:“反正我怀疑她有古怪,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弥什则是冷着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不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支身形壮硕的保安队,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如果弥什看的没错的话,这些武器上面还沾着诡异的肉沫和血液,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样子。 “谁敢在赌场作弊?” 领头的光头壮汉一开口,赌桌附近的人都跳开了,将弥什和王哥两个人留在真空带内。安保队十分顺利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啪唧啪唧,皮鞋踩在地毯上有种莫名的粘腻感,像是刚从血池里走了一圈鞋底沾满血浆。 看到这么气势汹汹的一行人靠近,王哥瞬间就怂了,蔫蔫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两腿颤抖。反观弥什,作为被指控作弊的人,她的神色淡定得不行,整个人斜斜靠在赌桌上。 光头看了弥什一眼,又看了王哥一眼,选择向弥什开刀:“你作弊了?” “我可没有。”弥什可是和阴间牛头人当面battle过的人了,怎么会怕区区赌场保安?她回答得理直气壮,就连推锅也推得顺其自然流畅:“谁说我作弊,就拿出证据来,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碰过骰子,也没靠近过荷官。现场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光头看向周围,人群冷气倒吸声不断,却还是有人弱弱地回答 :“是啊。我们都看着呢。” 毕竟说的也不是假话。 在生死赌场里,没人会为一个陌生人豁出性命撒谎。 弥什耸耸肩,继续说:“反而是说我作弊的这位,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帮荷官捡过骰子。不会是贼还捉贼,当着赌场的面玩套路吧。” 光头闻言立刻看向荷官。 这次,荷官点点头,为弥什的无辜开了脱——在这个副本里,李豫成的存在就是BUG,没有人能看到他。 就连弥什本人也不知道李豫成在哪里,是实体还是虚体,是用道具还是用手换的骰子。 没有看到的作弊,算是作弊吗? 弥什这样想着,脸上装起无辜来也十分理直气壮。 光头定定看了弥什一眼。 锐利的眼神上下扫视,似乎是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于是光头转向了瑟瑟发抖的王哥,盘问的语气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你说人作弊,有什么证据?” “你又为什么捡荷官的骰子!” 正巧那手持花艺大剪刀的手下发现骰子有问题,将其举高过顶,打手势示意赌桌暂停。 光头见状,质问王哥的语气更凶狠了,步步逼近。落到弥什眼中,就是一群武器带血的家伙围着孱弱王哥,一副不说出个所以然就不放他走的感觉。 这种压迫力无疑是可怕的,瘆人的。 王哥只是一个稍微懂点赌术的普通人,又不像弥什一样有下阴间装过鬼万事淡定的心态,猝然直面威胁的结果就是——他的大脑忽然就宕机了。 王哥几乎是承受不住压力地嘶吼出声:“因为我换了骰子!” “但是那个女的,她还是能开出小!她绝对有问题!” 他是闭着眼睛喊的,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也跟着寂静无比。 … 会不会太静了? 弥什和王哥一样有着同样的疑惑,她侧目观察围观的人,从王哥大声承认自己作弊开始,无论是赌博的、围观的、换钱的、欢呼的人群全都同时安静下来。 谁能想象到,诺大的赌馆居然能静成这样。 他们沉默地看着王哥,就像在集体默哀一个死人,眸光黯然。 弥什站在不远处,都能听到王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看到他疑惑太安静而缓缓睁开双眼。紧接着,不知道看到什么,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后退去。 弥什顺着王哥惊恐的眼神望去,就看到光头的手下们拎了几只老鼠过来。 … 这是要干什么? 将作弊的人和老鼠关在一起吗? 事实证明,弥什对这个副本罪恶程度的看法还是太肤浅了。 只见光头单手捏开王哥的嘴,另一只手竟然将活的老鼠,生生塞进他嗓子眼里。 “吱吱!” “啊!啊啊——饶命!” 王哥的不断嚎叫和老鼠惊吓后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副本的主旋律。 弥什站的距离近,肉眼就能看见一坨不规则异物顺着王哥的咽喉,直直向下走的趋势。与此同时,老鼠的吱吱声也跟着动势来到王哥的胸腔,声音透着□□传出来时变得闷闷的。 王哥脸都白了。 连续塞了大概四五只老鼠后,他已经叫不出来了,整个人向后一撅倒在地板上。 负责塞老鼠的光头壮汉见状,蹲下身体抓住王哥的头发,低声威胁道:“你知道受了惊的老鼠,被放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后会做什么吗?” “会做什么?” 反问的人不是王哥,他已经在物理和精神双重攻击下,说不出话来了。回复光头的人,是现场人中唯一没有躲闪、艺高人胆大的弥什。 光头略欣赏地看了弥什一眼,悠哉游哉地说:“它们会找洞钻啊~” 话音刚落,王哥忽地脸色发白,身躯如同虾状弯起来,双手捂住腹部。结合光头的话来看,可以想象到,那些生生被吞进去老鼠正在他体内做什么。 它们感受到生命的威胁,拼了命想要逃跑,想从男人的身体里爬出来。 它们会用它们尖利的爪子和牙齿,在王哥身体上、内脏上开一个洞,然后咻得钻出来。而现在只是开始,王哥已经疼得失禁了,几欲晕死了。 “别打扰贵客们快活,带走。” 光头一摆手,几位手下立刻上前,像拖畜生一样把王哥抬走。 经过弥什等人的时候,她还依稀听到王哥的身体里传出“吱吱!”“吱吱!”的闷响声!这绝对是视觉、听觉和想象力的双重折磨,已经有人站不稳,退出赌桌以外休息了。 只有弥什还定定站在一旁,面色冷漠看不出反应。 不是不怕,是她被恶心到,除了臭脸摆不出任何表情来。 可即使如此,弥什明面上的淡定自若放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依旧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引起赌场内多方人马的注意。 原本都打算离开的光头壮汉,忽地一个回身,拉开王哥刚刚才坐着的,属于赢家的椅子,尊敬且有礼貌地说道:“女士,请。” 其他人或多或少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人群以弥什、安保队和椅子为圆心,形成真空带。 唯独直面安保队的弥什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她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 “谢谢。” 弥什神态自若地坐进这把代表赢家的椅子里。 他们沾满血腥的双手放在椅背上,将她缓缓推进桌子里。 而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二楼,赌场负责人的眼睛里,他们看向泰然自若淡定赌钱的弥什,纷纷产生好奇。 其中身穿白西装的男人招招手,朝弥什努了努下巴,“去,查查,这女的是谁?” “该不会是哪里来的大佬吧?” 第55章 第 55 章 【55】 “这次我选…大!” 弥什刚把筹码放在右边, 其他人也跟着放。 各种颜色的筹码被丢出来,落在暗绿色桌布上也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不一会儿, 那儿就凭空堆出一座小山。 弥什见状, 轻轻挑眉, 又把筹码拿起来,放在“小”的区域里。 “我改变主意了, 我要选小。” 她笑得戏谑又恶趣味, 摆明就在逗弄这群听她指令行事的无脑赌棍。 偏偏大家都吃她这套,她一移动, 众人又哗啦啦将筹码推到另一边,在赌桌上演愚公移山。 刚换了筹码,弥什又立刻换想法:“可是我一开始就是压大才转运的, 还是继续压大比较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声响起。 弥什抿嘴笑得可爱, 可惜赌桌上只有大小两个选项,不然光是换赌注的事情,她可以玩很久。她对着虚空做口型:“李豫成,真好玩啊。” 不敢说太多字, 怕李豫成听不懂, 也不敢说出声来, 怕别人以为她是神经病。 她凭感觉对着某一处空气说话, 却不知道李豫成正好蹲在那儿, 累得手指咯吱咯吱响。两人以一种我看到你你却看不到的姿势对视,一人优雅坐在赌桌前, 一人累瘫半跪在地上。 不过李豫成不嫌弃,他环手抱住膝盖, 仰视着弥什。 说的什么…? 他模仿弥什的口型,一字一句说出来:“李豫成,真好玩啊。” 是他李豫成好玩,还是把这群赌棍耍的团团转好玩?李豫成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蹲在地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弥什,竟然觉得今天的她比往常好看太多了。 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颓废美。 身穿纯白套装的漂亮女孩坐在赌桌旁,暗色的桌布、墙纸甚至暗黄色的室内灯光都是陪衬,她就像自带聚光灯的明星,走进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酒馆,然后被流浪许久的他看到了。 好幸运。 李豫成撑着手看弥什,看着看着,竟然挪不开眼了。 他看着看着,原本惶恐的内心居然产生了变化。 他心想:爱上一组数据也没什么啊。 也就是别人没见过弥什,不然也会像他一样,爱上一组数据的。从此以后,同性恋、异性恋以外还要多加一种,叫做虚拟电子恋。 他那么喜欢高科技,爱上一组数据也没什么,谁规定人类一定要爱人类了? 李豫成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作为一个出土文物,能说服自己的性取向其实是数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别看李豫成的外表那么新潮,内心也只是一个听曲遛鸟的小王爷罢了。 看着看着,李豫成忽的来了一句:“你真好看。” 这话毫无遮掩地落在弥什耳中,清晰得不像话,让人不禁愣了愣。弥什抓着筹码的手一顿,或许是跟李豫成玩惯了,闹惯了,也知道他本尊并非坏人。 再次听到这种油腻的情话,她竟然有几分害羞。 弥什捏了捏手里的筹码。 其实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他们都有各自的好。 如果说梁砚行是理智、成熟的存在,他总是戴着弥什成长进步,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的话,那李豫成就是爱玩爱笑的同龄人,就像赌博,也只有他可以帮助她,换成其他人就不行了。 譬如梁砚行、罗凡德就不行。 高雅的少爷,坚守底线的督查,他们光是走进赌场就要做足心理建设,又怎么帮忙呢? ——只有李豫成可以。 大概是弥什沉默了很久,李豫成这才想起——卧槽,他没关麦克风! 他这吐露真心,自以为喃喃自语的“你真漂亮”,不亚于买了一个大喇叭,冲着弥什耳边大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连忙反驳:“我是…反正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 稀罕了,弥什敛眸偷笑,过往的油王居然纯情了,明明之前还是把“和我交往的话就告诉你”,“死在你身上也没关系吗?”,“你没说话,那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你…”这些话挂在嘴边。 李豫成大概是觉得尴尬了,忽得转移话题:“咱们现在筹码多了,去高回报的赌局吧。” 赌大小的赔率只有1.9,弥什要赌到何年何月,才能赚到钱达到她的目的? 弥什同意。 她手指点了点赌桌,随后站起身来。 自从弥什的筹码翻到价值上千美金后,她身后就跟着一个单独服务她的工作人员,她离桌后,工作人员负责将筹码收起来,转移赌桌。 “女神,你要去哪?” 紧跟弥什下注的人们看到她要走,神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慌张,有好几人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似乎想跟着她走。 弥什却是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赌场深处走。 “我要去的,是你们去不起的地方。” 去不起的赌桌…? 莫非是… 在无数人关注的目光中,弥什走向了无限注□□。 如果说赌大小、老虎机是消遣,那么无限注□□绝对是赌场的大头,有钱人的聚集地。 在赌场,时常发生一盘暴富,又一盘倾家荡产的事情。而这如同过山车一般的人生转变,在无限注□□的赌桌里,前后用不了十分钟。 随着弥什的前进,冷气倒吸的声音此起彼伏,却也阻挡不了她走到大佬云集的赌桌前。 所谓无限注□□,就是利用自己手上隐藏的两张牌,和桌面上五张公共牌进行随意组合,成为赌桌上最好的组合牌。 而这个游戏的关键,就是骗人——用演技欺骗对方,假装拥有很好的牌,可以组成绝佳组合,引得其他人不断下注。 而无限注的意思,就是玩家可以在任何轮选择全下,将所有的筹码投进底池里。 弥什刚过来,正好有人被赶下赌桌,多了一个位置。 那人似乎是大老板,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曾经是大老板。他手里握着可怜兮兮的一枚筹码,哀求荷官手下留情:“这分明是有人搞我,他在前一轮梭.哈几十万美金,我怎么跟得起?” 荷官皮笑肉不笑:“如果没法跟前注的话,请将前轮筹码留在底池,弃牌离开即可。” “我前面砸了十几万了,我怎么能走?” “那请你追加筹码,排在你前面的斯密斯先生加投20万,如果五分钟内不能拿出同等筹码,即视为弃牌。” 荷官毫无感情可言,语气冷淡地逼迫对方弃牌。 这不是一张牌,而是一个家庭的生计,代表了这位老板前面十几万底池打了水漂。 这谁能接受? “我不走。”这位大老板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说:“除了兑钱,你们是不是有别的兑换方式?” “当然。” 像是机器人触动感应机制,荷官忽然一改强势,温声细语地说:“请跟我来…” 别的兑换方式?弥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摸到寻人的一点点边了。可惜,她刚听了一个开头,隔壁工作人员就在催促她。 “弥什小姐,这边有空位了,请往这边走。” “好。” 弥什只能可惜地离开,离开前,她侧目看了这位倒霉老板一眼。 老板手臂上有一个玫瑰的纹身,玫瑰底下有串0527的数字。 可惜错身的时间短暂,弥什只来得及看到这个,老板就被工作人员带下去,彻底看不到了。 她也入座到其他赌桌。 这张赌桌比较小,坐在这里的老板们手边没有梭.哈几十万的筹码。不过弥什看着就没什么钱,在暹粒也没有敌人,他们不至于针对她。 这群人赌得眼圈黝黑,见人过来了也只是瞄了一眼,然后催促荷官道:“人到了,快开始吧。” 一副赌上瘾的样子,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弥什扭了扭脖子,对李豫成低语道:“来吧,让他们感受一下输麻的感觉,看以后还赌不赌搏!”就当她日行一善做好事了! 她坐到桌子上后,荷官立刻发下两张牌,“请下注。” 几人依次看牌后,下了两个、三个、四个黄色紫色不等的筹码,分别代表一百和一千美金。期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无缘无故挑衅身边人的上头赌棍。 弥什心想,真不愧是高级赌桌,没有不自量力的炮灰,她有种身体和心灵得到升华的感觉。 可当弥什掀开底牌后,她的升华立刻中断。 沉默了。 不是,怎么会有人的底牌是2和3啊!弥什凑齐了扑克里最小的牌,就算运气好组成顺子,她也是最小的顺子,组成同花顺也是最小的同花顺。 她看向李豫成,发呆,一话不说。 ——反正老公都懂! 下一秒,弥什忽然感觉压在手底下的牌微微翘起,她似有感应地抬起手来,只见残影掠过,可定下心神仔细瞧后,又什么动静都没有。 手里的牌还是那些牌,数量也是两张,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弥什再次掀开牌底。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刚刚备受嫌弃的2、3居然变成了双a。接下来,无论公共牌开什么牌底,弥什已经拥有最强的一对组合牌了。 她将牌掩下,没让面上产生任何表情,看牌后唯一的反应,就是右手一推,追加前注。 然后继续发呆。 弥什压根不懂赌博,她发呆是真的在发呆,毕竟所有工作都全靠李豫成一个人单独完成的,她就好像一个被设定了暴富程序的工具人。 反正不管拿到什么底牌,她最后都会赢,这还要摆什么表情? 正因为如此,弥什的表情、身体该有多放松就有多放松,几乎整个人都瘫坐在桌子里了,让人看不出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可落在别人眼中,她竟然误打误撞地摆出了竞赛选手的同款扑克脸。 和弥什同桌的人看到她的表情,竟然看不出她的底牌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私下的筹码有多少。几人端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手上动作没有,眼神交锋却有几千几万次了。 每个人都在探究弥什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读出底牌。 可是没有。 弥什的发呆完全隔断他们的猜测,让他们捉摸不透,做出和现实截然相反的猜想。 难道真的拿到很好的牌?还是牌差所以在装腔作势? 没有人敢下定论。 但介于弥什是从赌大小的低阶桌子过来的,众人的想法更偏向“牌差所以装腔作势”上面,也不相信一个初始资金只有十美金的赌场新手,能抽到很好的牌。 短短一轮,赌桌上所有人的心思百转千回,互相猜测对方的牌底,弥什却只是在想:走之前的那道柠檬鱼还挺好吃的,回去后再吃一碗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共牌开出了三张牌,分别是——黑桃j,黑桃k和红桃a。 排在弥什前一个人,在短暂犹豫后,推倒面前所有的筹码。 “梭.哈。” 他将所有的筹码推到底池里,转瞬间,赌桌上的人忽然严肃起来,懒散的看客纷纷正经危坐,气氛也因为第二轮就开始的梭.哈而变得低沉,空气凝结不再流动了。 弥什见状挑眉。 底牌得有多好啊,才敢第一轮就梭.哈? 别人只能在心里猜,而弥什却跟赌场老板的女儿一样,直接:“你过去看看。” “好勒!” 心理战?不存在的,就爱直接看! 因为李豫成偷看需要时间,所以弥什单手玩着筹码,拖延时间,表情毫无变化地说:“check。” check就是过牌,将下注顺序压到最后,先观察其他人的跟注情况再决定下不下注。 弥什只是想拖延时间,等李豫成将大家的底牌看一圈后再决定下多少,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等于坐实了“其实她的牌很烂,只不过在装腔作势”的猜想。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成算,纷纷跟注梭.哈。 轮到弥什的顺序时,李豫成已经把大家的底牌看了一圈,等于将大家的裤子都脱光了亮出来。 他凑到弥什耳边,温热唇齿紧贴在她耳垂低语:“我看过了,他们牌都一般,第一个梭.哈的那个男的,拿着方块q和方块10.” 和已经展示的三张公共牌连在一起,就是顺子了。 难怪他敢梭.哈,这可比弥什的三条大。 弥什蹙眉:“咱们得…” “我知道。” 李豫成打断。 不需要她多说什么,;李豫成已经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他如同魅影一般溜到荷官的身旁,然后悄无声息换掉后面的两张公共牌——换成了最后一张a,和最小的2。 除了弥什,没有人知道,这个赌桌从始至终都是透明的。 他们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偷天换日。 弥什在等待李豫成换牌期间,沉默单手玩筹码,似乎很纠结。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弃牌的时候,她忽然一扬手,将面前所有的筹码推进底池,还笑着说:“既然大家都梭.哈了,我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不跟着前辈做事未免太傲慢了。” … 不详的预感在众人心头蔓延。 难道他们猜错了,这个新手真有点幸运在身上? 可惜游戏没有后悔药,买定离手无法更改,因为是全员梭.哈,荷官直接公布最后两张公共牌, 开牌的时候,桌子上的大家一改最初慵懒的姿态,目光灼灼紧盯着慢慢揭开的牌面——这可是高达五万五千美金的底池,算是小赌桌里比较高的奖金了。 如果赢了,不说一夜暴富,一年半载不工作也是没问题的。 公共牌揭开,正如李豫成所说的,换成了a和2。 终于进入摊牌的环节了,秀出大家的底牌。 说实话,这桌的人牌都不错,有人组成顺子的,有组成三条的,甚至还有组成同花的组合牌。也难怪他们都敢梭.哈,因为每个人都有拿得出手的组合牌。 可他们的洋洋得意,在看到弥什的“四条a”后,彻底哑火了。 四条又称为葫芦,在组合牌大小里,只有同花顺和皇家同花顺能打得过。但打出这种组合,概率接近千分之几,要在那么多人手中凑齐四条a,已经不是幸运能概括了。 而是超级幸运。 又或者说是“由李豫成的努力打造出来的幸运”! 弥什将所有的筹码揽入怀中,从她坐进桌子里到牌局结束,只花了十三分钟。而这十三分钟,她成功将一千五筹码,变成了五万五。 谁又能想起,弥什最开始的资金,只有地上捡到的十块钱呢? 一时间,赌场内四处宣扬:高达五万五的底池被一个新人全数拿走的消息,而这样的高调,终于如弥什所愿的,引起赌场管管理人员的注意—— “这个人有点奇怪。”白衣管理员居高临下看着弥什,满脸的探索欲:“把卖命鬼安排过去,试试看她的反应。” “是。” 手下转身下了楼。 没多久,两个身型佝偻,衣服穿得也破破烂烂的老汉被安排坐进弥什这桌里了,奇怪的是,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有钱人,兜里却有成千上万的筹码,又被整整齐齐罗列在桌子上。 他们坐上来后,先对着身旁两位大老板嘿嘿一笑,大老板撇过脸去,没有任何反应。 不,准确来说,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几分厌恶? 为什么? 弥什对这两位突如其来的流浪汉产生好奇。 她看向流浪汉的筹码,好奇他们看起来身无分文,为什么有筹码?难道他们特别幸运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弥什重新投入赌局,并让李豫成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个流浪汉身上。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流浪汉并没有多少赌博的能力,也没有能匹配上那么多筹码的运气。 他们坐进赌桌里,不需要李豫成出手,就已经拿到高牌了。 所谓的高牌,就是五张不一样的牌,是组合牌中最小的牌了。 要知道,只要随便两张一样的牌就能组成一对了,能拿到五张完全不一样的牌,也挺不容易。 太奇怪了。 这两人的手气如此糟糕,又没有家产支撑,是怎么拿到那么多筹码的? 弥什好奇得要死,她再次引诱大家梭.哈推快赌局的进程,几分钟就进入摊牌的阶段。结果不言而喻——弥什再次成为全场赢家。 这次她凑齐了同花,虽然没有到同花顺的级别,却也够用了。 因为除了流浪汉的烂牌没有动过外,李豫成已经提前分配牌面,精心设计每个人拿到什么牌,公共牌又会开出什么牌。 ——好好的□□,玩成了开心连连看。 弥什再次将底池收入囊中,这次只有三万美金,但是有两万都来自于那两名流浪汉。 前前后后赚了近十万,弥什对赚钱已经全无兴趣,是时候该进入她的计划了。 她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打不过,就加入! 混成赌场二把手! 难得出现全员人类,又没有鬼怪的恐怖副本,怎么就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啦!非得打打杀杀吗?弥什的想法总是和其他玩家迥然不同。 早在进入赌场之前,弥什就已经考虑过了,作为赌客在赌场里打听一个人的风险太大了,谁知道小赵会不会惹了什么事情牵扯到她? 只有加入赌场,成为赌场中的一员,才能顺理成章打听到小赵的信息还不会被怀疑。 可惜像这种集体经营机构,不会对外招人,想要加入的唯一方式只有——引起管理员注意。 譬如…成为赌场里最大的显眼包。 就在弥什狐疑要怎么搞大事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赌桌在颤抖,定眼一看,才发现是那两个流浪汉撑着桌面的手在抖。 他们就像面临着什么可怕的事情,瞳孔诡异乱颤,不能同时定格在同一处。 这两人身体的异样引起了弥什的注意。 就在她的视线撇过去的瞬间,流浪汉忽然“砰”地一声炸开了。他们的身体被炸出一个大洞,体内内脏七零八落地落在赌桌上,地上,其他人的身上。 内脏因为表皮粘稠滑溜,顺着物件的边缘,慢慢流了下来。 弥什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浓稠腥臭的血浆泼了一脸。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等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沾上同类的血,她的脚下还踩着两人的碎片,心脏残余的咚咚咚声音在脚下回响,而后慢慢消停,彻底没了动静。 太突然了。 太…恶心了。 因为事发突然,弥什还下意识倒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是别人的血,呼吸空气都是齁咸的。 她想要逃跑,余光却看到赌场二楼站着一群正在观察她的人。 …不能逃。 一旦反应不对,就功亏一篑了。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忽然就镇定下来了。 她伸出一只手,缓慢地将脸上已经粘上,且开始凝结的血污拨开,露出一张冷漠木然的脸。 “继续。” 她的意思是:不用在意,继续赌。 弥什踩着一地的血污定坐在赌桌前,粘稠的血液将她的脸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白皙的皮肤,一部分却像是血色晕染的面具。 此时此刻,她像从地狱偷跑出来的罗刹,不像人了。 这样的画面落在二楼管理人员的眼中,竟不约而同勾起唇角。领头的白西装男人指了指弥什,说:“把她带上来。” 第56章 第 56 章 【56】 身体的爆破声是那么特别, 先是从体内闷闷地响起“砰!”的一声,紧接着血色覆盖体.液蔓延,奇怪的是, 赌场内的赌客们只是愣了一下, 随后各做各的事情, 面上半点害怕都没有。 很明显,这是赌场内时常发生的事情, 他们才会如此淡定。 看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只吓到了弥什, 和站在不远处、远远观望的罗凡德吧? 罗凡德还没从弥什竟然如此擅长赌博的心情中缓过来,就看到一行西装男人,在保安队的簇拥下, 气势汹汹地朝她那走来。 罗凡德连忙走上前,斜在背上的武士刀尤其瞩目。 “发生了什么事?” 他拦在弥什和管理人的中间, 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白衣男人看向罗凡德,又看向弥什,随后露出一副标准化的八齿笑容,儒雅的说:“你好, 我是赌场的负责人詹姆斯, 想和你的主人聊一下, 可否借步?” … … 他的主人?? 罗凡德差点就把刀拔出来了, 怎么, 她们看起来是主仆,不像一对吗?真晦气! “罗凡德, 退下吧。” 弥什轻轻一句话,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罗凡德下意识就后退了。 当然, 退下后他自己也纳闷了:什么情况? 真成狗了? 弥什越过罗凡德,独自站在詹姆斯面前。 纵使她一身血污也遮挡不了周身清华的气势,她说:“来得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们聊。” “哦?”詹姆斯轻轻挑眉,似乎没想到弥什也有要见他的想法,却又很快回归常态。 他微微侧过身体,说:“既然如此,请同我来。” 管理员詹姆斯让开后,跟在他身后的保安队也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弥什让出了一条窄路…反正在弥什看来,还不如不让! 这群人身上就没有不染血的,他们让开位置,手里的武器却朝向弥什,锋利处闪过瑰丽亮光。 究竟是让路,还是恐吓? 弥什见状,面上没有分毫的颤动。 她淡定迈开右腿,踏入这条被血污和武器包围的窄路里。 早在流浪汉爆炸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的白色套装裙早已被染红,走在这群穷凶恶歹中间时,竟然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同样的罪恶,同样的周身血污,同样的…视人命如草芥。 她走在前面,罗凡德和保安队众人则跟在后面,从赌场簇拥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人海。 直到二楼贵宾厅大门阖紧,因为老板驾到而沉默的赌场才恢复生机,像被按下播放键的视频,赌博的继续赌博,换钱的继续换钱,哀求的再度哀求。 吆喝声再度爆发。 可再大的声音传到厚重木门以外,就被彻底隔开了。贵宾室内安静得像在太空,而不是赌场。 弥什进贵宾室不久,负责计算她筹码数量的工作人员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诺大的手提箱。 手提箱打开,里面是十二万美金。 说实话,十二万美金在暹粒最大的赌场里压根算不了什么。弥什刚来无限注赌桌前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往底池里梭.哈了二十万美金。 对于最顶级的有钱人来说,再多的钱,只不过数十秒弹指间赚到的数字罢了。 而真正引起赌场管理员注意的,是弥什的初始资金,只有地上捡的十美金。 她从一枚绿色筹码开始,仅仅三个小时,就换成了一箱十万美金。 要达成这个结局有很多条件,譬如要求赌博者不能输,譬如有敢于全部梭.哈的勇气,总之,弥什的成就放在生死赌场里…不,准确来说在整个赌博界里,都史无前例。 最终她也成功用十块钱,吸引了管理人的注意。 詹姆斯目光慢慢掠过弥什的亚裔面孔,然后又看向一旁的欧洲面孔,好奇道:“恕我冒昧,这位男士进来后就没有赌博,他是来做什么的?” “哦,他啊。”早在弥什发现罗凡德不愿意参与赌博的时候就想好借口了,说得理直气壮:“他是日本牛.郎,这都看不出来吗?” 詹姆斯/罗凡德:??? 罗凡德震惊看向弥什,詹姆斯也将目光完全落在罗凡德脸上。 好怪,再看一眼。 詹姆斯挑眉反问:“长着欧洲人面孔的日本牛.郎?” “对啊。”弥什面上的淡定,让她的离谱介绍听起来理不直气也壮,“就好像你也长着一张欧洲脸却在东南亚一样。” 什么人啊,居然把赌场老板和牛.郎划下等号。 詹姆斯:… 他笑的勉强:“其实我是美国人。” 好家伙,这女的国籍乱来的。 不过罗凡德的身份不是詹姆斯好奇的问题,无论谁来看,都能看出弥什才是真正的主导者,罗凡德只是臣服于她的手下。 “弥什小姐初来乍到,就从我们生死赌场里赢走十几万,这不太合适吧?” 詹姆斯的身体向沙发后背一靠,摆出赌场主人翁的姿态。 他话音刚落,捧着钱的工作人员立刻将钱盒子盖起来,走到詹姆斯的身后——显而易见,赌场并不打算将钱给弥什。 换做普通人,肯定因为痛失钱财而把持不住,失去形象地大喊大叫,弥什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她只是不痛不痒地扫了钱盒一眼,然后说:“那就拿走好了。” “嗯?” 意想不到的回答,詹姆斯重新坐直身体。 “这点儿小钱,我不放在眼里。”弥什心里对十几万抓心挠肺,面上却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拿着十块钱一路赌到十几万,很明显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要引起你,詹姆斯先生的注意。” “我?” 从现在开始,对话节奏被弥什牢牢抓在手心。 她明明只有十块钱,说的却好像专程只用十块钱,好引起詹姆斯的注意一样。 弥什学着詹姆斯的模样向后一倒,整个人放松得像贵宾厅就是她家一样,“哎,说好不赌了,可没想到来到这里居然还是得靠赌博谋生。” “什么意思?不妨和我说说。”詹姆斯拍了拍手,服务员立刻上前,给弥什倒了一杯花茶。 “听说中国人爱茶,希望这符合你的口味。” 平心而论,如果忽视詹姆斯是赌场负责人这件事,他绝对是一个优雅亲切的聊天对象,应该坐在会议室里面和同行聊行业近况,而不是坐在这里,听弥什胡说八道。 “不妨告诉詹姆斯先生,我之前在拉斯维加工作,赢太多了,他们那边不许我再进去了。我本想着金盆洗手,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活法,却没想到这儿的赌博业那么发达。一时没忍住…” 弥什刚说话,就看到罗凡德侧头看向她,满脸疑惑。 ——不是,什么拉斯维加? 如果罗凡德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副本是团体对抗本,不是角色扮演,拉斯维加斯又是哪来的? 弥什看着罗凡德,准确来说,她是对詹姆斯说:“我曾经靠我这双手,在拉斯维加斯赚了千万。好玩的是,无论哪个国家的赌厅都对运气毫无计策。因为,这是上天赐予的。” 随后目光才来到詹姆斯身上:“包括你们,也不行。” 她说的真挚,语气也平平淡淡,就好像…这些屁话都是真的。 于是一样的话落入在场三位男士的耳朵里,竟然产生三种不同的效果—— 李豫成:她说我是上天赐予的…嘿嘿,她也爱我。 罗凡德:哎,老花了,刚刚一晃眼,差点把弥什看成他以前抓到的欺诈犯了。 詹姆斯:这女的有点东西,不能放任她在外面,绝对不能。 … 一屋子的心怀鬼胎。 而始作俑者弥什说完后,便坐在沙发上修身养性了。 她能听到安静的贵宾室内,“咔”地一声弹开枪支保险栓,然后是枪.支掏出时摩擦衣料的声音,伴随着詹姆斯和悦的嗓音:“这种程度就足够了,可以吧?” 弥什胸腔内,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起。 人类副本和灵异副本截然不同,灵异准备伤害人之前,会有一段时间的缓冲,可是枪支不是,一旦被子弹打进脑袋或者心脏,她将彻底死亡无法回档。 于是她得小心再小心,保证计划实施的同时,苟住小命。 努力让呼吸平缓后,弥什缓慢睁开眼,就看到詹姆斯打开手提箱,象征性地抽出了两万元,似乎很好脾气地劝说她拿走这些钱就离开赌场,不要再来霍霍这里了。 如果弥什没听到保险栓开的声音,恐怕真的会信詹姆斯和颜悦色的假象。 如果她真的拿钱走人,下一秒就会死在全隔绝的贵宾室里,死得了无声息——一边假装和平,一边准备攻击,鬼都没有人类会玩。 弥什看着手提箱里的10万,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为什么这样,詹姆斯先生。”她还象征性地擦了擦眼泪:“我找你,可不为这区区的10万元。” “我来这里,是来加入你们的。” …说出来了! 弥什有种计划正入轨迹,通体舒畅的感觉。 她的身体也越来越放松,说话的间隙,还伸手撩了撩沾满血浆的头发。风情十足。 乍一眼看去,都觉得弥什似乎有点东西,莫名产生一种“动她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感觉,但如果大家仔细瞧,就会发现她完全在cosplay詹姆斯。 弥什就是普通的女大学生,底案干净,没有犯罪记录。 她对□□的想象,除了电影、电视剧,就是面前的詹姆斯了。 她将詹姆斯的神态1:1搬运下来,并在其中加入具有个人特色的小动作,防止被认出。 最终效果就是——众人觉得神态很眼熟,却没想明白出处,以至于下意识把她当作同类。 “因为我这神奇的体质,美国已经不让我入境,我飞来暹粒是想换一种活法,好好生活而已。可是我只会赌博,如果不赌博,就只能管理赌场了。” 弥什大言不惭地说着谎话。 配合这荒谬的谎言,是她直面十万巨款也无所谓的神色。 “这点小钱,送给你们了,就算我的入场费。” 弥什将面前的手提箱踢到詹姆斯面前,没有扎成捆的人民币散开,有几张顺着风势飘起来。 两拨人马就在这散开的钱风中对视。 弥什无所畏惧地迎上詹姆斯探究的目光,面不改色,殊不知她的后背早已冷汗直流——直面人性最恶,不比直面鬼神的压力小。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一阵“哈哈哈哈!”骤然爆发。 刚刚还悠闲躺坐的詹姆斯忽然站起身来,向弥什伸出手:“欢迎你加入生死赌场。” “我很期待,你会做出什么惊艳的事情。” …呵,能有什么事? 撑死就是再炸掉一个赌场罢了。 弥什回了一个“原子弹再来一个”的笑容,伸出手回握:“那就请你尽.情.期.待了。” 因为弥什身上还黏着血,急需处理一下,詹姆斯非常“友善”地替她打开内部员工进出的门。只见与墙融合的门内别有洞天,狭窄深邃的通道四通八达,连接着数不清的小房间。 有工作人员搬运着五颜六色的筹码,也有一箱箱钞票被踢了进去。 弥什一脚踏进通道里。 “刺溜。” 她居然在没有水的地板上滑了一下。 幸好跟着她后面的罗凡德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弥什试探性踩了踩地板,有种莫名的黏腻感,就好像踩在满是内脏和凝固血浆的地板上一样。可是放眼望过去,通道内干净清爽,和脚下的粘稠截然不同。 什么情况? 弥什迟疑着没往里走。 这时,工作人员搬着一个大箱子,一边喊着“借过!借过!”,一边往里面走。 和弥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垂眸正好看到了,箱子里平放着一只完整的胳膊。一瞬间,胳膊连同胸腔那一块就像被麻醉针打中一样,血液流淌的速度都变慢了。 …不是断手。 大砍刀一刀下去就断的手有什么好惊悚的? 可怕的是,断手以外还连着胸腺肌肉等等的组织,这是一只完整的,被摘出人体的手臂。 它得用手术刀一点点切割下来,显示剥开一层层的皮肤,切断所有连接的血管和肌腱,才能将其一整个组织摘出身体。 被摘下手臂的人还能活吗?失去胸腔的内脏难道不会在体内流来流去吗? 正是意识到这点,弥什才觉得自己的胸腔也跟着隐隐发痛了,内脏也有种要下坠的感觉。忽然,搬运手臂的工作人员像炒菜一样,掂了一下手中的箱子。 手臂也顺应翻了一个面。 于是弥什看到了,手臂上有一个纹身,是一朵玫瑰还有0527的数字… 是那个倒霉老板的手。 认出手臂主人后的弥什站定在原地,和罗凡德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需要其他信息,光是这只手,他们就知道他们的方向是对的。 或许是弥什站定太长时间了,走在前面的詹姆斯注意到她的异样,反问:“怎么了?” “不去洗簌一下吗?” 弥什骤然回神,笑道:“只是没想到詹姆斯的管理如此完善,所有员工都各司其责,尽职尽责,让我有些吃惊罢了。” 马屁拍到对的地方了。 詹姆斯闻言露出愉悦的笑容:“在生死赌场,没有一样物品不属于我,没有一个人不属于我” 在詹姆斯说到“没有一个人不属于我”的时候,一道失真、尖利的女声骤然响起。 “嘻嘻。” “当人好惨——” 仿佛老旧无线电传出的声音不由分说灌进弥什的耳中,激出身体剩余的寒毛。 弥什立刻停下脚步,想要仔细听是什么声音,耳边却只剩一片寂静。 忽然,她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从她头顶佛过,就像一只手落在她天灵盖上,然后迅速挪开。 弥什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刚刚的触碰是那么真实,一如九龙城寨时,梁砚行的触碰。 可和那温热的触感截然相反,刚刚抚摸她头顶的手,冰冷,强硬,没有温度。仿佛下一秒,就会生生捏碎她的头骨。 弥什顿了一会儿,问:“李豫成,是你摸我的头吗?” 李豫成弱弱开口,说的内容回荡在幽黑的通道里,激化了空气中隐隐流转的诡异气氛。 他说:“我没有摸。” “但是我也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 连李豫成都看不见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弥什万分确定,这个赌场藏着副本的关键信息。 “弥什小姐。” 詹姆斯忽然说话,打断灵异的氛围。 弥什抬眸,发现她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门前,她看见詹姆斯输入门锁密码1111,房门随即打开,里面是一个自带盥洗室的小房间里。 家具一应俱全,看起来蛮干净的。 “天色已经不晚了,弥什小姐可以好好休息,明天再跟我们巡视赌场。” 詹姆斯还给弥什准备了一套新裙子,不知道是恶趣味还是过分细心,他只准备了白色衣服,看起来和赌场完全不搭。 弥什并不介意,她也确实得把身上沾满血浆的衣服换下来了。 短短一个小时,血浆已经粘死在弥什的身上,丝丝扒住衣服,衣服织布缝隙里还残留组织。如果是弥什自己的血就算了,一想到身上是臭男人的血,她就觉得恶心。 “谢谢你的衣服,想要测试我,可以选一种更干净一点的方式,而不是安排两个爆破人。” 弥什装作不在意地提了一嘴,试图从詹姆斯嘴里撬出一些什么,却没想到詹姆斯皱起眉头,语气不太理解地反问:“什么两个爆破人?” “…就是最后一场赌局,坐在我隔壁的那两个男人啊。” 詹姆斯闻言浅笑:“弥什小姐是不是太累了,我们安排过去的,从始自终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怎么可能? 直到詹姆斯带着罗凡德去其他房间,弥什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那两个流浪汉爆破时的模样,她还记得很清楚:他们分别坐在大小盲位上面,彼此不说话,但是扔出的筹码,翻牌的动作,看到牌后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这么一回想,诡异的地方才后知后觉涌现上来。 扔出的筹码,翻牌的动作,看到牌后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这怎么可能!又不是双胞胎。 弥什越是回忆,越是心惊。 因为她倏然发现,第二位流浪汉完全是在模仿第一位流浪汉,他的所有动作都是镜像!就像一个徘徊在赌场的恶鬼,模仿着人类的动作加入赌局,且没有被发现。 还有喷到身上的血浆,就这么一点,完全够不上两个人的量。 进入副本第一天,弥什决定收回对这个副本的判断。 这可能不是展现人类恶意的无鬼副本,而是…人鬼并行的恐怖副本。 另一边。 杨阿英和谢裔通过伪造证件和文书,终于和警局联系上了。 她们利用ps的公文假装自己是国际警察,统计在暹粒失踪的无国籍公民——正如弥什所说,大家都不知道小赵是什么国籍,不然可以借着找人的名头,直接调查档案。 听到杨阿英的要求后,面前的警官露出苦恼的表情。 “实不相瞒,我们解放的时间很多,很多系统还没完善,也没有入境记录。” 这一点,杨阿英早就知道了。 于是她直接要求:“请把你们现有的资料交给我们,我们自行辨别。” “行。” 警官搬出一大堆泛黄的资料,整理得乱七八糟的,却有半人高。 杨阿英和谢裔对视一眼,眼眸中都有相似的无奈——那么多文件,他们今晚注定得通宵,而且还不知道通宵后能不能找到小赵的信息。 无限流最忌浪费时间。 警官弯下腰,将资料放到两人面前,与此同时他也将自己的头顶暴露在杨阿英、谢裔的眼中。 两人定睛一看。 倏然惊悚。 这位和他们说说笑笑,还能摆出加班好困恼表情的警官,后脑勺居然有一个硕大的子弹洞!裸露的大脑沟壑泛着淡淡的血红,周边还沾着一圈黄色渣滓的霉菌。 后脑勺上滑出了一坨大脑,还是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手不约而同地摸向包囊里的武器。 第57章 第 57 章 “你们…” 警官捡起一个文件夹, 站起来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惊慌失措的谢裔一个榔头砸晕了。 鲜血跟着榔头的动势飞溅,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度。 谢裔眼睁睁看着警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随后慢慢倒在地上, 发出“咚!”的一声。很快, 后脑勺上就有鲜血流淌,向外缓慢弥漫变成一滩红。 可怕的是, 警官连死后的反应都很像真人, 包括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也跟常人无异。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 谢裔只觉得松一口气。 他之前主要负责后勤的工作,今天第一次站在前线,当他看到警官的后脑裸露的大脑, 看到藏匿在头发里的血色大脑沟壑还在一鼓一鼓地运动的时候,心弦崩到了极限。 一个人的后脑勺暴露在空气中, 大脑就像装饰品一样缀在后面,这还是人吗? 所以面前人一有动作,过度紧张的谢裔下意识就反击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警官已经倒在血泊里, 临死前手上还拿着准备交予他们的资料。 “你疯了!”杨阿英推了谢裔一下, 眉头紧蹙:“你怎么可以杀掉他?” “他本来就是死的!他是鬼!”谢裔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没见过有人的后脑勺破成这样, 还能说话能走能跳, 如果我不动手,他就会杀我!” “可是他明显有信息要说!只要等他说完再杀啊。” 杨阿英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她也做好杀人的准备,却不是现在——警察向来是引导NPC, 从他口中能得到很多副本信息,比玩家们毫无方向地查找要好很多。 这下好了,人没了,留下一堆没有头绪的资料。 杨阿英皱着眉头看地上资料,谢裔也因为刚刚动手攻击人的事情,陷入冲动的自责中,于是他们没发现,在他们没有留意的阴影里,这位脑袋破了一个洞的警察慢慢地爬起来了。 刚刚谢裔是拿榔头抡警察的前额,所以他现在前后额都破了,黑发也盖不住血色流淌。 他顶着一脸的血从地上缓慢坐起来,先是屈膝,伸直,跟一个正常人一样站在不远处,双目凝视着杨阿英和谢裔两人。 “你们为什么要打我?” 警察忽然出声,惊动杨阿英和谢裔两人,两人同时向后跳开一大步。 “你们不是国际刑警,对吗?” 警察反问的同时,还拿袖子擦了一下额间的血,却让杨阿英和谢裔同时倒吸一口气。 不是因为身份被识破,而是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 警察用袖子擦额间的血,大概是衣服布料太粗糙了,擦着擦着,竟然掀掉了一层头皮。两人就以一种极近的距离,看清人体大脑的构造。 淡黄色接近棕黄色的额叶完全暴露空气,表面布满脑沟,好似会呼吸地一鼓一缩。 看来谢裔那一榔头,掀掉了警察的头皮。 可问题是…一个人连头皮都掉了,还能好似无事发生地站着说话吗?杨阿英觉得不会。 于是不需要谢裔动手,她直接上手绞杀了警察,再次将他勒晕在地上。 杨阿英看了一眼警局窗外浓郁的黑夜,说:“看来这是灵异本,夜晚鬼魂会出来作怪,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将他埋进屋外的地里吧。” “行。” 谢裔刚满18,平日看着强势,真正遇到鬼的时候,魂都要被吓飞了。 现在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别再看到这只鬼。 两人合伙挖了一个深坑,将昏死的警察推了进去,然后埋填起来。 一系列操作过后,杨阿英这才有空看警察原本打算给他们的文件,发现这居然是外来户籍打工缴纳税金的名单。 上头有着各个国籍、行业、身份的人口信息填报。 谢裔不屑:“这个小赵明显是被骗到东南亚噶腰子了,看这个没用。” 有时间看税金申报,不如看看人口失踪的申报,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这可说不定。”杨阿英觉得引导NPC不会给虚假线索,这份文件多多少少得看一眼。 总之他们今晚得熬夜看文件了,还要赶在第二天其他警察上班前离开…唉,不该杀人的,杨阿英有些后悔。 她抬头看向窗外浓郁的黑,只希望今晚不再有意外发生。 另一边。 弥什洗完澡出来,赌场内部少了很多员工的身影,静悄悄的。她踏入幽长深邃的通道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深夜的赌场人流最大,大家都出去外场支援了吧。 弥什耸耸肩,没有在意,正好方便她出门探索赌场内部。 刚打开门,弥什就眼尖发现,房门地板上有两三滴血液。 她用手指捻了一下液体,血还是流动状态没有凝固,证明它刚离开身体没有多久。 除了房间地板上有血,沿着走廊一路过去,每隔两三步的间距,就有三三两两的血点。弥什跟着地上的血点一路走过去,来到一条狭窄的,挂满防护服的通道里。 滴落的鲜血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一个架子前。可惜架子侧放靠墙,看不到上面放了什么。 通道两壁悬挂着从头到脚一整套的防护服,乍一眼看去,就像狭窄的通道站着两排人。 … 都走到这里了,不跟完似乎不是很对味。 弥什及时存档,然后跟着血滴走进这条幽黑小道上。她沿着地板看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墙边整整齐齐悬挂的衣服中间,站着一个细长、瘦削的无头人。 它静静站在墙角,恰好肤色、布料的颜色都差不多,竟然和悬挂在墙边的衣服融为一体,以至于弥什路过它的时候,完全没发现墙边还站着一个“人”。 她径直路过,无头人的身体也微微扭动,“凝视”她从自己跟前走过。 等弥什完全路过,它才慢慢地,把藏在身后的斧头拿出来。 刀锋在灯火幽黑的通道里,闪烁着夺命的光,而它的猎物却对此全然不知。 弥什跟着血滴来到架子前,慢慢向上望去——到了架子附近的时候,地上血液骤然增多,仿佛一条顺着架子的高度阶梯状流下来的小型瀑布,然后在架子底下汇成一小潭血池。 她一抬眸,猝不及防地,和一个陌生的东南亚男人对视了。 准确来说,是跟它的断头对视了。 架子摆放着的,是一个惨遭砍头的东南亚男人。 光看它脸上惊悚的表情,就能想象到它死后的遭遇——人死了,头被凶手抓在手里晃荡。 一路走,一路淌血。 最后凶手将断头安放在架子上,就像什么高雅的装饰物一样,拜访整齐。 弥什凑近观察头颅的横切处,想要辨认这是什么凶器。 只见横切处干净利落,看来凶手早就计划好了要一刀毙命,无需反复斩杀。 由此可见,凶器应该是更硬核的东西,譬如铲子、园丁大剪刀,或者…斧头。 弥什的脑袋飞速转动。 忽然,她余光发现,眼前不远处好像什么东西在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断头的眼睛里倒影在动。 透过眼眸,她看到一个细长得好似被硬生生拉开的无头黑影,正双手紧握这什么东西,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那东西比它本人要大很多,就好像是…斧头。 斧头??? 铁锈味夹杂着风势朝弥什后脑勺扑来,她一个侧身滚地,避开了攻击。 斧头失去着点,直直落在架子上,将这颗东南亚男人头颅劈成两半,横切面有点像洋葱,弥什这才发现狭窄的通道里居然不只她一个人,在她观察头颅的时候,凶手就站在她后面,高举着斧头准备制造下一个艺术品。 意识到这点后,后怕席卷而来,如果弥什没有注意到眼眸里斧头的倒影,是不是就死了? 她抬头想要看清楚斧头主人的样子。 一眼,呼吸瞬停。 斧头的主人居然没有头!! 它和弥什差不多高,细长瘦削的身体上是一截光溜溜的脖子,难怪无论弥什还是李豫成,都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 没有头颅的人,那还是人吗? 不需要思考,弥什转身就往无头鬼相反的方向跑。 奇怪的是,从刚刚开始,赌场内部安静异常,人去楼空,赌场的人好像原地消失了一样。 她一路跑过来,除了听到身后“噔噔蹬!”追逐的脚步,还有自己高速心跳后的喘息,就什么都没有听到了。整个赌场就像独立的异空间。 弥什想要去找罗凡德,刚准备向左拐,耳边忽然拂过一阵风。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下一秒,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把斧头,正好卡在墙上挡住她要去的路。锃亮的斧头像镜子,照出了弥什脸上短暂的惊讶,还有额间微微冒出的汗珠。 斧头侧面足足有10cm宽,被这玩意砍到,和当场分尸没什么区别了。 嗯!回档吧! 大晚上的做运动不利于健康。 弥什没有任何挣扎,光速回到她进入通道前的瞬间,然后选择丢掉她的好奇心。 她一边后退一边说:“其实我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不如还是回去睡觉吧。” 她放弃得飞快,耳边的乐子人似乎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不依不饶地说:“就看一眼嘛!这一路的血,你不好奇是什么东西?” “能有什么,充其量是一颗东南亚男人的头颅。”还有躲在墙边的无头鬼,弥什怀疑,这是当代鬼魂拿来骗人的烂招,居然拿自己的头去引诱人。挺疯的。 远离疯狗,从存档人做起。 在李豫成一声声赖皮猫的撒娇中,弥什越走越快,几乎要跑回自己房间里了。 下一秒,熟悉的铁锈味刀风扫过来,伴随着“噌!”的摩擦声响起,弥什立刻向前一趴,抬头就看到一把硕大的斧头,从她腰间的高度横着扫过去。 如果她反应不过来,这把斧头便会落在她身上,将她拦腰斩断。 没完没了了是吧! 弥什算是知道了,不管回不回档,该打的怪一个都不会少。 因为是第二次直面无头鬼了,弥什接受得飞快,刚刚还嘻嘻哈哈的李豫成却彻底没声了。 “卧槽?” 他后知后觉,声线颤抖:“这也太突然了,一点预兆都没有的吗?” 当然有预兆,只不过被弥什第一次回档的时候跳过了。 弥什没有时间和李豫成解释了,她一个回弹迅速站起身来,然后再次进入大逃杀的环节。 赌场内部四通八达,通常是一条小路会有三条分叉,弥什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怎么走,被身后的无头鬼一路追到的陌生的通道里. 通道里幽黑无比,开着一盏暗暗的红灯,就像冰柜里的保鲜层一样。 弥什放轻动静,躲进其中一个房间里,轻轻阖上门。 隔着门缝确认无头鬼径直路过房间,没有要搜查房间的趋向后,弥什才缓缓松一口气,正眼看向房间内部。 一眼,满目血红。 弥什和李豫成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因为房间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器官。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噶腰子,而是真的器官。 有连着半幅胸腔的左右手,有连着尾椎骨的大腿,有单独的小腿脚踝,还有内脏器官。它们都乱七八糟按照分区叠放在一起,譬如手一堆,腿一堆,内脏一堆,连个保鲜都没有。 奇怪的是,这些肢体并没有发臭的迹象,不知道是刚切下来的,还是做过什么处理。 譬如腌制?炮制? 弥什放任自己的想象力乱飞,由此找到解开副本的关键。 她站在成堆的手指上面,迈动小腿艰难穿过房间,来到单独的办公桌前。 这应该是搬运器官的工作人员负责记录的桌子,桌面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 弥什翻开本子的第一页,上面写着各种器官的价格,还有它相对应能兑换到多少筹码,譬如一只手是30美金,可以破例兑换四个绿色筹码,即40美金的价值。一条腿是60美金,可以破例兑换到1个黄色筹码,即100美金的价值。 不同的器官有不同的标价,如果在生死赌场里典当器官,还能额外加筹码。 弥什一路往下翻,忽然发现价格表的最后,是典当脑子的价格。 一个脑子价值10000美金,生死赌场可以额外赠送20个绿色筹码。 钱不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尼玛等于一万美金买一条人命啊!没了大脑怎么活? 所以弥什觉得:这份大脑、心脏、呼吸系统等价格表,其实是在贩卖其他人的身体——那些混蛋赌棍们将无辜的人带到赌场,然后用别人的身体来交换筹码,供自己继续赌博。 她将价目表一一拍下,然后继续往后翻。 本子后面就是典当器官者的名单了,姓名,性别,身份,还有典当器官一应俱全。 弥什回忆着飞机广播说的副本背景,广播开头说的是“2005年,赵老头那年仅18岁,刚刚从高中毕业的女儿小赵…” 众所周知,高中毕业后是暑假,即7-9月份。 弥什翻到2005年7月份的记录,从7月1号开始飞快向后翻。 赌场典当名单比全暹粒外籍打工人的报税名单少很多,一天最少三行,最多三页。 不一会儿,弥什就看了半年的量。 大概看到小赵失踪前的三个月,一个名叫“Jo Yeo-jeong”的名字闯入了弥什的视野。 她用指甲划着纸张,在这个名字后面拉出一条横线,圈出了这位翻译名可以是赵汝珍,也可以是赵汝真的具体信息。 ——赵汝真,女,荷官,典当左手。 原来是韩国人。 可她会是副本背景里的小赵吗? 弥什的指甲漫无目的地在赵汝真的名字上面点了点,思索着这个名字的可能性。 忽然,房门底下的门缝掠过一道黑影,遮挡了两次亮光。不知道是无头鬼还是工作人员,反正对弥什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环顾四周,无处可躲,只能屏住呼吸躲进一大堆躯干里面,将脸埋进交叠的断手中间。 皮肉相贴的感觉很恶心。 这种毫无体温却粘腻的冰凉触感,就好像躺在一大片猪皮上,摁一下会有脂肪的回弹。而且无数断手压在自己的脑门上,后劲实在是有点太强了。 仿佛下一秒,这些断手就会活过来,捂住弥什的面中让她无法呼吸。 弥什想要再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譬如把脸也一同塞进躯干里,却来不及了。 “嘎吱。”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弥什透过层层叠叠的手指,朝房门透光处看了一眼,绝,是那个无头鬼! 不过它应该没有发现弥什的存在,不然就不会拖着斧头,一副老态龙钟的体态走进来。 也是这安静下来的一照面,弥什才发现无头鬼的年纪应该不小了,走路时身体佝偻成团,好像没什么力气和精神一样。 它走进房间后,直直朝弥什的方向走来。 …等等。 弥什瞪大眼睛。要、要踩到她身上了! 没有头就算了,怎么连路都不看,直接往人的胸腔上踩。 好在无头鬼踩在离弥什不远处的躯干上时,就停下来了,它弯腰伸出手,在弥什头顶上这堆断裂的手臂里挑挑拣拣。 两人离得太近了。 弥什都不敢呼吸了,就怕忽然呼出的气息,还有起伏的胸膛被无头鬼发现异样。 她眼睁睁看着无头鬼拨弄着断手,拿起一只看了眼,又丢到角落,再拿起另一只再丢开。压在弥什头顶上的断手越来越少,她能看到无头鬼的近貌也越来越清晰。 大概还有两三只断手就能看到弥什的脸时,无头鬼的找手行为终于结束了。 它拿起一只穿着半个粉色袖子的手,然后就像抱婴儿一样揣在怀里,斧头也放在一旁。弥什这才发现,原来无头鬼的左胳膊只有飘荡的袖管,没有手臂。 难怪它要找断手的时候,得先把斧头放下来,才有空余的手去拿。 无头鬼拿起断手,转身来到办公桌前,开始翻阅上面的本子。 … 完了。 刚刚才松一口气的弥什立刻紧张起来。 她出于阅读习惯,在赵汝真的名字底下划一个指甲的印记,而且纸张的回弹速度很慢,估计那个指甲印记还留在上面。 这个无头鬼一看就很熟悉这里,如果让它发现指甲印记,就会知道她在这里… “啪!” 肉.体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弥什心头的担忧。 只见无头鬼猛地将粉色袖管的左手拍在桌子上,身体病态地左右大幅度晃动。 弥什有种莫名的第六感,这个无头鬼是在…找人。 它是在找她! 念头刚冒出来的瞬间,弥什就跟无头鬼对上眼了。 无头鬼顶着一节光溜溜的脖子,俯冲下来,尖利双手朝向弥什的心脏。 弥什也立刻伸手,抓住无头鬼放在地上的斧头,然后刀锋抵在无头鬼俯冲过来的方向。 锋利的刀尖穿透无头鬼瘦削的躯干,黑色的血液从切面处缓缓流下去,无头鬼的状态…竟然和没有受伤一样的好! 抵在弥什和它中间的斧头,几乎贯穿了无头鬼,可他居然还能动。 它似乎不痛不痒地继续往前走,斧头陷进身体里的部分越来越多,弥什都能看到斧头尖从它瘦削的后背上冒出来了,也没能阻止它的前进。 特么的,这个鬼它无解吗? 弥什就不信邪了。 她丢开斧头,从无头鬼身下窜出去,刚准备离开房间,就听到李豫成大喊:“拿它的手!” 没有时间询问为什么,弥什下意识折返回来,拿起桌面上的左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还算平静,只是见人就想杀的无头鬼,在看到弥什拿走它的左手后,彻底狂暴了。 它的胸腔顶着一把巨大斧头站起来,不管不顾就要追弥什。 与此同时,弥什还听到莫名其妙的女声,嘻嘻哈哈带着些尖利。 “拿走了手…” “你死定了!” 弥什:… 真是作死才会听乐子人的话,怎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弥什夹着左手疯狂逃串,身后是胸腔顶着斧头的无头鬼,在后面速度很快地狂追。 好在没有斧头,只专注逃跑的话,弥什的速度还是很能看的,没多会她就甩开了无头鬼,并在天将将晓亮的时候敲响了罗凡德的门。 “罗凡德,快开门!” 罗凡德一开门,睡眼惺忪,再看弥什,汗流浃背左手胳膊下还夹着一只断手。 … 长久的沉默后,弥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问:“罗凡德,你老实告诉我,你在无限流里是不是后台有人?” 不然怎么什么坏事都挨不到你啊!真烦捏! 第58章 第 58 章 【58】 而且她从之前就很奇怪, 随机匹配队友的副本里,为什么罗凡德总能跟她随到同一个副本? 别说缘分使然! 这里又不是小说。 弥什将断手扔到罗凡德床上,累瘫地躺在旁边。 “这是什么?一只女人的手?” 罗凡德就跟掂猪肉一样, 提在手上称了称——断手骨骼修长瘦削, 美中不足就是指尖有茧, 手臂上没有多少皮下脂肪,套着半只粉色袖管。 弥什只能简单地将昨晚的遭遇复述一遍, 当她讲到名单里的“荷官小赵典当了左手”和“追杀我的无头鬼同样没有左手”的时候, 两人面上表情出乎意料的一致。 那就是——副本线索出来了! “重新梳理一下副本任务吧。”弥什从罗凡德床上坐起来,头发凌乱, 却无掩盖不住灼灼眸光:“从小赵抵达暹粒,再到她打电话给赵老头后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名单登记的名字里, 只有这个赵汝真看起来和小赵有关。” 就算不看名字,单看没有左手的无头鬼, 粉色袖套的左手,无头鬼看到名字被划动后的暴动,都能看出这个赵汝真如众不同。 弥什不能打包票,但她有百分之80的把握, 肯定赵汝真就是小赵。 她朝断手努努嘴, 猜测道:“副本让我们寻找消失的她, 但据我所知, 被骗到东南亚的人, 十个里面有九个死于非命,假如我们要找的小赵她已经死了呢?” 罗凡德被引导着地说出后面的话:“所以我们不是寻找一个人, 而是寻找一个鬼。” 又或者… 两人看着断手,同时说出:“我们正在收集小赵残留的尸骸。”帮她收尸返回家乡。 截止至今, 副本线索似乎明了,可无论是罗凡德还是弥什,面上却露出更沉重的沉思——收尸可比找活人难多了,等于将最终目标切割成好几个尸块,再一个个收集。 而且… 弥什陷入沉思无法自拔,“我觉得这个副本挺奇怪的,我只见过割腰子换钱的,为什么手臂,大腿也可以换钱呢?” 这说明,这个城市的产业构造应该不止赌场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 罗凡德房门外响起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同时走进赌场内部,一如刚开张的集市。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床上坐起来,屏息安静,仔细偷听, 门外,詹姆斯的声音响起:“弥什呢?” 紧接着就是安保队毕恭毕敬的回答:“她并不在房间里面,需要我们去找找吗?” “估计是死了吧。找找尸骸在哪里。” 詹姆斯接近肯定的语气,令弥什不自觉睁大眼睛,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门板上了…詹姆斯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夜晚的赌场内部会有鬼出现吗? 所以昨天晚上的通道才那么奇怪,一个人都没有,仿佛独立的空间。 弥什迫不及待地想听后续,可惜詹姆斯没有跟手下解释的意思,又或者这是约定俗成的意识,所以他只说了这句,就没有再说了。 好可惜。 果然电视剧里反派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出阴谋的剧情,现实里压根不会发生。 一旁的罗凡德压低声音:“他们不信任我们,你现在从房间里出去,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按照罗凡德想法,走窗户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弥什明显有更好、更轻松的办法。 她在詹姆斯等人准备散开找“弥什的尸骸”的时候,顶着一头乱发,毅然决然地推门走了出去。迎面碰上詹姆斯的时候,弥什假惺惺地打了一个哈欠,问:“你们站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 詹姆斯见到弥什后,显然有些吃惊,欧美式沉重的双眼皮难得抬起来一点。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面部表情,如果弥什早有防范,恐怕还发现不了。 “弥什小姐,你昨晚没有呆在房间吗?” “没有。”弥什伸了一个懒腰,“一个人睡觉孤单寂寞,晚上找我的男宠去了,有问题吗?” 弥什话音刚落,没有吓到詹姆斯,也不能引起保安队的注意,反而是走在后面的罗凡德,走着走着差点摔倒往前扑了。 男宠?? 是他理解里的那种,□□的那种吗?? 这就是弥什说的,可以坦坦荡荡从他房间直接走出去的绝世好理由?? 罗凡德的心理震撼,比他昨天没带搜查令走进赌场还准备赌博的事情大多了。 他真的是拼尽全力,强忍身心兴奋的颤抖,靠着他那强大的意志力走到弥什的身边。结果下一秒,弥什的手就挽在他胳膊上了。 救命。 胳膊搭上,皮肤相接的瞬间,罗凡德的眼神瞬间放空。 他凝视虚空,眼眸里写满了“这种好事终于轮到我了吗?”几个大字。 弥什却只觉得奇怪,怎么她一碰罗凡德,他就浑身一激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针扎他了。 她挽着罗凡德的胳膊,将呆愣愣的他往自己身上拽了拽,笑得平淡,笑意却不及眼底:“詹姆斯先生,像咱们这种人,有一两个特别的爱好不奇怪吧?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一大早来找我吗?” “弥什小姐,你误会了。”詹姆斯立刻表达歉意:“别看咱们赌场看着风光,实则不太平。” “怎么说?” “实不相瞒,咱们赌场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员工们说,晚上这里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人,杀人割头偷东西,无论把保管财物的仓库换到什么地方,都会被那人找到,翻得乱七八糟…” 说的应该是无头鬼。 只是弥什没想到:这只鬼不只针对玩家,它连副本npc也杀。 而且按詹姆斯的说法,赌场换了很多次器官保管处,弥什一晚就找到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想到昨晚被无头鬼追了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弥什面上浮现几分怨气。 “既然如此,你还让我们睡在这里?” 平常弥什的面部表情都是放松的,当她生气起来,所有五官都凌厉起来了——在这种时候,她就不像普通女大了,真像她所说的,一位从拉斯维加远道而来的女赌神。 詹姆斯见状,难得露出几分歉意:“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赌场早市马上要开始了,请允许我用其他方式补偿你。” 要的就是这个! 弥什明明想偷笑,还状似不耐烦地点点头,说:“拿走吧。” 弥什携着罗凡德,与詹姆斯肩并肩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的是赌场安保黑衣人。途经之处,遇到的普通赌客们均对他们俯首鞠躬,满脸尊敬。 看到这一幕的路人们,又怎么知道,昨天的弥什还只是手拿十块筹码的路人甲呢? 也不可能是詹姆斯的情妇。 弥什挽着的罗凡德高大冷漠,两人从外形上看般配无比。 再怎么心大的老板,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情妇,在自己身边搂着别的男人。 于是赌客们、路人们都下意识都将弥什当作新的boss,满眼尊敬地看着她高冷地走过。由此可见,弥什给罗凡德男宠的设定,比想象中要有用多了。 除了一点。 弥什无语地捏了捏罗凡德硬绷绷的手臂肌肉,说:“别攥拳头那么用力,我的手硌得很痛。” 天知道罗凡德是怎么了,从她挽手上来后,他就右手就紧攥持续发力,整条胳膊硬的咯人。她还以为罗凡德是不爽被当做男宠,攥拳头就由着他用力了,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放松下来。 她压低声音,与罗凡德耳语道:“放轻松。” “有点难。” 罗凡德实话实说,他的脑子,也没法让他编出什么理由。 “你现在扮演的是我的男宠,男宠就要有男宠的样子,知道吗?”弥什唇不动,只用腹语道。 话音落地,罗凡德还没什么反应,她耳边的李豫成反而嘎嘎笑个不停。 李豫成前仰后合,导致说话语气断断续续:“是啊,好好当人家的男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有什么事情比情敌被当作男宠,而不是正夫更开心的事情呢? 在李豫成的认知里——男宠就是面首,那可是一个上不了通牒也没有身份的东西!罗 果然是恋爱游戏,就得善待玩家… 李豫成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他就看到两个npc小人扶腰了…扶腰??? 是他没跟上时代的发展,还是对“男宠”这个名字的观念认知有问题,男宠不该上不了台面吗,怎么罗凡德就动手动脚,两个人的气氛看起来还怪暧昧的! 李豫成嘎嘎笑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最后变成单字一个“嘎?”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李豫成作为现no.1,恋爱游戏的氪金大户,可不是好欺负的。他毅然决然地打开在线客服。满心满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罗凡德,给爷死! 客服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李豫成上次的【退订】上面,当时多排斥恋爱游戏,现在就有多打脸。 看着他之前说的话,还说把弥什换成更有用的奖励,李豫成赶紧一键删除,毁尸灭迹——虽然弥什压根看不到。 完成这些事情后,他才回归正题,郑重其事地给客服发去消息:【我是无限女友的唯一用户,我觉得游戏里的罗凡德npc非常不讨喜,申请击毙他。】 客服回复得很快:【啊怎么会呢,我们的npc都是经过专业统一严格的培训。】 … 这个回复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李豫成试探发了一句:【npc?】 【啊怎么会呢,我们的npc都是经过…】 好家伙!李豫成猛的摔开头盔,什么破游戏,氪金前是亲切小客服,氪金后就是人工智障! 游戏/现实里。 弥什低头看向腰间,她刚说完男宠就要有男宠的样子,罗凡德就像被触动弹簧的玩具一样,右手啪地一下反弹抚上她的腰间。 … 这下两个人都尴尬了。 手掌的温热透过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弥什的皮肤上,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尖,说:“嗯,就是这样。” “嗯。” 罗凡德没有把手挪开。 两人一路扮演主人和男宠,走进喧哗的赌场里,站在二楼居高临下俯瞰着赌桌,观察赌客。就像之前詹姆斯观察弥什一样,只不过这次她成为了手握权势的观察者。 从早上开始,赌场就人来人往,不过大部分都是游客。 弥什站在二楼,看似闲散乱晃,实际眼睛一刻不停歇地观察赌客,主要是观察那些没有钱,急需典当器官换钱的人。 没多久,她就发现目标了。 还是老熟人呢。 杜多金带着小弟们走进赌场。也不知道短短一天里他们经历了什么,杜多金用布条代替绷带,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居然还能站立走动,还能来赌场赌博。 反观他的小弟们,已经没有第一天见面时的意气风发了,脸上多了一些畏惧和小心翼翼。 “金哥,我们真要来赌博呀?” 杜多金不耐烦打断他们:“没有钱,我们怎么做副本任务,又怎么给我治病?” 他们没有钱,叫不起救护车,杜多金还是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医院里的。结果到了医院,却被告知:“绷带按照厘米收费,碘伏止痛药都需要钱…” 钱钱钱,哪里都要钱! 想他杜多金拥有阿里巴巴的宝藏,什么时候因为钱吃过亏? 因为没有钱,他只能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又在领取贫民救济餐的队伍里,听说生死赌场。杜多金招手唤来工作人员,问:“我要典当我的肾,可以吗?” 工作人员看了杜多金一眼,表情稀松平常地说:“一个肾换十块钱的筹码,没有额外优惠,我们一般都是一对肾这样收的。” 杜多金吃惊地瞪大眼睛:“拿走一对肾,人不就死了?” 工作人员闻言,嗤笑一声:“穷可比死可怕多了。” 听到这里,杜多金算是明白了,这个工作人员就是在嘲笑他。他有些不太开心地说:“十块钱就十块钱吧,我现在就想玩,什么时候割?” “不着急。”工作人员递给杜多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姓名,身份和典当器官,随着附带的,还有十块钱的绿色筹码,“我们这里都是先赊账,先玩,结束后再清算的。” 也就是说,如果杜多金幸运的话,他完全有可能空手套白狼,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他自信笑了笑,冲小弟们招手:“走!哥带你们赚到世界首富!” 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到赌场里,又因为只有一个筹码,只能像弥什一样坐在赌大小的桌子前。弥什站在楼上,看完了完整的交易流程,并预感杜多金的命运多舛。 赌场赊账,可不是一件好事呢,多的是人赌到最后被账单压垮,沦为案板上的鱼。 正如弥什的预料,五分钟后,杜多金就把十块筹码输掉了。他黯然地坐在赌桌前,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冲着工作人员耳语。 落在弥什眼中,就是无声的交流中,杜多金和赌场工作人员同时看向杜多金的某一位小弟,那小弟看起来呆呆笨笨,从刚刚开始就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这是在说什么啊? 弥什聚精会神,想要看清唇语,可惜杜多金全程用手挡住嘴巴,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很有趣对吧。” 詹姆斯突然出声,吓了弥什一跳,她慢慢挪开目光假装自己没有在观察杜多金:“什么?” “为了钱,人们总会抛弃最无用的东西,先是人际关系,身体部分,自尊心三观最后是灵魂。” 人际关系,身体部分,自尊心三观、灵魂? 弥什默默记下这几个词,她想要追问,可是詹姆斯似乎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自己追着问的话,未免显得太奇怪了。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目送詹姆斯离开,再回过神看向杜多金。 就刚刚弥什和詹姆斯交谈的暂时间里,杜多金的小弟们居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杜多金面前放着的、成堆的、五颜六色的筹码。 他本人也从赌大小的桌子里,换到了□□的桌子里,一如昨天的弥什。 只不过,两人用的方式全然不同。 如果昨晚弥什没有跟着无头鬼走进器官室,她肯定不知道杜多金怎么拿到那么多筹码。但知道赌场有器官交易,且一条人命最高价值几万美金后,弥什就意识到:杜多金对他兄弟做了什么了。 他竟然拿小弟们去换筹码! 就一错眼的工夫,杜多金的小弟们就不见踪影了。弥什让罗凡德到一楼找找,她也在楼上找,总不能真的放任那么多玩家被掏心挖肺,成为无良老大的赌博筹码吧? 弥什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人员身上,所以没注意到,赌场门口又来了一波熟人。 是杨阿英和谢裔他们。 “线索果然在税金文件里,那警察果然是引导npc!”杨阿英因为谢裔杀人的时期,对他有怨言:“赌场帮赵汝真交了大半年的税,她之前就是在这里当荷官。” 虽然她也觉得,赌场帮工作人员交税是一件离谱的事情,但事实却是如此。 整个暹粒,只有赵汝真一个人跟副本小赵有点关系,这也是他们看整晚资料后的唯一线索了。不管是不是正确的线索,过来探查一番总是没错的。 谢裔也一门心思想着将功补过,急切回道:“没问题!” 只需要看一眼荷官的脸,看赵汝真在不在这里,如果没有,就询问同样是韩国国籍的荷官,总会有人认识赵汝真的。 任务过分简单,谢裔无比自信。 他们一进赌场就环顾四周,看起来就不像来赌博,像是来踢馆的。于是他们才站了几分钟,就有工作人员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兑换筹码?” 与此同时,审视的目光也落在他们身上。 “谢谢不用了。”谢裔摆摆手,毫不客气拒绝了工作人员的请求,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赌博,走进别人赌场东看西看是多么值得怀疑的事情。 他还是太年轻了,他的同伴杨阿英又缺失社会化教育,没有发现赌场工作人员眼中的警惕。 谢裔刚想往里面走,就被一只手拦住去路。 “先生,这里是赌场,你以为是你家楼下的菜市场,想要来就来,想要逛就逛?” 拦住谢裔的人,是先前给弥什推椅子的光头壮汉,安保队的领头。只不过今天他的小弟们都去肢解杜多金的小弟了,所以显得没那么有气势。 只有赌场常客才知道,有的人之所以能统领恶人,是有原因的。 揣在光头壮汉口袋里的,是一把染着血的铁板手,因为打过太多的脑袋,表层开始泛红了。他就这么随意地将瘆人的凶器揣在怀里,凝视着谢裔的目光冷漠无光,呵斥道:“请离开。” “你们是做生意的,还能这样驱赶顾客吗?” 谢裔高声反驳回去,谁还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气。 他一门心思要完成杨阿英的任务,成为第一个找到赵汝真的人,所以推开光头壮汉就往里走。 没走多远,一声来自杨阿英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啊!” 谢裔回头,诧异看向杨阿英,对方颤巍巍的手指却缓缓抬起来,指向了他自己。 额间好像有什么液体流下来。发间湿润润的。 谢裔伸手摸了摸,指尖全都是红的。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光头壮汉,就看到他手上拿着铁把手,上面黏上了一片瘆人的血。 他看了看铁板手,又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脑袋,直到手掌摸到大面积的湿润感,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人用铁板手敲破了脑袋。 他的脑袋…破了? 第一次站上前线的谢裔,受到的打击不比他第一次下无限流副本小。 “谢裔…” 杨阿英同样很吃惊,用喃喃自语的音量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刺激到谢裔的哪一根神经,他忽然捂着脑袋,往厕所里跑,速度飞快。 杨阿英追不上他,只能拔高音量地再喊了一声“谢裔!你去哪!” “诶?”弥什应声回头,刚刚她听到啥了,“谢裔?” 她看向人群人群,却因为赌场人流量太大,人群熙熙攘攘,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看了一会儿弥什便放弃了,权当自己听错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谢裔正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冷清的灯光将他的面容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惊悚,一部分是绝望。 “呜呜,吸,怎么会这样…”他慢慢将刘海拨弄到脑后。 洗掉粘在脸上的血后,只见白皙的皮肤下,裸露的粉色大脑沟壑格外瞩目。伤口有奖章大小,掉出来的部分脑子正在不断鼓动,呼吸。 一如昨晚看到的警察。 “怎么会这样?” 他再次反问自己,看向镜子里自己时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只鬼。 第59章 第 59 章 【59】 弥什途径之处人人让路, 她在人潮汹涌的赌场里开出了一条能供三人通行的宽路。也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更快找到杜多金。 此时的杜多金正坐在筹码交易台前,被光头搂着肩膀, 两人好似好哥俩。 “我都输光了…我把我兄弟的卖命钱都输光了。” 杜多金喃喃自语, 看起来好像很崩溃。 不过也是, 他将他所有的小弟送去“屠宰场”,本想靠那一大堆筹码, 在无限注□□桌里连本带利都赢回来。坐到赌桌前, 他还怀抱侥幸心理—— 只要赢一次就好了。 只要赢一次,他不仅能把他的肾, 他的兄弟们都赎回来,还能一夜暴富在副本里吃香喝辣。 结果只用了三十分钟。 那几万的筹码,在短短三十分钟内全输光了。 先前将兄弟推进火坑时, 不断说服良心的“我不是在杀人,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卖身钱”, ”“只要我赢了,我就把他们都带回来,他们也会原谅我的。” …种种说辞,都在数万的赌债前面一举湮灭。 他的兄弟必死无疑。 意识到这点的杜多金已经有点后悔了, 可是他输太多了,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明明及时止损, 他还能带着剩下的一颗肾走出赌场, 可就在刚刚, 他亲眼目睹有人一局暴富,还跟输光了的台搭子换了一台宾利开走。 蠢蠢欲动的侥幸心理作祟, 他再次坐在筹码兑换的台前。 光头壮汉收起铁扳手,却掩不住满脸的恶意:“如果实在难以难以抉择, 就典当一只左手吧。一个人有两只手,但是百分之95的工作都是右手完成的,失去左手对生活的影响不大。” “你们要左手来干什么?” 这是赌上头了的杜多金问出的、唯一有价值的问题。 光头壮汉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弥什有种预感,杜多金会答应的,现在的他和成瘾的赌棍没什么区别,眼眶眼瞳诡异地发红,好像心率很高,一双手包括整个身体都在不住颤抖。 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了。 弥什刚准备上前阻拦,穿过人群往那里走去。视野被来去的人群遮挡,一会儿能看到杜多金,一会儿又被挡得严严实实,又一会儿又能看到杜多金。 人影憧憧间,她再次看到无头鬼了。 忽然出现的无头躯干,使弥什猛的停下脚步,双目紧紧看着它。白日更能看清无头鬼的外貌,它全身烧得焦黑,过分瘦削的身材能看出死前窘迫的生活条件,不知道是不是死后肌肉流失,肌肉凹陷后皮肤皱巴巴的。 弥什隔着人群观察,内心却在呐喊。 ——这什么鬼啊,怎么会有白天出来的无限流鬼魂啊! 无头鬼的目标不是弥什。 它站在杜多金旁边,空空如也的脖子微微弯曲,就好像在拿不存在的头,低头看向杜多金。忽然,它弯腰贴着杜多金,好像要跟他说话一样。 在弥什看来,无头鬼光秃秃的脖子怼在杜多金的脖子上,比起说话,更像索要头颅的动作。 “我决定了。” 忽然,杜多金抬起头,神色兴奋到颤抖:“我不典当我的左手,只有10美元实在是太少了,有没有其他的,可以赚筹码但是不拿我器官的方法?” 光头壮汉闻言,深深看了杜多金一眼,粗糙五官组成了一个不理解的表情。 “器官贩卖已经是最快来钱的方法了,不过你坚持的话,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光头壮汉没有坚持要杜多金的左手,毕竟他们今天光是登记在册的左手,就有五只那么多了。 光头合上器官登记的本子,离开桌子。 “刚好,放风时间快到了,你现在加进去还来得及。” …加进去? 加入哪里? 杜多金和光头聊天的音量不算小,站在几人开外的弥什能听到,但她碍于无头鬼的存在,不敢直接杀过去。 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在杜多金决定和光头壮汉离开赌场的瞬间,无头鬼就直起身体,不再把自己光秃秃的脖颈,怼在别人的动脉处了。 再一眨眼,无头鬼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莫名的乌云笼罩在暹粒上头,视野可及之处越发昏黑,仿佛一张阳光明媚的照片拉下光亮条。 “轰隆!”巨大的雷声响起。 暴雨开始了。 强烈的闪电划过赌场上空,一下又一下,照亮了赌场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赌客们。 他们有的少了一只手,有的没了一双腿,有的内脏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肚子深深陷进去了。 弥什站在人群中间,反而像个异类。 “轰隆!”又一声巨大的雷声响起,伴随着的是刺破黑暗的闪电亮光。 弥什看到一个无头鬼的身影站在赌场半透明的窗前,伴随着闪电亮光的消逝,倒影也消失了。 直到下一次电光亮起,无头的身影又换到另一个窗前。 它好像在…移动? 出于第六感的驱使,还有对杜多金去向的好奇,弥什决定跟着无头鬼走,她高呼罗凡德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暴雨里,跟着闪电和无头鬼的身影,追上了运输杜多金的突突。 另一边。 杨阿英本想去追谢裔,却无意间闯进一个隐蔽的房间里。 通道蜿蜒的内部空间哭声若隐若现,属于玩家的第六感发作,杨阿英直觉这可能是副本关键,于是放轻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摸着通道往前走。 越往前走,哭声尖叫声越大。 杨阿英藏在通道拐角的阴影处,敛眸看去,只见只挂着一盏煤气灯的昏黄房间里,好几个被捆成粽子,嘴里塞满布条的大活人,正躺在地上呜呜呜挣扎着。 房间里唯一站着的人,就是赌场的工作人员,光头壮汉那群消失已久的手下们。 “真烦,今天来了那么多货。”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粗鲁检查着地上的人,像抓牲口一样抓住人的下额,上下检查器官情况,从牙齿到脚趾一处不落。 另一个人则负责做记录:“牙齿,眼睛,鼻子,四肢,内脏,骨骼居然都是全的。好久没看过这么健康的人了。” 检查员嗤笑一声,嘲道:“又有什么用,一卖就是全卖。” 被他们抓住的人正是杜多金的手下,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老大卖掉。等反应过来,他就被全身捆绑带到这里了。 趁着检查牙口,布条被拿掉的时候,手下趁机求饶:“你们放过我,你们想要什么,我给你…” “当然是钱啊。” 检查员看起来也不是油盐不进的类型,也可能是平常向他求饶的人太多了,已经反应平淡了:“你老大用两万美金的筹码卖掉你们,只要你可以拿出两万美金,我就把你放了。” “两万…” 小哥崩溃了,如果他有两万美金,从一开始就不会踏进赌场大门。 求饶无望,又拿不出钱,检查员便把布条重新塞进小哥的嘴里,转身拎起放在角落的大斧头。斧头尖锐部分沾满鲜血,有一些已经干涸在上面,成为铁皮的一部分了。 巨大斧头足足有三十厘米宽,举起来的时候,就像一面大镜子一样,照出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呜呜呜(放过我)” “呜呜呜呃——(求求你了!)” 地下的人不断求饶,身体疯狂后退,紧绷的五官构成惶恐的神色。 下一秒,鲜血飞溅。 杜多金的其中一个小弟被拦腰斩断了。他的身躯被分成了两部分,横切面处干净利落,正好分割胸腔内脏和□□的其他器官,看得出来赌场干这种事情是老手了。 他们连手术刀、麻醉剂和消毒水都用不上,一把大斧头贯穿整场手术。 检查员操纵巨大的斧头,姿势利落地将内脏从身体里剔出来,只留着一颗心脏。紧接着,就是剔除连着胸腔的左右手,连着盆骨的左右腿。 短短十分钟,杜多金的手下就变成没有手、没有腿的人彘。 最可怕的是,从始自终,他都是有意识的。 “手术”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嗥几嗓子,声音尖锐凄厉失去了本音,可随着手术的深入,他也渐渐喊不出声音,疼得浑身颤抖,皮肤发红,身上有汗又有血整个人湿答答的。 他瞪着一双眼睛,亲眼看着自己的器官脱离身体,像扔抹布一样丢到地上。 而在小哥身后排队的其他手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结局,一边哭一边蠕动着身体想要逃跑,逃跑方向正好是杨阿英藏匿的角落。 为了不被发现,杨阿英早在剃内脏环节的时候,就早早退出房间了。 她站在赌场外面,不断呼吸调整心态,却还是被恶心得直干呕。 正好此时,谢裔默不作声地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一股冲鼻的、被自来水冲淡后的血腥味。 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杨阿英直接就吐了。 她靠在垃圾桶上,吐完后才有精神问谢裔:“谢裔,你刚刚去哪了?” “去处理了一下伤口。”谢裔伸手拉了拉额头上的帽子,语气过分平淡的说:“还好伤势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用水清洗下就好。” “没事就好。” 杨阿英没有怀疑谢裔的话。 她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谢裔的帽子,奇怪他有皮外伤,为什么还戴帽子?不会闷住伤口吗? 但她转念一想,谢裔是那种连晒黑都很介意的性格,便没有多说什么。 兴许人家偶像包袱重呢。这谁又能知道? 杨阿英左右看了一眼,凝重道:“杜多金不见了。我刚刚看到赌场工作人员杀了他的小弟,我怀疑他也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这个词触动谢裔敏感的神经,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寻找一个死人没有意义,我们先私下接触荷官,打探赵汝真的下落。” 杨阿英拉着谢裔走出赌场,与此同时,弥什和罗凡德追上突突,跟着杜多金来到一个…工厂? 光头把杜多金扔下车,看守工厂的守卫立刻上前,将杜多金钳制住,用布条捂住他的眼睛。见光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弥什拉着罗凡德赶紧上前,趁光头还在的时候在门卫面前亮相。 “弥什小姐,您怎么来了?”光头看到弥什从后面走出来,露出吃惊且警惕的表情。 “詹姆斯想让我深入了解赌场。”弥什理不直气不壮,立刻摆出上面来人,下来巡视的气场,“不信你可以给詹姆斯先生打个电话,但我不知道,这通电话会不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弥什不是随口掰扯的理由。 她之前就注意到——詹姆斯经常走开打电话,常常独自站在角落,静静聆听话筒对面的声音,所以她猜测詹姆斯十分忙碌,且不喜欢被人打扰。 果不其然,弥什一说这话,光头壮汉连电话都不敢拿出来了。 “怎么会不信呢?既然是詹姆斯先生的要求,我们当然会倾尽全力帮助你,了解这个工厂。”光头随手指了一个门卫给弥什等人:“这位是赌场的弥什小姐,带她在工厂走一圈。” “是。”门卫毕恭毕敬应下了。 有光头的话作担保,弥什、罗凡德两人顺利地和杜多金走进工厂里。还没看清工厂的内部,一块巨大的手写牌匾屹立大门口,格外瞩目。 弥什上前,低声念出牌匾上的字。 “一,在这里你不是人。二,在这里你只能工作;三,在这里你的自由属于尊贵的老板;四,挨打的时候禁止哭泣;五,禁止反驳;六,如果逃跑,同链的伙伴将会一起受罚…” 牌匾上的条例很多,弥什只看了前几条,就感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了。 前面还算能看懂,但是同链的伙伴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同室吗?无限空间翻译失误? 弥什心中疑问层出不穷。 但很快,眼前的画面给了她答案。 她跟着门卫游走在工厂宽敞复杂的通道里,期间经过一扇扇紧闭的铁门,不知道里面做什么,只听到偶尔会有人说话声、暴喝声,还有哭声响起。 弥什想要偷偷打开铁门看一眼,可惜押送杜多金的门卫走的飞快,没给她偷看的时间。 几人左拐右拐,终于抵达目的地——一个巨大的牢房。 四面是毫无私密可言的铁栅栏墙壁,房间中央摆放着巨大的铁板,铁板上睡着衣着不整的人。值得注意的是,同一张铁板上睡觉的人,脚踝上都锁着同一根铁链。 靠近弥什的那一张铁床上,正好有一个女孩想要翻身。 她先是拍了拍隔壁,声音疲倦地说:“不好意思,我想要翻身,麻烦你跟隔壁说一下。” 然后睡在她隔壁的人讲这句话传给下一个人,再下一个人,直到整条铁链上的人都沟通好后,女孩才敢小幅度地扭转身体,同一条铁链上的人配合她的动作,同时翻身。 铁链哗啦啦作响,许久才彻底安静下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翻身,都需要和同链的人打好招呼,然后一群人齐心协力完成。 弥什简单数了一下,链子上有十四个人…紧接着,工作人员就把杜多金锁在第十五个位置上,然后摘下他头上的布条。 十五个人… 一条铁链上居然锁着十四个人,然后睡在同一张铁板上面。最可怕的不是日常生活困难,而是这里贯彻连坐制度,只要有人犯错,整条铁链上的人集体受罚。 有人顶嘴,集体掌掴。 有人哭泣,集体挨打。 有人逃跑,集体枪毙。 …天啊。 弥什努力控制着表情,让自己不要露出异样,可逐渐放大的瞳孔还是暴露了她心头的震撼。 她尚且如此,被拿下布条且置身其中的杜多金反应更大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铁链和牢房上,没有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弥什和罗凡德都是老熟人。 他伸手扒了一下脚上的锁链,胳膊粗的铁圈不被人为破坏。 “这里是哪里?”杜多金惶恐大喊。 因为害怕而拔高的音量响彻牢房,把和他绑在一起的链友们吓得半死。 还没等门卫动手,和杜多金绑在同一根铁链上的人就动了,他们将拳头塞进杜多金的嘴巴里,不让他出声。 他隔壁的链友面露恶色,低声威胁道:“闭嘴!你想害死我们吗?” “呜呜呜(这里是哪里)”杜多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即使大部分声音都被拳头堵在嗓子眼,流露出来的破碎音节放在这间静悄悄的牢房里,依旧显得很大声。 为了让杜多金安静下来,链友们只能飞快告诉他,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电信诈骗中心,你不是把自己卖进来了吗,怎么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这话一出来,杜多金立刻就安静了。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人,估计都听说过东南亚电信诈骗惨案,只要被带进来的人,少则腰子,多则一条命都会留在这里,彻底回不去了。 现实的电信诈骗尚且如此,那被高度异化的副本里呢?只会更惨。 意识到这点的杜多金浑身都在颤抖, “滴答,滴答。” 奇怪的水声在牢房里响起。 众人朝声源处看去,发现杜多金居然在高度紧张和害怕中,失禁了。液体顺着铁板一路向下,和他同一根铁链的人不免衣服被沾湿,却依旧避无可避。 他们只能忍受着,将同甘共苦的“优点”发扬到了极致。往好处想,至少比杜多金大吵大闹,导致整条铁链的人被拉起来挨打强啊! 只是一些液体罢了,就当提前半个月洗澡了。 铁链的人无人敢抱怨,就怕激起杜多金的叛逆心理。 等牢房彻底安静下来,门卫冷哼一声,“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面对关押者神色冷峻的他,转身看向弥什和罗凡德时,却是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的姿态。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这个房间里都是新人,刚来厂里,还不是很懂事。” …还…只是新人? 弥什瞪大眼睛,看向面前这堆衣着简陋,手指甲黑脏还浑身是伤的人们。 他们状态如此糟糕,看起来像是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样子。 结果门卫告诉她,这个房间有4条铁链,关着这个月刚进来的60人,隔壁房间有5条铁链,关押的是进来一个月直至半年以上,已经“转正”的人,还有一个是面积只有1m的单人房,他们就是已经在电信诈骗业务上拥有稳定客户,可以赚到钱的“优秀员工”。 弥什和罗凡德跟在门卫后面,看着他自豪介绍这座工厂,就像介绍自己家的样子。 她的心里直犯恶心。 有好几次,她都想喊停门卫,让他别说了,可为了更快找到副本线索,她只能强忍着听下去。 两人顺着蜿蜒曲折的通道往工厂内部走,也算对这里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最外面的铁门房间是所谓的办公室,也就是电信诈骗的地方,中间是工人休息、受罚的房间,他们现在是往最里面走,也就是工厂的第三部分。 巨大的双开门从外面被拉开,门卫毕恭毕敬,邀请弥什进入属于她的休息室里。 “请进。” 门卫让弥什进屋。 弥什心里有事,没仔细看就往里面走,直到脚底触感不对才回过神来,低头挪开鞋底——脚下竟然是一张崭新的美金! 往日舒服的配色,放在当时当下只觉得绿得瘆人。 弥什顺着这张纸币缓慢抬头,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这间所谓的休息室里哪哪都是钱。 扎成一个个麻布袋的钱随意地靠放在墙边,有的钱以一万、一万的数量成捆放在桌子上,有的绑钱绳子散开了,一张张纸钱零散地飘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人践踏。 “这里是真正的销金窟,是赚大钱的地方!” 门卫没办法进来,但这并不妨碍他面露向往地看着这些钱,满脸都是欲望。 弥什都看呆了。 忽然,一个尖利的鬼声在她耳边响起,似女非男,直直钻进弥什的大脑里。她捂住脑袋,可它依旧能在弥什大脑里回想。 女声在喊:“杀了他们!!” “又或者…” “杀了我。” 第60章 第 60 章 凄厉诡异的声音就像指甲划过铁面的声音, 短瞬间达到人类无法抵抗的音域,弥什捂住耳朵,却还是阻止不了这一声声歇斯里底的尖叫强势钻进脑回路。 如同飞机降落时耳鸣的“嗡”声, 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逐渐拉高的音节逼近弥什崩溃的边际, 忽然, 尖利的女声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弥什,你没事吧?”罗凡德在旁边担心地询问, 另一只手还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估计是她刚刚被噪音干扰, 身体摇晃看起来要摔倒了。幸好之前给了罗凡德一个男宠的人设,所以两人突然触碰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门卫还贴心地将休息室门关上了, 给两人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太贴心了,以至于罗凡德的面上泛红。 “你没听到吗?”弥什反问罗凡德。 “听到什么?”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赵汝真的尖叫声。” … 弥什和罗凡德已经将副本推进到第二阶段,电信诈骗了, 那边杨阿英和谢裔还在赌场徘徊。 他们不赌博,理所当然地被赌场安保队赶出去了。 但他们没有放弃。 目前手头上的证据只有这间赌场, 如果放弃它,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使劲了。 于是杨阿英拉着谢裔蹲在赌场外面,冒着狂风暴雨蹲守了大半天,直到晚上赌场交接班时, 才终于蹲到了一个面善的亚裔荷官。 荷官看起来和小赵一样年纪, 只有刚成年的大小, 于是杨阿英下意识觉得她会认识赵汝真。 杨阿英拦下对方后, 对方还不断沉默躲避, 直到她提起“赵汝真”的名字,对方才有反应——猛地抬头震惊看向他们。 “小赵, 你们又是来找小赵的?” 又? 看来已经有玩家摸到这条线索了。 杨阿英自觉进度落后,心急如焚地追问:“对,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荷官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将他们拉到监控盲区,压低声音讲述道:“在我们赌场里,不听话想逃跑的荷官,第一次会被摘取器官以使警告,第二次就会送出赌场。” 摘除器官,杨阿英知道,就像杜多金的小弟一样拿大斧头分尸。 可送出赌场又是怎么回事? 杨阿英追问:“送去哪里?” “赌场大老板的销金窟,电信诈骗工厂。我知道在哪里,我把地址写给你们…” 为了不被赌场发现自己背叛,荷官十分警惕地用左手写字,用的纸也是杨阿英自己的纸巾。 杨阿英接过皱巴巴的纸巾。 那是一个快到暹粒境外的地址,坐车过去要一个小时,走路过去得凌晨才到。 她看着纸张上的地址,心头满是疑问,最首要当然是地址的来源:“你之前犯过两次错吗,怎么会知道诈骗工厂在哪里?” “我没犯过错。”荷官报以惆怅一笑,声音也变得低沉难过:“我一觉起来就发现这个地址,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 杨阿英还想追问,可荷官害怕被赌场发现,丢下地址后溜得飞快。 谢裔看着纸上地址,问:“这个地址来的奇怪,我们应该相信她吗?” “是线索还是陷阱,先探一下才知道。” 杨阿英攥紧手中的纸巾,决心要去那儿闯一下。 可惜他们没有钱,弥什是坐突突悠闲地走,杨阿英和谢裔只能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往前走。 东南亚天气诡异,刚下完暴雨立刻出大太阳,忽然拔高的温度,和猛烈的夕阳光相互照应,几乎要把身体的水分晒出来了。 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以后原地晒干,变得皱巴巴的。 杨阿英从小历练还算能忍,小少爷谢裔却觉得自己像下地狱历练一样难受。 从刚刚开始,他就感觉脑袋特别痒,好像要在脑袋上面再长一个脑袋那样。 他怕被杨阿英发现,只敢偷偷将手伸进帽子里,用力抓挠着发痒的地方,有点痛有点爽,收回来的指甲缝里却都是大脑灰白色的残渣。 … 天啊。 谢裔赶紧把手藏起来,不让杨阿英发现。 与此同时他的恐慌越来越大,越来越崩溃——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 夜幕降临。 期间弥什一直在休息室里找线索,可是除了钱,就是钱,别的什么都没有! 还不如出来一个杀人鬼呢,好歹有点收获。 “我去上个洗手间。” 弥什和罗凡德打了一声招呼,走出了休息室。 夜晚降临后的电信诈骗工厂什么声音都没有,明明有很多人,可因为怕被处罚都不敢说话,全员死绝了一样躺在房间里。 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哗啦、哗啦”水声就显得格外注目了。 难道是洗手间的声音? 弥什顺着水声往外走,越靠近院子水声越大,隐约间还夹杂着多人呜呜哭泣和挣扎的声音——很明显,这压根不是洗手间的声音。 她安静地靠在墙边,走到能看到水声源头的地方。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让她吃惊的一幕—— 数十个人被绑住脚踝,倒挂悬挂在水缸上头,水缸里装着的水,即使黑夜也能看到的浑浊。他们也不知道被挂了多久,无不例外地脑袋充红发胀,两颗眼睛也病态般地凸了出来。 他们嘴巴里塞满了布条,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泪从下往上顺着额头流走,全滴进水缸里。 “我再问一次,是谁偷走管理员的电话?” 声音一出来,弥什才发现水缸旁边还站着一个看守者。 他端着一副狐假虎威的表情,一边用铁棍戳受罚者的肩膀,一边质问:“这个189****2611是谁的亲人号码,你们以为打一通电话,你们的家人就会千里迢迢找你吗?” “你们以为自己是怎么来暹粒的?你们都是被抛弃的人,是失败者,是我们工厂大公无私地接纳了你们。结果你们是怎么报答我们的,偷偷打电话求救?” 看守的人一挥手,绑住数十人的绳索骤然放松,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泪水更多了。 全都流进水缸里,涨高了水位。 绳索放长后,所有人的脑袋被迫浸泡在水里。 刚开始大家都在憋气,试图用肺活量撑过漫长的受罚时间,一个个水缸面上风平浪静。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面上泡泡越来越多,咕噜噜不停冒出来。 他们的身躯也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了。 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绳索,却还是无济于事,水面以外裸露的皮肤如同虾一般的通红,全身都散发着“救救我,我快要死了!”的讯号。 这样的窒息惩罚持续了多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总之远远超过人体能承受的极限了。 弥什已经看到,已经有好几个人身体动不了了,逐渐平静下来,就像一个个安静人形水袋垂放在水缸里 。 直到快濒死的一刻,看守者才儿戏般地招招手,示意绳索收紧,将他们从水缸里拉出来… 万幸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就连刚刚身躯逐渐平静下来,几乎要死去的那位,也在呕了一口水后苟活了下来。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却被嘴里的布团堵了回去。 经过这么残忍的惩罚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呈现着一种被煮熟的红,和快要死掉的紫色混合,看起来不像是人了,更像是从黄泉水里捞出来的鬼。 “我再问一次,是谁偷的手机?” 看来不问出个所以然,惩罚无法结束。 大概是意识到这点,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绝望的表情,直到一个女孩忽然挣扎,声泪俱下喊:“呜呜呜呜呜!(是我打的电话)。” 一切才终于有了转机。 又或者说是…更严重的惩罚? 看守人走向捆绑女孩的绳索前,一脚踹开水缸。 他先是扇了女孩一耳光,将嘴里的布团打掉,然后不顾她怎么苦苦哀求,直接拽着她走,“婊子,敢往外打电话,我要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他拖着女孩往小黑屋的方向走。 结合之前多次的警告,还有女孩的遭遇,不难猜出女孩进小黑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谁又能责怪女孩呢,她是被拐卖过来的,本可以打电话通知家人,将所有人一起救出去,结果刚输入号码没来得及拨通电话,突然响起的来电铃声暴露了她的计划。 而现在,她本可以安然无恙,却为了所有人不被惩罚勇敢站出来的。 女孩近乎绝望地呜呜哭喊,其他人只能被挂在水缸上面误,眼睁睁看她被拖得越来越远,身上的衣服都挂不住了,就像拖拉牲口一样。 大家都不忍地闭上眼睛,暗暗祷告这场灾难尽快结束。 直到一声清脆的“砰!”声响起,给这场绝望的氛围按下停止播放键。众人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看守人应声落地。 露出了站在他身后,手持铁棍一脸冷漠的弥什。 在看守人提拉女孩衣领往小黑屋走的时候,弥什偷溜到吊绳旁边,捡起看守人拉下的铁棍。刚刚还用来戳“犯人”身体的凶器,摇身一变,成为正义制裁的工具。 弥什踢开看守人,帮女孩解了绳索,又回过身把被吊在水缸上的人们放下来。 可奇怪的是,他们被救下后,一点儿求生的反应没有,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弥什,既不说话,也不往外跑。 “怎么不走?”弥什诧异反问。 “走去哪里?”因为哭得太狠,女孩的声音已然嘶哑:“他们看到没有锁链的犯人走外面,就会直接抓起来,将我们归于叛徒进行处决。” …该死,这倒是弥什没想到的。 不过人是她救的,那就帮到底吧:“那你们先躲起来,晚点我想办法带你们出去!” 弥什拖着昏迷的看守人,将他藏在草丛里面,又用铁板盖的严严实实的。等她回到院外,水缸旁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听从弥什的话,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不。 弥什眯起眼睛,还有一个人没走。 他躲在水缸的后面,体积很小,只露出肩膀和后背,就好像把头和身体都龟缩在了胸前,所以刚刚弥什错眼看过去的时候没发现他的存在。 怎么会有人躲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弥什有些无奈。 她靠近水缸,难得温柔地问道:“你不能躲在这里,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你快去…” 话还没说完,躲在水缸外的身体突然动了。 它以坐姿的高度,缓缓“走”出水缸阴影处,站在月光正好能照到的亮处。 弥什的目光缓缓向下,看到的却是它光秃秃的下半身——腹腔以外的肢干都被拦腰斩断,只剩下不足五厘米大小的肉团,残忍地代替脚掌站在地面上。 弥什看到了这双瘆人的脚,再慢慢向上看去,视线来到躯干穿着的粉色卫衣上。 这件卫衣简直不要太眼熟了! 本来在东南亚穿着卫衣就很有记忆点,更别说,弥什被穿着类似衣服的人追了大半天… 她的目光缓缓向上,落在光秃秃的脖颈上面,脖颈上没有头。 好家伙。 真的是它! 追了她一晚上的无头鬼,第二个夜幕降临之际居然又出现了! 不过它的腿是怎么了?从无头鬼退化成无头无腿鬼了吗? 大概因为缺太多躯干,体积变小了,弥什竟然不怎么害怕无头鬼的存在了。她眼睁睁看着,无头鬼将仅剩的右手伸到背后,然后从阴影处掏出一把铁镐。 就是那种专门用来砸墙,尖端无比锋利,一戳就能戳死人脑壳的大铁镐。 锋利处闪过的亮光使弥什猛然回神,她转身就往无头鬼相反的方向跑。 原以为对方没了双腿,应该不会跑得很快。 可弥什余光回眸,却看到它迈着腹腔下两坨肉团狂奔,就好像一坨大肉虫在飞速移动。 …太可怕了! 现在的无头鬼无论是形象,还是手里的武器,都得到某种意义的升华。 狭长的刀尖在弥什身后挥舞,携带着刀风不断逼近,给她脆弱的后脊骨带来阵阵酸意。 弥什跑着跑着,忽然就心理不平衡了。 她心想:不行! 怎么每次只有她一个人受苦受难啊! 这是恐怖无限空间,又不是什么《弥什的奇妙冒险》! 这样想着的弥什,原本往外逃的腿微微一顿,紧接着猛的左拐,朝她原本来的方向疾奔。 她转了方向,原以为多多少少会阻挡失去双腿的无头鬼的步伐。却没想到,无头鬼很灵活,右手攥着铁镐落地,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居然撑着铁镐像跳钢管一样敏锐转身了。 无论是前进还是拐弯,它都能一步不落地跟在弥什身后。 寸步不离。 “妈呀!”弥什一路跑到罗凡德所在的方向,疯狂敲门,“罗凡德!快开门!!” “怎么了?” 罗凡德被弥什迫切的声音吓到,忙不慌跑过来开门,结果他刚打开门,弥什咻的一下跑了,连留给两人照面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干什么?”罗凡德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空气中,弥什的高呼悠扬传来,说:“让你看看无头鬼长什么样!” 什么无头鬼? 那不是昨天追弥什的怪东西吗? 罗凡德依旧满脸疑惑地看向弥什逃跑的背影,不明白她到底在跑什么,下一秒,“呵呵呵”的身体沉重呼吸声在他脚边响起。 罗凡德低头一看,和一具没有头、也没有腿和左手的鬼面照面了。 锋利的铁镐高高举起,朝罗凡德脆弱的腹腔而来。 在刀风下落的瞬间,罗凡德就感应到危险来袭,迅速掏出两把武士刀挡住不断下压的铁镐。他用尽全力拦住铁镐的动势,却没想到,对方的力气居然那么大。 罗凡德的武士刀被不断往下压,锋利的刀刃已经贴在他腿上了。 “可恶…” 他猛地掀开铁镐,向旁边躲开。 三十秒后,罗凡德加入弥什的逃亡队伍,两个人四只腿,跑得都快起飞了。 可无论往那边走,他们都能用余光瞥到,无头鬼那两坨快速挪动的肉团,还有光秃秃的头。听弥什描述的时候,罗凡德只觉得惊险,可轮到自己也碰到了,他却觉得惊险又恶心。 就很奇怪。 他原本坐在休息室里,睡得好好的,究竟是怎么变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逃着逃着,罗凡德忍不住了,问弥什:“不是!你就是专程过来喊我一起大逃杀吗?” “是啊!我看你两天晚上都睡得太舒服,给你找了一些深夜运动!”弥什回答得理直气壮,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专程跑过来,将同伴拉进无头鬼的仇视队伍里有什么问题。 两人被无头鬼一路追着,从工厂的第三部分来到第一部 分。 也就是那一扇扇铁门紧闭的“办公室”里。 因为是晚上,紧闭了一整天的办公室门一扇扇地解锁弹开了,里面的人也终于可以下班了。不需要工作人员的监督,因为十五人一条铁链的管理方式,会让受害者们自己监管好自己,举报就有奖励,逃跑却要齐心协力,谁都不敢保证十五人里面谁会是卖朋友求荣的小人。 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因为办公室门的打开,弥什跑到走廊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她先是看到很多女孩,都衣不蔽体地坐在地上,而她们的面前是一个又一个的手机摄像头。这是裸.聊诈骗业务。 她们很多都还很年轻,和弥什差不多大,有的人还会哭哭啼啼,有的人脸上是麻木疲惫。 跑过这个房间,有一扇铁门出现了。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惩罚室,里面还躺着一个男人。 他全身都被绑上绷带,可还是有不少血,从绷带缝隙里流出来,于他身下汇聚成一大片。能看得出来,他是受伤包扎后再次挨打,整个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发出死人的酸臭味。 再往前走… 弥什猛地停住脚步,停在一个大夹子跟前。 那是一个六层高的书柜,像屏风一样,诡异地立在大门正中间,所有房间的正前方。 书柜上面…满满都是骷髅头。 仅短暂的照面,弥什也能认出骷髅头上面有一个破洞,很明显,这些人都死在重物撞击下,可是什么东西能一击毙命,活活将人的脑袋打破? 弥什的目光,落在了书架旁边的铁镐上面。 和无头鬼手上是同一把。 一瞬间,她连身后穷追不舍的无头鬼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下同一句感叹在盘旋,那就是:天啊。这么多人都被一把铁镐害死了。 书架旁边还有一句标语:节约子弹,杀人请用铁镐。 明显是给工作人员看的公告。 …呵呵,好讽刺。 草菅人命还要节约子弹,资本压榨到人生尽头的意思咯。 弥什因为这个书架放慢脚步,最后停在原地。以至于罗凡德跑着跑着,猛地发现隔壁没人,只能调头跑回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跑了?” “我受不了了!” 弥什将怀里的东西塞到罗凡德的手里,哗啦啦响声不断。 罗凡德垂眸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把钥匙,上头贴着无数个编码。 他惊讶反问:“这是…” “我从门卫那里偷来的,是脚链的钥匙。”弥什不知道无头鬼跑到哪里了,但这不重要,她有比躲避无头鬼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负责放火烧掉工厂,你负责将她们的脚链解开。” “可如果无头鬼…” 如果无头鬼又出现怎么办? 罗凡德话还没说完,手拿铁镐的无头鬼再次出现了,直直朝他们奔来。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躲避无头鬼追杀的同时,完成烧工厂和放人逃跑两件事情。 弥什二话不说,拿起走廊上的蜡烛转身跑去——看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更改她的计划了。 男宠罗凡德又能怎么办呢,妇唱夫随呗! “我知道了,小心行动!” 他拿着钥匙跑进“办公室”里,迅速给里头蒙圈的人解开脚链。弥什则是一脚踢倒油桶,往电信诈骗的服务器上,点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一时间,火光四射。 无数人从工厂里逃出去。 他们就好像狂欢节里的游客,冒着火光雀跃地跑出工厂,躲进黑暗中立刻消失不见了。只有刷拉拉、刷拉拉的跑步声,好像烟花燃尽的余音。 工厂也因为过于放心脚链管理制度而付出惨重代价。等工作人员披着凌乱的衣服跑出来,大部分“犯人”都跑干净了,只有熊熊燃烧的服务器,无数网络赌博、非法投资的网站停摆。 连詹姆斯也闻声赶来,慌张大喊:“别管那些人了!先救主机!” 与此同时,弥什跑着跑着,发现紧跟在她身后的无头鬼忽然不见了——冲天的火光构成另一个白昼,一个由人工打造的黎明。 属于副本的追杀暗夜彻底结束了。 就这样,刚刚还□□烧的弥什,转身就装作没事人一样,混回詹姆斯的高层团队里。 满脸的不耐烦。 “难得想要参观一下暹粒的工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真的好失望。” “如果是拉斯维加斯,才不会发生这种事,真打脸。” 一句句,几乎是把詹姆斯优秀管理者的面子扯下来,扔到地上踩。 他的表情阴沉,仿佛能滴出黑墨,低声问手下:“是谁开的锁,谁放的火?” “报告!有线人看到,是一男一女” … … 擦! 弥什浑身一震,漏大发了! 一男一女的关键词直指弥什、罗凡德两人,诺大的工厂,只有他们符合这个前置条件。于是詹姆斯狐疑的目光随着看过来,似乎对他们产生怀疑了。 弥什面上冷静,实际脚踝隐隐发力,随时准备要逃跑。 这时,意外忽然发生了——门口传来高呼声,紧接着几个手下压着两个人来到詹姆斯面前。 “放火和开锁的人找到了!” 弥什:欸??? …欸???? 什么情况,哪来的冤大头? 詹姆斯的身影挡住被抓到的男女,似乎是打算亲自审讯,但考虑到刚刚怀疑到弥什身上,作为补偿,詹姆斯决定将对犯人的决定权交给弥什。 他侧身让开位置,态度是对犯人时截然不同的亲切::“弥什小姐您决定怎么解决他们吧。” …弥什? 谢裔猛地抬头,终于在火光里看清站在詹姆斯身边,被众人簇拥环绕的女人长什么样子。虽然换了一套衣服,但是柔顺的长发和精致的五官,无一不直指一个人。 一个他认识,且他觉得不可能在副本见到的人。 谢裔脱口而出:“卧槽,死孤儿?” 话音刚落。 弥什面上浅浅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裔,目光在他脏兮兮的衣服和满是伤痕的皮肤上逗留了很久,然后说… “那就弄死吧。” 第61章 第 61 章 弥什压根没想到, 会在副本里见到谢裔。 这个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到去个超市都要让管家推手推车的富二代小孩, 居然会达到流放标准, 进入无限空间里。 还和她一样能在现实、副本里来去自如。 弥什隔着火光看这张面, 不是没想到谢裔可能是假的,只是副本利用她的记忆幻化出来的, 就像粤东阴俗里会模仿人声音的人皮灯笼一样。 可是下一秒, 谢裔脱口而出的“死孤儿”,证明了他的身份。 …呵。 死孤儿? 他凭什么嚣张? 弥什穿着一身月白色套裙, 干净整洁地站在众人的簇拥下,如同火光中主宰人生死的女神。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趴在地上的谢裔,身上臭了, 脏了,脸上也被划破几道口子。 这才副本第二天, 他就跟从乞丐群里逃出来的一样。 究竟谁更像死孤儿? 想到这,弥什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随意地说:“那就弄死吧。” 新仇旧恨一起报,谢裔得为他的嘴臭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然而她不知道, 她缀着一脸火光暖意的笑意, 说出“去死吧!”的话, 最终成为谢裔的阴影, 他进入副本后最害怕的画面。 因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 弥什在这里有权有势,和他们这些普通玩家不一样。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谢裔脑子里很多问题, 却在当时当下的场景里,完全说不出口。 站在弥什身旁都是手持凶器的恶人, 特别是那位背后两把武士刀的男人,在他喊出死孤儿后,男人就已经把刀从鞘里拔了出来,随时准备要戳他的胸口。 好在被詹姆斯拦下来了。 “弥什,我真的是太喜欢你了。”詹姆斯很满意弥什的“凶残果断”,但他得拦下罗凡德的刀,因为他还有问题要盘问这对“放火放人”的男女。 “你们为什么要放火,又是从哪里偷来钥匙,将我的员工都放走?” 詹姆斯的问题,说得杨阿英、谢裔两人满头雾水。 谁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刚走到工厂门口,还什么都没做,就看到工厂上方火光冲天,黢黑的浓烟不断冒出来,还看到一大堆尖叫逃跑的人。 两人站在路中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却不搭理他们,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下一秒,他们就被工作人员打倒,被押送到这里。 什么放火放人啊,跟他们压根没有关系啊! 杨阿英刚准备解释,可是下一秒,詹姆斯的手下就从她身上搜到了赵汝真的税单,还一张有着手写地址的纸巾。 “赵汝真?” 看詹姆斯的反应,他竟然认识资料上的名字。 弥什装作毫无感情的眼皮缓缓抬起,不经意地听了一耳朵——她有预感,副本线索出来了。 “你们和赵汝真是什么关系,她的家人?” 詹姆斯随手将资料丢进火光里,火焰舔舐着纸张,赵汝真的照片变成一片随风飘扬的炭黑。 “呵,一个没什么用还不听话的女人,居然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找。” 他嗤笑一声,随后喃喃自语般出声:“先是一个老头,然后是你们…怎么?以为把人都放了,就能让赵汝真回家吧?” “别痴心妄想了,你们永远都找不到她,她这辈子都回不了家…” 老头应该指的是来暹粒找女儿的赵老头。 这倒是出乎弥什的意料。 没想到这个老头还挺厉害,居然真找到赌场和电信诈骗工厂来了。 而且詹姆斯的话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赵汝真确实在诈骗工厂呆过,但现在不在这里了。 这和弥什推测赵汝真已死的线索重合,也更让她确信:夜幕出现的无头鬼就是赵汝真本人! 能意外获得这些线索,弥什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满脸感恩地看着谢裔,明明没有说话,可眼睛里就写着:感谢你付出宝贵生命得到的线索,我会好好利用它通关副本,顺便继承你的妈妈和家产。 谢裔:…这特么的,杀人还诛心啊! 詹姆斯一摆手,可怖的安保队立刻上前,左右牵制住杨阿英,谢裔的肩膀,将他们压倒地上。 不远处传来“刺拉——刺拉——”的铁块划水泥地板的声音。 谢裔挣扎着抬头一看,头皮发麻! 那是一把沾满鲜血的铁镐,刀柄到刀背的部分隐隐有些生锈的迹象,可是刀尖处格外光滑,那是无数人的鲜血□□打磨润滑出来的效果,夜色中闪烁着血色的光。 “对付你们这种人,我们可不兴浪费子弹。”詹姆斯“体贴”解释道,让两人死得明白。 光头壮汉高举铁镐,对着谢裔的后脑勺挥舞。 他就好像打高尔夫一样,尖锐的铁镐多次触碰脆弱的头皮,却又及时停下来,重新调整姿势。似乎正在寻找最疼,最容易一击毙命的位置。 “咻——” 铁镐在谢裔脑门上划出一道风,吓得他闭紧双眼,咬牙切齿。 “咻——” 铁镐又及时收回来,明显是在戏耍他。 要么直接杀人,要么放过他,这样不断逗弄谢裔的方式,无疑是在他精神崩溃边缘来回蹦哒。最终谢裔没忍住,低沉大哭出声,眼泪鼻涕齐流,完全不像现实里傲慢无理的富二代。 “等等。” 弥什突然出声,如同一道光照进黑夜里。 谢裔睁着湿润模糊的眸子,期待地看向弥什,希望她能开口放过他。他发誓只要他能活下来,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管弥什叫老太大,死孤儿。 可惜… 救是救了,方式却和谢裔想的很不一样。 弥什喊停了快要碰头的铁镐,语气平缓地说:“只是死,太便宜他们了。既然他们放走员工,那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新的员工。” 她看向詹姆斯,假装自己和他是同一个阵营的伙伴,贴心建议:“咱们工厂得运作,不是吗?” 詹姆斯面露难色。 察觉到这是转机的谢裔,难得放下高自尊,大喊着求饶:“我精通电脑!” “你们要做的什么程序,我都会做,我还能做的更好!” 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更让谢裔感恩自己的电脑天赋。 他虽然高中成绩一塌糊涂,但电脑技术优秀,别说工厂里做的那些低成本网络赌博软件了,就是更仿真的模拟赌场,模拟股市的网页也不在话下。 到时候再偷偷植一个木马进去,外界就会发现他们的坐标,前来营救。 谢裔睁着“我很有用,别杀我”的真挚表情,无声哀求着弥什——两波玩家的对比太强烈了,弥什和罗凡德站在詹姆斯旁边,随便一句话可以决定其他玩家的生死。 而谢裔却只能趴在地上,屈尊降贵地哀求反派,将自己的尊严、自尊心丢到地上践踏。 幸运的是,谢裔的电脑水平打动了詹姆斯。 他侧身看向杨阿英,问:“那你呢,你会什么?” “我也会电脑。” 杨阿英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无论是被抓,还是即将死于一把铁镐,她的反应十分平静,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毕竟早在懂事起,杨阿英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副本里。 她用余光看了弥什一眼,轻叹一声。 技不如人,也没办法。 杨阿英和弥什在浓烟中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瞳里没看到对方,只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光,就好像心头里燃烧的火。 “我们不需要两个会电脑的人。”弥什敛眸看向地面,说:“但是赌场里都是不懂事的大老爷,我需要一个女生照顾我的起居,她就很不错。” 詹姆斯同意了。 资本主义利益之上,物尽其用可比单纯杀掉两个人能创造更多的好处。 就这样,安保队收回手里瘆人的铁镐,反手将谢裔关进地牢里面,还给他的双腿单独上锁。杨阿英则被带到弥什的休息室里,专门负责照顾弥什的起居。 房门一关,罗凡德从门缝里看到詹姆斯彻底离开后,三人才敢谈论副本的事情。 当然,一切都要以弥什为主导。 “分享一下你的线索吧。” 弥什坐在沙发上,气质浑然一体,“我会视内容决定,选择是否共享我的线索。” “你不共享线索也没关系。毕竟你比我们早那么多找到诈骗工厂,线索进度一定比我们快。”杨阿英很上道,立刻将这几天所见所闻告诉弥什。 脑袋上破了一个口的警察。 赌场用斧头给赌客分尸。 试图逃跑的荷官,第一次会摘除器官以使警告,第二次会送到诈骗工厂。 弥什接受讯息,小脑瓜子飞速运转。 她和杨阿英的想法差不多,认为脑袋破洞的警察还能直立行走,代表这个副本存在鬼魂灵异。所以比起这个,斧头分尸和荷官会被送到诈骗工厂的线索很值得分析。 因为她在赌场看到无头鬼的时候,它的造型是——无头,缺失左后,手拿斧头。 等她在工厂里再次见到它,就变成了——无头,缺失左手,失去双腿,手拿铁镐。 如果无头鬼就是赵汝真本人的话,那她的鬼魂形态,可能跟着她的经历变化。 她在赌场里尝试逃跑,于是被斧头拿走了左手,随后二次逃跑又失败后,她被送到诈骗工厂,被铁镐取走了双腿。 不过为什么会没有头? 弥什对这一点很在意,那就是赵汝真的头是什么时候被摘掉的,总不可能一开始就没有吧? 总之,分析至此,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然明了。 弥什要想办法了解“一个失去左手,失去双腿的荷官,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并在下一个地方,见到下一个阶段的无头鬼,想办法凑齐她的尸骨。 不过在进入下个灰产前,还有一件事情没做,那就是找到赵汝真残留在这里的尸骨。 就好像赌场会把尸骨集中放在一个房间里,诈骗工厂又会怎么处理“犯人”的肢体残骸呢? … 另一边,谢裔被关在地牢里面。 这是一个比他在现实里的衣柜还小的房间,混凝土地面上散发着凝固的血液和组织液恶臭,只有小拇指宽度大小的窗户,可以供他稍微透口气。 谢裔这辈子都没这么悲催过,住在比衣柜还小的地方,几乎无法呼吸。 他摇了摇铁门,从走廊大喊:“放我出去!我要上厕所!” 没有人过来。 只有一道戏谑的声音远远飘来:“房间角落有个弹.药箱,那是你上厕所的地方。” 弹药箱?谢裔下意识将放在角落里巴掌大的铁皮箱打开,一股发酵后浓郁的臭味扑面而来,里面居然还有上个住客的粪便! 这让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受得了啊! 再加上从下午开始,他的脑袋就痒得不行,就好像有无数蛆虫在他发间和帽子里乱爬一样。可谢裔怕看到裸露在外的大脑,愣是没敢把帽子摘下来看一眼。 地面太脏,他没办法躺下,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东西,肚子饿得不行。 谢裔心想自己真该死啊,好好的后卫,怎么就接了前线的活?现在好了,不仅有人身危险,还得拿他引以为傲的电脑技术搞电信诈骗。 想着想着,他没忍住,呜呜呜低声哭出来了。 一滴滴泪水夺眶而出,划过脸庞,浸湿衣袖。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看到一个好整以暇的少女,站在牢房门外,笑眯眯地看着他。 长得就和…弥什一样…弥什! 她怎么来了! 谢裔已经顾不上被弥什看到自己落泪的自尊心了,他猛地扑到栅栏跟前,伸手试图够到弥什,却因为双方距离失败了。 弥什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谢裔,浅浅地心满意足了一下。 果然,变形记诚不欺她!这些家里人教不好的小孩,就得送到外面,让恶人们好好打磨一下。看谢裔现在的眼神多善良啊,满脸“信男一生吃素不杀生”的亲切友好。 “饿了吗?” 弥什笑眯眯问谢裔。 “嗯!!”谢裔疯狂点头,他现在不仅很饿,很困还很痛。 可很快,弥什就给他本就痛苦的身躯多添一道伤,一道来自灵魂的沉重打击。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零食,丢到谢裔的怀里。 “赏你了。” 谢裔接过零食,没仔细看外包装,直接拆开狼吞虎咽,几乎没怎么嚼就吞进肚子里了。 直到弥什开口说:“你再仔细看看,不觉得这玩意很眼熟吗?”后,他才停下狼吞虎咽的动作,目光缓慢地落在食物的外包装上, 上面赫然写着:小谢零食! 这特么是他家自己生产的零食,谢妈妈每次拿来招待弥什的零食。 过去他常常嗤之以鼻的食物,居然一转手就从弥什来到他手上,还被他珍重其事捧在手心,仿佛这是什么上帝恩赐般地虔诚食用着。 “你拿我家的东西来赏赐我?”谢裔不可置信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弥什笑眼弯弯,肉眼可见地心情愉悦起来。 她冲谢裔摆摆手指,就像逗弄一条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狗,说:“拿到食物应该说什么?” “…谢谢。” 谢裔被困在地牢里,吃点自己家的东西,还得对始作俑者道谢——怎么不算是灵魂伤害呢? 谢裔emo了。 但他觉得弥什是来救他的,所以比起精神的打压,他更多的是感激和开心。只要远离地牢,远离这个弹药箱,让他去哪里都行。 哪怕是给这个孤儿,不,弥什大佬当狗也可以! 谢裔怀着感恩的心,吃完手里的零食,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弥什,等着她把自己带出地牢。结果下一秒,弥什就说:“吃完了?那就去行刑吧。” 她摆摆手,立刻有手下上前,钳制住谢裔将他带出来。 出,的确是出地牢了。 可怎么跟谢裔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弥什,嘴巴里零食的味道还在不断回温,唇齿开开合合,最后只问出一句:“卧槽,你刚刚给我吃的是断头饭?” “断头饭你还让我说谢谢!” “放开我,我不想死!!” 谢裔被一路拖走了。 他被地牢的看守人带到了一个工厂独立的小黑屋里,它是用废弃材料单独修筑出来的空间,离诈骗工厂的后门特别近。 谢裔被拉进去后,先是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尸臭味,看到地板上层层叠叠的凝固血浆和组织。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专门行刑的房间。 他崩溃大喊:“不是说我会电脑,能留下来帮忙吗?” “弥什小姐让你死,你就得死!” “弥什我错了!我再也不管你叫死孤儿,老太婆了,你别杀我,其实我对你的态度那么坏,是因为我嫉妒你,你天生聪明,我妈又喜欢你,经常拿我和你作比较,她还想把你收作养女,以后好继承她的公司…” “我觉得你抢走妈妈的宠爱,抢走我的家产,我才刻意针对你的,我再也不会了!” 谢裔话还没说完,忽然“砰!”的一声清脆响起。 钳制他的看守人应声倒地。 谢裔一个没留神,摔倒在一大片血污里。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看守人身后望去,就看到了一脸笑意的弥什,神色冷漠的罗凡德,还有表情复杂还觉得有些丢人的杨阿英。 他们三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衬得他刚刚临死前喊出来的独白,像一个破防的妈宝。 丢死人了! 谢裔还不如原地去世呢! 杨阿英看着自己的队友没出息的样子,莫名也跟着尴尬起来,她转身看向弥什,沉稳夸奖道:“果然,用谢裔可以套出行刑的房间,没想到居然在工厂外面,难怪我们一直搜不到。” “还没结束呢。” 弥什左顾右盼,满脸失望:“这里没有尸骨,我们还是得找到行刑后的人,会被送到哪里…” 这才到刑房呢! 总不能真的把谢裔处刑了,然后再看他被送到哪里去吧?..这个副本的线索还挺废人的啊。 弥什缓缓看向谢裔,而谢裔什么都不知道,睁着一双无辜无害的眼睛。 忽然,一阵呜呜呜声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 一行人朝声音发源处走过去,然后他们见到了…久违的杜多金。 弥什烧的那场大火,没有殃及到刚刚进入工厂,正准备调教的他。他被捆绑倒挂在水缸上面,因为无人理会而面色发红,眼球暴凸,一副马上充血而死的样子。 捆绑他脚踝的绳子是那么紧,以助于杜多金双腿的皮肤都开始发紫,变黑了。 大火使看管他的人都跑走了,杜多金万分痛苦却呼救无门,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拼尽全力,最终用婴儿般虚弱的呜呜声将弥什等人吸引过来。 弥什一个眼神,罗凡德砍断绑住杜多金的绳子。 杜多金“啪!”地一下摔在地板上,因为眼球暴凸目不可视,他只能精神混乱冲虚空大喊:“我不会再逃跑了,我求求你,把我的腿留下来吧…” 原来摘掉双腿,是惩罚逃跑者的方式。 那过去的赵汝真是不是也因为试图逃跑,才被摘掉双腿的?难怪她一直躲在水缸附近。 “杜多金,还记得我吗?”杨阿英出声,喝住崩溃乱喊的杜多金:“我是杨阿英!” 熟悉的名字使地上乱爬的这位玩家愣住,仿佛不敢相信有人来救他一样。他慢慢支起上半身,用损伤严重的手去够杨阿英。 许久,他才终于确信,自己被玩家安全救下的事实。 “呜呜呜我想回家…”杜多金揉搓自己的腿,随后用力粗暴地拍打已然变成紫灰色的肢干:“这个副本里的人都不是人啊!他们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好过这样虐待我..” 罗凡德闻言,蹲下身体捏了一下杜多金的双腿,随后摇摇头。 ——倒挂半天有多,血液流不去下面,杜多金的腿已经完全废了。 进副本第一天还小弟簇拥,嚣张跋扈的杜多金,转眼就变成了失去双腿,只能爬行的残疾人。他似乎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甚至想过要求死。 不过死之前,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利用价值。 “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刚行刑完的人吗?” 第62章 第 62 章 话音刚落, 杜多金愣一下,随后疯狂挣扎。 “我不要!你不要把我交给那帮侩子手!”杜多金痛哭流涕,偏偏双腿残废行走不良, 愣是没办法从这里逃走…又或者说, 爬走。 “他们是人, 却比鬼还可怕,你们帮帮我吧…” “听着, 杜多金!”杨阿英半蹲身体, 双手捧着他的脸。 短短时间里,杜多金肥腻的脸颊似乎消瘦不少, 杨阿英双手捧着他的脸,竟还摸到骨头。 “你的腿确实废了,但你别忘了, 这里是副本!”杨阿英低沉镇静的声音安抚了杜多金:“如果你的腿能带来线索,就算你的副本探索成绩, 等你出了副本,就可以花积分治好腿。” “你在副本外的空间不是有很多钱吗?只要通关,你还是那个杜多金!” 杜多金慢慢镇静下来。 说实话,杨阿英的话不仅说服了杜多金, 连弥什、罗凡德、谢裔都说服了。 杜多金残疾的双腿已成事实, 与其为了莫须有的同情心, 还不如将这点发挥到了极致, 找到赵汝真下一个可能抵达的站点。 他们不逼杜多金, 反正现在工厂一片混乱,没人顾得上这边。 火光扑灭后迎来了黎明, 原本人满为患的工厂跑得跑,死的死, 早已人去楼空。 为了补上诈骗工厂的亏空,詹姆斯一定会四处调人。 弥什又有他的信任,摸到他的其他产业是迟早的事情。他们提议让杜多金加入,只是想让他的探索分更多一些,好在副本结束后兑换腰子和健康的双腿。 没有考虑多久,大概几分钟过后,杜多金慢慢点了下头。 不怪其他玩家,要怪只能怪他贪得无厌,推开了赌场的大门。如果他在割腰子的环节,就及时停了下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那你们弄吧,我忍着。” 杜多金重新躺回地上。 罗凡德看向弥什,弥什点点头,他一脚踹开木桶发出巨大声响,将工厂里的人吸引过来。 当然,吸引过来之前,四人都藏好了,只留下杜多金佝偻着身体,揣揣不安地等待敌人。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响起。 行刑房大门被猛地打开,进来两个瘦弱的、典型东南亚长相的男人。 他们看到杜多金,脸上不仅没有不忍同情,还笑嘻嘻地说:“这么大的火,居然没有烧死你这个死胖子,还让你活下来了。” 另一个应道:“吃得那么胖,来这里之前也是个有钱人吧?现在身份调转,你躺在地上,我们居高临下地俯看你,感觉怎么样?” 他们用脏兮兮的手拍打杜多金的脸庞,脸上是病态的、仇富的、且马上被满足的笑容。 杨阿英看到这里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猜中杜多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工厂的人不会杀他,却没猜中行刑的人是两个仇富的疯子。 他们看着杜多金的眼神,就像在看那些平时瞧不起他们的人。 “刺啦——” 其中一人从行刑房墙上拿下铁镐。 他们一个人按住杜多金,一个人将铁镐尖锐的部分,抵在他的腹腔以上,大腿以上没有骨头覆盖的柔软地方。 这是要… 藏在暗处的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只有杨阿英和弥什两人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及时撇开头去。 下一秒,划破寂静白日的尖叫声起。覆盖了尖锐铁物戳进柔软肉.体里“噗嗤!”的声音。等弥什转过来看的时候,可怜的杜多金竟然被一把铁镐,生生勾走了两条腿。 盆骨以下鲜血肆意地流,如果不及时止血,杜多金就会活活血流干而死了。 就算如此,他躺在地上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那一声叫得嗓子都破了,直接失了声。杜多金倒在血泊里,两条紫青色的腿放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截断处还在噗嗤噗嗤喷着血。 如果不是上半身还有点起伏,弥什会真的以为杜多金已经死了。 “啧,这些有钱人就是不经痛!”切腿的人丢下铁镐,发出“哐当”一声,随后熟练地拖着杜多金的肩膀往行刑的地方走。 他的同伴则负责拿他的腿,一只咯吱窝下夹着一个,嘴上碎碎念抱怨道:“每次都是你负责送身体回房间,我负责丢腿,你知道他们都有脚气吧!那一屋子快把我熏死了!” “那你说服詹姆斯先生,让他修改惩罚逃跑者的方式,不要切腿了,或许改成割舌头!” “去去去,恶心死了!” 两人渐行渐远。 弥什看着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立刻做出分散的决定:“我和杨阿英去找赵汝真的腿,罗凡德带着谢裔去看看杜多金在哪个牢房,如果有急救包就给他用上。” “如果遇到詹姆斯,也好解释我们为什么单独在外面。” “是!” 其余三人齐齐回答。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将弥什当作队长,一个可以跟从的领导者。 弥什和杨阿英跟着搬运腿的工作人员,来到一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并趁他锁门的时候,在背后打晕他夺走了钥匙。 地下室打开,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脚气味! 工作人员果然没有骗她,弥什晃了晃身体快站不住了,光是站在这里就觉得全身染脚气,所以为什么人死后脚气还在? 等视野习惯地下室的阴暗,两人齐齐朝里看去—— 忽地就沉默了。 因为地下室里层层叠叠居然都是腿! 它们快堆到天花板上了,唯一的秩序就是脚心统统朝门,其他不管。 诈骗工厂明显没有赌场管理得当,不仅没有专门记录的小本子,同一个主人的两条腿还都没有绑在一起——杜多金的左腿在东南角,右腿却在门口附近。完全就是乱放! 弥什看着密密麻麻的脚心,数了下,居然有400多只,也就是说有将近200名受害者。 要在脚气浓烈的地下室里,从这些七零八散的残肢里面,找到属于赵汝珍的那一双腿,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弥什和杨阿英对视,浓烈的味道使她们不敢开口说话,但眼眸中流露出了相似的情绪,那就是:赶紧把罗凡德、谢裔喊回来,然后让他们两个找。 “天亮后工厂来往的人会更多,要不先记下位置,等晚上再来搜查?”弥什建议道。 “行。” 就在她们准备退出地下室的时候,忽然,一只夺目的粉色牛仔裤管,映入弥什的视野,使她停下来久久凝视着它。 不是因为粉裤管、粉卫衣这么模棱两可的巧合,而是这双腿跟其他随意摆弄的腿不一样! 它被单独放在角落,大腿伤口横切面贴着墙,就像有个人贴着墙角坐一样。 这种独特的摆放方式引起了弥什的注意。 她心想:如果无头鬼是赵汝珍一直存在这里的残魂,那它一定会和在赌场的残魂一样,每天晚上整理好自己的腿。 绝对不会像其他无名尸骸一样,随意放在房间里。 弥什带着这种分析,缓慢靠近这双仿佛刚刚才被摘下来的腿,除了接触面体温冰凉以外,没有任何要腐坏的迹象。 她将裤腿缓缓拉起来,有个“赵汝真”的汉字纹身,小小的,印在脚踝肉最薄的地方。 果然是赵汝真的腿! 弥什和杨阿英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一人抱起一条腿,迅速离开了这个房间。 ** 另一边。 满脸杀意的罗凡德走在谢裔斜后方,走得气势汹汹,已经见风的刀鞘亮着钢铁的精光,吓得谢裔一路上无数次同手同脚,都不会走路了。 他们中途路过无数工作人员,压根不需要演戏,任谁看都知道是押送犯人。 “罗大哥…” 谢裔弱弱开口,恭敬十足地喊了一声。 刚刚他有听弥什呼唤罗凡德的名字,虽然有些纳闷,为啥一个欧洲人面孔叫着中文名,但很明显,现在不是能友好交流的时候。 谁知道谢裔刚喊了一声,罗凡德就把刀贴在他脖子上了。 利刃割破细嫩的皮肤,丝丝生疼。 罗凡德冷言道:“你嘲讽我?” 谢裔:… 啪的一下就跪下了。 哪有啊!!他那么恭谨地喊一声罗大哥,这还有错了? 弥什究竟在副本里是什么人设,又认识什么可怕的朋友啊! 过去因为被无限空间选中,而骄傲自豪,目中无人的谢裔,彻底放下了小少爷的作态。因为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终于认清现实:弥什和她的伙伴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过去总觉得自己是无限流勇士,可以不好好学习,现在看到弥什一边勇闯无限流当大佬,一边全科满分考上名牌大学,就觉得脸红得不行。 拿什么比! 他怎么敢对弥什颐指气使,人家大佬没有直接杀了他都算性格好! 罗凡德冷冷看着下跪的谢裔,他也没有纠正他的名字,而是忽然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再敢叫弥什孤儿,我就会杀了你全家,把你变成孤儿,知道吗?” 谢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说:“知道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罗凡德这才收刀回鞘,半拖半拉地将谢裔,带到了囚禁杜多金的地方。 等工作人员走后,两人站在门口,冲着门缝往里看——这是一个幽黑没有半点光的房间,通室的安静,只能听到杜多金苟延残喘的呼吸声,还有流剩的鲜血偶尔“噗嗤”的爆浆声。 这是转移地点的临时看守所? 还是最终的目的地? 罗凡德看不明白,只能等弥什过来再做打算。 他推了一下谢裔,让他将现在的坐标发给杨阿英,然后两人就像左右两头石狮子一样,蹲守在牢房门口。 等人过来期间,谢裔一直听到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就像海浪冲击沙滩时候的声音,总之一直有东西在动,它想告诉罗凡德,可是侧目看到罗凡德冷漠毫无感情的侧脸,想到刚刚差点死在他刀下的记忆,就不敢说话了。 能有什么东西?总不能是杜多金伤成这样还能乱动吧? 刚刚他们听工作人员说了,像杜多金这种双手、五官还在的情况,可以干点简单的工作,譬如“网恋诈骗”,“杀猪盘”,“养老金电话诈骗”。 他有谈吐,又是大城市里来的,总归活得比很多被困在这里的乡下人好。 这样想着的谢裔,忽视心头隐约冒出的担心,死死定在门口,等弥什和杨阿英过来。 五分钟过后,两人终于到了。 弥什将两只腿丢给罗凡德保管,一条都没有给杨阿英等人留下。不过也正常,因为线索是弥什找到的,搜来的残骸理应归她保管。 杨阿英和谢裔赚点探索分就够了。 分配好“赃物”后,弥什才有时间询问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打听到杜多金要去哪,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网恋诈骗,杀猪盘和养老金电话诈骗…” 罗凡德还没说完,就被弥什厉声打断了:“不对!这个步骤不对,我们还差一样东西。” 天亮后逐渐升起的日头,让工厂内部变得炎热,弥什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可她没有闲着,而是在来来回回地踱步思考。 “小赵被摘掉双腿后,分明是被送出工厂了,她不可能继续呆在这里搞诈骗!” 不然詹姆斯就不会说:“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找到她。” 究竟是缺了什么环节? 难道是…伤还不够重吗? 弥什这个骇人的想法刚冒出来,耳边就听到莫名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她凝神一听,声音是从门缝里、关押杜多金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都别说话!”弥什一声高呼,所有人连呼吸都停下来。 走廊一片安静。 这样一来,哗啦啦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弥什没有谢裔的脑子里什么“海浪冲击沙滩”那么浪漫的想法,她只觉得…这个声音,像极了没有腿的□□在地面上爬行! 弥什一愣,随后猛地踹开牢门。 一束日光穿透人墙照进房间里,如同聚光灯落在杜多金的身上。他没有认命地躺在地上,而是用双腿截断后残留的肉块行走,一点点、一点点爬到了房间敞亮的窗户上。 这个房间估计是专门关押重症犯人,管理人也没想到,会有人会在重伤之后依旧想逃跑,所以房间窗户都没有关,大大敞开,仍由山间冷风进进出出。 杜多金就这么一点点爬到了窗上,坐在最亮的地方。 疼痛坚定他求死的信念,刚刚工作人员跟他说的话,也令他无比绝望,以至于他们刚走,杜多金就拖着疼痛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攀附在窗口。 因为刚刚他们说…“还没有试过断腿胖子的滋味,晚上等我们过来…” …这是要? 杜多金从那两个东南亚男人猥琐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受不了了。 这样被虐待还不如早点死掉! 于是当弥什等人闯进来,他也只是情绪淡漠地缓缓回过头来,面向大家,心神恍惚地说:“我好痛,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好想死。” 熟悉的剧情再度袭来,弥什下意识就想点击回档。 可杜多金坠楼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她才切到存档的页面,人就已经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砰!”的声音。 杜多金死了? 弥什几个健步冲到窗边,由高向低往下看。 六层楼高的工厂,杜多金先是撞在钢条横生的大楼未完工处,然后脑袋摔在二层窗台,最后直直摔进水泥地板里。 人绝对是死透了。 杜多金的脑壳都摔裂了。 他的躯干被钢条分割得七零八碎,整个人就像破开的拼图一样,躺在灰白色的毛胚地上。正面恰好对着楼上,死不瞑目的眼镜死死看着弥什等人。 这让弥什想起三岛的死亡,她抓着窗台的手微微颤抖,十指用力扣住不锈钢窗框。 一旁的罗凡德不知道三岛自杀的详情,还以为弥什是看到玩家死亡后,太震惊了而已。 李豫成诧异弥什的反应,他不知道弥什有亲眼见证朋友自杀的阴影,所以什么都没做。 直到沉淀已久的好友联系列表,忽然发出叮叮的提示音,才勉强分走他的一丝注意力。 李豫成定睛一看。 好家伙,居然是梁砚行发来的信息。 两人在新手村的时候浅浅加了联系方式,而后一百多年,两人争锋相对却从来没有联系,这还是梁砚行第一次主动发短信找他呢。 他本想直接删掉梁砚行的信息,以示报复,可想了想,还是打开了。 梁砚行说:【弥什心情不好,你摸摸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她。】 李豫成:… 不是,究竟是谁在玩恋爱游戏啊! 梁砚行隔空发来的消息,让李豫成有种:其实自己才是恋爱游戏npc,是梁砚行在操控他玩恋爱游戏! …真晦气! 说是这么说,想到弥什现在心情不好,李豫成还是十分口嫌体正直地回游戏里。 然后按照梁砚行说的那样,轻轻拍了一下弥什的肩膀。 带着温热的手掌落在冰凉的肩头上,修长的手指尖半是俏皮,半是安慰地捏了捏肩膀,十分符合李豫成的形象。 安慰了,但没有完全安慰,试图用小动作调节弥什的心态。 弥什侧目看了李豫成一眼,浅笑道:“怎么回事,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当然不像他了。 因为这是拥有许多共同记忆,且细心温柔的梁砚行才会做的事情。不过李豫成还挺高兴,因为弥什可以迅速发现他和梁砚行之间的不同。 至于弥什的疑问?李豫成耸耸肩,能安慰到弥什就是好办法,管它是谁想出来的? 几个大口深呼吸后,弥什终于调理好状态了。 她带着几个人一步几节楼梯地往楼下跑,来到杜多金躺尸的地方。 工厂都在忙忙碌碌,再加上杜多金跳楼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喊叫了,没有人发现他死了。 弥什等人站在他的不远处,面上均是相似的眉心紧促。 他们已经不是新手玩家了,比起浪费时间感叹玩家的死亡,还不如集思广益,想想玩家自杀能挖出什么副本线索。 “怎么就自杀了?”谢裔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杜多金不自杀,他们就能顺着他的动向,找出赵汝真分散各地的尸骨了。 自杀在恐怖副本里,是最没有经济效益的行为了! 弥什冷眼瞥了谢裔一眼,说:“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大的心脏,可以安然接受命运的突变。如果你谢裔不是遇到我,你以为你的下场比他好到哪里去?” 谢裔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弥什手上估计要磋磨很久,才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就在四人两两分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的事情,阴影处忽然“站”起来了一个人——它只有半人高的大小,再加上行动缓慢,以至于它的手搭在弥什身上了,众人才察觉异样。 弥什感觉到动静,回头看去。 杜多金那张被摔得七零八碎的脸,就这么直愣愣地贴过来,停在她口鼻不远处。 明明死去的玩家,却站起来了! 弥什可以从杜多金的身体缝隙里,闻到血肉的味道,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杜多金是用内脏走路的——由于他的躯干已经摔碎了,所以他只能将一大串内脏摊在地上缓慢挪动,还十分细节地少了一个腰子。 内脏气管血管连接着杜多金的脑袋,他的身高也只剩下小腿的高度。 弥什都看呆了。 这特么是人还是鬼啊? 只见杜多金仰着脑袋,眸里情绪惶恐万分,像极了人类。他慌张地说:“我没死?” “我怎么还没死?我感觉我好痛,救救我…” 早在弥什观察杜多金的时候,杨阿英就从地上捡起残留的钢条,准备插进他的内脏里了。 她高举武器,刚准备下手。却被人拦下来了。 “你干什么?”杨阿英诧异看向自己唯一的同伴,谢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拦自己:“杜多金已经变成鬼了,如果我们不立刻解决他,晚上会有大麻烦的!” “我知道,但我觉得杜多金没有死…” 谢裔急慌慌解释。 可时间不等人,杜多金已经注意到杨阿英的动作,急慌慌就要转身逃跑了。 杨阿英急着要去解决后患,猛地推开谢裔,两人推搡间,谢裔脑袋上的帽子被掀翻了,露出他那不断蠕动的恶心脑袋。 谢裔摔倒在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等他擦点眼泪睁开眼睛,就发现所有人都没了动作,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你们…怎么这样看我?” 谢裔攥紧裤腿。脑海中,那位破头警察的下场一闪而过。 第63章 第 63 章 当初他怎么对待破了头的警察, 现在就得担心别人怎么对待他。 饶是这里没有镜子,谢裔看不到用帽子闷了一个晚上的脑袋,他也能从大家的目光中, 窥探出他如今的惨状。 一定比那个警察还要瘆人。 奇怪, 见风了, 脑子却比之前还痒了。 谢裔下意识抬手挠了挠伤处,却摸到了一只只正在蠕动的东西。他不可思议拿下来一看, 发现居然是白胖胖的蛆虫, 多只触手还攀附着半截他的血肉。 “啊!” 谢裔猛地丢开虫子。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推开杨阿英等人跑到院子的水井处, 朝漆黑反光的水面望去——男孩一脸惊恐,平时整齐梳起的头发已然散落,他的手指颤抖地掀起散落的刘海, 赫然看到,伤口上爬满了白黄相间的蛆虫。 淋雨又晒干, 还一直用帽子闷着伤口,能不长虫吗? 可大脑突兀地掉出一半,蛆虫随意在脑沟里进进出出,还有一些仿佛跑进他头皮里了, 谢裔能明显摸到头皮底下凹凸不平的起伏。 他有些崩溃地回眸, 却看到众人警惕的表情。 “我不是鬼!” 谢裔第一句话就是自证身份。 这也是他为什么拦下杨阿英杀杜多金的动作, 因为他和杜多金一样, 受到致死的伤害, 可他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能感受到每一口呼吸在身体里的运作, 怎么能算是死亡呢? 可他也知道,这么瘆人的伤势, 换做谁都不会相信他是正常人,所以谢裔喊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后续了,只是站在原地抹眼泪。 泪水和蛆虫一起啪啪往下掉。 “哗!” 什么东西被扔了过来,谢裔下意识抓住,发现是他掉在地上的帽子。 经过一天一夜的生死生存,帽子沾满血污,靠近伤口那一面还黏着已经死去的脑组织。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扔帽子的人。 看向弥什。 “这里刚好有口水井,把头洗干净,那么多虫看着恶心死了。” 弥什绝口不提鬼的事情。 她看着不人不鬼的谢裔,表现出来的反应却是:把同一道数学题翻来覆去讲了无数次,而谢裔依旧没听懂时一样的无语表情。 她的反应让谢裔差点以为,他脑袋破了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高考再少30分而已。 “这里是副本,不是现实,只要能通关出去,其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弥什淡淡的语气说服了谢裔,也说服了所有人。就连刚刚手握钢筋准备暴起的杨阿英,也“啪!”地一下扔掉手里的武器,扭过头不说话了。 谢裔愣愣拿着帽子,跑到水井里洗头。 等他把虫子和坏死组织洗掉后,之前一直忍受的头痒终于消停了。除了耳边偶尔嗡嗡响,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好像大脑本来就应该裸露在外,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飞速洗完头后跑到弥什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弥什姐。” 哎哟。 如果不是要维持大佬的逼格,弥什真想阴阳怪气一句“怎么不叫老太婆、死孤儿了?” 但是侧目一看谢裔半掉不掉的大脑,想了想,还是算了。 唉。 挺可怜的。 本来就只能上二本的脑子,现在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分了。 大家达成共识,默契地忽视谢裔的异样,可这样一来,要怎么对待杜多金就是问题了。 杜多金和谢裔不同,谢裔还能勉强维持一个人样,帽子一戴,就跟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杜多金只剩下脑袋和内脏了,哪有正常人看到一副软趴趴的肝脏在地上行走,不会像杨阿英的反应一样,只想杀掉他? 众人陷入苦恼。 弥什左顾右盼,忽然发现:“欸,杜多金人呢?” 刚刚杜多金在杨阿英暴起的时候试图逃跑,可因为行动速度太慢,没能引起关注。 现在回过神一看,瘆人的肝脏早已消失原地,如果不是地上还留有杜多金破碎的身体,还有拖曳后拉出来的血迹,弥什差点以为是幻觉。 “找找!”“罗凡德顺着血迹追去去,“他就一副肝脏,走不了太远。” 几人跟着内脏拖曳在地上的血迹往前走,绕过一个拐角,就看到茂密的草丛里,有个黢黑的脑袋正在缓慢爬行着,它就像一个长着人头的爬行生物,通过猛烈的呼吸控制肺部,好让一松一弛的内脏带动自己往前走。 有时候觉得内脏走得慢了,杜多金就会把头低下来,用下巴拱着自己前进。 他脸上是着急的,想要快点离开的表情,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自己地挪动,速度极慢。 …真的不像是个人类了。 还没等弥什等人上前,“哗啦啦”的鞋子践踏草丛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们只能停下要上前搭救的脚步,躲在草丛里看来者是谁——是工厂的工作人员们。 奇怪的是,他们看到杜多金的诡状后,居然没有露出半点诧异的表情。 其中一个人熟练地抓住杜多金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沾满泥土的内脏向下垂,杜多金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惶恐不安。 “怎么回事,怎么死成这样了还没有被送走?” 抓着杜多金的人应该是个高管,他质问后,很快,关押杜多金的人就被带上来了。 那两个东南亚男人看到杜多金的惨状后,大惊失色,生不出一点儿晚上再来的兴致了。他们跪倒在地上,口齿不清地说:“刚刚他只是被摘掉双腿,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至于现在…别说工作了,杜多金连敲键盘都费劲。 高管疲惫揉了揉眉心,随手将杜多金扔到那两个东南亚男人身上:“他都这副模样了,也没法在工厂继续呆下去了,送去农场吧。” “是…” 东南亚男人不顾杜多金疼极的表情,直接抓着他的的头发拖行。 这完整的一幕落在弥什的眼中。 托杜多金自杀的福,副本的下一个线索终于出现了,那就是:农场。 不过什么是农场呢? 赌场是典当买卖;工厂是电信诈骗,那么农场是什么…难不成把杜多金做成饲料吗? 弥什决定要跟着杜多金去农场。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想办法在不引起詹姆斯怀疑的同时,说服他主动邀请她去农场 这不算难事,先前詹姆斯就想让弥什来见证他的诈骗王国,他的奖牌,他的储蓄小金库,结果一场大火烧光了他所有的炫耀资本。 还被弥什各种反讽:“就这?就这??” 现在的他迫不及待想让弥什看点更厉害的东西,好跟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比拼比拼。 所以弥什只是在经过运送杜多金的车旁,随意提了一嘴,就得到前往农场观看的机会。 还顺便借着敲打谢裔、杨阿英的借口,把他俩也捎上了。 不过一个是高层,一个是俘虏,待遇自然不同。 弥什和罗凡德乘坐单独的越野车,谢裔和杨阿英则是被绑在车顶上,吹得脑壳疼。 这一路上路况糟糕,再加上开得快,车子疯了一样颠簸。坐在车里的弥什、罗凡德还好,觉得难受还能睡一会儿。 被绑在车上的杨阿英、谢裔就不行了。 谢裔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脸色青白。摘掉帽子,伤口处又掉了一大坨大脑出来,他随意用手指塞了回去,惹得其他几人一阵反胃。 “谢裔,虽然我们不在意,但你也不要表现得那么像鬼行吗…”弥什无语道。 主要是她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给谢裔补课了。 一看到他,就想到他随手塞大脑的行为,瞬间什么好为人师,乐于助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过挺奇怪的,谢裔都把手指插进大脑里了,都不会疼吗? 弥什好奇便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谢裔回忆了一下,说:“刚开始被敲破脑袋的时候疼,还有蛆虫在上面爬的时候挺痒的,后面就没什么感觉了。” 按理说,脑子受伤这样的伤势只会越来越疼,直到脑死亡才对。还有杜多金的内脏走路,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可除了玩家们,副本NPC都习以为常——证明这种不正常的状态,在副本里是正常的。 弥什隐隐摸到这个副本世界观的边缘,可她需要一些更直观的证据,佐证他的猜想。 这时,一束车前灯打上来,掐断了四人的互动。 是押送杜多金的货车到了。 等这辆脏兮兮,外壳全是泥巴的货车开到跟前,刚刚还在抱怨车顶辛苦的谢裔不说话了,因为比起他们,杜多金的待遇似乎更惨无人道一些。 他就像是货物,被丢到后车厢里,如同货物一般摇晃。 工作人员把后车厢打开,出乎意料的是,陆陆续续有人下来——和杜多金一起被送到农场的人不少,有在赌场里当掉四肢,只剩下一副躯体的人彘,还有没跑出昨夜火场的人。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重伤,因为跑不出去,干脆投身火海一了百了。 炙热焚烧他们的身体,常人无法忍受的温度迅速攀爬至全身,有人全身皮都被烧掉了,有的人声带听觉都被烧坏了…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人却还活着,还被带到这里来了。 一个新的、未知的、比起工厂只会更差的地狱。 也因为如此,从车上下来的人各个神情麻木,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的感觉堪比地狱。 他们排着队,整齐有序地走进一个有着巨大牛棚的小农场里面。弥什等人则跟在最后,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留神观察附近的异样。 牛棚外放着好几个木箱子,里头用稻草包裹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罗凡德单手拎起箱子,箱子缝隙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像是牛奶?” 罗凡德用他的过往经验作答。毕竟农场、牛棚、木箱子、叮叮当当互相敲击的玻璃瓶,很容易让人想到畜牧业和年制品这种东西。 对此,弥什选择沉默,保留意见。 她可不相信一个搞赌场、诈骗的团伙,会忽然爱上田园,搞起正儿八经的畜牧业。 带着这种警惕,弥什主动推开了牛棚大门。 日落后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塞进来,照亮牛棚里景象。 明明是夕阳西下,日落农场的美好景象,可看清牛棚内部的众人却屏住呼吸,后退一步。 因为牛棚两旁被圈着的,不是牛,是人啊!! 他们像牛一样,被关在牛棚里面,没办法穿衣服,像动物一样睡在湿漉漉的稻草上面。再加上牛棚的层高太矮了,所有人都被迫蹲坐在地上,想要去哪都必须爬行。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是光溜溜的牛,没有一点儿高等智慧生物的样子了。 最值得注目的,不是恶劣的生活环境,而是绑在人们身上的输血管。 取代牛棚吸奶器的,是一个个精密的抽血工具,一根根粗长的输血管从仪器连到牛棚,扎在牛棚里的人身上。有的吸血针头扎在手臂上,有的扎在大腿上,有的干脆扎在胸口。 输血管时时刻刻有血进来,没多会,就有一个350ml的牛奶瓶子被装满了。 工作人员随手将瓶子卸下来,装进写着“O”的牛奶箱子里,然后换上一个新瓶子。 输血还在继续。 被一瓶瓶地抽干血的人脸色发黑,嘴唇发干,一副马上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工作人员却一概不见,见手臂抽不出来血了,就换一个地方扎,总有能抽到得地方。 见此景象,弥什忍不住喊住了工作人员一声,说:“他好像快要不行了。” “别管他们,他们都是装的。”工作人员咧嘴一笑,像是恶魔评价自己的地狱一样,说:“人体有4000毫升的血呢,现在还没抽满半个箱子,没那么快出事!” 说完后,他隔着栅栏,用驯马鞭打了男人的小腿,恶狠狠地说:“别以为老板人美心善,你们就可以装模做样逃过工作。” “今天每人抽十瓶血,达成目标的人可以休息三天,晚饭吃豆子,不能的人…你们懂的。” 牛棚里的人一听可以休息,疯狂挤弄抽血口,想人工挤出一点血来。 还有人忍着疼痛开始倒立,人工下血。 只是为了能休息三天,又或者是为了晚餐的一些豆子,他们做出各种窘迫逗趣的动作,逗得工作人员哈哈大笑。 工作人员跟看戏一样观看别人的悲剧,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换瓶子去了。 弥什等人却笑不出来。 只要是个正常人,此情此景之下不会有任何情绪,因为太悲惨了,连同情也显得虚伪。 不过杜多金人呢? 他也要被关进牛棚里抽血吗? 弥什左顾右盼,终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杜多金的身影。 房间是一个简陋诊所,里面有个医生打扮的人正在记录所有“畜生”的血型和疾病情况。 当然,很多人都是一问三不知的。 在来农场之前,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又有什么传染病。懵懂得很。 医生只能现场先抽一管子血,送去检测再做记录。 轮到杜多金了。 医生一看杜多金的状态就跟押送他的工作人员发脾气:“我之前都说了,这种级别的内脏就别送过来了,你看这内脏脂肪都超标了。” 工作人员唯唯诺诺,“那送去抽血?” “只剩下一条大动脉,你让我怎么抽,一抽他就死了!” “死了”的这个词一出来,杜多金原本暗淡的表情立刻鲜活起来,他想让医生杀掉他,奈何嘴里塞着布条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 医生拨弄着杜多金的内脏,露出一个很棘手的表情,说:“这样吧,我先用手术刀剃掉内脏表面多余的脂肪,就当是人工抽脂了,然后你们养几天送到卖家手上。” …手术刀剃掉内脏脂肪? 就当作是人工抽脂了? 弥什听到这话,都觉得胸口一阵阵疼。 看谢裔、和杜多金跳楼后的反应就知道了,他们受到重伤后虽然没有死,但该有的疼,一点儿都不会少。 这种无良医生肯定不给杜多金打麻药,这不得活活疼死他? 连弥什都能意识到的事情,杜多金自然也能想到。 于是无良医生话音刚落,他的脸色骤变,夸张的五官连同疯狂颤抖的内脏都在抗拒。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他用眼神哀求医生,医生却置若罔闻,转身就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就在杜多金即将被提到手术室时,弥什及时站了出来。 她余光装作不经意瞄了一眼医生的工牌,然后说:“你好,杰克医生,我是詹姆斯派来巡视农场的负责人,我叫弥什。” … 詹姆斯派来巡视农场的负责人?? 谁啊,弥什吗?其他三人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弥什在那胡说八道。 医生将杜多金放下,抬了抬眼睛,仔细打量一身白衣的弥什:“新来的负责人?” “是的。” 弥什理不直气也壮。 反正被戳穿就回档呗,她能有什么损失。 而且这里可是05年的东南亚,有手机但是少信号塔,再加上这是边境,通讯更不发达,这些都是弥什敢在农场胡说八道的底气! 也因为如此,她自信满满的表情成功骗到了医生。 医生沉默几秒钟后,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说:“詹姆斯没跟我说过,既然是负责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带我们参观一下农场,可以吗?” 话音刚落,日落彻底结束。 因为没来得及开灯,少了日光的照亮,整个诊所昏暗下来。 医生见状看了一眼手表,破天荒的,竟然拒绝了弥什的请求。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晚上的农场不安全,我劝你们早点回休息室里睡觉。”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顺手把杜多金扔到病房里关起来,挂上锁头。 其他还没检测完的病人安静有序地走出去,徒留弥什一行人在原地。 一时间,弥什都不知道医生是嚣张到敢直接拒绝老板,还是真觉得夜晚的农场不安全了。她等人都走空后,打开病房的锁,将杜多金抓了出来。 嘴里的布条拿掉,杜多金已经在剧烈的惊恐下说不出话来了。 弥什叹了一口气,说:“你看你一心寻死,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还不如好好活着呢?” 杜多金的嘴唇颤了几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办法活着吗?我真后悔啊,我当初就不该进赌场,还害死我的兄弟,把自己变成这样…好痛,好想死。” 得,又开始想死了。 弥什直视杜多金,一本正经地说:“你在无限空间不是还有一整个阿里巴巴的宝藏吗?你难道就不想活着回去,继续花钱过日子?” “你舍得你那一大堆财富吗?” 为了鼓励杜多金,她还把谢裔拉过来,给他看谢裔破开的脑袋,一大坨大脑垂落蠕动。 弥什感觉自己像正能量满满的讲师,就差把各种好人好事掰开揉碎塞进杜多金的脑子,好在,阿里巴巴的宝藏似乎提醒了杜多金。 他喃喃自语:“对,还有宝藏,宝藏不能便宜其他人。” “对啊!宝藏不能便宜其他人!”弥什激励道。 忽然,她的手心感受到湿润感,垂头一看,发现是杜多金把心脏放在她的手心上了——因为没有手,他只能用器官代替,脏器触摸的皮肤湿漉漉的,就像被爬行动物走过一样。 弥什:… 姐那么用心激励他,他怎么还恶心姐捏? 忽然,一道突兀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玩家)弥什继承(玩家)杜多金的宝藏。你是新的阿里巴巴,装载万千财富的金库将会为你打开。】 【检测到玩家并非长驻无限流,阿里巴巴的宝藏将开在你所在的面位,供你使用。】 … 什么意思? 弥什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变成阿里巴巴的宝藏主人了? 下一秒,杜多金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进了装着许多手术刀的箱子里,红着眼在里面打滚。 ——持续不断的巨疼已经让他丧失活下去的目标,继续呆在这里,只会多受几天的罪。 所以杜多金选择自我了断,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才会过上小偷小摸的生活。 他人生唯一的高光,就是偷走了阿里巴巴的钥匙。 而现在,他将这唯一的高光送给了临死前不断鼓励他的弥什,然后毫无遗憾地自杀了。 锋利的手术刀扎破了心脏肾脏,没多久杜多金就闭上眼睛,彻底不动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弥什反应过来后,整个箱子都是血液,还有肝脏的碎片。 唯一完整的,只剩下一颗紧闭双眼的头颅。 弥什:… 夭折咯! 白讲那么多话了。 她无奈转身,却看到一脸不可言状的谢裔等人,端着的是狐疑难懂的目光。 “干什么?” 弥什不解。 谢裔乖巧道:“这就是大佬的计划吗?”高!真高!临死前还榨出了一个宝藏出来。 弥什:… “…别说这种话,我真的是个大好人。” 一个被灵异守护,还继承宝藏的大好人。 第64章 第 64 章 “说回正经事。”弥什打断众人的乱想, 试图挽回风评:“你们没发现,这里的人很难死吗?” 她指了指杜多金,又指了指谢裔, 说:“还有外面那群每三天就要抽4000毫升血的人畜们, 如果在现实受到这么严重的伤, 早就挂掉了。可是你们、他们都还活着。” “之前我在赌场就见过,有人典当大脑, 心脏这种必死无疑的器官。我以为这是典当别人的器官才产生的交易, 但是刚刚直观地看到农场景象,我觉得我的想象力可以再大胆一点。” “譬如…在这个副本里, 无论受到多重的伤,都死不了。” 罗凡德蹙眉,提出反驳意见:“可是杜多金死了。” “不, 他没死。” 弥什空手将杜多金抓出来。 托只有内脏和脑袋的福,弥什居然一只手就能把杜多金拿起来了。 她将脑袋平放在手术台上, 凝神观察,众人这才发现,他的鼻腔居然还有微弱的呼吸。 明明锋利的手术刀将他的内脏刺得全是漏洞,鲜血碎屑遍地, 可杜多金依旧没有如愿死去, 他只是疼得晕过去而已。 只要仔细看就会看到微弱的呼吸, 还有近乎没有但存在的心跳。 … 这也太惨了。 众人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求生不能, 求死不得。 “所以我怀疑, 我们遇到的压根就不是鬼,而是一个个七零八散的人。” 弥什一句话, 就将人鬼并行副本推翻了。 如果按照“副本里人永不死”的推论,当□□泯灭的时候, 它的灵魂将永久留在这里。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跟灵异没有关系,因为无论是□□还是灵魂,归根结底都只是人。 区别只有肉身存在多少而已。 听到弥什的结论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过沉默理由各不相同罢了——罗凡德是在放空;杨阿英是在思考,至于谢裔则是在惶恐。 谢裔惶恐,是因为他忽然想起那位可怜的、被他埋进地里的警察。 如果受重伤还淡定乱走是这个副本的常态,那那个警察岂不是…活人? 杜多金只剩下一颗脑袋都活着,那个警察只不过被掀掉一层头皮,就被谢裔、杨阿英合伙,整个人活埋进土里。 如果他没有死,如果他在土里还活着,窒息着,那他得有多难受啊? 意识到这点的谢裔浑身不自在,但推副本事关重要,他也不好提出离开一下,回市中心挖人。 于是他只能站在这里,焦虑地疯狂抠手指。 “探索分往前进了30%了。”杨阿英忽然出声,肯定了弥什的分析:“确实是纯人类恶意副本,现在进度52%…诶,.奇怪。” “怎么了?” 杨阿英是在场人中最了解无限空间和副本的人,立刻指出了进度分的问题。 “按理说,我们已经收集了手骨和腿骨,完善了世界观,还差躯干和脑袋就能集齐正副尸骨,怎么会只有52%呢?应该有70%才对。” 这是普通的寻人任务,收集尸骨不应该是最大的探索分吗? 就证明有一个更重要的线索,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而它正是副本最大的秘密。 弥什颔首,她也觉得线索还差一点东西,可没有到最后关头,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就好像粤东阴俗剧本里最后直面五山大神一样,藏匿其中却又在副本里无时无刻存在。 忽然,余光间一个白影晃过。 弥什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发现只是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从墙后走过而已。 高耸的墙面挡住那个人所有的躯干,墙内人只看到一个帽子露出来,所以弥什只是扫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一个从墙角走过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 … 等等? 弥什原本收回的目光猛地惊醒,再次看过去。 这堵墙至少两米高,什么人那么高,还能让帽子从墙头露出来啊! 弥什刚准备走过去看看是啥,忽然想起这里不是《弥什的奇妙冒险》,转头就将所有人喊上:“那边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应该是无头鬼,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是什么吧!” 罗凡德:… 看个鬼,怎么说得跟去看热闹一样? “应该不用过去了…” 谢裔弱弱开口,眼睛望着某处固定不动,眼瞳不住颤抖。 众人朝他看呆的方向看去,赫然看到,一个开膛破肚的高瘦身影,正静悄悄坐在诊所窗前。 他的身体朝内,“凝视”着房间内部。 准确来说,更像是凝视着杜多金的内脏。 开膛破肚并不是胸口划一刀,肉往两边扒拉的意思,而是胸口的部分,内脏骨骼完全空掉了。只有半截属于后背的肉能证明那里曾经是胸口。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既然是赵汝真的身体,那经过赌场、工厂、农场的她,自然是没有头、手、腿和肝脏的。 它站在那里,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的影子。 唯一和人类沾边的东西,只有瘦削的锁骨和一只右手了,也因此它只能坐在窗台上,乍一眼望去仿佛有一个人蹲在窗台下。 无头鬼抬起仅剩的一只手,放在玻璃上,缓缓下落… 这只手之所以保存,估计是工厂和农场都觉得保存手臂麻烦,干脆将这只手臂完整留下来。但对弥什等人来说:赵汝真还保留着右手,是一件极其致命的事情。 因为保留着右手,就证明它有攻击性,会伤害玩家。 房门距离窗口太近了,弥什等人的退路只有两条——要么无头鬼在窗外,他们守在房间里,要么无头鬼进来,他们周旋趁机跑出去。 总之不是能随意逃脱的境遇。 所有人警惕盯着无头鬼的动作,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时,无头鬼抬手,哐当一声打碎了玻璃,从窗外跳了进来。 因为没有身体,它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仅靠一只手撑在地面,就能迅速移动。 等弥什等人反应过来,它已经俯冲到手术刀箱子前,修长的手指抓住了杜多金切落的肝脏。这是杜多金在手术刀上翻滚掉落的脏器,锋利的刀刃正好切段器官,完整的肺部掉落在里面。 无头鬼捡起了这片肺,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塞进了体内。 弥什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不是无头鬼往身体里塞内脏的行为可怕,而是她意识到无头鬼在做什么… ——它在找自己的脏器。 先前遇到两次无头鬼,它都在寻找自己的器官,一次是在器官收纳室里,它抱着自己的左手,一次是蹲守在水缸旁边,盯着正在受刑的人们。 每次行动都跟它缺失的器官有关。 按照行动逻辑推理,这第三次就是在找它丢失的肝脏了。 如果杜多金的内脏不匹配,它就会将目光放在别的脏器上,譬如她们身体里健康的内脏… 弥什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她眼睁睁看着无头鬼装上杜多金的肺部后,似乎感受,还是沉默,总之没了反应。 就在其他人以为异常结束的时候,它忽然暴起! 无头鬼猛地扯□□内的肺部,直接捏碎。 肺部就像气球一样,发出“啵!”的气泡音,随后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和肺部爆破一起发出的,还有弥什竭尽全力的一生高呼声。 “快跑!” 她喊完直接夺门而出,身后跟着唯命是从的罗凡德和危险预感强烈的杨阿英。 三人脚步飞快,咻咻就跑到了诊所门外。 只剩下不明所以的谢裔,没反应过来,落后了一步。 他一边迷茫一边跟风往前跑,偶然间回头,就看到无头鬼从箱子里抓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手术刀的长度宽度堪比剃刀,却比剃刀锋利几百倍,抓在手里时会反射出亮晶晶的反光。 与此同时,无头鬼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也就是腰子那一块… … “卧槽!” 谢裔跑得快飞起来了。 这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弥什反应那么快了,感情这是久病自成医——鬼就做了一个开头,她就知道它要干什么啊! 四人埋头往前跑,压根不敢回头,生怕跑慢一步,就被抓住挖内脏了。 弥什利用截图功能,往背后拍了几张图片。只看了一眼,她就更加不敢放慢脚步了。 截图里一个只剩下躯干和右手的鬼,拿着剔骨刀般的手术刀追在身后,爬行动物般速度惊人。只要被抓到,不难猜测出落单者的下场。 四人被追着,在农场里跑了一圈又一圈。 只要耗到天亮就行,耗到凌晨降临,受到副本制裁的无头鬼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出来了。 可问题是,他们的体力,真的能支撑一个晚上吗? 弥什看了一眼系统时间,这才过去半个小时,谢裔已经精疲力尽了z。 他气虚地喊了一声:“弥什姐,我没有力气了…” 之前谢裔都在当后卫,体力没有常驻前线的罗凡德、杨阿英那么好。 别说他了,普通女大学生弥什也快跑不动了,如果不是罗凡德和李豫成一边拉着她一只手,她早就跑不动原地摆烂了。 现在的她完全是被两人吊着的猫命,一只快要躺平的死猫。 这样下去不行! 弥什冲大家喊道:“分开跑,去找农场存放内脏的地方,把无头鬼引过去!”——让它自己去找脏器,别来霍霍他们这些健康的内脏。 弥什话音刚落,率先往右边跑,其他人则分开不同的方向。 她的计划很好,但她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她身上有怪物buff。 一旦四个人分开后,无头鬼会毫无规律地选择她,她刚往右跑,无头鬼想也不想立刻跟上来,罗凡德“shit”了一声紧跟而上,其他两人则在发现安全后都慢慢停下来休息了。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罗凡德追无头鬼,无头鬼追弥什。 弥什冲刺的脚都不带停的,一边跑一边悲痛大喊:“为什么啊!!” 为什么只有她那么惨! 只有她全天候无差别地直面无头鬼的追击! 弥什猛地跳进牛棚里。 此时是堪堪傍晚,不应该是睡觉的时候,可牛棚里的人们没日没夜的被抽血,都神智不清了。及时弥什带着瘆人的无头鬼闯进来,他们也没有半点反应,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无头鬼似乎也对这些被关在牛棚里的人没有兴趣。 它的目标只有弥什,手术刀冲着她腰子的高度,不断挥舞做出穿刺的动作。 有好几次,刀差点划到弥什的身上了,幸好有李豫成在后面及时推了一把,才没有真正见血。可也因为如此,弥什的逃跑速度在不断的攻击和躲避之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一个木桶横在去路。 弥什一时躲避不及,被这个木桶绊倒。 好在即将狠狠摔到地上之际,罗凡德飞扑过来,接住了她。 两人摔作一起,摔在一团。 苦涩的稻草味道在弥什的舌尖弥漫,随后是厚重的血腥味席卷而来,弥什在奔跑的疾冲力作用下,在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膝盖和手掌传来摩擦的刺痛感。 好重的血腥味,刺鼻得让弥什下意识要呕吐。 她以为是那把尖锐的手术刀刺进身体里了,才会有这种血流成河的浓厚味道,可顿了一下,赫然发现身上一点痛觉都没有。 怎么回事? 无头鬼没有割她腰子吗? 弥什趴在罗凡德身上,两人同时回头,就看到了无头鬼停在了他们的不远处。 它右手不住翻找木桶里的碎屑,并尝试将几个肉片拼在一起塞进体内。因为过于沉浸于此,它对弥什失去了兴趣,也没有再追着它跑了。 木桶里是什么… 难道是内脏吗? 弥什从地上站起来,远远探头望去,这才认出自己踢翻的木桶,是牛棚里“人畜”的饲料桶。 成团成团的紫红色肉块掉出来,看起来有点像是熏制过的肉片,因为加热后肉块蜷了起来,所以看起来像一个个豆子。 …原来豆子就是这玩意。 …牛棚里的人,知道自己吃的是别人的内脏吗? 巨大的反胃感翻涌而上,弥什感觉自己像雪国列车上的乘客,亲眼看到自己的食物是蟑螂,世界观陷入极大的震撼无法自拔。 吃食人脏,补充养肥,抽血卖血。 好的内脏可以卖掉,不好的就丢进饲料桶里搅碎,再自欺欺人说这是豆子。 天啊,恶心感再度翻涌而上,弥什都不敢说话了,她觉得自己要吐了。 眼看着无头鬼快翻完那一个饲料桶了,她赶紧拿过一通倒到他面前,哗啦啦内脏流到地上,滑溜地散开,散发出更强烈的腥臭味, 幸运的是,这两桶内脏还真的凑出了一个心脏。 那是一个无数肉块拼接而成的心脏,没有补丁,全靠一点点发黏的肝脏表层,强行粘合一起。它突兀地出现在空空如也的胸腔里,仿佛一块拼图拼齐最重要的部分。 拼图? …啊,原来如此! 弥什反应过来,这是凑齐赵汝真躯干的方式。 她和罗凡德对视一眼,合力将所有的饲料桶倒到无头鬼的面前,还大声喊来杨阿英等人,让他们去找剩下的饲料桶。翻完这个牛棚就找下一个牛棚。 这些饲料都是准备第二天早上给牛棚里的人吃,都是满的,不存在被吃掉找不到的情况。 意识到这点后,全员神情凝重,感受到了无限空间的恶意。 ——如果弥什没有被木桶绊倒,没找到肝脏的用途,他们可能错过今晚凑齐肝脏的最佳时机,等第二天牛棚里的人吃掉内脏,赵汝真的尸骸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尸骸找不到,任务当然失败了。 幸好有弥什。 兜住了最坏的结果。 所有人都用看大佬的眼神看向弥什,只有弥什知道,那条路上本不应该有木桶的。 她心有感应,低声问李豫成:“是不是你故意放的木桶?” “怎么可能?” 看不到的李豫成蹲在弥什面前,给她的膝盖上急救手环,几秒钟后弥什的腿就不疼了。 摩擦地面的皮肤上留有一点点粉色痕迹,但问题不大,至少比刚刚鲜血淋漓的样子好多了。对此,李豫成懊恼不已,他本想让无头鬼自己撞上去,谁知道弥什跑得踉踉跄跄反而摔倒了。 没有能拉住弥什的李豫成自然觉得亏欠。 更别说弥什的身旁,还有一个能站出来救人的对照组,罗凡德。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他希望弥什是一个真人,不是因为人和数据物种不同不能结婚,而是他没办法和弥什一起下副本,没办法亲自保护他。 一想到这里,李豫成情真意切,轻声问道:“很疼吧?” “当然疼啊!”弥什举起自己的手臂,指着上头刚刚凝结的粉色伤疤,说:“我又不是钢铁侠,一个活生生的人摔倒在地上能不疼吗?” 活生生的人… 李豫成立刻反应过来:真不愧是主神创造的聪明什什,还挺会完善自己的设定的。 前后两任玩家,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都没有把“弥什可能是一个真人”的猜想放在心上,归根结底,还是玩家们对无限空间的信任度太低了,觉得它只是创造一个恋爱游戏骗氪金,而不是真的给玩家找对象。 漫漫长夜,内脏的气味弥漫鼻端,熏得每个人都浑浑噩噩。 他们眼睁睁看着,无头鬼完善好自己的脾脏,自己拼好了丢失的躯干部分。而且完善的内脏,竟然还会重新开始运作,心脏连同其他脏器不住颤动,肺部也充满生命力地一呼一吸。 原本只剩半幅胸腔的无头鬼,转眼间就被填满了。 几人就这么守着他,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无头鬼暴起,另一方面,也是好奇凑齐肝脏后会发生什么事。 天亮了。 清晨柔滑的阳光塞入木屋,从缝隙投射到无头鬼的身上,就像聚光灯打在主角身上。 弥什眼睁睁看着,光线落下的瞬间,无头鬼的肝脏活动骤停。它的脖子微屈,就好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弯下头颅看胸腔,然后一脸委屈地看向玩家们。 太奇怪了。 明明无头鬼没有头,可弥什就是能感受到它身上的委屈。 它好像有话要跟玩家说,可因为没有头,没有五官,他说不出来,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它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内脏在清晨阳光下骤停,然后缓缓“抬头”,仍由身躯在光下融化。 “啪嗒!” 那副被它强行拼成的内脏连同骨骼结构一起掉在地上。 幸好有底下被翻得凌乱的肉沫接住,做了缓冲,才没有让它直接摔碎。 罗凡德、谢裔两人将胸腔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搬到桌子上面。 不是他们俩突然变细心了,而是这幅来之不易的胸腔,完全可以用“七零八碎”四个字来形容——保护内脏的骨头已经发黄发脆,内脏更是无数个饲料桶里翻出来的肉沫组成的。 它们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再承受一次重击,就会瞬间支离破碎,坏得不能再坏了。 罗凡德沉着嗓音问:“这就是赵汝真的躯干吗?”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就是赵汝真的遭遇吗?她的器官不在,内脏被拿来当饲料,如果人不死,她得有多痛苦? “先拼拼看再说吧。” 弥什将之前放进物品栏的左手,双腿拿出来,和刚刚得到的躯干拼接在一起。就像拼图一样, 尸骸的所有切断处都出乎意料地切合,确实是出自一个人,也正好拼成半个人的样子。 杨阿英看着快要拼成的尸骸,意识到副本任务快完成了,不自觉兴奋起来了。 “是不是还差一个头,一只右手就集齐赵汝真的尸骸,就能通关副本了?”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副本任务是找一个人,他们经过赌场、工厂、农场找回了半幅身体。或许只要再去一个地方,并在那里多留意女性头颅,拿到剩余的器官,就能完成任务了。 可弥什怎么看这幅身体,怎么奇怪。 她指着胸部的部分,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起伏有点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罗凡德学着弥什的模样仔细观察,可因为这幅身体太残破了,胸部绽开,连内脏都是肉沫拼成的。 在这种条件下能得到的讯息实在不多。 其他人看不出什么东西,弥什却直接上手了。 她抚摸着躯干为数不多的完整,感受凹凸起伏的地方,手掌慢慢来到了盆骨的地方。她先是隔着衣服摸了一下,只感受到平缓的触感,没有想象中奇怪的突起。 “弥什姐,你在干什么呀?”谢裔没看明白。 弥什却十分相信她的第六感。 她先是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抱歉了。”,随后猛的脱掉残尸的裤子。 粉色的裤子被脱掉后,自始自终被衣服遮挡的下.体结构一目了然。 确实没有丁丁,但也不是妹妹,而是人工地、粗糙地拆掉男性生.殖部位后留下的诡异洞口,这使他穿上裤子的时候像女生,脱掉裤子后才能看出是男生。 看着这幅粗糙、残疾且伤势极重的下.体,弥什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说:“我们好像找错人了。” “这特么怎么是个男的!” 第65章 第 65 章 “什么意思, 赵汝真是男人?”杨阿英反问过后,又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对,我在警察局查过赵汝真的档案, 她百分之百是女人。” “还是说她做过变性手术?” 谢裔提出最有可能的可能。 “哪有人的变形手术做得那么粗糙?” 残尸上手术痕迹明显, 光看层次不齐的肉球截断面, 就能想象出动刀的时候该有多痛苦了。 罗凡德反驳:“一个连手术费都付不起的人,怎么会有钱更改户籍上的性别。” 突如其来的意外, 打得一行人手忙脚乱。 弥什也顾不上其他了, 干脆将包裹在尸骸上面的粉色衣服撸下来,将其拆成赤裸裸的残尸。 少了粉色衣服的干扰, 很多男性特征都浮出水面了。 譬如明显的喉结,更粗糙的皮肤和厚重的汗毛,最重要的是弥什在一堆肝脏里找到了前列腺。 这具尸骸百分之百是男性。 也就是说, 他百分之百不是赵汝真。 这不仅推翻了弥什之前的猜测,还让以为马上要完成任务的杨阿英神情变得凝重:“原来如此, 难怪我们的探索分没有到70%,因为我们手上的尸骸并非赵汝真,而是其他人。” “可他绝对和赵汝真有关系。” 弥什的脑子飞速掠过这段时间和无头鬼的触碰。 第一天名单上赵汝真名字,第二天脚踝上赵汝真的纹身, 第三天也出现在赵汝真的下一站…如果它不是赵汝真本人, 那就是… 一个男的。 和赵汝真有关系。 弥什猛的抬头, 和其他人一起说出了这幅尸骸的名字:“赵老头。” 带着结论再重新打量尸骸, 弥什也发现了, 原先她们以为的瘦小身躯,并不是女性的特征, 而是一个单薄瘦小的老头,被长期的劳作压得营养不良而已。 “居然是赵老头…” 杨阿英喃喃自语, 面上露出几分烦躁。 任谁副本过半才发现做错任务,心情都不会很好。 谢裔眼瞅着弥什和罗凡德一起把赵老头的衣服穿回去,迷茫地问:“那赵汝真去哪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谁也不知道,赵汝真去哪了,是死又是活。 “但不能说我们的进度是零。” 弥什反复思考这段时间的遭遇,她就好像一个推理机器,将所有的细节摘取出来重新分析,终于,在和詹姆斯的对话中找到关键。 她看向杨阿英,问:“你们还记得,詹姆斯抓到你们纵火后,说了什么?” “我们没有纵火…算了。”杨阿英回忆:“他说,区区一个赵汝真,居然有那么多飞蛾甘愿扑火,先是一个老头,然后是我们…” 杨阿英猛地回神,和弥什一起说出后续:“赵老头也在找赵汝真!所以他的行动轨迹,就是赵汝真的轨迹。” 她们收集尸骸,不是在收集赵汝真,而是顺着尸骸找赵汝真! 前面的工作不是白用功。 不幸中的万幸。 拼凑残尸,分析副本的时间转瞬即逝,朦胧的清晨缓缓亮起,属于东南亚的潮热再度来袭,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余光看到农场工作人员开锁上班,“咔咔”打开抽血系统的装置,几人得离开继续找线索了。 临走前,杨阿英看到弥什正在回收尸骨,不禁诧异问了一句:“他不是赵汝真,收来干什么?” 是啊。 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赵汝真,带这么一副尸骨上路只会徒添麻烦。 弥什垂眸看着手上瘦弱的身体,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它放下:“都带到这里了,不如凑齐了,帮它找一个地方埋了吧。” 放在这里,转眼可能就被送进机器里搅成饲料了,这对一个老头来说太残忍了。 就这样,弥什还是带上了赵老头的身体,把四个物品栏塞的满满的。 她们走出牛棚,正好看到医生嫌恶地提着杜多金的头颅走出来。 … 敲! 差点忘记这个可怜蛋了。 几人对视一眼,急忙跑过去,靠近了才发现杜多金早就醒了,正睁着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他的内脏被锋利的手术刀刺破了,有的直接掉下来,有的没有掉,但又半掉不掉。 好消息是,他不用再做人工切脂手术了,因为他的肝脏已经明显不符合健康肝脏的标准了,所以医生小刀一挥,直接把杜多金剩余的肝脏切掉了,随手丢进饲料桶里。 小刀落下的瞬间,杜多金再度露出痛苦的表情,五官拧巴成了一团。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肝脏被丢到绞肉机里,被一下一下地捣弄,每一下他都能感受到疼痛,每一下他都眼眸含泪地眨眼,眼睫连同眼瞳都在颤抖。 “怎么那么不听话,现在连最后一点用途都没有了。” 医生将杜多金的脑袋举到面前,像打量一个商品一样,打量着他剩余的眼睛鼻子嘴巴。 一旁的弥什忍不住开口:“他只剩下一个头了,还有用吗?” 太惨了。 连弥什都看不下去了,如果她是杜多金都得发疯的程度。 “作用还是有的。”医生轻笑道:“眼睛、鼻子、耳朵能送到整容医院里切割,有钱人的贵妇们会很想换一个外国人风格浓厚的五官,很可惜,这个人明显就不是贵妇们喜欢的五官风格。像这种普通的货色,就只能送到…” “送到哪里?” 医生笑了。 他笑着说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却又毛骨悚然的地方。 “送到畸形秀里,挖空的头颅很适合拿来点灯。” … … 畸形秀。 用挖空的人头拿来点灯。 弥什因为过于震惊而表情放空,一旁的罗凡德听到人头电点灯,明显想起人皮灯笼的遭遇,嫌恶地皱了皱眉,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的反应那么明显,医生自然发现了。 不过他似乎以为,弥什和罗凡德这两个外国人是没去过畸形秀,才露出这种不理解的表情。 医生随手将满脸死绝的杜多金交予手下,转身朝弥什发出邀请:“农场里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畸形秀,那才是暹粒最有意思的地方。” …暹粒最有意思的地方。 fine 副本npc都亲自邀请了,玩家们自然不会拒绝。 弥什应下后,坐上了前往畸形秀的车子。 她眼睁睁看着车辆甩开地偏人稀的农场,驶入人流量巨大的市镇里,开进一个大帐篷跟前。车辆摇晃,她就好像血色旅途的观光客,踩在无数人绝望的路上,去旁观他们的痛苦。 还没靠近目的地,畸形秀三个大字就在路边立满旗帜,随风飘扬。 旗帜上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卡通人物。 有缝制了三个眼睛的真人三眼仔,有浑身染成蓝色的单脚巨人,有长着两个头的双胞胎姐妹,有长着十八只脚的人体蜈蚣… 最恶心人的是,这些都不是先天而成的畸形。 他们都是被畸形秀幕后的主人捉起来,人工改造出来的畸形。 最该死的是弥什还记得这个副本的世界观——人是不死的。也就是说,无论人被改造成什么,他都不会死,譬如那个十八只脚的人类蜈蚣。 弥什甚至不知道,他身上会不会有其他八个人的意识。又或者,等观众们看腻了人体蜈蚣,他会不会被改造成其他的东西…譬如,头上长脚的怪东西。 …反正又不会死。 光是想到这,弥什的寒毛都要起来了。 不是恐惧,而是犯恶,这个副本简直把人类的欲望放到最大,无论是人想要一夜暴富的欲望,又或者是资本方物尽其用的欲望。 汽车驶入帐篷,这次载着弥什的越野车慢了一些,运送杜多金的货车抵达很久了,她们才到。 于是弥什一下车,迎面就看到摆在门口的人头灯。 差不多有三十多个,畸形秀主人将他们的大脑挖空,后脑勺开口,然后在他们的脑子里点灯。摇摇晃晃的烛光摇曳,将眼睛鼻头照得透亮泛黄,整个人就像发光的人头。 很快,弥什就在那么多个人头里面,看到了当中最痛苦的杜多金。 即使脑子被挖空,他也没有死,他不仅没死,还得忍受脑子被勺子掏空的痛苦,炙热的烛光在脆弱的脑壳里燃烧,烫得惊人。 他和所有的人头一样,睁着绝望痛苦的眼睛,看着帐篷里进进出出的人们。 人头们发出绝望的眸光,渴求来来去去的观众中能有善良的存在,能帮助他们减轻痛苦——熄灭烛光,又或者…亲手了断他们。 可惜,来看畸形秀的观众又怎么会有良心呢? 观众们有的是当地人,有的是慕名而来的外国人,他们纷纷惊叹于受此迫害还存活的头颅,甚至在门口就开始留影纪念了。 杜多金求救无望,将目光看向弥什。 弥什看出来了,杜多金希望她就此了结他。可是她不行,她还不能告诉杜多金副本的真相,让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知道自己永远不死,这是多残忍的精神折磨啊。 弥什只能暗暗祷告,希望副本通关过后,杜多金还能活着回无限空间。 如果能完整地回去的话… 弥什的视线不敢在人头上长时间停留,只是简单扫一眼,没有发现赵汝真和赵老头的头。 他们是没有被送来畸形秀 还是没有被拿来做人头灯? 弥什对此保持疑问,暂且划下一个问号。 彼时正好下一场的畸形秀快开始了,开场铃铛从刚刚开始就响个不停,原本滞留在场外拍照的观众们退潮一般地接连进场了。 弥什逆着人潮站立,显得是那么与众不同,引起了工作人员的目光。 大概知道弥什是詹姆斯的人,缝着两张嘴巴的售票员小姐走过来,好声好气地说:“弥什小姐,畸形秀快要开始了,您不进去吗?” “杰克医生给你留了第一排的位置。” … 贴心过头了哈。 本来就不太想看畸形秀,还偏偏是第一排。 弥什打从心底不想进棚,可是副本的线索明显在畸形秀里,如果她因为恶心,错过了表演,很有可能就错过最关键的线索。 要副本线索还是自我感受? 弥什深呼吸一口,选择了前者。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畸形秀帐篷里,直直朝第一排走过去。 表演帐篷里,空气中弥漫着将死之人的气味。 血腥腐朽混合起来的潮味,和没有空调的东南亚闷热结合一起,形成帐篷内的一股股热浪。弥什就坐在已死人味道最浓厚的位置上,用肉眼接受着这个副本最大的恶意。 随着她的入座,“叮叮叮”的开场铃声终于响完了,表演即将开始。 帐篷里灯光骤灭,刺眼的聚光灯从上往下,照亮站在舞台正中间,缝了满脸眼睛的女主持人,她将麦克风放在身下,因为她的嘴巴开在了□□。 观众们惊呼一声,纷纷戴上眼镜、望远镜仔细看,弥什坐在第一排离得特别近,不需要眼镜,视觉冲击也是最强的。 如果可以,真想把自己的眼睛摘下来。 猎奇的主持人开口,就说:“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畸形朋友的周年秀。” …一起发烂发臭!! 弥什差点顺口就接了,第一次见到比顾里生日会更适合这句台词的场合,她也是第一次希望,人死后能直接发烂发臭,而不是绝望地留在这里。 就中途打岔的功夫,主持人的开场白就说完了,观众席上响起热络的掌声。 “第一个登场的艺术品,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头颅。” 观众席中发出疑惑的声音。 畸形秀里神奇的拼接人那么多,一个死去的头颅有什么好神奇的啊,为什么会被拿来开场?海外游客们纷纷不解,只有当地人能知道头颅的惊奇之处。 “众所周知,神奇的国度没有死亡。无论是发生严重的车祸,还是跳楼时头向下摔得稀巴烂,只要一丝□□存在人间,你都不会死。你能在细胞里感受到□□之间的连接,对外界的感受,你将永存于世界上。” “所以,这颗没有意识的头颅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感人!” 主持人大手一挥,一颗盖着红布的头颅被推到台上,安静且沉重。 当着所有观众面前,主持人猛地揭开红布。 刚刚还走神犯恶心的弥什看清头颅的脸后,立刻就正襟危坐起来了。 包括一旁被当作俘虏对待的杨阿英、谢裔,还有站在弥什身后,敬职敬业当男宠的罗凡德,纷纷瞪大眼睛,互相交换了一个“卧槽”的眼神。 因为这是赵老头的头颅。 弥什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赵老头的脸,是因为他和他的女儿赵汝真长的特别像,两人如出一辙。但是赵老头的皮肤要皱、更老一些,能看得出已经有些上年纪了。 他死得很安详,微微闭上的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被当作艺术品推了上来,展示在所有观众面前,亮白色的聚光灯照亮他每一处细纹。 主持人等了一段时间的空白,然后才开始介绍起这颗头颅的来历:“这是一个在暹粒寻找女儿的男人头颅。他之所以能在留有大脑的情况下死去,可能是因为伤心,又或者是——绝望。” “他的女儿曾经在暹粒赌场当荷官,赚钱还债,直到有一天,女儿拨了一通求救电话后失踪,男人决定亲自前往暹粒,亲自寻找女儿。” “他很笨,他甚至不识字,于是他决定按照最笨的方法找人,那就是按照过往电话的细节,重复女儿的轨迹。” “他学着女儿的样子也去赌场,做他女儿提过的,可能会做的事情,去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于是他在赌场被摘掉了一只左手,在工厂被摘掉双腿,在农场被切割全部内脏,他甚至在夜里忍痛给自己做阉割手术,因为想百分百地重复女儿的轨迹。” 他只是想找到女儿而已。 赵老头没有玩家们那么厉害。 他不认识字也没有手机号码,没办法发传单,也没有办法寻求暹粒警官发动找一个失踪人口,更没办法像弥什一样打进赌场内部。 他就像一个慢慢进步的笨但很勤奋的学生,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换来女儿的下落。 这时有观众提问:“那老头找到他的女儿吗?” “当然是…”主持人卖了一个关子,用俏皮的语气复述这桩让弥什听来非常沉重的案件,她说:“当然是没有找到啦!” “老头只剩下一颗头颅,被送到畸形秀现场里来。他用光所有的器官,却还是找不回女儿,所以他因为绝望彻底心死,成为暹粒当地唯一一颗心死的头颅。” 主持人再度让开,好让更多的聚光灯落在老头身上。 他安然睡去的五官底下,是一个父亲的无助。 赵老头每天都要面对一群可能是害死他女儿的助推手,他闭上眼睛仿佛在抨击错误的欢愉,面上无悲也无痛,沉默直视着这个可恨的国家。 掌声再度响起,但是比起主持人刚亮相时的动静,显得稀稀拉拉不少。 主持人也没有慌张。 她让人把赵老头的头颅推下来,热情洋溢地高呼:“开胃菜到此为止,接下来,请欣赏正片!” 紧接着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走出来,展示他们神奇的拼接手法,和各种惨无人道的虐待。无论怎么虐杀演员,浑身是血的演员都能微笑着站起来,朝观众们鞠躬。 主持人还邀请观众们上台虐.杀演员。 一个个海外游客,跟开发了新鲜玩意一样,在舞台上杀红了眼。还有一个已经有女儿的爸爸,在舞台上给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开膛破肚,露出诡异满足的笑容。 演员还不敢露出很疼的表情,捂着涌血的伤口,笑着退下舞台。 在一阵阵欢呼声中,弥什沉默抬手,在虚空中勾了勾食指。 罗凡德见状低头。 “怎么了?” “闹剧到此为止了。”弥什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我们一起去把赵老头的脑袋偷出来。” “弥什,你疯了吗?” 杨阿英破天荒提出反对的意见。 在此之前,她是跟弥什最契合的队友,两人对线索的思考,总是能碰到一起去。 她也是唯一能跟弥什进度打平的玩家,几乎前后脚发现赌场和工厂,唯一落后于人的地方,只是开场时选择的敌友身份罢了。 “赵老头又不是我们的任务目标,你偷走赵老头的脑袋,很容易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后面就很难通过詹姆斯找到赵汝真的线索了。” 杨阿英缓了缓,好声好气地说:“你听我说,你有詹姆斯的信任,可以用话套出赵汝真的位置。只要找到她,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副本也会跟着结束了!” 罗凡德顿了顿,看向弥什。 弥什没有反应——她打定主意要带走老头的头颅了。 谢裔也在劝弥什:“你去偷头颅,假如被发现了,詹姆斯就会发现你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届时,你要面对的不仅是副本任务,还有詹姆斯一帮人的针对。” 这个世界明显以詹姆斯的灰产恶意为中心,得罪他们,还不如去死。 没必要为了一个无所谓的老头,做下这么有风险的事情。 弥什依旧冷着脸。 只不过这次,她看向了罗凡德,问:“罗凡德,你说呢?我们应该怎么办?” 毕竟她和罗凡德才是一个组合的,如果罗凡德也不同意,那她就… 换个组员呗! 道不同不相为谋! 弥什朝这位老公候选人之一抛出一个不亚于“我和你妈妈掉水里了你救谁”的死亡问题,好在,罗凡德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他拔出武士刀,眸光炯炯望向后台,低声道:“等着,我去去就回。” 罗凡德如同一个隐秘在暗处的忍者游走在黑暗中。 事实证明,如果他不是联邦督查,也很适合当侠盗。他在聚光灯亮起之前行动,灯亮后藏匿,来去后台如同进出无人之地。 没多久,他就重新回到观众席,背后还挂着一个圆滚滚的包裹。 他带着赵老头的头颅回来,还十分靠谱地说:“我随手拿了一个人头灯换上去,又用红布盖着,直到畸形秀彻底结束之前,他们发现不了。” 这下,赵老头的头、手,胸,双腿总算集齐了。 虽然对副本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就是。 纯粹是弥什的同理心作怪。 她将头颅收进物品栏里,头颅立刻和其他残骸拼接在一起,变成一副完整的尸体。 弥什的唇角上扬,刚转头想跟罗凡德报喜,却看到他站定原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高高扬起,从她的角度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脖颈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筋织成一张可怖的网。 与此同时,罗凡德喉结一上一下,明显且突兀地吞咽了一下。 “罗凡德?” 弥什诧异:“你怎么了?” 正好畸形秀正入高潮,弥什学着其他兴奋的观众一样,慢慢站到自己的椅子上面。 幸运的是,帐篷里发疯的人有很多,弥什的动作并不算突兀,她只是想以一个更高的角度,看罗凡德高高扬起来的脸。 弥什站上去,低头看去,沉默了。 因为她看到罗凡德的五官夸张地扭曲,硬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变成了赵老头的样子。 聚光灯在观众席上转来转去,惨白色的灯光无数次晃过罗凡德扭曲的脸庞,他的五官在游走,淡灰色的眼睛无法自控地慢慢滑下来,藏在下眼睑里死死盯着弥什。 怪诞得像一个…怪物。 第66章 第 66 章 忽明忽暗的观众席上, 无数次聚光灯掠过,弥什都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看到了赵老头。 “罗凡德…”弥什试探出声。 见罗凡德没有反应, 她顿了顿, 试探性喊了一声:“赵老头?” 这个名字仿佛是打开疯狂的开关, 罗凡德突然狂颤,五官不断在罗凡德和赵老头之间切换, 他表情狰狞地冲着弥什大喊:“不是这里!!” “她不在这里!我找不到她!” 与此同时, 他的双手无助地拍打自己的大腿,既懊恼又无助。 弥什被这两嗓子喊懵了。 在狂欢的观众群中, 在五光十色缤纷的舞台布景,震破天际的欢快音乐,激昂兴奋的故障中, 弥什这里的阴郁氛围却自成一体。 赵老头抓住舞台光线暗下的每一个瞬间,积极给弥什传递他女儿的下落。 第一天深夜的追杀, 第二天下午暴雨时刻的现身,第二天晚上的纵火,第三天晚上的见面,还有现在, 每一次聚光灯躲开的暗夜时刻。 赵老头的疯狂状态, 让罗凡德的五官变得狰狞, 脖颈处鼓起的青筋粗得吓人:“她不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被送到这里, 我好想她…她在…” 话还没说完。 舞台倏然骤亮,光线瞬间塞满所有的角落, 照亮观众席上每一个或疯或笑或泪流满面的人。 也是灯光亮起的瞬间,赵老头被迫消失了, 罗凡德跌到弥什怀里。 弥什抱着高大的男人,站起来左顾右盼,确定赵老头走了以后,才回过神看向怀里的男人,他精疲力尽地粗喘着气,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力气站起身来。 他站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用手揉搓着自己的五官。 罗凡德一边揉,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奇怪,脸好痛,好像被人扯着五官拧来拧去。” 顿了顿,说:“妈的,又是他。” 没有明说,但是游客在线状态的梁砚行总觉得自己好像被cue到。 与此同时,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说:“感谢大家支持畸形秀,明天同一时间,将会有九个脑袋的连体人登场,欢迎大家再来。” 今天的表演结束了,由聚光灯人工打造的暗夜也不会再出现,赵老头也不会出现了。 而他快要说出他女儿下落的话,自然也无疾而终。 杨阿英烦躁踢了一下地上的土坑:“他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直接说出他女儿所在地址了!真搞不懂为什么要说前面的废话,浪费时间还阻碍进度。” “可能是无限空间不让他说。”弥什没有责怪老头,她已经能感觉到了,老头已经很努力了。 之前副本里的鬼,都是晚上行动权限比较高,可是老头是抓住暴雨、聚光灯的每一个瞬间,在规则限定以内的方式提醒玩家。 又怎么能苛刻他呢? 没听到线索,就由她们自己来找吧。 弥什顺着人潮走出帐篷,期间一直在垂眸分析:首先赵老头一直在顺着女儿的轨迹去找人,可是他最终抵达的地方是畸形秀,并在表演途中现身告诉玩家:她不在这里,我找不到她。 也就是说,从畸形秀开始,赵老头和赵汝真的轨迹就分开了。 杰克医生曾经说过,从农场出来的人有两个结局,一个是送到整容医院里面,一个是畸形秀。但他也说过,只有西方风格显著的立体五官才会受到整容医院的欢迎。 亚洲人长相的赵汝真明显就不属于这一条路。 畸形秀没有,整形医院不会有,那她会去哪里呢? 弥什的脑袋快速运转,如果这里是漫画,能具象化她思考的样子,恐怕现在脑袋上都冒烟了。 弥什能在进入副本的瞬间就做出打入敌方内部的决定,当然不是机缘巧合,瞎猫碰到死耗子,她最擅长的,就是站在敌人角度上思考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做什么? 像詹姆斯那帮人,生活在一个人类不死可利用价值高的世界里,会做什么? 忽然“呜呜呜”的哭声响起,是一个小孩子被门口的人头灯笼吓哭了,发出嗷嗷巨大的哭声。他的父母一边嘲笑一边警告他,如果他再不听话,就送过来当灯笼! 小孩明显是被吓到了,抹着眼泪频频点头:“我一定会听话,不要把我送来做灯笼!” 一家子三口边说边笑离开了。 弥什的目光却慢慢落在那个小孩身上,灵光闪过,后知后觉的鸡皮疙瘩从脑后逐渐爬遍全身。因为她把自己代入詹姆斯的位置后,似乎知道他会做什么了。 他会… … 饲养人类。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忽然就走不动道了——如果人类是不死且利用价值高的商品,那么比起培养员工费劲地吸引、欺骗受害者过来,还不如圈养人类,就像养猪一样养大再杀。 反正在这个“神奇的国度”,小孩不需要精细供养,随意丢在猪棚里活着就行,反正不会死。 而想要小孩的前提是… 有一个女人。 弥什停下脚步,神情凝重:“我好像知道赵汝真在哪里了。” “在哪?” 弥什转过身,刚准备说话,却被罗凡德身后的镜子映像吓了一跳,整个人猛的后退一步——只见一个血光满身的老头阴沉沉地站在镜子中间,他和残骸一样,身体接缝处都是缝针痕迹,勉强拼凑成的人型。 就连脖子上也是一条深深的血痕,说话的时候能看到气管的运作。 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器官,只有一只右手罢了。 是赵老头。 赵老头阴沉沉看着弥什,而后缓慢抬起了右手,指着其中一个地方。 被吓后的弥什心跳速率爆表,好在她的适应能力比较好,立刻就反应过来赵老头有话要说。她询问镜子里的血人,反问:“在那个方向对吗,你的女儿?” 血人点了点头。 弥什立刻抬脚朝赵老头指着的方向跑,另外三人虽然迷茫,但都跟在弥什身后跑。四人没有跟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径直跑出了畸形秀的表演棚区域内,还不断往周边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我知道为什么赵老头找不到赵汝真了,还有为什么我们跟着杜多金的轨迹,找到了赵老头,却没有找到赵汝真。” 一路上,弥什也没有闲着,将自己的分析同步给大家:“因为赵老头,杜多金和赵汝真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性别!” 杨阿英点头,这大概是只有女性玩家才会注意到的地方。关于性别的差异。 “我刚刚也在想,赵老头为什么要给自己做阉割手术,而且还做得那么匆忙,那么粗糙。”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和女儿之间的不同,如果不做阉割手术,就没办法去女儿去的地方。 那是只有女受害者才会抵达的终点。 那就是——造人工坊。 “赵老头给自己做了手术,想要冒充女性,可是他不知道他和女性最大的不同不是外部器官,而是能给詹姆斯带来新商品的子宫。” 只有子宫卵巢才能孕育生命。 一个农村长大,目不识丁的老头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了。 所以哪怕他连夜做了阉割手术,只要切开他的腹腔,就会发现完全没有女性独有的生殖系统。 这就是为什么赵老头折戟在最后一站,他永远无法找到他的女儿。 弥什顺着老头指着的方向一直跑,最后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林间小屋门前。 它就像电视剧里的乡村诊所,暖色调的木头拼凑出了独立于暗绿丛林的小居所,遗世独立。除了窗户封死,寂静无声,院子里有重兵把守以外,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 就在弥什等人思考,要怎么小心翼翼绕过门卫的时候,守在门口的门卫忽然动起来了。 太阳还没有下山,他忽然猥琐地扯了扯腰带,露出古怪的邪笑。 门卫一边提着摇摇欲坠的裤头,一边直接推开理他不远处的房间, 小院陷入一片寂静,仿佛屋里没有任何人,直到男人发出古怪的喘息声,才终于打破死寂。 …还不如没有动静呢! 原本宁静的小屋在这种令人作呕的声音里,风格骤变,变成了一个散发着腥臭味道的骨灰盒。 恶心的声音如同摧残万物的风雨,暴露出安静底下承托着的无数绝望和痛苦。 弥什等人轻手轻脚溜到屋子后头,扒着木墙的缝隙往里面看。 屋内的摆设没看到,就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释放的脸孔,还有躺在地上仿佛死人的一抹抹嫩白。 她们就像地震一样。 来回摇晃。 幸好这场折磨没持续多久。 门卫完事过后,回身给了女人一巴掌,怒斥道:“你什么表情?老子辛辛苦苦换到这里工作,不是来看你的臭脸的。” “整个屋子就你最没用,到现在都没有怀孕!” “别瞪着一幅死人眼睛看我,你只要怀孕了,给詹姆斯生下新的商品,至少一年都没人碰你。” 门卫猛地一甩手,好像把女人的头颅摔在木地板上面了。 声音大得好像要把女人的脑袋砸碎一样。 随后就是“哐当哐当”的敲击声。 门卫在屋子里一阵□□,发泄完一天辛苦工作的烦闷后,才抽着香烟悠哉悠哉离开屋子,重新回到院子里把守。 在他开门的刹那,弥什手快截了一张图。 打开截图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倒吸了一口气。 因为照片上显映了,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光是怀孕就有数十个,没有怀孕的只有几个,全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她们的表情统一的麻木,竟然连抱怨不公的绝望都没有了。 弥什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照片里寻找赵汝真的脸。 …没有。 赵汝真不在房子里。 弥什已经在开门的瞬间,摸透了房间里的情况,思考下一步了,可是其他人还停留在前面。 谢裔苦恼地挠挠脑袋,问:“我们是不是得偷偷进去?” “别费劲了,她不在里面。应该是在其他地方。” 弥什随意应道:“里面有20个女人,怀孕13个,没有怀孕7个,没有韩裔几乎都是本地人。” 赵汝真不在里面,那她会在哪里呢? 弥什刚想说话,回过神就看到谢裔在用一种看大佬的表情,目光灼灼仰视着她。 弥什:… 这个死小孩干什么?怪让人不习惯的。 谢裔可不知道自己的评价还没被掰正,因为他现在都快崇拜死弥什了——弥什找到婴儿产业,一举让副本进度冲到90%。 90%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弥什还差一个线索,就能通关副本了。 也就是说她不仅彻底完善了副本规则,还找到了赵汝真的所在地,距离通关只差一步之遥。 如果非要说,他们还没有完全通关,进度分不值得一提。 单看弥什能在守卫开门的瞬间,就能记住屋子里有多少个女人,这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能让谢裔倾佩。 开门的刹那多短啊,谢裔只看清了屋子里有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原来学习好那么有用。 弥什的表现改变了一直无视高考教育的谢裔。 他将弥什表现出来的种种归咎于学习,还在心里偷偷想:等他通关副本回到谢家,一定要好好上弥什的家教课。 不求高考六百七,只求能跟弥什大佬稍微挨点边。 这样想着的谢裔,看弥什的目光越来越热络,越来越崇拜。 而弥什完全看不透谢裔眼中的狂热。 比起对方态度的两极反转,她对谢裔的看法只是从“资助人家里没有礼貌的烂小孩”,变成了“副本内外都很垃圾的笨小孩” ——无论在哪,评价都是谷底。 于是她沉默许久后,选择撇开目光,装作看不到。 她盯着门卫。 门卫警告完屋子里的女人后,又兜到院子后侧。 他好像是跑到后面去吸烟了,因为他在那里转了一圈,脚上穿着皮鞋,踏了踏地板上的泥土,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溜达完了以后,他被一阵吃饭的传呼铃叫走。 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警告被囚禁的女人们:“别想着逃跑,除非你们连房子也不想住…” 女人们照旧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回复。 门卫走后,本就安静的庭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屋子有人,弥什会错以为这个地方已经完全荒废的程度。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们轻手轻脚溜进庭院里,至少有30分钟找人的时间。 赵汝真又会在哪里? 正如弥什的所说,屋子里没有赵汝真,只有一些大着肚子,或者是心灰意冷的女人们。 她们应该是很久没吃东西了,躺在地板上也是为了节省体力,减少消耗。 特别是怀孕的人,四肢细得就快要断掉了,胸部也直接瘦凹下去,只有一个圆溜溜的肚子特别突兀顶在身前。 弥什想救人。 但她只有30分钟,救不了所有的人,这些人的身体状态也不足以支撑她们自救。 ——不顾后果的善良只会让这些女人的处境更糟。 于是弥什狠了狠心,关上门。 先找赵汝真再做打算。 神奇的是,这个庭院也就巴掌大,四个玩家地毯式搜索了一遍,居然没有找到赵汝真的人。 找到最后,连杨阿英也忍不住质问:“是不是搞错了?” “赵老头自己也没找到他女儿在哪,说不定给我们的方向也是错的。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罗凡德也在说:“会不会赵汝真不在这里,而是在其他工坊里。” 弥什却摇头,十分肯定地说:“没必要。” “如果我是詹姆斯,不会把同样职能的产业放在两个地方,浪费不必要的人力物力。” ——这里连交班的门卫都没有! 可想而知,詹姆斯对人类的轻视摆在明面上,哪怕衍生出圈养人类的流水线,也并不重视。 这样一个不被重视的产业线,真的需要两个地方放两个工坊吗? 弥什十分肯定,赵汝真绝对在这里,只不过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她烦躁地走过庭院,乳白色的皮鞋从湿滑的土地上走过,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 …等等? 弥什愣了一下,倒着往后走了几步。 “哒哒哒…” 湿滑的土地怎么会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弥什似有察觉趴下身来,双手胡乱拨开铺在上面的草皮。 当浓郁湿脏的草绿色被彻底掀开后,露出的不是东南亚暴雨下养成的黑土地,而是里头深不见底的地窖。 还有一格格,被铁栅栏隔断的地窖口。 弥什把脸贴在地窖口上看了一会儿,可惜,地窖里太黑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又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听,好像听到了一些风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得想个办法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才行。 弥什直起身体问其他人:“有没有手电筒,或者打火机,只要是能发亮的东西就行。” “我有把手机带进来!” 谢裔立刻上交了自己的手机。 他进入副本的时候顺手把手机拿出来了,原本是想,副本背景是2005年柬埔寨暹粒的话,他还能用用漫游功能,可是他学习不好,不知道05年的柬埔寨也就解放了7年而已。 别说漫游了,就连当地人自己的手机都没什么信号。 于是谢裔的手机变成一块板砖,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都没怎么用过。 不过手机有闪光灯,还有摄像头,可以直接把手机放进去拍摄地窖内部。 弥什也是什么想的。 她拿到谢裔的手机后,开着闪光灯,打开手机的录像模式,将摄像头塞进铁栅栏里面,360°地环绕拍了一圈。 为了拍得更清楚详细一些,弥什大概录了有两分钟左右,才将手机拿起来。 地窖里的小虫子很多,因为手机电筒有光,吸引了好几只飞虫贴在亮光处一起跟着出来了。罗凡德把虫子处理干净后才重新给回无弥什。 相册里。 果然有一段2分钟的视频。 为了防止门卫突然回来,她直接拉动进度条,想要快速浏览一遍,遇到奇怪的部分再停下来。 奇怪的是,明明视频录制的时候全程开着闪光灯,可是手机录下的画面却莫名都是黑色的。 “奇怪。”谢裔伸手拍了拍手机,“难道在逃跑的时候摔坏了吗?” 他拍了手机屏幕一下,视频直接跳到了进度条的最后。 看到视频结尾的瞬间,弥什下意识丢掉手机。 而谢裔也因为看到视频最后的画面而浑身颤抖,他眼睁睁看着这副毛骨悚然的一帧画面跟着手机被丢了过来,喉咙深处忍不住发出“啊啊”的急促喘息声。 二话不说,他抬手打掉手机。 手机摔在湿漉漉的草坪上,定格在最后的画面。 前面一分钟五十八秒都是毫无内容的全黑,只有最后两秒,才总算有了点内容——一个被闪光灯照得浑身惨白的女人慢慢离开了摄像头,前面的一分多钟照的都是她的大大外露的喉咙。 地窖比弥什想象的要小很多,比起房间,它更像是一副竖着站立的棺材。 而棺材里女人,全身被用钢钉固定了,嘴巴呈“o”型大大打开,飞虫进出却没办法合拢。 她应该忍受这些虫子很久了,见到有人过来,第一反应不是求救,而是把这些在嘴巴里进出,甚至在她湿润的喉咙里筑巢的虫子弄掉。 当手电筒的光下来后,她一直在用嘴巴拱光源,试图用强烈光源,驱逐喉咙里乱飞的虫子。 虽然没办法把虫卵弄掉,但至少能让人好受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前面一分多钟都是黑的。 当弥什准备抽出摄像头,她才慌忙跳开,用自己当下的惨状定格成宛如恐怖片高潮的画面,带给一行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众人震惊过后,兴奋和冷静接踵而至。 因为即使女人张开大口,五官扭曲不似人样,玩家们都能认出这就是副本任务要求的赵汝真! 他们对着她的画像在副本里艰难求生将近一周,最终,隔着薄薄一层地皮,终于见到了真人。 赵汝真,没死。 弥什微微勾起唇角,正准备把人从地牢里救出来的时候,忽然,她的鼻端漫过一阵诡异花香,与此同时,眼前景象变得模糊,耳边也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谢裔和杨阿英在吵架。 谢裔惊慌:“阿英姐,你这是做什么? “既然找到人了,自然没有和非其他玩家继续组队的意义了,赵汝真,是我们队伍的战利品。” 杨阿英的话强硬得不行,果真是副本里生养的人类,无情无义。 随后谢裔好像又说了什么,可是弥什已经听不清了。 她扑倒在了湿滑的草地上,还没完全暗下的视野中,看到了已经吃完饭,准备回来的守卫。此时此刻,弥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他爹的,杨阿英,别让我在其他副本里看到你。” 不然我看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心中刚下决定,弥什彻底晕死过去。 第67章 第 67 章 “可是…” 谢裔还想劝说什么。 忽然, 剧烈的疼痛在腹部迸发。这种十级里可以被评为十级的疼痛,就好像被人扣住肩膀疯狂殴打。 好痛…… 谢裔疼极跌倒在地上的同时,余光瞄了杨阿英一眼, 好家伙直接被打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 是赵老头的报复吗?谢裔最后的理智只能分析到这里, 就彻底宕机了。 迷迷糊糊间, 他看到一个头发微长,吊儿郎当玩相的帅气男人蹲在他面前, 挥舞砂锅大的拳头。 “坏东西, 敢欺负弥什,下地狱去吧!” 这是谁? 赵老头嘛? 赵老头怎么那么年轻… 还没理清头绪, 下一秒,男人的拳头直接朝谢裔脸上招呼。 谢裔彻底昏死过去。 于是等吃饱饭的门卫回来,就看到五个人齐齐整整躺在地上睡死的样子, 不禁傻眼。 “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年头流行在地牢旁边睡觉吗?” …… “弥什,快醒醒。” “弥什…” 忽远忽近的男声从刚刚开始就在耳边回响。 刚开始, 呼唤声像从天际传来一样的遥远,而后不断拉近距离,干脆贴在弥什耳边喊了一句:“老婆。” … 老婆?? 弥什原本迷迷糊糊的大脑,立刻就醒神了。 什么老婆, 别乱说话, 我可是优质单身女性!弥什回过神来才想起来, 这里不是粤东, 而是柬埔寨暹粒, 五个老公的预言已经是过去式了。 李豫成似乎也没想到,他就偷偷叫一声老婆, 弥什居然立刻醒了。 他就好像偷偷告白却被当事人听到一样,明明只有声音, 却慌得前言不搭后语。 “啊?我刚刚可什么都没有说,不是,我说了,我喊你快点醒来。” npc弥什处于昏迷状态的时候,李豫成没办法对她使用道具。 只有解除昏迷了,他才能往她身上丢清醒的道具,当然,依旧是商城最高级别的贵价药。 积分流水一样哗啦啦溜走。 氪金期间,李豫成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从no.1的位置上掉下来。 可他通关的万鬼共舞副本也不是盖的,一万个玩家最后生还一个,积分超级加倍,是梁砚行努力三个同级别副本都没办法超越的。 而且梁砚行还那么假好心,能救下的玩家一个都不会落下,积分就更少了。 就这样,李豫成在短暂的担心后又立刻放心了,道具不要钱地丢下来。 落在弥什眼中,却变成跟游戏结算页面一样的画面,身上不停地爆道具。 与此同时她也在思考,能拿出那么多道具的梁砚行和李豫成究竟是谁? 他们,好像不是普通的鬼。 难道是…守护一方结界的大佬残魂?就跟男频爽文套路一样。 不行,脑袋太疼了,没办法支撑这么深入的思考。 能看得出来,杨阿英为了药倒她,也是下血本了。 她被下的估计不是普通的迷魂药,而是副本产出的特殊道具,才能让弥什、罗凡德彻底晕死。 等道具发挥作用,弥什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绑着绳索,脚踝上也是,一圈一圈的麻绳结实无比。 她用尽全力一挣手,原以为很难挣脱的绳子直接就掉下来了。 弥什愣了一下,捡起断绳一看,绳索断裂处切面很整齐,有被人切开过的痕迹。 很明显,是什么人切开绳子后又摆回去,伪装成她被绑着的样子。 弥什疑惑这个人是谁,但她当务之急,是叫醒昏迷的罗凡德。 “罗凡德!” 弥什对着罗凡德的脸庞左右开弓,都没能喊醒这位没什么脑子且睡得很沉的成年男性。 她顿了顿,脑海中忽然滑过刚刚听见的话,于是悄悄凑到罗凡德的耳边。 弥什就像伊甸园里狡猾的蛇,贴在亚当耳边耳语。 她说:“老公。” 话音刚落。 刚刚还怎么叫都不醒的罗凡德猛地做起来了,还因为起身太快,差点撞到弥什身上。 “你刚刚喊我什么?” 罗凡德没有李豫成的药,醒来后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后脑发疼。 即使这样,他也能听见弥什喊他老公。 弥什没好气地拍拍他空空如也的大脑,说:“你最该问的问题,应该是我们在哪里。” 两人这才有功夫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狭窄、偏僻、阴暗,这是一个只有老鼠才会途径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下水道的恶臭。 他们刚动了一下,温暖的腿窝里立刻有小东西跟着动了一下,随后“吱吱吱”地尖叫逃跑了 种种迹象表明,弥什和罗凡德的情况并不明朗。 罗凡德伸了伸曲着的腿。 刚刚逃跑的老鼠好像想吃他,但没来得及,只啃坏了裤子。 但罗凡德看着自己那被绑得失血的四肢,再看向一旁还能自由行动的弥什,怎么感觉这么委屈呢? 这时,一声陌生的男生响起。 把两人吓了一跳。 “还记得这些老鼠吗?” 弥什则才发现,牢房阴暗处居然有人。 她看见一张毫无笑意的脸慢慢靠近,直至完全暴露在薄弱的光线下,才停止了动作。 还是一个老熟人。 是詹姆斯。 “这些老鼠,曾经在弥什小姐第一天来赌场的时候,当着她的面被塞进了赌客的嘴里,它们在牢房里被捉来放去,孕育了无数代子孙,它们食谱里早已多了人肉一项。” 詹姆斯看了看弥什,又看了看罗凡德,忽然冷笑一声。 很明显,弥什拙劣的谎言已经无法在詹姆斯这里过关了,他像是被愚蠢的自己给气笑了,无法自控地笑得颤抖,在抬起脸的时候五官再度只剩下冷漠。 “弥什,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把我当傻逼愚弄我?” 弥什挠了挠脑袋,问:“我没有愚弄你啊,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你们的!” “别说谎了。”詹姆斯咬牙切齿,他用力拍了拍墙面,发出巨大的“砰!”声。 与此同时,杰克医生从他身后慢慢走出来,说:“我从畸形秀表演就一直跟着你们了,你们不是伙伴,而是专程来找赵汝真的。” 看到杰克医生,弥什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从农场到畸形秀的过渡工作做得太赶,太不自圆其说了。 她不管不顾推进线索的样子,终究引起了詹姆斯一行人的怀疑。 杰克医生从弥什跑出畸形秀表演棚开始,就一直派人跟着他们,自然也看到他们找到了赵汝真。 可他没想到:“还没等我动手,你们就自己闹了内讧。” 内讧指的是杨阿英和谢裔。 弥什被背刺,她无话可说,好消息就是背刺她的两人也没能逃出詹姆斯的手心。 室内灯光骤然打开。 三个被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人形映入眼帘,身上都或多或少沾着血。 他们分别是赵汝真,杨阿英和谢裔。 ——弥什和罗凡德已经被迷晕了,所以詹姆斯直接抬走他们,那两个人却被打晕带走。 他们受到的伤比谢裔当初破开的脑壳还要重,杨阿英的胳膊都变形了。 …真活该。 弥什冷漠收回目光。 詹姆斯忽地走进牢房,拉近和弥什的距离,说:“弥什小姐,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罗凡德下意识想把后背的武士刀抽出来,可当他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刀已经没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刀鞘挂在上面。 他挡在弥什面前,冷眼看着不断逼近的詹姆斯等人:“敢碰弥什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詹姆斯和杰克对视了一眼,忽地嘲笑出声:“好一对痴男怨女!” 与嘲笑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武士刀“锃”地亮出来的金属抽动声——曾经共同杀敌的武器,此时来到敌人的手上,朝它原本的主人亮出威胁的锋芒。 锋利的刀刃划开罗凡德的脖颈,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罗凡德流血的样子。 可他依旧挡在她的面前,寸步不离。 两人在背后紧紧牵着手,一言不发,用触摸给予对方信心和勇气。 “让我想想,男的就送去畸形秀,做成一个脖子上长着武士刀的怪物吧,至于女的…”詹姆斯的目光落在弥什身上,替她决定了和赵汝真一样的命运:“送去生孩子,生下的孩子直接送到农场里当饲料。” 看来,詹姆斯铁了心要把罗凡德、弥什两人彻底留在暹粒。 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上的长刀,说到激动的时候,冲着罗凡德的脑袋就是狠狠一刀。 锋利的刀刃直直朝人类脆弱的部分掠去,闪着细碎银光的锋芒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 就在罗凡德即将被砍头之际,詹姆斯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罗凡德也在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揽着弥什飞速向后退,脖颈堪堪避开刀刃。 “叮铃铃铃!”铃声在牢房里回荡,小灵通式失真的音量刺耳,不仅打断詹姆斯的节奏,还吵醒了被挂在横梁上的杨阿英、谢裔和赵汝真。 三人醒来后,表情各异。 杨阿英看到安然无恙的弥什、罗凡德后神色复杂。 谢裔压根就不敢看弥什了,哭丧着脸。 赵汝真则在看清詹姆斯的脸后,全身的惶恐抗拒害怕无助同时爆发,身躯毛毛虫一样挣扎。 看得出来,赵汝真在詹姆斯的手上被虐狠了,才会反应如此激烈。 “是谁的电话!”詹姆斯不耐烦地回身,质问道。 “是boss的。” 手下惶恐递上电话。 听说是boss的电话后,原先因为来电而神色不耐的詹姆斯态度骤变,反问:“怎么会?他不是说自己不管事了吗?” 手下无法回答,詹姆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抢过电话,老老实实地放在耳朵旁边。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不少。 这让弥什有些吃惊。她还以为詹姆斯是最大的老板,没想到原来他也是打工的。 也就是说,这庞大的人类压榨帝国,居然还有另外一位老板,一位真正的幕后老板。 弥什凝神偷听电话声,尝试辨别话筒对面是谁的声音。 可惜,小灵通的漏音情况良好,她愣是一句话都没听到,只看到詹姆斯紧蹙着眉头,似乎很不认同的样子。 “可是boss,她玩弄了我们,不应该给点教训吗?” “好吧…” “向你表达最衷心的问候。” 电话就此挂断。 詹姆斯回身看向弥什一行人。 他情绪不耐地招招手,让人把杨阿英、谢裔等人放下来。 身受重伤的两人被放下来后,根本站不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弥什昏迷的期间里,受到多少迫害。 弥什见状,故意喊了一句:“小心点,别伤了我的同伴。”同伴两个字故意加重音。 话音刚落,负责放人下来的光头壮汉立刻给了杨阿英两人胸口一拳,打得喷血。 光头壮汉挑衅地看着弥什,弥什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痛心疾首地说:“别打了,他们是无辜的,你打他们,比打我身上还让我心痛。” “特别是那个女的,我们情同姐妹…” 话还没说完,光头壮汉嘎嘎就给了杨阿英两耳光,把她的牙齿都打掉了。 气得杨阿英都快吐血了。 她忍住滔天的愤怒转过头来,口齿不清一口唾沫一口血地说:“你特么快别说了…” 再打下去她的内脏都要碎了。 两拳过后,杨阿英隐隐约约觉得气管里堵着很多内脏细渣,只能竭尽全力忍住想要咳嗽的欲望,生怕把肝脏咳出来了。 “噢,我的姐妹呜呜呜…我会帮你复仇的!他打了你多少,我一会儿全打回去!” 弥什假装不忍,光头冲着杨阿英就是一个暴捶,最终把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打倒在地。 杨阿英滚了几下后彻底不动了,只剩下微弱的呼吸支持身躯起伏。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个世界是不会死的。就是会疼出阴影罢了。 谢裔见状,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贴在光头大哥的大腿上。 “大哥你知道的,我从头到尾都被关在牢房里的俘虏,我就是一个可怜蛋。” 他看向蠢蠢欲动的弥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弥什姐,求放过。这还是谢裔第一次不想从弥什口中听到好话。 谢裔真的怕啊,他超怕弥什忽然来了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我的乖儿子。”然后他也跟杨阿英一样被光头暴捶了。 跪着跪着,他又开始委屈了——最开始的时候,弥什是大佬,他们是俘虏,被虐待也就算了。 怎么现在所有人都是俘虏了,被虐待的还是他们啊!还是他啊!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噢,好像是没有的。 这是一个由极个别权力者掌控的世界。 “够了!” 詹姆斯一声令下,刚刚还打得狂暴的光头壮汉,立刻乖巧站直。 詹姆斯无奈地揉揉眉心,转身面对弥什等人,说:“boss注意到你了,他对你很感兴趣,所以让我不要碰你们。” “欸好,那我们先走了。” 弥什拉着罗凡德就往外走,果不其然,被詹姆斯拦住去路。 他说:“所以作为一次死亡代价的交换,你们需要陪他玩一个游戏。” “游戏?” “玩过捉迷藏了吧?boss想让你们找到他,只要你们能顺利找到他,他就放过你们,还能让你们把赵汝真带回国。” 一旁绝望落泪的赵汝真忽然抬眸,眼眸深处是期待的光冀。 弥什却皱了皱眉。 她怎么感觉这个游戏,听起来有点耳熟啊?一种当年落入18层地狱体验绝望的既视感。 顷傅。 绝壁是他! 弥什和顷傅也就是一照面的情谊,可即使如此,她也能从这么短暂的电话交谈吩咐中,认出顷傅的手笔。 好消息是,捉迷藏,还是大boss藏他们找的方式,比其他游戏的危险度低了很多。 弥什等人是落入敌营的俘虏,加入顷傅提出想要玩一枪一脑袋,她们东躲西藏他来杀人,玩家们也是没办法拒绝的。 但弥什才不信坏种人有那么好,她问:“玩这个游戏的代价是什么?” “如果找错,就得随机献出一个器官。” 说到这里,连詹姆斯本人都愤愤不平了。 大家都知道在这个神奇的国度里,无论失去什么器官,人都不会死的。所以顷傅的玩法,相对比普通的惩罚来说,简直像是送俘虏去度假一般的不可思议。 可是弥什却不这么想。 她觉得,即使在不死副本里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失去大脑、心脏可能当下不会死,可是出副本以后呢?离开这个不会死亡的国度,玩家还来得及用积分兑换新的器官吗? 真不会踏出副本的瞬间就死了吗? 弥什对此保持疑问。 所以在詹姆斯看来完全是恩赐的捉迷藏,落在她耳中,就是一个坏种试图假装的善意。 “我指认你。” 忽然,一道嘶哑的女声响起,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赵汝真。 她在这个破地方已经待得够久了,别说献出一个器官,就是把她整个人献出去都没问题。赵汝真指着詹姆斯,残破的身体不住颤抖:“我听到了,那个来自boss的电话根本没有声音,所以我怀疑你在演戏。” “我指认你是boss。” 弥什立刻看向詹姆斯。 出乎意料的是,詹姆斯听到赵汝真说话筒没有声音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奇怪的表情,似乎这确实是真的。 不需要他来解释,因为副本规则已经自动开始游戏了。 赵汝真话音刚落,她指认詹姆斯的食指忽然爆开,化成一道血雾喷到所有人脸上。 她闭了闭眼睛,没有什么反应。 长达半年的虐待已经让赵汝真习惯性忽视疼痛,只是原本就没有左手的她,现在开始,连右手的食指都没有了。她全身上下只找得到四根手指头。 弥什收回目光,从现在开始,指认必须很小心才行。 ——赵汝真的经历不仅排除了詹姆斯的嫌疑,还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话筒没有声。 既然排除了詹姆斯自导自演的可能,确认他手机里没有声音的事实,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boss,他不能说话。 他能打电话,却不能说话,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和詹姆斯交流。 “这也太难找了。”就连罗凡德也能预见的困难,因为在这个世界,哪怕只剩一个器官,都能指认他是一个完整的人。 谁知道boss是人,是心脏,还是一抹混在泥土里的肝脏碎片啊? 弥什百思不得其解,紧蹙眉头。 因为这场游戏,玩家们的人身自由终于被解禁,她们可以随意走动指认可能存在的boss。弥什等人走出牢房,才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正好处于赌场、工厂、农场、畸形秀和工坊的中心。 她们站在路边,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建筑物的一角,就是这么近。 “我们该去哪,暹粒那么大,谁知道boss会在哪里啊?”谢裔任劳任怨地背着杨阿英,他才十八岁,做不来把同伴丢在牢房里的事情,而且那房间里还那么多老鼠,如果把她丢下,只需要小半天杨阿英就剩下一捧白骨了。 弥什也没有教育谢裔三观的责任,他爱背就背着吧,她只想快点揪出顷傅。 然后在这个副本里报现实的仇。 “詹姆斯说,boss看过我们。”弥什又开始给詹姆斯的话做阅读理解,逐字逐句分解:“也就是说在我们的经历里,曾经有过跟boss照面的瞬间。” 罗凡德接过话茬:“那就只剩下赌场、工厂、农场、畸形秀和工坊了。” … 好家伙。 居然一样都没少,这些日子她们走过的地方也太多了! 弥什也被结论无语了一瞬,而后继续分析:“然后排除受害者。怎么说也是副本boss,不太可能呆在受害者的躯壳里,跟着一起受难。” 其次,他不会说话,不是哑巴就是没有嘴的残疾。 那就得排除工坊和工厂。 工坊里只有女人、婴儿和门卫,简单的伊甸园式的人类集中营,且都有嘴。 工厂是模拟办公地点的电信诈骗公司,只有受害者和加害者,而且加害者们人高马大。 范围再度缩短。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顷傅本人的性格——他室友曾经说过,顷傅的展览很特别,会把重点放在塑造加害者的恐怖上面。 所以他更有可能呆在一个。能看到加害者和受害者共同相处的场合里 共同相处的场合。 那就得排除赌场,农场了。 赌场是赌棍们单独呆在一楼,荷官也算受害者;农场是人畜们呆在牛棚里,只有血满了,才会有工作人员来换瓶子,加豆子。 最后只剩下了… 畸形秀! 没有任何场合,比畸形秀更适合顷傅搞创作了——加害者的血腥兴奋和受害者的容忍,构建出五光十色的绚烂舞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是真心或是虚伪的笑容,血光和泪水融合,每天晚上都上演着一出出暴露人性的戏码。 “是畸形秀!” 弥什拔腿就往畸形秀的方向跑,其他人跟上。 也不知道他们被昏迷了多久,晕倒之前还是黄昏,醒来后就变成太阳当空的大正午了。而每天一场的畸形秀表演却是14点到16点。 按照弥什等人的速度,压根没法准时抵达现场。她有种强烈的感觉,游戏没有限定时间,可如果他们没法在表演中指认顷傅,就再也没有通过这个副本了。 因为这个预感,弥什埋头跑得飞快,东南亚潮热的气息快让她喘不过气了。 在今天之前,她全靠詹姆斯车来车往的接送,还没那么狼狈过。 进入缅甸第一周,弥什才终于感受到其他玩家没有钱的不容易,他们路过好几台计程车,都因为没有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开走。 弥什甚至都想让罗凡德上去劫车了,本就不剩多少的良知,正在法制边缘不断试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突突两声车鸣。 弥什回头看去,却在突突车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王波波。 可能有人已经忘记王波波是谁了,刚进入副本的时候,所有玩家普遍分成了四只队伍,有弥什、罗凡德的【打不过就加入队】,有杨阿英、谢裔的【□□对立硬核队】,有杜多金的【苟延残喘躺死队】,最后就剩下王波波的【老实巴交找人队】 就是进入副本第一天老实巴交派传单的王波波! 他吃惊看着狼狈的弥什众人,说:“有人给我的传单打电话了,说是在畸形秀和工坊,曾经看到过赵汝真,我正准备去畸形秀看看呢。” 弥什愣了好久,悠悠出声:“你哪来的钱打突突?” “这段时间派传单认识的大哥,他人老好了,还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坐。”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王波波真的靠派传单找到畸形秀和工坊了??! 一个灵异副本里真的可以靠派传单找人?? 看着全身干干净净只是有些晒黑的王波波,弥什觉得自己很伤,她要吐血了——拜托,这样显得他们这群玩命玩家很白痴欸! 第68章 第 68 章 一行人来到畸形秀。 王波波头也不回, 目的地十足地往表演棚里跑,边跑,他边毫不保留地同步自己的线索:“突突大叔跟我说, 失踪那么久的外国人通常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 男性会在畸形秀表演, 女性会送去造婴工坊。” “而且他还说,他在这里见过和小赵长得很像的男性头颅, 我怀疑那是赵老头。” … 怎么不算是大佬呢? 弥什的目光放空, 看向一旁突突司机。 这么其貌不扬的东南亚大叔,居然知道整个副本的线索, 跟触发型线索npc似的。 而且听王波波所述,司机在机场附近出没,就是玩家们登录副本的那一个机场出入口, 还有很多带了钱的玩家坐过他的突突,可谁都没有把这个司机放在眼里。 他们不屑于和这些副本里疲于生计的普通npc对话, 于是错过了得到线索的安全捷径。 所有玩家中,只有王波波例外。 他勤勤恳恳地发传单,逢人就询问女孩的下落,再加上他的性格安静乖巧又诚实善良, 所以和大街上大大小小的商户关系不错, 最终在街坊的引荐下认识了这个大叔。 王波波跑进帐篷里。 依旧是赵老头的头颅作为开场。 虽然弥什等人偷走赵老头的头颅, 但不知道为什么, 弥什无法将头颅收进npc物品栏, 只能让罗凡德背在背上。 她们晕倒后,畸形秀重新拿回了头颅, 继续用作开场表演。 弥什等一行人再听了一次关于赵老头的故事,因为是第二次了, 所以心情平复了不少。王波波之前从没听过赵老头寻女的故事,乍一听下来,眼眶都是红的。 他问弥什:“赵老头死了吗?” 弥什点点头。 作为交换,她也将副本真实的世界观告知王波波:“在这个副本世界里,人类是不死的,只要世间留有一抹肉.体,他的意识将永远清醒,即使□□湮灭灵魂也依旧永存…” 等等。 弥什愣了一下,重复自己的结论:“只要世间留有一抹肉.体,他的意识将永远清醒。” 这是副本的世界观。世界观之下,无论是npc还是玩家人人平等。 却只有一个人除外。 弥什抬头看向舞台上的赵老头头颅——他闭着眼睛却显得安静祥和,唇紧紧抿在一起,连眼角纹都带着和蔼可亲的纹路。 一个为了女儿勇闯柬埔寨的人,一个和副本任务密切相关的人,却偏偏跳脱世界观以外。 他剩下一个头,为什么已经死亡了? 他明明也是残尸,为什么收不进物品栏?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个头颅是假的,头颅里面是另一个人的大脑。 ——主宰这座城市的灵异,居然只是一颗大脑? 弥什拍了拍王波波,拿走他插在前兜里的圆珠笔,然后慢慢走向这个五光十色的舞台。 在她的视角里,顷傅被完全独立了出来,他伪装成其他人的头,作为畸形秀的开场表演,他沉默地呆在人类血腥狂欢夜中间,一刻不停地感受着毫无遮掩的赤.裸人性。 他一直如此,直到有一天,顷傅在头颅里看到了她。 只有这颗头,完美满足了“非受害者”,“不能说话”,“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等等条件。 顷傅绝对在赵老头的头颅里,绝对是! 弥什攥紧手里的圆珠笔。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是罗凡德。 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去。” ——如果弥什指认失败,她就会失去一个器官,罗凡德不舍得让她冒这个风险。 “你不相信我的分析吗?” 弥什反问罗凡德。 “我相信,可…”罗凡德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最终选择收回手,目送弥什走上舞台。 弥什顺利走到赵老头的头颅跟前。 突然出现的女孩打断畸形秀的节奏。下.体长嘴的主持人上前,试图将弥什拉下舞台,却被罗凡德一把摁下。 弥什居高临下地盯着头颅,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她高高举起了圆珠笔。 圆珠笔尖锐的笔芯在聚光灯的作用下,反射出如同刀尖的亮光,弥什高高举起的动作,让她的肩颈,手臂乃至手指上都冒出青绿色的经脉,可想而知有多用力。 忽然,赵老头猛地睁开眼。淡灰色的瞳孔像极某个故人,连眸间的冷漠也一并复刻。 头颅没有开口,可清晰的男声却传入弥什的脑海里,语气平淡地说:“你找到我了。” 话还没说完,弥什攥在手心的圆珠笔直直落下,插死了顷傅的大脑。 同一时间。 坐在洗手间里的顷傅猛地弹射起来,第一反应捂住自己的脑袋。 被圆珠笔扎死的痛,被主神完整保存在他的灵魂深处,这是对于他无法完成任务的惩罚,也是一种无法治愈且排解的痛苦。 他坐在淅淅沥沥的花洒底下,疼得整张脸红白交错。 他的呼吸声先是粗重,而后微弱,最后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倒吸一口气。 ——灵魂死亡,灵魂复活,顷傅每天都在重复着这种痛苦。 过了好久,顷傅才终于缓了口气,至少能站起来了。 眼前是反派扮演的详情。 从危险程度再到谜题反转程度都是D,堪堪压着及格线过去的,反派扮演结算页面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说:【成绩不太好,下次可以试试无解玩法,或者boss攻击为主的游戏哦!】 顷傅没有理会,直接无视了。 最重要是他的积分足够进入泥头车惨案了吗? 似乎,今天也没有。 顷傅长叹一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抓起一块浴巾,踉跄地爬了出去,拖着滴着水的身体就趴在画台上面,速写动作飞快。顷傅正在将新副本所看到的一切都画了下来。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把无意间进入房间的同学吓了一跳,“顷傅,你…” 后半句话没说完,应该是:你看起来像死人一样。 … 反派已经下线。可副本里的变化还在继续。 弥什将圆珠笔插进赵老头的头颅后,因为用力过猛,半截笔芯都戳进去了。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有损失器官,指认游戏通关,且顷傅无法报复回来后,还决然地将笔整根拔了出来。 赵老头的头颅顺着抽笔的动势,整个向后翻。 灰暗色眼瞳逐渐暗下,变黑。刚刚还情绪激昂的女主持人忽然捂着腹部,跪倒在地上,颠倒器官的后遗症忽然爆发,鲜血流满整片舞台。 “怎么会?”她不可思议地摸着地上的血,捧起来,眼前居然也开始发黑了:“我好晕,我觉得我的腹部痛得快要死了。”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真好啊。” 女主持人第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容,跌倒在舞台上。 台下原本还兴奋激昂的观众们都吓到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畸形秀演员暴毙死亡,跌倒在地上,身下流出来的血足以让这个帐篷成为一个血池。 他们跌跌撞撞跑出去,又看到门口开始溃烂的人头灯笼,臭得令人作呕。 ——掌管这个世界的大脑已死,世界观自然失效了。 那些为了钱典当器官的人,正开心地赌着钱呢,忽然捂着肚子,嘴巴哗啦啦地吐血。 那些被打得奄奄一息,被抽血得快成干尸的受害者们,剧烈疼痛下却是无比欣慰的笑容,他们慢慢闭上他们的眼睛,庆幸自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至于给詹姆斯打工的那些人,别看他们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除了要干活的四肢以外,看不见的器官都被他们典当换钱买酒了。 顷傅的大脑已死,他们也因为缺少心脏、缺少肺,缺少大脑而死去。 刚刚还悠哉游哉的詹姆斯,虽然没有动过自己的器官,可他也没想到就是一下午的时间,他那诺大的人类再利用产业悄然崩塌。 他闻讯而来,瞪大眼睛看着赌场横流的血浆,崩溃地跪倒在地上。 “不!不!怎么会!” … 詹姆斯大势已去。 那些被他奴隶过的人,也会终将一天奴隶他。 当然,谢裔也没有忘记把埋进地里的警察挖出来。 好在畸形秀帐篷离警察局不远,他跑过去,再将警察挖出来,笼统也就用了几分钟——虽然可怜无辜的警察被埋进土里足足三天,但他真正会死亡的时间,也就这短短的几分钟。 这三天里,警察一边忍着窒息的痛苦一边自救,用手指甲一点点扣出了很大一个洞。 也因为如此,谢裔很快就把他挖了出来。 他将警察从土坑里抱出来,熟络地摁压警察的胸部,给他做心脏复苏。一边摁一边哭:“醒醒啊!你快点醒过来!” 几秒钟后,警察呕出一口带着血和土的混合物,原本毫无动静的身躯再度剧烈颤抖。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双目泛红爆凸。 一看就是三天里没能吸到一口新鲜空气,饱受窒息折磨的疲惫模样。 看到警察这副惨状,谢裔也乖乖站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 好在警察还得是警察。 他虽然粗喘着气,语气跟长辈责怪小孩子的语气一样威严但温和,说:“憋死我三天,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怎么能活埋人呢?”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不是鬼,不是故意的。” 谢裔再次鞠躬道歉。 他低头的时候,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破一个大口的头颅。 受到副本影响,他那原本已经不流血的脑袋又开始流血了,顺着他的额角一路流下来。 警察定定看着他的脑袋,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他:“算了算了。看你这副惨状,这些天受了不少折磨吧?快点回家去吧,你爸妈该担心了。” 一番话把谢裔说得两眼泪哗哗。 他也确实是想家里了,东南亚一行给了他极大的心理阴影,居然反向治好了他的中二病。以前谢裔觉得豪宅,名校,家人煮的饭菜都是最无聊至极的东西,只有惊险刺激的无限副本,才是他这种人才应该待的地方。 而现在…副本都去死吧,家里才是最好的。 谢裔跟警察道谢又道歉后,走出警察局,回到玩家登录的机场大厅。 弥什正坐在椅子上,拖着脑袋看暹粒——世界观变化后,受其影响的人只有灰色产业,还有很多勤勤恳恳,不靠出卖身体而是靠劳作生活的人,毫无影响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跑车的跑车,卖菜的卖菜,读书上学的读书上学。 所以出问题的不是这个城市,而是那一些人而已。 弥什拖着脸,眼瞅着谢裔回来,却没看到杨阿英。 她似有察觉地收回目光,故意问道:“杨阿英人呢?” “啊对,阿英姐…” 谢裔记得,他把她放在警察局门口来着,可是出来的时候,杨阿英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与杨阿英一起失踪的,还有赵汝真。 这一对有前科的失踪组合,成功让罗凡德沉下脸,谢裔脸色惶恐。他俩同时打开系统,脸色发黑地说:“杨阿英已经通关副本了,她还把赵汝真提交上去。” “shit.” 罗凡德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一个女的,简直把自私自利写在了明面上。而且谢裔救了她,她在提交任务的时候居然没有考虑过谢裔,带着人就跑了。 所有玩家都在救同伴,只有她一个人提交了任务,提交了赵汝真。 具体的探索进度和分数要等所有玩家提交任务后才会显示,不过杨阿英提交了赵汝真,成为唯一通关副本的人,分数不会低。 弥什看向杨阿英留下来的“俘虏”,问:“谢裔,你的杨阿英抛弃你了,你怎么看?” “啊?”谢裔摸摸脑袋,破天荒地,居然对昔日同伴充满抗拒,“我觉得她做的不对,赵汝真完全是你们找到的,她却将人占为己有。” “就算她要带我走,我也不会跟她走的,虽然我性格很烂,但还是有点点义气在身上的。” 谢裔对不喜欢的人性格很烂。 但对于他接纳的人来说,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很仗义。而且这些义气会持续很久。 就好像他不认可杨阿英背刺弥什,但杨阿英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也会看在昔日情分上,将她背走。再往后,便谁也不欠谁的。 按照弥什的说法就是:谢裔还小,待人处事就是二极管。 多打打就乖巧了。 弥什勾勾手指让罗凡德、谢裔、还有不远处正在跟街坊们告别的王波波过来,低声说:“实话告诉你们,我也不傻,在杨阿英面前还留了一手。” 弥什也不是谁都相信的。 特别是经过《日式凶宅》副本后,她对身边人都怀有百分之五十的怀疑,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玩家。 凭什么,就凭她是女的吗? 弥什托着自己的下巴,慢悠悠地说:“赵汝真不是最终的副本任务。” “啊” “什么意思?” 众人惊愕于弥什的话,瞪大了眼睛。 弥什无语,翻了一个白眼:“你们在飞机上的听力理解题究竟是怎么做的?你们告诉我,听力理解的最后是怎么说的?” “…赵老头担心女儿,连夜购买机票,来到暹粒。副本背景已经介绍完毕,飞机即将抵达暹粒,请玩家们寻找消失的她。” 弥什又提问:“这个听力题是以谁做视角的?” 众人齐声作答:“赵老头。” “那寻找消失的她的上一句是讲谁?” “是来暹粒找女儿的赵老头。” 弥什双手一摊:“这不就得了!” … … 感情不是消失的她,而是消失的他?? 各位玩家这才露出了然声色,这不能怪他们,主要他们一个是专注武力忽视文化的警察,一个是高考二本都难的谢裔,一个是所有资质都平平的王波波。 在听力理解这块,比不过高考杀出血海的女大学生,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弥什将尸骸拿出来,一人分走了一块,让他们自己提交任务,自己却一块都没有留——不是弥什人好,她又不是玩家,留着这些尸骸对于她来说半点用都没有。 她就跟派垃圾一样,把尸骸递给各位玩家们,却莫名收到好几道感激的目光。 弥什:… 别这样看我,良心隐隐作痛。 谢裔握住弥什的手,眼眶又红了:“弥什姐,你是我永远的姐。我决定和你共享妈妈。” “…”弥什抽出自己的手,说:“倒也不必。你们快点提交任务吧,我想回去睡懒觉了。” 她眼睁睁看着尸骸在玩家们手中消失,应该是分别提交了任务,随后纷纷原地消失了。一扇花白色的厨房门开在了机场角落里,弥什双手插兜熟练地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她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一个新的副本。 因为房门后面不是谢家的开放式厨房,而是一个老旧昏黄,但装修十分温馨的小平房。 还有一个身材瘦小,面色着急的老头,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手心里还紧紧攥住手机。他一边检查手机来电,一边动作不停地收拾行李。 街坊听到动静,拿着锅铲就跑来了。 “呀,老赵,你真的要去柬埔寨找女儿啊!你又不会英文,又没有钱,你怎么找啊?” 老头赶时间,没顾得上回复。 弥什探头看了敞开的行李箱一眼。 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老头所谓的打包行李,其实就是收拾女儿的日常用品带了过去,就连他身上穿的、带的衣服,也都是女儿不穿后他接着穿的旧衣服。 一个庄稼老头,穿上女儿初中就不穿的粉色套装,虽然有些紧,但被洗得干干净净。 他佝偻的身躯提着比他还宽的手提箱,走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朝女儿的轨迹追去。 画面一转。 同样穿着粉色套装,满身是血的老头站在了弥什跟前,他笑容拘谨但和蔼地朝弥什鞠躬,开口便是和善的乡话:“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女儿。” “不。”弥什摇摇头,“是你找到了女儿。” 他再次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害羞腼腆了许多。 弥什眼睁睁看着,这个瘦弱矮小的身躯逐渐消失,离去前依然是一张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久久凝视虚空后,默默补了一句没来得及说的话。 “怎么不算是英魂呢?” 第69章 第 69 章 赵老头走了。 对此, 弥什心中还有几分懊恼——她本想把赵老头的尸骸交给赵汝真,好让父女团聚,却没想到居然让杨阿英捷足先登, 将赵汝真提交给无限空间了。 谁也没想到, 杨阿英拖着这么一副残破的身体, 还能做出背刺队友的事情。 这让弥什对无限空间里的玩家,有了新的一层认知。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罗凡德、三岛一样靠谱, 有杨阿英, 就会有杜阿英,沈阿英, 王阿英,让人受到生命威胁的并不只有恐怖副本,还有各式各样不同性格的人。 房间里白光骤亮, 刺得弥什睁不开眼。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谢家的厨房里, 正傻傻站在冰箱门前。 冰箱冷气源源不断,朝她面中吹来,弥什赶紧关上门,却差点被冰箱上的倒影吓死。 她还穿着詹姆斯准备的白色套裙, 只是经过两天一夜的摸爬滚打后, 套裙上全是血污。不只有衣服, 她脸上头发上都黏着血, 冰箱倒影上也因此反射了一个血人。 这次东南亚通关副本的形象, 堪称史上最糟。 弥什不禁松一口气,幸好进入副本的地方是谢家, 不是学校宿舍或者教室。 不然顶着这么个瘆人的形象走进人群,绝壁会引起恐慌, 然后被当做恐怖分子抓走。 刚好今天谢家没有其他人,谢裔又是自己人,弥什都想好了:一会儿先去好好洗个澡,再找谢裔要一套干净衣服换上,她就跟刚来一样干净漂亮了。 弥什心情轻快地离开厨房,往谢裔的地下室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捂着喷血脑袋的谢裔走了出来,似乎也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伤口,两人碰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一声尖叫从楼梯口传来。 “啊——” 随后是颤抖的女声:“阿裔,小什,发生了什么?” … 啊,等等,这个声音是? 弥什和谢裔震惊转过头去,就看到花容失色的谢阿姨,吓得瘫软在地上。她颤抖着双手,从包里摸出手机,冲着120就是一通大喊:“你们快来人救救我的孩子们,她们快死了…” 弥什/谢裔:… 该怎么解释?在线等,急! 120来的飞快。 因为谢裔头上是有伤口的,所以一下救护车他就被送到急救室里了,弥什身上没有伤,但是她身上沾染上的出血量,彰映出她直面谢裔头破血流现场的可怖。 于是几句简单询问后,她被送到心理咨询科里,身上的衣服也被警察拿走去验DNA了。 好在弥什身上大部分是副本npc的血,警察查遍dna库也查无此人。 一直到心理咨询科,弥什人都是懵圈。 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只是洗个澡换个衣服的事情,忽然就闹到医院来了。 由于剧情发展太荒谬,以至于心理医生问的问题,弥什基本回答不上来,全程保持沉默。好在医生对于受害者的包容度极高,不仅没有逼她,还帮弥什在谢阿姨面前找好了理由。 “可能是冲击力太大产生心理阴影了,过段时间再问比较好。” “谢谢医生。”谢阿姨心疼地抱住弥什,“小什,我听我家阿裔说了,全靠你他才活了下来。” 弥什:…啊? 谢裔该不会把无限流的事情告诉他妈了吧!这也太男配行为了吧。 禁止妈宝男进入无限流! “他说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武装分子,然后你为了保护阿裔,和武装分子搏斗。阿裔还说如果不是你,他就不只头破血流那么简单了,可能整个人都没了。” 武装分子… 她为了保护谢裔,和武装分子进行搏斗? 槽点太多,弥什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要从哪里开始吐槽。 她也不知道该庆幸谢裔没说无限流,还是该庆幸谢裔没有说是她们他们两个忽然发癫,拿榔头狂敲对方的脑壳。 弥什看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谢阿姨,顿了顿,最终没把“这你都相信,你也挺疯的。”说出口。 一脸懵逼的她被带到谢裔的病房里。 谢家庞大的家产和人际关系,让临时住院的谢裔也能拥有干净整洁的独立病房。弥什走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嗥叫,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想吃你做的菜。” 谢阿姨从来没见过自己不可一世的儿子露出这种脆弱的模样,连忙答应下来。 “好好好,妈妈去给你做饭,让你弥什姐陪你聊聊天。” 谢裔乖巧:“谢谢妈妈。” 天啊。 谢阿姨差点站不稳了。 弥什是见证过谢裔在副本里的七天成长,可对于谢阿姨来说,只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所以谢阿姨看到乖巧版本的谢裔,第一反应是他被夺舍了。 第二反应才是:武装分子太可怕了,都把谢裔吓得变了一个人。虽然是往好的方向变化。 她急匆匆离开,回家给谢裔做饭了。 谢阿姨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弥什和谢裔两人,刚刚还嗷嗷叫的少年立刻安静下来了。 他恭敬地从床上退下来,让出整个病房最柔软舒适的地方,土下座地对弥什说:“老大,请坐。这段时间您辛苦了。” 弥什毫不客气就坐下去了。 于是画面变成了——全身无伤的弥什坐在床上,又用被子盖着腿,头上包着绷带的谢裔则双膝跪在床尾,毕恭毕敬的仆人样。 不知道的,都看不出来谁才是谢家的继承人。 弥什瞄了谢裔一眼,说:“你的头怎么样了?” “你说这个?”谢裔摸了摸脑袋,无语笑道:“救护车再来晚一段时间,伤口都要愈合了,我只能跟系统说别给我治得太好,稍微留点伤口。” 无限空间系统估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花了积分治疗还要留一点伤口。 弥什不禁好奇道:“给你留了多大的伤口?”她看谢裔活蹦乱跳,甚至连麻醉都没有打。 谢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留了一个皮外伤,一点脑震荡。你别看绷带透出那么多血,实际上都是消毒用的红药水。” 弥什:… 所以谢阿姨究竟是怎么相信,她们遇到恐怖分子的?过度溺爱孩子的母亲真可怕。 她想到警察为她身上找不到身份的血焦头烂额,就觉得很过意不去。 不过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谢裔,问你个事。”弥什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之前说过,你在玩家论坛里认识杨阿英,当时的帖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你要报复杨阿英吗?” 谢裔反问,随后扑哧笑了出来:“不用报复,她是所有玩家里的垫底。” 谢裔回到现实后,第一时间就是检查副本通关页面。幸运的事,弥什的结论是正确的,玩家们要寻找的人不是赵汝真,而是为了寻找赵汝真,尸骸七零八落散落副本里的赵老头。 杨阿英提交了赵汝真。 其他幸存玩家一人提交了一个尸骸。 最终结算如下:弥什达成了“百分百探索分”,“赵老头的感谢”成就,虽然没有提交尸骸,但积分排第一,罗凡德和弥什一样达成百分百探索,提交了赵老头的头颅。 王波波达成百分百探索,提交了赵老头的躯干,排第三。 谢裔达成了百分之三十探索,提交无了赵老头的左手,排第四。 杜多金死亡。黄明然死亡。洪喜死亡。 … 三十人的名单,这还是谢裔第一次看到那么长的通报名单。 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叛徒的成绩。 谢裔一路往下看去,找了好久,居然在最后一名看到了杨阿英的名字。 她虽然也有百分之三十的探索分,但因为审题错误,写了一个错误答案,最终得分0.也就是说杨阿英忙活那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谢裔和其他队友,还把杨阿英背刺队友,独自提交副本任务的行为发到论坛。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愿意和杨阿英组队了。 虽然副本玩家随机,杨阿英不一定能再见到弥什,但她至少一段时间里别想太舒服了。 谢裔将这件事当作玩笑告诉弥什,还打开手机,从玩家论坛里翻出抨击杨阿英的帖子,直接递给弥什看,让她乐呵乐呵。 弥什接过手机。 她不关心杨阿英,她只想借用谢裔的账号,了解玩家的生活。 她背过谢裔关掉帖子,手指快速在论坛主题里划过,从主题内容获取信息量。 虽然破碎,但对于她来说已然足够。 【商城上新,可以零秒治愈外伤的创可贴,仅售1888积分,快去薅羊毛。】 ——玩家拥有积分,积分可以在商城购物。 【如何百分百掉落副本特殊道具,攻略来咯!】 ——玩家道具一共有两种,一种是副本掉落的特殊道具,一种是商城购买的普通道具,也就是所谓的消耗品。 譬如,梁砚行给的原子弹是特殊道具,李豫成给的手链是普通道具。 弥什从这些支离破碎的题目里,光速获取关于玩家的信息,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能拿出特殊道具的梁砚行,李豫成肯定不是普通鬼。 他们都是玩家。 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了。 那就是梁砚行和李豫成是死是活了。 弥什要提防谢裔,不能看太久论坛,以免引起对方的疑惑,她也不熟悉极简风的论坛,找不到搜索的按钮。好在,首页就漂浮着一个灰暗色的帖子,熟悉的名字吸引着她的目光。 上面写着。 【昔日玩家no,1 梁砚行死。】 梁砚行,死了? 第70章 第 70 章 梁砚行果然已经死了。 是什么时候死的?是一开始就死了, 还是离开她的时候死的? 弥什面色淡淡,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紧握手机的手正在颤抖。 在这样的身体表现下, 她那原本平淡的表情, 变得更像是遭受巨大冲击的迷茫无措。 她想点进帖子里看看。 “嗯?你在看什么, 表情那么严肃。” 谢裔发现弥什的表情有些不对,探头过来, 想看她在看什么东西。 弥什下意识点回杨阿英的帖子里, 假装自己一直在看帖子的内容,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 就是忽然想起来明天还有课,得回学校了。” 谢裔疑惑:“你们学校不是放暑假吗?” 弥什:“…对,已经放寒假了。” “寒假?你在说什么啊?” …嗯。能看得出来, 弥什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 她想要问问李豫成,关于他和梁砚行的身份, 可不管怎么叫,耳边都没有李豫成轻佻的回应。 李豫成人呢? … 本该最快发现弥什异样,发现弥什和现实之间联系的李豫成,偏偏这时没有在vr游戏前面。 他被朋友的一通通讯给喊走了。 不怪李豫成, 也不怪这个朋友, 而是“梁砚行死”的消息太震撼了。 李豫成连和弥什说一声的时间都顾不上, 赶紧跑到梁砚行的直播间里。 此时此刻。 梁砚行的直播间已经爆满了, 托那个预言贴的福, 所有玩家都跑过来看no.2勇闯s级副本,并且即将身死的剧情。 起因是一个高级媒介, 预见了梁砚行的死亡危机,并且发了帖子试图提醒梁砚行。 可惜梁砚行正在副本里, 看不到玩家论坛的东西,只有事不关己的玩家们闻讯摸到直播间里,有的人关心担心,有的人则各种阴阳怪气梁砚行。 不需要考究发帖人的预言是否准确,因为只要进入直播间,就能看出他的现状很不好。 这是一个以奥斯维辛集中营为主题的恐怖副本,梁砚行作为玩家,自然是饰演犹太人的存在。 他和同伴,也就是玩家no.5德国贵族出身的申克尔共同通关副本。 梁砚行邀请申克尔,是觉得身为德国人的申克尔,是最熟悉德国背景的玩家。 可他们没想到,这个副本对于德国人的反噬竟然这么厉害。 不仅副本难度拔高了七八个等级,申克尔还必须和副本npc同生同死,纳.粹受到多少伤害,申克尔也会得到一样的伤势。 梁砚行不仅得不到任何帮助,还一路护着申克尔通关,而现在,两人即将折戟在了毒气室。 消息一出李豫成闻讯而来。 进入直播间前,他还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无限流no.1已进入直播间!”的入场特效 简直是梁砚行还没有死,他李豫成就开始吹唢呐的程度了。 刚进去直播间内,入眼便是绿色,满屋子都是致命毒气。 梁砚行等人只有一个毒气过滤面罩,只能自己戴一会儿,又给申克尔戴一会。 通过两人轮流戴面罩,撑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毒气攻击。 “撑着,我们会一起出去的。” 梁砚行刻入骨髓的优雅作态,竟然难得多了几分严厉,厉声喝道申克尔睁眼。 申克尔奄奄一息,只有防毒面具贴脸的时候,身体才勉强有几分起伏。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砚行只要自己用防毒面具,就能从这间毒气室里安然无恙走出来。 可他该死的责任感让他放不下任何一个同伴,才会变成这样,一个面具两个人戴,两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吸入了一点毒气。 梁砚行的死亡预告,和他本人能力无关,仅来自于他过于负责的责任感。 没有任何地方,会比无限流更能体现人类多样性了——杨阿英为了高积分可以随意背刺队友,梁砚行为了队友可以冒着生命危险。 两人格局拉开,对比明显。 李豫成本来听说梁砚行快死了,还挺开心的。 可来到直播间,发现他不是因为水平不行,而是为了别人,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去死,李豫成就很不能理解了, 他看着看着,没忍住,发了一个弹幕:【傻逼】 居然为了队友冒生命危险,不是傻逼是什么? 可惜,这些支持或者惋惜的话,梁砚行看不到。 梁砚行发现申克尔快不行了,于是面具贴在他脸上的时间更多了,只想让他多吸两口氧气。 也因为如此,他以一种几乎窒息的状态,在毒气室呆了两分钟?三分钟,又或者是五分钟。 忽然,申克尔动起来了。 他将面具还给了梁砚行。 而梁砚行,也因为窒息而失力的身体状态阻止不了申克尔。 他死死盯着申克尔,为了防止吸入毒气,没有开口问他怎么了。 “我应该要死了。”申克尔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在毒气室里说话,这种行为不亚于自杀。他毫不在意地虚弱一笑,说:“我死了,但你要活着。” 梁砚行攥紧申克尔的手,不愿意让这场近乎遗言的发言继续下去。 但申克尔去意已决。 “听着,梁砚行,我有一个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的性格开朗活泼,很可爱,在现实里还有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是在联邦当督查。: “我几年前被误杀,进入无限空间里拼死拼活,就是为了拿积分给他换更稳定的生活,更平步青云的职场,最好的人生。” “现在我死了,我希望您能帮我,把积分换成钱,把我的遗物交给他。” 就短短几句话,申克尔用了足足几分钟,面色发白脱相,看不出人样了。 梁砚行心知同伴救不回来,现在了却他的心愿,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闭了闭眼睛,应了:“好,我帮你,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做密斯·凡·德罗。不在无限空间里,你得去现实里找。” 凡·德罗? 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都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异常耳熟。 托弥什一直管凡·德罗叫做罗凡德的福,主系统给这些话德语翻中文中文翻译德语,愣是在三个老公之间打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信息差。 就连见过罗凡德数次的电子老公们,也只是觉得这个音调很耳熟,没有往恋爱游戏的工具人npc身上想。 譬如李豫成,他是从粤东阴俗副本里开始玩游戏的,不知道罗凡德的真名是凡·德罗。 再譬如梁砚行,他刚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什么,同伴就在他面前倒下了,被迫打断回忆的思考。 申克尔抓住梁砚行的手,死之前也没放下对弟弟的想念:“我真的…很想他。” “你告诉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用等我回家了。” 话音落下,申克尔死亡。 围绕在梁砚行身上的死亡预兆,也随着消散。 一直到赞德提示【组队解除,玩家申克尔已死】的通知后,梁砚行才攥紧拳头,暗暗回复道:“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帮你将遗言带到。” 梁砚行为队友落下眼泪。 直播间外,李豫成沉默看了很久。 明明看到昔日的竞争对手脱离死亡危险,默默松了一口气,但再开麦的时候,说的却是讨人厌的轻佻话。 【no.2怎么没死啊?浪费哥的感情,走了。】 … 弥什带着对梁砚行的担心回到谢家。 因为放暑假的原因,谢阿姨邀请弥什在谢家长住,还给她单独准备了一个房间。 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可能跟嘴臭谢裔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可是现在… 弥什看向眼前,谢裔毕恭毕敬像个小太监一样,双手奉上茶水。 “大佬,喝茶。” “乖。” 弥什毫不客气将谢裔当作奴隶使唤,就当是弥补过去被嘴臭伤到的心了。 谢裔递上茶水后,又跟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拿出两张艺术展的门票,说:“这是妈妈给我们的,她想让我们去艺术展放松心情,好治愈武装分子的内心伤害。” …武装分子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弥什拿过门票。 她没啥艺术细胞,对所谓的治愈身心没有半点兴趣。 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艺术展的本身,而是艺术展主人的名字——顷傅。 展名字叫做“恶意”。 副本里圆珠笔扎大脑的手感还在,弥什从床头柜抽出一根钢笔,拔开笔盖看它尖锐的部分。笔杆转动间,代表锋利的亮光隐隐绰绰,每一次亮起都是危险的信号。 弥什收起钢笔,猛的站起来。 “我们去看吧,去这个展看看。” “好嘞!”谢裔紧跟其后,“不过你表现得像要杀人一样,咱们确定是去看展吗?” 弥什回眸一笑:“不然呢?” … 顷傅的展就开在他学校里面,弥什不需要特意去找,因为闻讯而来的观众比想象中多很多。 她顺着人群往里走,没多久就看到巨大的“恶意”两字。 目的地到了。 绿意盎然的校园里突兀升起一片暗色的板子,人们顺着曲折的道路走进去,就像被吞了一样,无论内外,该有的人声、讨论声什么都没有。 安静得像一片死寂之地。 弥什顺着人潮往里走,室外阳光明媚,出入口的通道却深幽黑暗,将视野的亮度拉到最低。 等她好不容易走完曲折的隧道,进入开阔的展览地,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站在原地,不动了。 映入眼帘的,全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副本。 最外面的一层是粤东阴俗。 顷傅没有将血淋淋的新娘们雕刻出来,而是以逼婚的村民,狰狞的、重男轻女的父母长辈,还有跳舞宣布新的新娘要求的主祭为对象,做成的雕塑品。 将这些npc最瘆人的一幕彻底定格。 它们将观众们当作猎物,双眸狠毒瞪着她们,武器对准她们,直接把一群女高中生吓到了。 其中一个默默评价道:“这是雕塑还是真人啊,好逼真啊。” “这个逼婚的村民,让我想起我姥了,如果不是我妈妈连夜逃出小村子,可能就嫁给傻子了。看着这个雕塑我就觉得胆战心惊。” “还有很多村庄有重男轻女的陋习。真应该取缔了。” 弥什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她听着现实里的人,评价着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恶意,居然微妙地感到一丝…痛快? 就有种纵使副本恶意满满,但是现实里的人都很正常,大家都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她顺着人群往里走,还看到了喜轿。 血色浓郁的轿子被悬空挂在墙上,门帘以外,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悄悄露出头来。不需要介绍,观众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怀着遗憾的心情,从喜轿跟前经过。 她还看到专门的福利机构工作人员,呼吁大家为乡村女孩捐款,大部分观众都捐了。 弥什也往里面投了一百块钱。 走过粤东展,后面居然还有一个房间,只不过还没对外开放。 弥什好奇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放着的,许多都是跟暹粒有关的半成品雕塑,血腥可怖,地上还蹲着一个人,是还在埋头苦干的顷傅。 看起来和之前一样讨厌。 弥什正阴暗地偷看,忽然,一群女大从她身边跑过,来到顷傅跟前。 “顷傅!” 领头的女生扭扭捏捏的样子,让弥什感受到暧昧的气息,她立刻躲了起来。 可是顷傅并没有搭理她,而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女孩觉得尴尬于是又喊了一句:“顷傅,你现在忙不忙啊,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这下顷傅倒是抬头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刻刀,“我忙不忙,你看不出来吗?” 不仅是坏种,还很刻薄!! 弥什都要尖叫了,女生要告白诶,他怎么能那么凶啊! 女生被怼得有些尴尬,转头就想走了,却被簇拥着她的朋友们推了回来。朋友打抱不平地说:“顷傅,你先别忙活了,安娜想跟你告白。” “告白?” 顷傅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炸裂。 他说:“不用白费力气了。” “我有病。” “我.不.举.的。” 第71章 第 71 章 顷傅三句话, 成功让告白他的女生,完成了三种心理状态的进阶。 “你别喜欢我。” ——我怎么能不喜欢你,我已经暗恋你好久了。我无法自拔。 “我有病。” ——顷傅学长有什么病, 没关系就算是癌症我也会陪他到最后的。 “我不举。” ——啊? 顷傅话音刚落, 全场一片寂静。顷傅说完这么炸裂的话后, 就扭过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雕塑了,徒留安娜一行人瞪大眼睛, 面面相觑。 虽然没有对话, 可她和闺蜜瞪圆的眼眸交换间,就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我不接受。” 安娜挠挠脑袋, 哈哈尬笑打了一个圆场,“顷傅学长,我开玩笑呢!我其实说的是同学的爱, 身为学妹爱一下学长没问题吧?” “没问题,感谢你来看展。” 顷傅全身心扑在雕塑上面, 好似看不到女生们嫌恶的眼神。 又或者是…完全不在意? 女生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就从工作室退出去了。和弥什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没忍住吐槽欲,刚出工作室门口就立刻毫不客气地说:“这怎么不算是残疾啊?” “顷傅学长好可怜啊,居然先天残疾。” … 弥什嘴角微抽, 救命好想笑。 一个在无限空间里手拿恶心剧本的坏种, 居然不举, 如同现世报一样。 因为过于忍耐,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才勉强克制哈哈大笑的冲动。 弥什过来,就是想看看顷傅有什么报应, 却误打误撞得知这件事情,心情顿时爽利了不少, 再加上她还发现顷傅工作时间一长,就会坐下休息捂住后脑,露出忍受痛苦的表情。 ——正是她用圆珠笔插他的位置!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从头到脚地舒服了。一下副本就被拉到医院做全身体检的疲倦也消失了。 她没打算和顷傅见面,正准备悄悄退出门口,却不小心撞到其他人的身上。 “弥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令弥什感到不幸。 她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那位唯一有男朋友的宿友,还有她的男朋友。 两人都没想到弥什会来看顷傅的展,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表情:“弥什,你不是说要去上课吗,怎么不说一声自己跑过来啦?” “…谢裔要来看展,我陪他过来。”弥什随口应道。 室友闻言,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位爷真难伺候,看个展都要人陪,这是把你当保姆了?” 弥什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了。毕竟从出门到进展,都是谢裔在当保姆,她才是难伺候的那位爷。 她想趁顷傅没有发现之前溜走,下一秒,室友男朋友冲着门口大喊一声。 “顷傅,我和我对象,还有弥什专程过来看你了!” 弥什:… 忽然有些别扭了。 刚刚才在副本里杀人家,现在专程过来看望,简直跟故意回顾凶案现场的变态凶手一样。 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无论是喜欢自己的粉丝,还是室友过来,顷傅都一视同仁,不理会任何人。 他室友似乎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并不在意主人翁的冷淡,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刚进房门,这两位从没接触过暹粒诈骗的普通人,就被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吓到了——冰冷,死亡,阴暗地苟活,都是这些雕塑的标签。 而它们的主人顷傅,正在给雕塑上色,勾画彩色的死亡。 这是一个手握铁镐的瘦弱男人,面容狰狞笑意戏谑,看它仿佛看到了真人。 而整座雕塑,真正属于受害者的部分,只有它踩在脚底下,一个勉强看出人型的麻袋而已。 麻袋软瘫地趴在地上,外表正在渗血,麻袋旁边放着一个个破了洞的骷髅头。 进来的人一眼晃过去,还以为遇到室内抢劫了,凶手正手握武器紧盯他们,吓得冷汗都出来。等他反应过来这是雕塑后,心率才慢慢恢复平均水平。 “这是你下一个展览的主题吗?真吓人。” 小情侣顺着墙面一路走下去。 每经过一个雕塑,他们都要呼吸瞬停一秒,让大脑反应一下这些雕塑是真人还是石膏。 “它吓人吗?”顷傅漫不经心给雕塑眼睛上色,勾画出深不见底的黑:“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就有这么一群为非作歹的人,他们可不会像雕塑一样乖乖站着。” 这句话,弥什深有感触。 但是由顷傅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怪? 她恶狠狠瞪了顷傅一眼,潜台词是:说的不就是你嘛! 可惜这个主题雕塑还在准备中,能看到的成品不多,室友对象走了一圈后惊奇未定地回来了,开玩笑式地悠悠来了一句:“要不要来个人查一下顷傅,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像是演的。” “别怀疑,说不定就是真的。”弥什随口回了一句。 “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弥什的室友破天荒地居然替男人说话,她说:“顷傅,我刚刚看到有记者在外面录制视频,他们打算做一个重男轻女的专题。我男朋友说,他们是受到你的影响,才决定开这个特别节目…你真厉害!” 换做普通人,被夸多多少少都会开心,可是顷傅不然。 无论听到什么话,他脸上只有平淡,不在意。 他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不过是发现热点,所以在跟风罢了,真正需要被教化的人可不会看电视。” 室友懵了一下,说:“可…多点人关注是一件好事。” “那它们应该去乡下,去县城里,去找那些活生生的例子,而不是在这里装腔作势。” 室友不说话了。 她跟弥什对视一眼,就好像在说:我理解你了,这个顷傅简直油盐不进。 这也太难沟通了。 弥什安抚式地拍了拍室友的肩膀。 室友男朋友为了缓解尴尬,主动提及角落的雕塑。这也是房间里唯一用白布好好盖着的雕像,防止灰尘落在上面。 他好奇问道:“保护得那么好?这是什么啊?” 顷傅闻言斜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蛇头也悄悄冒出头来,冲弥什嘲笑式的吐吐舌头。 他说:“这个展览的主要展示品。” “主要展示品已经做好了?” 室友震惊。 见弥什等人不理解,他还多解释了一句:“主要展示品就是展览的主题,一般会放在正中间,其他雕塑则是它的附属,主要用来阐述艺术家的灵感。” 一个展览的主题? 这让同经历暹粒英魂副本的弥什来兴趣了。 她想,是詹姆斯吗,还是赵老头? 不,以顷傅的恶趣味,说不定会雕刻一群畸形秀演员吧? 众人对这个展品产生好奇,顷傅却幽幽来了一句:“你们最好不要看。” 哦莫,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啊,还不让人看?弥什属于越让她别看,就越想看的乐子人,当即就怂恿室友和室友的男朋友去掀白布。 顷傅也没有阻止。 白布一掀。 原本还很期待的弥什立刻沉默了。 这是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女人,手里握着一支圆珠笔,虽然顷傅没有在雕塑脖子上雕刻头颅,但弥什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 这是她拿着圆珠笔,戳顷傅大脑的画面,她的手腕的青筋暴起,连指头都在用力攥紧笔杆,尖锐的笔尖朝向观众。 明明没有头,但光从动作,就能看出弥什当时的凶狠。 也因为没有头,无论是室友还是室友男朋友,都没有认出这个人是弥什。 室友愣了一愣,说:“一个手握圆珠笔的女人?” “这就是你的灵感?” 顷傅轻轻摁了一声。 他坐在雕塑地板的凹槽处,原来那不是还没有填充完毕的凹陷,而是他刻意留出来的位置。 顷傅坐在弥什雕塑的前方,直起身的时候,脑袋正好抵在了圆珠笔笔尖下面。 他微微仰头,看着弥什,说:“这是我的灵感,也是我的阴影。” 弥什:… fuck。 还做雕像报复,果然是坏种。 她默默回复:“所以你才不举吗?” … 弥什和顷傅一见面,就用自己的方式互相“辱骂”对方。 她不知道,她的老公们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大打出手。 梁砚行最终还是通关副本了。托德国队友和奥斯维辛集中营背景的副本,副本难度骤然拔高,即使没有死亡玩家也积分翻倍了。 所以从梁砚行通关通告出来后,李豫成就紧张兮兮守在排行榜上,祈祷:梁砚行不要超过我! 无限空间还十分恶趣味,不是一次性变动数字,而是让数字不断翻转,一点点往上加。 这对李豫成来说,就是一段长时间的精神折磨。 他眼睁睁看着梁砚行的积分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从第二名反超到第一名了。 李豫成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紧张过。 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吊儿郎当的说“我超过一次就能超过两次,这次就算是让让年轻人了,免得被说倚老卖老…” 可是现在,他的名次关乎弥什,他不能掉下去。 况且,对方还是他最讨厌的梁砚行。 李豫成宁愿让第三者插进来,也不愿意让早已有感情基础的梁砚行取而代之,这让他害怕——他害怕看到弥什奔进梁砚行的怀里,发现自己在弥什心中毫无位置。 看着看着,李豫成握紧拳头,目光灼灼盯着积分变动。 与此同时。 赞德也在恭喜梁砚行,终于拿回第一名的称号了。 当然,最值得高兴的是,他们的好朋友弥什,即将回到他们身边了。 赞德电子音飞扬,说:[一会儿见到弥什,主人可以帮我带一句话吗?就说赞德想她了。] “当然。” 梁砚行欣然应下了。 先前他不知道恋爱养成游戏可以交流,旁观李豫成玩,才知道麦克风的标志原来是这么用。对此梁砚行还问过赞德:“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赞德的回答是:[啊?我以为这是你们play的一环。] 梁砚行:… 好吧,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梁砚行积攒了很多话想跟弥什说,刚出副本,他就坐在电子屏跟前了,就等积分统计完成后,他可以直接进入游戏找弥什解释。 等着也是等着,顺便帮申克尔找弟弟好了。 梁砚行在系统里搜索凡·德罗的名字,在无限玩家系统里,玩家可以帮助死亡同伴分配遗产,这也是玩家们唯一能跟现实家人联系的机会,只不过前提是本人死亡。 系统找人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一个和申克尔有关系的个人资料弹了出来。 梁砚行直接将积分打进这个账号里,因为不是无限玩家,无限空间会将其自动转换成货币,以死亡玩家的名义直接打进现实银行账户里面。 原本操作得好好的,梁砚行将申克尔的遗言写在备注里,点击【财产转移】。 下一秒。 画面接连弹出数条通知,引起梁砚行和赞德的注意不安。 【正在进行财产转移。】 【检测到凡德·罗已是无限空间玩家,积分转换货币程序暂停,正在进行积分转移。】 【玩家申克尔的财产已转交给凡德.罗,感谢支持无限空间,为玩家申克尔默哀。】 … 什么意思? 申克尔的弟弟是无限玩家? 刚刚不是财产转移,而是积分转移? 问题太多,以至于经验丰富的梁砚行都有了几秒钟的放空。 因为作为申克尔的好朋友,梁砚行很清楚这次《奥斯维辛集中营》副本给了申克尔多少积分,不夸张的说,如果申克尔没有死,他绝对能成为新的无限玩家第一名。 那接受他遗产的弟弟会… 梁砚行反应过后,立刻看向玩家积分板。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叫做【密斯·凡·德罗】的玩家,积分以位数翻倍,一飞冲天。 等积分尘埃落定。 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又或者是其他玩家都沉默了。 一个全新的名字驾临在玩家榜首。 与此同时,系统祝贺广播全服务器通报。 ——恭喜密斯·凡·德罗成为新一任无限玩家no.1.奖励是,恋爱手游《你的无限女友》。 第72章 第 72 章 “哥哥…” 凡·德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每天睁眼周遭的环境都没有变化, 入眼就是连门都没有的四面白墙,空洞冰冷的白织灯光,还有从门外来来往往的白大褂。 全都是白, 只有他一个人是黑色, 如同沾在白布上的污点。 这就是凡·德罗在现实的处境。 大家都说他玷污了联邦法制, 凡·德罗甚至连通讯设备都不被允许拥有,自从被吊销执照后, 他就被强制住进精神净化室里, 远离大众。 不过自从出了殴打关键证人的事情后,也没有人来看望他。 只有曾经担任过凡·德罗兄弟俩的上司, 还会时不时过来看望一下他。 每次过来,都是问同样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吧,我需要一个真相。” 每次凡·德罗都是一样的说辞:“他是融化的。” “他就像冰淇淋一样在我眼前融化, 空气中都是甜滋滋的味道,我哥哥的同伴是巧克力味, 我哥哥是香草味,他们好像变成了冰淇淋。” “我把冰淇淋留下了,就放在冰箱里。” 罗凡德每次都坚持这一套说辞,却不被人相信。 然后每次会面, 都在上司一副“好可怜, 年纪轻轻就精神不正常”的眼神中, 结束了探视。 在被隔离在精神净化室的期间, 凡·德罗无意见达成了流放条件, 进入无限空间。 因为被没收了通讯设备,他只能使用基础的系统功能, 进出副本,查看副本任务和完成情况, 没办法浏览玩家论坛,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哥哥申克尔也在无限空间里。 他不知道,申克尔为了他,新手时期就和梁砚行组队,多次越级挑战高强副本。 申克尔不奢望能用积分兑换复活机会,他那么拼命,只是想给给弟弟一个更轻松快乐的人生,不要再去想那桩发生在他身上离奇诡异的惨案了。 原本两人相安无事,迟早有一天会在副本里见面,结果申克尔还是死了。 凡·德罗获得他的大量遗产。 “哥哥?” 罗凡德凝视着空虚,实际呆呆看着那一则令他迷茫的通报。 【玩家申克尔的财产已转交给凡·德罗,感谢支持无限空间,为玩家申克尔默哀。】 【恭喜密斯·凡德·罗成为新一任无限玩家no.1.奖励是,恋爱手游《你的无限女友》。】 … 什么意思? 他哥哥没有完全死亡,而是进了无限空间? 那他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他埋头赚积分想跟系统换取真相,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次和家人擦肩而过,他在做什么? 罗凡德陷入巨大的迷茫中,寻常人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已经精神崩溃了,他却经历了两次。他抽出自己的武士刀想给自己的脑袋来一刀,却被及时赶到的医生按了下来。 “督查密斯,冷静点,你现在太激动了。” 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医生,压在罗凡德身上,还把他自残的凶器踢到角落。 被压得动弹不得的罗凡德,只剩下出身躯在喘息,在嘶吼。 “你为什么那么残忍?” 无限空间,你就这么喜欢玩弄命运吗? “你为什么…” “啪!”一支针剂打在罗凡德身上,抽压泵瞬间作用,将足以可以迷倒一只大象的迷药打进去。 刚刚还歇斯底里的督查晕倒回床上,没有了动静。 医生们看他身体没有反应了,纷纷退出房间,却不知道罗凡德的身体不动了,精神却进入了无限世界的中转空间里,在那里肆意爆发内心的哀鸣。 几小时后。 他精疲力尽躺在地上,泪已经流干了。 恋爱手游客服这才敢悄悄上线,说:【恭喜您成为新一任的玩家no.1,在进入升级副本前,系统监测到您的情绪不佳,希望这款游戏能安慰到你。】 【小程序:《你的无限女友》恋爱手游版】 【监测到您没有通讯设备,您可以使用玩家申克尔的全息发生器,进行游戏。】 不提申克尔还好,一提,罗凡德更痛苦了。 他从物品栏里翻出申克尔的全息发生器,在联邦所有的设备都植入皮下,所以系统留给他的,是哥哥的一只耳朵。 镶嵌在耳垂的芯片,才是全息发生器——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主神明明可以直接把芯片抠出来,却还给罗凡德留了一只耳朵,器官截断处惨烈地撕开。 罗凡德狠狠擦了一下泛红的眼角,用自己的生日解开了密码。 哪怕知道自己当上第一名了,他依旧毫无反应,默不作声。 他阴沉着脸打开游戏,所有的id、个人信息一律跳过,罗凡德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游戏上面,比起玩游戏,更像是检查哥哥留给他的遗产罢了。 画面短暂的加载。 正在杜多金宝藏库的小像素人弥什正挎着两只手,哈哈大笑。 哪怕弥什从真人变成像素人了,罗凡德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她来,他默默看着屏幕上的像素人,还以为是无限空间发放的安慰剂。 不得不说,激荡的心情确实慢慢平缓了下来。 罗凡德伸手摸了摸弥什的脑袋,说:“弥什,我好想你啊。” 真的很想。 他双手环抱芯片,就像环抱弥什一样的眷恋。 不,他不能再躺下去了。 他要赚到积分,复活哥哥。 … 另一边。 弥什从展览回谢家后,已经是晚上了。 她刚回到房间,就看到衣柜里放着很多崭新的衣服,床上还放着一套洗的香喷喷的睡衣,压着张纸条。 ——弥什,给你准备了一些替换的衣服。谢妈妈。 不是谢阿姨,而是谢妈妈。 弥什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心里不自觉羡慕起谢裔来。 她没有着急换睡衣,而是先检查杜多金送给她的宝藏库。弥什是现实、无限空间来回的玩家,所以系统把宝藏库开在了她的现实面位了。 那岂不是… 弥什走到衣柜跟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芝麻开门!” 本应该是折叠式的衣柜门居然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左右推开了,本应该堆满衣服的衣柜里,黑暗中居然爆发出剧烈的、刺眼的光。 这个仅仅两三个瓷砖格大小的衣柜,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肉眼看不到边缘的巨大石头房。 地上堆满了古波斯风格的宝藏。地板贴满了马赛克花纹瓷砖,墙壁是深浅不一的金色砖块,在这样奢华的装修下,地上随便乱放的宝藏都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弥什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闭了睁,睁了闭,不敢相信这个宝藏居然是自己的。 也就是弥什不知道四十大盗的宝藏这么牛逼,不然她见到杜多金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个态度。说不定她就是冲在第一线的狗腿子。 弥什想折返回房间里拿袋子,好装一袋金子去换钱,结果退出衣柜,迎面就是和煦的阳光。 … 不是,她进宝藏的时候不是晚上吗? 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种马上就要进入副本的预感。 这年头的无限世界都那么周扒皮的吗?都不给人睡觉休息的时间诶!弥什没有任何的想法,立刻返回宝藏库,躺倒在波斯风格的软塌床上。 舒服的不行。 在进入副本之前,先在这里睡一下吧! 反正按照无限空间的逻辑,她结束副本也是进入宝藏库的时间,不会引起恐慌。 至于副本? 老板要做的任务她就要做了吗?当作没看见睡一觉起来再说呗。 就这样,弥什愣是在副本门外睡了一晚,养足精神后,才悠哉悠哉地起床。 开始准备去副本的东西。 首先第一件事,是往所有衣服的口袋里装钱。 金条太重放不进去,首饰比较小和轻,到时候也方便拿去换钱。 所以弥什装了一口袋的首饰,还在宝藏库里翻出了一条由古波斯华丽风格的披肩。 原本弥什就穿着谢阿姨准备的小洋装,剪裁优美,配上这条披肩后,整个人显得贵气十足。弥什只希望下一个副本不是贫穷的地方,不然她穿着这么一身,很容易被当街抢劫的。 整好装扮后,她才推开宝藏库的门,走进那一片和煦阳光中。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片繁华都市的景象。弥什站在看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亚洲面孔,也有不少洋人的面孔,看台边上还插着许多国家的国旗,衬的整个地方花花绿绿的。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里不是贫穷国度,乍一眼看过去还有点眼熟。 “这是什么地方?” 弥什习惯性朝李豫成常出现的方向,问了一句。 奇怪的是,今天却没有任何回复。 “李豫成?” 弥什诧异,又问了一句。 耳边只有各国语言的人声交谈,中文英文法文日文都有,可就是没有那一道轻佻的男声了。 弥什觉得有点奇怪,可因为李豫成有时候会不说一句就消失,所以她也习惯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都在用游客状态“玩”游戏。 他们能用各自的设备看弥什,可是所有操作按钮全灭,没办法干涉游戏进度。 梁砚行还好,他已经以这种状态忍受两个副本那么久了,可李豫成就不行了。 李豫成戴着头盔,一直在跟弥什说话,可是对方却好像听不到。 急的快原地打滚了。 “弥什,老婆,听得到我说的话吗?”他贴在弥什耳边大声喊。 可是弥什却只是拧拧脖子,迷茫地看着虚空,说:“奇怪,不在这里吗?” “我在啊,我在!!” 李豫成跑到弥什面前,大开大合 ,快在游戏里做波比跳了。 副本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累得半死了,终于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在弥什面前“消失了”。 他真的变成一个看不到,听不见的死鬼了。 现在能接触到弥什的人,是一个叫“密斯·凡德··罗”的玩家,他是弥什的新老公…到底是谁啊! 李豫成挠挠脑壳。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可他还是觉得名字很眼熟,愣是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啊! 一道灵光闪过,李豫成想起来了。 那个总是贴在弥什身边的npc!他的名字就跟现no·1有点像! 而且他今天还不在副本,难道…李豫成难得敏锐联想到事实,下一秒,他就看到罗凡德来了。人就在站在德国人的区域里,身上还是穿着黑衣服,好在周边都是黑西装所以看着不显眼。 好吧。 如果罗凡德是游戏操控者,他又怎么会在副本里呢?李豫成扶额,觉得自己太病急乱投医了。 另一边,弥什也看到罗凡德了。 “罗凡德!” 她大喊了一声。 罗凡德应声回眸,脸上有几分诧异。 他跟守在德国人区域的警察一番耳语,让弥什进了德国人专属的看台里。 一见面,罗凡德就迫不及待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升级副本…啊,我知道了。” 罗凡德这段时间好像低沉了不少,他反问完又了然的自言自语模样,有点像是病态神神叨叨:“我产生幻觉了。海弥蜃什。” …你才海弥蜃什! 弥什直接上手,捏了罗凡德的脸,“疼不疼?” “疼。” 罗凡德这才知道弥什是真人。 至于他说的升级副本,弥什从旁敲侧击中,知道了一些信息:“我大概是昨天晚上进来副本的,还以为升级副本只有我一个人。” 噢。 弥什不敢说话了,原来是她睡觉的锅。 她连忙转移话题:“这里是哪里啊?” 大概是她身上富贵装扮“亲人”,站在她身边的路人搭了一嘴:“万国运动会啊,小姐不知?” 万国运动会? 弥什将目光放在台下跑道,那儿停着好几匹马,看起来有点像是…赛马场? 但是和现代看到的赛马场不太一样。 现代的赛马场,观众们都远远地站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马儿奔跑。可是这里,观众们都站在一道绳子围栏外面,有些地方甚至没有拴绳。 赛马手牵着马匹进场的时候,坐得近的观众还能伸手摸摸马儿。 看起来…有点落后? 弥什疑惑目光投向罗凡德,罗凡德了然低声介绍:“历史副本。副本背景是1928年的上海,这个时候不叫上海,而是叫做淞沪特别市。” 1928年上海,那岂不是…民国?!一瞬间,弥什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无限空间的恶意伸到自己家附近,而她对此毫无办法。 弥什还想继续探听副本的详情,然而就没了,年份和地点居然是升级副本给出的唯一线索。 “幸好你来了。”罗凡德低垂着眼眸,没有看弥什,也没有看其他地方:“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 刚失去哥哥的他,又怎么能一个人做任务? 这番话落在一无所知的弥什耳中,就变成了:“也是,你不太擅长中式恐怖,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接触到这类主题的副本。” “嗯。” 罗凡德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被弥什察觉到异样了。 她侧目看了罗凡德一眼,七窍玲珑地感应到什么,可惜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弥什握住罗凡德手腕,引导着自己走出来:“我们先顺着看台往下走吧。”既是为了探索副本,也是让罗凡德自己调节好心态。 好在赛马没开始,人群虽然期盼期待,但都安安分分地站在原位,所以弥什走动起来很方便。 再加上罗凡德是德国人,1928年的上海人对洋人很崇敬,弥什看起来也是富家小姐的样子,一路上毫无障碍。 但在快走到前排的时候,他们还是被警察拦下来了。 “不许再往前走了。” 警察先是用中文说了一次,又用英文说了一次:“前面就是梁家的专座,不许外人进入。” 梁家? 独特的姓氏让弥什愣了一愣神。 她探头从警察身隙中看去,只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正在跟某个女孩说说笑笑。 后脑勺看着很面熟。 应该不会…弥什没有往那位故者身上想去,又或者说,她不敢想。 “哔——” 尖锐哨声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人群沸腾的欢呼。 赛马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因为被警察拦下,弥什只能站在当下,也就是所谓梁家专座的后面,看这场跨越百年的赛马。身材矮小的黑人马饲牵着高大的白马走出来,马上的赛马者穿着统一的白色骑马装。 每一匹马进闸,都会迎来一阵分散四处的欢呼声,热闹非凡。 弥什站在一旁,对比周围人的全神贯注,她显得更慵懒,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比赛。 随着冲破天际的哨声响起,数匹骏马飞身而出,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就跑了四分之三的跑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这些马儿飞驰,全身心地为自己下注的赛马应援。 还有五米,赛马即将冲线。 四米。 三米。 两米… 意外忽然发生了。 在马儿即将冲线的瞬间,弥什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卷带着一个小孩,双双往下倒。 两人倒在冲线前。 此时距离冲线只有短短一米,赛马者们根本反应不及,他们驾着高大的骏马直接冲破终点线。矫健强大的马腿直接将哭泣的小孩踩得稀巴烂。 这匹马的前脚踩住了小孩的脊背,那匹马的后腿踩住小孩的脑袋。当场给这个小孩分了尸。四蹄奔跑带起无数的尸块,白马被染成红马,空气中都是飞扬的鲜血。 短短几秒钟。 满地都是破碎的尸块。 1928年,此时的赛马厅没有高高的看台,所有人都是站在跑道旁边观看比赛。梁家是第一排。 喷泉般炸裂的鲜血和破碎内脏,一股脑全都迸射到权贵身上。 特别是位置安排在终点最佳观看区的梁家。 瞬间染红一大片观众。 惨烈的尖叫瞬起,让这则多人围观的分尸现场重新动了起来。 “天啊!” “出人命了,踩死小孩了!” 刚刚还坐在梁家位置上,说说笑笑的姑娘尖叫着跑走了,脸上沾满鲜血的梁家少爷转过头,正好和站在后面的弥什对上眼。 弥什因为太惊讶,以至于直接喊出了声。 “梁砚行?” 第73章 第 73 章 [主神这是什么意思?] 连赞德也生气了。 原本一人一ai还在研究密斯·凡德·罗的身份。 他们和李豫成一样, 看到罗凡德出现在副本里,率先排除了罗凡德的可能。 可是从“万国运动会”、“淞沪特别市”这些关键词出来后,原本还在劝说赞德冷静的梁砚行, 忽然就变脸了。 他凝神看着屏幕上的一切, 眼眸中露出向往的神色。 “对, 那时候特别流行赛马。” “1928是我进入无限空间前一年,那一年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正是家人相聚的开心时候…” 此时的梁砚行, 还没发现这个副本是他的原生世界,直到一个女人卷带小孩倒在赛马冲线前, 被飞驰的马当场分尸。 他如副本里的自己一样,脸色大变,昔日回忆席卷而来。 “当年, 确实有一个小孩死在我面前,然而恐怖的不是小孩, 而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女人。” 梁砚行的声音深远悠长,阐述起这些他从没在意,也从没提起的过去。 … 赛马厅内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死人了!” “天啊好可怕, 这是哪家的小孩?” … 警察护送着权贵离开, 安静有序, 而那些只缴纳了两元看台费的普通观众, 只能靠自己离开。他们将孩子架在脖颈上, 神色恐慌,动作凶狠地推搡着前面被堵住的人。 有人摔倒了, 被后面压上来的人踩了几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啊!”便没有动静了。 弥什被推得左右摇晃。 全靠护在身边的罗凡德, 她才不至于被人群携卷带走。勉强有一席之地。 可看台也就那么大。 百分之八十的区域留给权贵们退场,其余大多数人只能挤在角落里,位置逼仄使人素质下降———他们骂孩子,骂老婆,骂路人,就是没敢骂到权贵身上。 因为这里是民国,阶层划分最严重的近现代。 再加上权贵们的状态也并没那么好,因为他们的位置离赛马冲线处很近,那名小孩被踩碎时,溅出的血肉大多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个个身着华丽的绅士小姐们,头上都顶着或多或少的内脏碎片,血浸红了西装布料。 随着权贵们的退场,腥臭气味弥漫开来,属于同类的气味,又引起人群新一轮的反胃呕吐。 因此,赛马厅的空气变得更浑浊,更令人反胃了。 有钱先生小姐们哪遇过这种待遇啊,一个两个纷纷“呜呜”抽泣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在这种低迷的情况下,脸上全是血,还能冷静地和租界警察说英文的梁砚行,显得鹤立鸡群。他指着跑道一地烂泥状的尸体,英文流畅地说:“这绝对是他杀!”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女人双手抱着小孩,倾斜直直倒在跑道上。” 坐在第一排的梁砚行比所有人看到的细节更多。 他竭力按下颤抖的手,说:“那个女人的头发全披散着的,我以为她只是把头发拨弄到面前,可是她带着小孩倒下去的时候,风吹开她的头发,我看到…青白色的头皮。” 租界警察面面相觑。 梁砚行的英文几乎是母语水平了,不存在听不懂的情况,他们疑惑的只有:“头发下有头皮,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如果身体是正面,头颅却是反面呢?” 梁砚行的声线都在颤抖。 他长久以来的教养不让他露出恐慌的表情,可偏偏他的语气越冷静,越衬得说话离谱。 其中一位警察说:“梁先生,可能你距离死亡现场太近受到惊吓,所以产生幻觉。这是自杀,又或者说是意外,这个小孩没有遵守跑马厅规矩,擅自跑到拦线外面了。” 梁砚行蹙眉:“不对,我亲眼看到了,有一个女人…” “梁先生!” 另一个警察明显没有前一个那么好说话,他生硬地说:“你再仔细看看。” “跑道上除了小孩尸体,哪还有别人,更别说什么女人了!” … 怎么会? 梁砚行回头,忍着恶心再次看向现场。 果不其然,跑道上只有一个小孩体量的血肉,就连被马蹄踩扁变形的人头也只有一个。 哪有什么女人? 那他刚刚看到的东西,就是什么? 梁砚行被前后不一的记忆现实,冲击得整个人木然,张了张口却没有话要说,大脑卡壳了。 他被两位警察机械地请出了跑马厅,即将离开看台之前,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问同伴说:“罗凡德,你看到那两个人死了吗?” … 两个人?! 他惊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月光般皎白色套装的女孩,还有她那漂亮的侧脸。 弥什和罗凡德两人钉死在看台上,马步扎紧,没有跟着人群流出去——这么残忍的凶案现场,怎么看都像是无限空间的杰作。 这绝对是副本的线索! 他们不能走。 自从比赛发生意外后,跑马厅的负责人立马反应了过来,一边找来租界警察入场维持秩序,一边让工作人员把马蹄沾血的赛马牵进帐篷里。 漂亮的清洁小姐们拉起长长的白布,挡住所有现场,不让记者拍照。 弥什因为人群被迫错开眼,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不到死亡现场了。 于是她才会问罗凡德:“那两个人都死透了吗?” “两个人?” 罗凡德无论在哪个副本都是灵感0的存在,又或者他和其他观众一样注意力都放在赛马上面,所以没有看到终点线的异样。 他反问:“什么两个人?” “对啊,就刚刚的意外,一个女人卷带着孩子,往终点线上倒。” 罗凡德愣了愣,说:“可是我只看到有一个孩子死了。” 一个孩子?怎么会。 弥什回想了一下,确实。 以现场的出血量来看,受害者不应该是一个成人和一个小孩子的组合。 弥什怎么说也死过很多次了,知道一个成年人的身体被踩出一个洞的时候,血液如泉水喷涌,届时血光染红的不只有第一排的观众了。 由此可见,被骏马践踏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小孩。 可她分明看到有一个女人双手抱着孩子往终点线上倒了,值得注意的是,她摔下去的时候,身体并不是柔软的,而是如同木偶一般直愣愣地向下栽… 不是真人,那就是灵异了。 就在弥什陷入思考的时候,一张和副本无关,但是同样让她感到迷茫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是梁砚行。 他不顾身后警察的阻扰,坚持从贵宾通道离开,走进人挤人的看台里,只为确认一些东西:“你也看到了,对吧?” 弥什被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梁砚行用着一副好像从没认识过她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人有点失落。 然而梁砚行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了一次:“请问你也看到事故现场有一个女人,对吧?” 弥什下意识点点头。 “太好了!”梁砚行轻叹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我的眼睛没有问题,那个女人果然存在!” 弥什刚想反问梁砚行“不认识自己吗?”,警察闻讯赶来,以“此处危险,我们送你回府邸”的由头,将梁砚行拉回贵宾通道里。 就这样,弥什眼睁睁看着梁砚行离开。 无论身材形态还是濒死前看到的模糊五官,又或者是温柔儒雅的声音,都和弥什记忆中一样。可面前的男人确确实实不认识她,太奇怪了。 弥什盯着梁砚行的背影看,忽然,他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 没一会儿,对方就被人群遮挡,彻底看不到了。 “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罗凡德注意到她的异样,出声询问。 弥什因此回眸。 “没有。警察已经开始赶人了,赛马厅应该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顺着人群走出赛马厅后,弥什发现周围来了很多小吃摊贩,扯着嗓子吆喝蚕豆、瓜子和红薯。有八卦的观众告诉小摊贩说:“里头死人了,大家比赛也没看成,估计不会想吃东西了…” “害!”小摊贩不以为意,“这个月都死多少人了,也该麻木了。” 说罢,售卖的吆喝声起。 弥什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先打进内部?”只要有弥什在,罗凡德就可以不带脑子过副本了,哪怕这是自己的晋级赛也毫不在意。 弥什无语瞥了他一眼:“看了王波波,你还不知道要怎么苟吗!” 她直接从报童那买了一张报纸,因为没有民国货币,还是从披肩上扣下了一颗米粒大的珍珠,用它当作买报纸的钱。 报童收到珍珠很开心,不仅给弥什一份最干净的报纸,听说她在找东西后,主动请工要帮忙:“我哥哥会识字,每天都会给我念报纸,我知道全上海发生的任何事情。” “哦?” 属于民国上海的突突司机这不就出现了吗? 弥什敛眸想了一下,决定先寻找和赛马厅意外类似的案件:“最近有没有小孩死亡?” “那可不要太多!” 报童上手,将报纸翻的哗啦啦,最后指着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报道。 这是一个试图从垃圾场抄近路的村民,原本好好赶路,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酸臭腐烂的味道,觉得今天的垃圾场格外的臭。 他好奇多看了一眼,就发现有个小孩被直愣愣地绑在了废弃铁棍上面。 他的嘴巴大张,朝天扬起能看到喉咙,隔夜的雨水全都灌在里面,像小鱼缸一样。 不仅如此,小孩的眼球还被扣下来了,留下两个血窟窿。 法医鉴定,说他的眼睛是被烧红的勺子挖掉的,这是人拐子的常用作案手法,将拐来的孩子,勺子烧红挖掉眼睛,做成残疾人的模样,上街乞讨要来的钱也会更多一些。 于是案件嫌疑落在了人拐子身上,抓到附近游荡的一个人拐子,关进去了。 第二个案件就是《一直坐在游乐场里的小孩》。 有一个小孩被发现从早到晚都在大世界游戏厅玩旋转木马,从来没有下来过,工作人员怕他饿着,于是上前想劝说孩子先去吃点东西喝口水再玩,结果发现孩子的尸体都硬掉了。 当天所有去大世界玩旋转木马的孩子,都跟一具死尸同骑过。 因此家长们都炸了,要求警察局立刻查出死尸来源,弄得他们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案件暂时以悬案压下了。 “我觉得是因为最近淞沪特别市政府正在登记出生儿童信息的原因!”报童也有侦探梦,猜测:“我听我爸爸说,这些被登记了姓名的孩子,其实是被勾魂了,政府想要集齐100个童子。” 弥什哭笑不得。 1928年正是国内第一次实施出生登记,本来是有利于人口统计的好事,没想到民众反应巨大,很多人宁愿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不让他们上户籍,也不愿意做这个出生登记。 原因就是这个,怕政府把他们的孩子魂给勾了。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最近每天都至少两个孩子死亡。”报童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我悄悄告诉你,街对面的老虎灶也出事了。他家的闺女死了。” “就在两分钟前,你现在过去还能看到。” 来自孩子的惨案,即使没有图片,光看配图也很瘆人。且越看越像无限空间的杰作。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朝老虎灶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老虎灶,其实就是卖开水的地方。 这种通常是家庭铺面合二为一的小房子,在店里支起一口巨大的铜锅,二十四小时烧着火,可以给客人随时提供热水。 弥什走过去的时候,店门口挤满了人,罗凡德这张外国人面孔一站过去,他们又立刻散开了,主动让出了一条足够四五人并肩行走的宽路。 才刚刚靠近店门口,弥什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肉香味。 她朝四周望了一眼,奇怪,这附近也没有餐厅啊,又不是饭点,哪来那么浓郁的肉香味呢? 本以为走进店里就闻不到了,谁想到,店里的肉香味扑鼻得更过了些,滚烫的蒸汽都是肉味。空气中馥郁白烟全夹带着这股肉香。 老板正爬在梯子上,一手拿着半人高的铜钳,一边冲着热气沸腾的锅灶大哭。 眼泪和蒸汽的汗水融合在一起,顺着脸庞全都滴进巨大的开水锅里面了。他被熏得满脸通红,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把脸从锅炉上方挪开。 弥什学着他的模样,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天啊。 她差点站不稳,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只见巨大的铜锅里水都发白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影影绰绰的油光,紧接着就是一个脊背,皮肤被烧得通红,就像一只半人高的大虾。 老板用铜钳戳了戳,铜锅里的东西翻了一个面,露出正脸来。 水面上露出死不瞑目的一张人脸,那些因为高温而炸裂卷起的皮肤、眼球、一目了然。 就像人类的皮肤长满了响铃卷。 原来肉香是从这里散发出来了。 第74章 第 74 章 【74】 老虎灶售卖的热水, 大部分是给附近商铺、府邸用来泡茶做饭的饮用水,忽然多了一具尸体,还在大家的饮用水里被烹煮, 在街坊里散发人肉烹制后的独特肉香。 这让大家怎么想?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 都不会有人敢向这家老虎灶买热水了。 不过看老板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估计也开不下去了。 老虎灶下的火势猛烈,不被轻易熄灭,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儿在不断冒泡的开水里, 娇小的身体被水波翻来覆去地炙熟… “会不会是孩子自己跌下去的?” 这种场合就得询问经验丰富的罗凡德了。 弥什指着老虎灶旁边的小梯子,说:“我刚刚站上去的时候, 感觉挺不稳的,小孩子上去后不小心翻身掉下去也有可能。” “不,不够高。” 罗凡德摇头, 衡量小孩子的身高和梯子顶端离老虎灶的高度,:“以她的身高, 踩在梯子上,只有一个头能露出铜锅,再怎么摔也是摔到地上,没办法摔进铜锅里。”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有人趁小孩踩在梯子上的时候, 拽着小孩直接把她掀翻进锅里。” 弥什和罗凡德的对话引起老虎灶老板的注意。 他抹着眼泪, 踉踉跄跄地跑到他们跟前, 说:“青天大老爷, 请为小民做主啊,我的女儿被害, 她只有五岁大,死得好惨啊。” 青天大老爷……? 突然来那么一下, 弥什的大脑都萎缩了。 有人将罗凡德刚刚的分析翻译给老板听,老板端着通红的脸猛地扬起,表情激动。 “那我知道是谁了!” “是一个女人,我亲眼看到她来找我家囡囡。”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气温骤降,周围府邸和商铺都需要热水洗澡,于是从亥时开始,就有很多小厮踏足老虎灶,一桶桶开水进来出去,弄的满地都是水渍。 老板忙着给客户们打水,又怕大家进进出出摔倒,于是拜托自己五岁的女儿帮忙擦地。 女儿很乖巧,看爸爸站在小梯子装水忙得无法沾地,于是拿来一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抹布,乖乖蹲在地上擦干净水渍。 父女俩一人装水,一人擦地,应付了一波接一波的客人。 老虎灶从亥时忙活到子时,送出去几百桶热水,终于等到屋外瓢泼大雨渐缓,才缓一口气。 老板站在小梯子上,依靠着铜锅闭目简单休息,女儿则坐在地板上,帮忙看着有没有客人来。这时,老虎灶的电话被打通,发出“叮铃叮叮”的声音。 “玲玲,有客人的电话来了!” 老板累极了,闭着眼睛喊自己五岁的女儿接电话。 于是女儿应声跑过去,接起电话后奶声奶气地问:“你好,请问你要多少热水?” 电话漏音很严重。 于是老板听到话筒里是滋滋滋的嘈杂声,偶尔有人声流出来,说:“滋滋,开门!” “滋滋——我叫你开门!” 是非常凶狠的女声。 老板觉得有点奇怪,想让女儿别管这通电话了,可他的女儿生性很乖巧,被这通电话吓到后,居然乖乖跑去老虎灶门口打开了门。 老板想跟着跑出去,却发现腿站在梯子上太久,麻了。 “囡囡回来!”他站在梯子上大喊。 出乎老板意料的是,门口还真的站着一个女人,她没有打开门走进店里,而是打电话过来。 她站在门外阴影处,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穿的衣服,只知道是一个头发挺长的女人。 女儿问她:“你是要买热水吗?” 以前这种事情也常常发生,老板让女儿去问客人,他则负责装水,卖水,等客人拿到水后,再把钱交给女儿,这样就能节省体力,不用从梯子上上下下了。 可这一次,客人没有回答,手里也没有开水桶,不像是要买热水的样子。 她答非所问地问:“小孩,你一个人在家吗?” 女儿没有回答,老板是个直性子,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囡囡,是谁啊,不要和陌生人闲聊。” “知道了爸爸。” 女儿没有管门口的女人,扭头跑回店里,那个女人也没有跟着走进来,从始自终都站在门外。 她整个人融化在淡淡月光的夜色中,没有打理的长发随意披落在肩膀两边,挡住衣服的白色,也因为这样衬的她没有上半身,只有一颗头在外面飘荡。 老板只是瞥了一眼,就被女人瘆人的造型吓到。 他再次回忆的时候,高达四十多度的开水房,还硬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老板冲弥什和罗凡德说:“那个女人绝对是鬼!就是她把我家囡囡推进开水桶里的。” “因为囡囡跑回来之前,她摸了摸我家囡囡的头,用的是左手…只有鬼才会用左手!” 老板崩溃大喊。 弥什蹙眉,将注意力放在前面的细节上,没有把老板的结论当一回事。 ——因为以前的人们,会把少见的左撇子叫做鬼,这和政府登记出生儿童就是在勾魂一样,都只是迷信排斥进步的民间产物。 用左手摸头,充其量只能认为女人是左撇子,还不能判断她是鬼。 不过白色套装,长发飘飘,这种关键词倒是让弥什想起赛马厅的女人,她也是相似的打扮。 “从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老虎灶的女人,还有赛马厅只有我能看到的女人,应该有点关系,又或者说她们是同一个人。”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确认接下来的目标。 那就是——找到所有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事情。 最好能确定她的身份。 再待下去可能真的警察就要来了,于是弥什和罗凡德找了一个借口,先行离开老虎灶店。 走出店门后,充斥在鼻端的肉香总算消散了,可是蒸汽好像把人肉烹饪的香味压进身体里了。弥什的头发、衣服还有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就像刚刚吃火锅一样。 满身都是肉味。 令人反胃。 弥什闻了闻身上的衣服,露出嫌恶表情,说:“天马上要黑了,我们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她这次拿了很多钱,随便拿出一点东西就能住进全上海最贵的酒店了。 听说最好的酒店,都集中在上海外滩黄浦江畔那一块。 譬如那间未来会被叫做“浦江饭店”,现在叫“礼查饭店”的第一西商饭店。 听说他们的餐厅还提供可乐,还是国内进口的初代可乐吧… 再譬如… 弥什继承杜多金的宝藏库后,一朝脱贫,谁能想到过副本还那么舒服啊,能住第一大酒店! 她拉着罗凡德往人力车的方向走,却有另一辆人力车先行抵达,停在他们面前。 一位穿着衬衫,马甲,没有穿外套的绅士从上面急匆匆下来。 是梁砚行。 他看到弥什后,眼眸露出亮光,朝他们快步走过来。 这位梁家少爷应该是回家洗了澡,换了一套衣服,随便打理了一些就慌忙跑回赛马厅来了。刘海悄悄掉了一缕下来,好在他星目朗月,所以不显得邋遢,反而有几分松弛。 “太好了,你还没走,我很担心错过你。” 梁砚行直接忽视了罗凡德,双眸直直看向弥什,说:“我想同你多聊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他熟络地看向不远处一间西洋咖啡馆,建议道:“那里有间还不错的咖啡馆,有芝士松饼提供,不如我们一边聊,一边吃点东西?” 弥什同意了。 即使梁砚行不来找她,她也是要来找梁砚行的。 她已经猜出这里可能是死鬼梁砚行的原生副本,他为什么会变成鬼,可能在这里能看到原因。再不济就是主神捏了一个梁砚行形象的npc,专门用来钓她。 可费那么大劲,不就因为梁砚行是重要npc吗? 三人走进咖啡馆里,梁砚行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绅士的品格。他不仅给弥什拉开椅子靠背,还主动点餐,有想要增加的食物,也会先问过同桌另外两人能否接受,还会跟服务员说谢谢。 简直就是当代男士礼仪的模范道德。 弄的罗凡德都坐立不安了。感觉拿杯子的姿势都比别人粗鲁很多。 “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梁砚行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弥什等人看。 看照片的成色,就知道这是一张历史悠久的全家福。 一家四口人站在一栋漂亮的房子前面,冲着镜头露出僵硬的假笑。 能看得出来,梁家确实挺有钱的,当时的人想要拍照大多都是去摄影棚,室内成像效果更好,不会出现高价拍出废片的可能。 他们能站在室外,邀请摄影师来拍照,大概率这台摄影机就是梁家自己的。 “这是我们的家族合照。”梁砚行指着上面四人,说:“这是十岁的我,这是小我三岁的妹妹,站在我们后面的男女就是我爸妈了。” 一家四口的关系应该很好,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父亲两只手分别放在一双儿女身上。 虽然笑得僵硬,但身体姿势弥漫着“幸福一家人”的氛围,让观看的人不自觉产生羡慕的情绪。 譬如这位孤儿出身的弥什。 她拿着照片看了很久,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四个人身上,还是没发现异样。 “有什么问题吗?大家看着都挺好的啊。” “问题不是出在人身上,你们看这里。” 梁砚行指着照片人物的后方,就是房子侧面,照片的角落。 他先是问罗凡德:“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一些灌木丛,还有一个水龙头?”罗凡德蹙眉,锐利的目光都快盯穿照片了,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除了这些没有东西了啊。” 梁砚行这才把照片递给弥什,小心翼翼地问:“你呢?” “您能看到吗?” 弥什垂眸望去,呼吸不自觉骤停。那儿应该是这栋房子的下水道口,她看到一个长发女人,从下水道口爬了出来,散开的头发像是蛇在地上爬行。 最奇怪的不是她披头散发趴在下水道口,而是她双手双脚趴在洞口,头却诡异地向上扬。 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女人高挺的鼻子,后背朝天的四肢爬行。 这就是一个仰天爬行的怪物。 弥什震惊看向梁砚行,梁砚行从她的眸光里读出了相似的画面,话语极快情绪略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能看到!” “我十岁那年拿到照片后,就看到这个头身相反的女人站在我们身后。我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可是他们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我怕家人担心,便把照片锁起来,从此淡忘了她。” “直到我在跑马厅里再次见到她…”梁砚行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郑重地说:“所以我很肯定,出现在我们全家福里的女人,就是跑马厅里带着孩子倒进终点线的人…又或者说,是鬼。” 梁砚行又将他看到的细节全盘托出,他只对警察说了头皮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女人身上穿着的是香奈儿某年推出的手工套装。 “因为我母亲很喜欢香奈儿,所以我能认出,这位鬼女士穿的都是名牌。” 梁砚行这话一出来,弥什都有点羡慕鬼了,她都还没穿过香奈儿呢! 不过鬼女士是什么东西?! 禁止在副本里美化灵异昂! 弥什虽然脑子里在吐槽,但嘴上也没闲着,和梁砚行同步现有的线索。 她将跑马厅,老虎灶和垃圾厂大世界死亡的小孩联系上,推测都是这只女鬼干的。 听到这话后,梁砚行的表情更凝重了。 “实不相瞒,我其实担心的人是我妹妹。” 就是跑马厅里坐在梁砚行隔壁的女孩子,还是个学生,正是孩子的年纪。 按照女鬼随机杀小孩的频率和年龄段,梁家妹妹符合要求,他很担心自己的妹妹会被盯上。也因为这样,原本只想寻求弥什认同的梁砚行又多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找出鬼女士,保护妹妹。 他低声央求弥什:“虽然这个要求很突兀,能否请你来我家看一眼?今晚也可以留宿我家。” 梁砚行指着照片上的女鬼,说:“我怀疑这个女人是从我家爬出来的,因为从目前线索看来,我才是见到她的第一个人,我家才是她出现的第一时间。” 弥什点点头。 确实。 十多年前出现在全家福的女鬼,平静那么久,十多年后再次出现开始害人。 梁砚行和梁家怎么看都是下一环的关键线索。 咖啡还没喝完,三人就做好去梁家探秘的决定了。 梁砚行拿着账单,绅士十足地要去埋单。另外两人自知吃人嘴短,于是站起来往咖啡馆外走,打算先去外面叫车。 弥什一边走一边说:“那梁砚行,我在外面等你啊。” … 空气静了一秒,随后爆开。 “你怎么知道我叫梁砚行?” “什么?他是梁砚行?” 前后情绪不同的男声,在同一个空间里乍响。 第75章 第 75 章 罗凡德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梁砚行的名字。 那个藏匿在暗处时不时给他来一拳的男人, 那个被弥什心心念念,无条件信任的鬼魂,那个让他空有愤怒情绪却无迹可寻的隐形情敌。 于是弥什一提到梁砚行, 罗凡德的反应巨大, 直接看向梁砚行。 梁砚行却只觉得迷茫。 “你们都认识我?” 他先是看向罗凡德, 对于中国人来说,外国人脸孔总要面盲一些, 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紧接着他又看向弥什…就一眼, 不好意思仔细看,直视女孩的长相不是绅士该做的行为, 而且弥什长得太漂亮太符合取向了,梁砚行更不好意思直接看了,免得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弥什微微敛眸, 圆场道:“梁家少爷的名字贯彻如雷,我们知道也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吗?” 梁砚行看向对他满脸敌意的罗凡德, 总觉得弥什没有说完全真相。 他甚至觉得,说不定在某个瞬间,某个时刻,他和弥什互相认识, 只是他不记得而已。 梁砚行眼含深意地看向弥什等人, 沉了沉眸光, 装作毫无察觉地回复道:“原来是这样, 不管怎么样, 认识你们很高兴。” “虽然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我叫梁砚行,英文是Xander。” 他朝弥什伸出手, 弥什犹豫片刻选择回握。 “…我叫弥什。” “很特别的名字。” 两人简单握手后就松开了,梁砚行转向罗凡德。 对比弥什,罗凡德就显得没那么友好了。他冷眼看着梁砚行伸出来的手,漠然撇开头,既没有自我介绍,也不打算回握对方。 他无礼的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觉得这个副本npc和那个讨厌的男人撞名,很晦气,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态度。 罗凡德没有自我介绍的行为,误打误撞让屏幕后两位老公错过认识新no.1的机会。 至于副本里的残魂梁砚行,看到罗凡德如此作态,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还淡定收回手,矜持笑道:“早就听说德意志人正在竭力宣扬种族优劣论、个人独.裁论和生存空间论的发言,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 … 弥什屏住呼吸。 不愧是聪明人啊,连骂人都不同寻常啊! 梁砚行这番话,跟在未来德国人面前嘲笑他是个死纳.粹,有什么区别啊! 她默默看向罗凡德,果不其然,罗凡德一边瞪眼不可思议,一边气得脖颈都冒出青筋,在他的现实世界里,谁敢跟联邦督察说这种话啊!!特别还是1930左右这么尴尬的时间点。 最要命的是,有梁砚行在旁边这么一衬托,罗凡德像是变成不懂事的外国人一样。 真让人生气啊! 屏幕外,看着自己和npc生气的梁砚行,唇角上扬,莫名有种他终于能怼npc的感觉。而他微微上扬的笑容被赞德的电子眼捕捉到,把AI都给整沉默了。 赞德心想:现在的梁砚行可不是这样呢,吃起醋来没有那么高情商,对着屏幕就是一拳。 另一边,赶在两位男士争锋相对,快打起来前,弥什就已经从咖啡馆离开了。 她脸上端着的是一副“你们先打,我在外面等你们”的不在意模样。 对于这场场合,弥什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处理方式——越给男人脸色。他们就越容易上头,直接离开不要搭理才是正确的解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两人就从咖啡馆出来了。 他俩前后坐上不同人力车,没有对方一个眼神,好在也没有真的打起来。 梁砚行对人人力车夫说:“辛苦去愚园路梁公馆。” 三辆人力车晃晃悠悠,朝愚园路前进,中间路过的街景几乎都是繁华景象,穿着华丽高定的夫人游走在几家百货商店内,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手拿购物袋的仆人,随处可见的洋人,站在街头用英文高声谈论。 随处可见的咖啡馆,西餐厅,娱乐场所、购物我场所和住宅区画风明确。 且越往梁家的方向走,环境越是清幽,地段开阔。 路口最大的那间,便是梁家的房子,也就是梁砚行口中所谓的梁公馆。 被打理得光鲜亮丽的房子附带着一个极大的后花园,站在门口可以看到花园里的鲜花,还有敞亮开阔的落地窗,以及落地窗里面的原木色家具。 三人抵达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房子外层散发出金黄色的光,非常好看。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房子。 弥什进门的时候,还留意到梁家门口旁边,茶几旁边,还有楼梯扶手下面有SOS警铃。梁砚行注意到弥什的目光,解释道:“这个警铃直通附近的警察局,只要按下去就会有警察登门查询情况。” …警察24小时专门服务。 真不愧富贵人家。 这时,一个穿着合身高定,两鬓花白的叔叔走进大厅,沉默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喝水。 奇怪的是,他看到弥什等人的时候一言不发,直到梁砚行喊了一句“父亲。”他才回身,扭头看向梁砚行的方向。 “回来了?你刚刚急匆匆出去,把你母亲吓到了。” 父亲? 原来这位两鬓发白的优雅大叔就是梁父啊,难怪长得相似的端正。 “抱歉,我刚刚有点急事。”梁砚行露出抱歉的表情,“我带了朋友回家里借住一晚。” “原来如此。”梁父点了点头,然后目视虚空地对弥什等人说:“感谢你们过来陪砚行,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可以了,随意点。” 梁父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弥什才发现梁父的瞳色比常人浅很多,而且视线落点不对。 刚刚梁父走进大厅的时候,也没发现这里站着三个人,直到梁砚行开口才回神。 由此可见,梁父的眼睛有问题。 他应该是个盲人。 不仅如此,她还看出梁父应该是后天致盲的,因为这个室内装修,譬如出入口的石台阶,花园栏杆下的假山群,都是不利于盲人生活的设计。 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梁父是先购入这座豪宅,随后才眼瞎的。 仅一个照面,弥什就得到梁父初始印象以外的不少讯息,不过她并没有因此看不起梁父,反而对他的感官很好——把梁砚行教得那么好的父亲果然儒雅,一举一动都带着绅士品格。 大概是听说儿子带朋友回来了,没过多久,高跟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叩叩”响起。 几人应声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打扮雍容华贵女人,双目含笑朝他们看过来。 女人身上穿着香奈儿的套装,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就是梁砚行的母亲了。 不过梁母身材瘦削,穿上套装后显得衣服有些空洞,反而给人一种富贵压身的感觉了。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弥什身上,然后是梁砚行,最后是罗凡德。 忽地,她笑了。 她看向罗凡德,只问他:“先生,您是我们家砚行的朋友吗?” 弥什:… 忽地有些不太舒服。 虽然梁砚行是留学生,先问看起来是外国人的同伴也无可厚非,但梁家妈妈直接跳过她询问罗凡德,给到弥什的感官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罗凡德都不理梁砚行本人了,又怎么会理他妈呢,背着手撇开脸就不说话了。 梁母有些尴尬,求助的目光看向梁砚行。 梁砚行干脆替罗凡德回复了。 “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这位是弥什小姐,这位是罗凡德先生。” 在亲儿子的引荐下,梁家母亲的眼里才看进去弥什,露出一副和谢阿姨相似的慈祥笑容,也因为这个和善的笑容,瞬间打消弥什先前的不满。 或许刚刚感官出错,只是弥什太敏感了,梁母只是以为外国人罗凡德是梁砚行的同学。 可是下一句,梁母就问弥什:“你是哪家的千金呢?我好像没在上海看过你。” “我不是上海人。”弥什回复。 梁砚行也补充道:“这两位是今天我在跑马厅认识的新朋友,一见如故,所以邀请回家。” “嗯…就是那个两块钱就能进看台的江湾跑马厅吗?” 梁母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意有所值地说:“你从国外回来,那么快认识新朋友是好事,但如果对方家里离愚园路比较远,有没有电话,不跟他们家人说一声,还是一个娇贵女孩,家人担心怎么办呢?” 嗯…是弥什的错觉吗? 她总觉得梁母不是真的担心她,而是将重点放在她家离愚园路比较远和没有电话上。 众所周知,民国时期愚园路是私家洋房聚集地,都是英国庄园式豪宅,非常人消费得起。只有在有钱人圈子里生意特别好的店铺和有钱人家才会加装电话。 所以愚园路豪宅和电话,就是判断一个人家境的两大工具。 梁母这是怀疑她的身份能不能高攀得起梁家??什么鬼? 只是来做客而已喂。 虽然弥什感到不太舒服,但看在梁砚行的份上,他没有直接怼回去。 她只是诧异梁砚行的教养都那么好,他妈妈怎么是这种细水流长暗藏锋芒的性子啊! 梁母的逐客令是那么的隐晦又明显,连情商白目的罗凡德都感觉到了。他右手默默摸向身后的武士刀,低声问弥什:“她不给我们进来,要我杀了这个女人吗?” 弥什:??? 不是,就因为对方是梁砚行的妈妈,所以想杀就杀了吗! 弥什看向罗凡德,第一次发现他还有点爽文主角的特征在身上。搞得她都蠢蠢欲动了。 算了,不就是一个有点嫌贫爱富在身上的贵妇npc吗?这可能是民国富人惯有的通病,只是梁父双目不可视所以没有加以挑剔罢了。 嫌贫爱富,倒也不至于要杀人那么麻烦,自己成为富人不就好了。 弥什伸手掏了掏口袋里的首饰,趁梁砚行母亲和罗凡德套近乎的时候,全数佩戴上身。 “我们确实不住在上海,只是偶然经过游玩,原本也打算去黄浦江畔找一个落脚点。”弥什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撩起一边的头发,手指、耳朵上的彩色宝石首饰闪闪发光。 古阿拉伯的首饰精致夺目,一颗宝石就有鸽子蛋那么大,衬得弥什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于是弥什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温柔藏针的梁母,视线悠悠在她身上不同的华贵首饰掠过,随后露出更真挚的笑容:“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都住在上海,既然本来也要住酒店里,不如直接住在我们家。” “二楼应该有客房,我去收拾一下。” 梁母的态度骤变。 但只有敏感如弥什才知道,她只是看在这堆首饰上面,不是看在她这个人。 “砚行,先带你的朋友们逛一下。”梁父慢慢起身,脾性温和地告诉梁砚行待客之道,让他带着弥什等人逛一圈,还让他打电话去附近百货商店送茶点过来。 梁母默不作声上前,轻轻扶起梁父。 梁父则轻轻拍抚梁母手背,表示感谢。 两人就以一个互相依偎的姿势离开客厅,将地方留给儿子用来接待朋友。 弥什看着两位父母相互搀扶的背影,默默感叹道:“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 “梁家是靠父亲的日化产业发家,后来因为化工厂工人操作失误,药品泄露伤了眼睛,虽然即使送医但视力逐月下降,还被医生判断半年内会完全失明。那时的母亲还未有子嗣,本可以及时离婚抽身而出,可她选择对父亲不离不弃,还在父亲失明的同一年怀了我。” “也因为我的出生,我们全家一起搬到愚园路新宅里生活。” 梁砚行微笑着道出自己的来历。 可想而知,他对父母的恩爱过往多么自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养成非常好的恋爱观,即使现在外头的权贵子弟情人无数,梁砚行也依旧洁身自好,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 梁家父母的过去倒是让弥什有点吃惊。 主要是她没想到梁母温和底下暗藏锋芒,居然曾是一个守护眼瞎丈夫的女强人。 几人走在梁家古典质朴的走廊里,沿路是一扇扇干净的落地窗,窗外是开阔养眼的绿植。弥什还发现梁家没有自己的仆人,也就是没有掌握人契这种地主做派,搞卫生等家务工作,都是梁母另外雇佣家政公司遣派员工来完成。 其原因跟挂在走廊上的大字有关,上面是秀丽不失大气的毛笔字,道:仁者爱人。 弥什的目光在这四个大字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梁砚行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这是我母亲年轻时写的,她认为所有人类是个体,所以不允许家里存在着人契,卖身契这种东西,需要工人帮忙的时候,她会雇佣家政员工,并以他们的工作量付以酬劳。” “最近不是很流行人本思想吗?也就是西方启蒙运动的人本主义,我母亲在二十年前就勘破这种境界,拒绝把人当作畜牲对待。” 看得出来,梁砚行非常崇拜他的母亲,他本人也以此作为警戒,认真遵守。 弥什摸了摸耳垂上的宝石吊坠,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往前走。 走廊的尽头便是梁砚行的卧室了。他的卧室地处梁公馆最中心,三面开阔地理位置优越,还没走进房门就感受道和煦春风承载鲜花香气,在两扇落地窗之间徘徊。 梁砚行打开房门,邀请两人进去。 折腾那么久,天早就昏暗下来了。 房门打开后里头是无尽的黑暗,只有没被窗帘盖实的落地窗,还能隐约透出少许月光,映出房间内影影绰绰的摆设。 梁砚行打开房门后,先行侧开一步,让客人先进:“你们先进去,我去开灯。” 弥什颔首往前走。 刚把目光放在室内,她行走的步伐顿住,双腿像黏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不动了。 饶是附近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必然是五官凝结成一团,神色分外凝重。她紧紧抿住柔软唇瓣,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落地窗,喉间干涩得生疼也出于惯性吞了吞口水。 另外两人发现弥什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往房间内部看去。 落在与房门相对的落地窗上。 只见随着微风悄悄掀开一角的薄纱窗帘下,淡白色月光透过布料,竟然映出了一个人!属于人体的轮廓在白纱下勾画出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长发跟着风向在半空中飘扬。 窗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正站在窗外,沉默着凝视着三人。 短暂的惊讶过后,梁砚行眼疾手快,迅速打开房间的灯光。 神奇的是,刚刚还映在窗帘上的人影,在开灯的瞬间一并消失不见了——窗还是那个窗,白纱依旧洁净,偏偏是藏在底下的人影消失不见了。 “你们看到了,对吧?”梁砚行就是个纯正民国人,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没直面过鬼魂。 他惊慌出声,只为寻求弥什和罗凡德的认同。 好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 罗凡德依旧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没有说话。 弥什却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我看到窗外站着一个女人。” 而且长发的特征,特别像是跑马厅的那位。 来自弥什肯定的回答,让梁砚行松一口气。忽然,他心头掠了过什么记忆,快步上前,将挡住落地窗的白纱全部撩开。 落地窗后,是一片开阔的后花园,松软的草坪上还种着一片又一片的名贵鲜花。 鲜花以上,还架着一个巨大的假木制,放置鸟饲料,专门用来喂养路过的野生小鸟。 挺奇怪的。 为什么会把养鸟的地方放在卧室窗外,早上不嫌吵吗? 弥什疑惑不解。 她看着梁砚行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隔着落地窗玻璃。点了点鸟架底下的地面,说:“这里,就是全家福里,鬼女士爬出来的下水道口。” “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曾经有一个女人,失足跌进下水道口里。” 第76章 第 76 章 梁砚行的房间是偏欧式风格。 墙面纯白色雕花陶瓷间, 镶嵌着晶透的镜子,不仅切割光线,还将人的脸照得七零八碎。 他说到“有一个女人, 失足跌到下水道”的时候, 弥什先看到被镜子切得七零八碎的梁砚行, 然后在角落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长头发女人的后脑勺。 是她的脑袋吗?弥什愣了一下。 但是这个角度的镜子, 真的能照到她的后脑吗? 忽然, 这颗头缓缓低下头来了,露出青白色的头皮。 镜中人的动静, 让弥什退了一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低头。 如果这不是她的头, 又是谁…? 她拍了拍梁砚行的肩膀,示意他看镜子。 两人一起看着镜子里及腰黑发和青白色头皮的脑袋, “她”先是缓缓垂头,脖颈折叠在一起。也因为如此,当“她”的头发向后拨的时候,正面胸部朝外的躯干暴露无遗。 正面的躯干, 头皮是脸。 正是跑马厅的女人! 弥什想拉着梁砚行后退, 结果刚伸出手, 对方已经先一步身体挡在她面前了——天, 梁砚行一个地地道道的民国人, 居然对经验丰富的无限流玩家说:“往后退,保护好自己。” 弥什:…!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怎么回事, 好熟悉啊! 原来梁砚行在当死鬼之前,就是这种爹系性格了吗? 三个人中, 罗凡德全程懵圈,另外两人则慢慢往后退,远离镜子。 忽然,弥什的肩膀撞到一个东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那是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在不断收紧。 “你们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手的主人开口了,原来是梁砚行的母亲。 她左手里拿着一盘饼干,另一只手放弥什的肩膀上,唇角瘆人地上扬:“那儿不是有沙发吗?坐着吃点喝点东西吧,不要饿着了。” 几人齐刷刷看向镜子,刚刚的后脑勺…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梁砚行母亲盘着发髻的后脑勺。她绑头发的方式特别紧,没有头发覆盖的地方,勒出青白色痕迹。 难道刚刚看到的头是错觉? 几人跟在梁母身后,在沙发上入座。 梁母放下饼干,起身的时候看到窗帘拉开的下水道口,愣了一下,随后笑道:“真怀念。” “你们在聊那个下水道的事?我还记得砚行以前很胆小,自从下水道口发生可怕的事情后,他时常会发烧胡言乱语,还时不时情绪激动到晕倒…” “母亲,别提这种不重要的往事了。” 梁砚行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一回头,就看到睁着好奇眼睛的弥什,虽然有点丢脸,但还是如实告知:“其实是2岁时,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跌下去的瞬间。” 那一年夏天的上海连续暴雨。 为了防止台风进来打坏家具,梁砚行房间的落地窗紧紧关上,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 年仅两岁的梁砚行独自在床上睡觉,忽然,一个惊雷从遗漏的窗帘缝隙中滑过,惊醒了他。 “母亲?” 他揉着眼睛起床,率先发现,平日里睡在隔壁的妈妈不见了。 轰隆—— 又一道雷声作响。 梁砚行朝窗户走去。 从刚刚开始,窗外持续轰隆作响,白光阴影不断交织如白昼交替,就在电光停顿的短暂瞬间,万物沉浸的一刹那,他听到了。 他听到从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当时年仅2岁的梁砚行不知害怕是什么。他费力拉开窗帘,然后看到…一个头身相对的女人,脸朝天,四肢着地,用脸顶开下水道口的盖子。 她的躯干僵硬,动起来的时候只能像蜘蛛一样,只有关节能动。她用脸拱开下水道盖子时,长长的头发在雨水的作用下凝结成团,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型。 就像一个长满头发的怪物。 梁砚行怔怔看着这个怪物。 他看到这个怪物朝他伸手,似乎准备爬到他房间里,他看到十根长得发指的手指扣在泥土上。 他看到怪物想要用脸看他,于是身体越来越弯,就好像下腰。 紧接着记忆就中断了。 因为年仅2岁的梁砚行,看到这一幕瘆人怪景后,眼瞳一翻,直接晕死过去了。 “等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那场几乎要掀翻上海的暴风雨停了很久。” 梁砚行回忆那次意外的后续,依旧觉得庆幸。 “花园积的污水哗啦啦涌进下水道,又因为当时愚园路街道设施不完善,没有那么多下水口,连街道的污水也一并流进我家里,从这个下水道离开。” “我想那个怪物应该已经被水冲走了,所以松了一口气。” 梁砚行醒来后,立刻跟爸爸说了他看到的东西。 但因为爸爸失明,连下水道口在哪都不知道,于是他又求助妈妈。据说他当时看到妈妈后,还一直在胡说八道,整个人浑浑噩噩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在梁母的悉心照顾下,梁砚行恢复正常,也勉强算得上是健康成长了。 “晕倒这种事情不是男子汗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把这段记忆淡忘了很久,后来母亲同我说,那天晚上,一位专门照顾父亲起居的住家女佣,失足跌进下水道里。” “等等…” 弥什蹙眉,抓住第一个矛盾点:“你们家不是以人为本吗,这么又有住家女佣了?” “她也是我们家唯一的住家女佣。”梁母温柔有条理的声音,代替梁砚行回答:“宸铭(梁父)刚失明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时常被房间里的书绊倒,于是专门在家政公司请了一位细心的人,帮助宸铭尽快习惯盲人的生活。” “她好像叫做…”梁母蹙眉想了一会,忽得眉眼松开:“叫做小眉,是个农村来的质朴女孩。” 非天生致盲的病人确实需要24小时看护。 弥什能理解,于是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了。 她默默和罗凡德交换了一眼,大概意思就是:看来梁砚行看到的怪物,就是这个小眉了。 “可以说更多关于小眉的事情吗?” 梁母柔雅的眉眼微微蹙起,陷入了沉思。 “小眉她好像非常喜欢孩子,她房间里放着很多孩子的玩具,还有十分昂贵的外文童话书。以她微薄的工资不应该负担得起这些东西,而且我听说,她本人完全没有孩子…” “或许在跌入下水道之前,她已经有对象,且准备要一个孩子了吧。” “哦对,小眉头发挺长的,就跟我差不多。”梁母微微侧头,展示她盘得干净利落的头发,扎实的发团一丝不苟,连一根凌乱的碎发都没有。 如果要像梁母的头发,小眉的头发应该差不多及腰了。 弥什一言不发地听着,脑子里却在灵活归纳信息点。 小眉喜欢孩子。 小眉跌进下水道里。 小眉的头发差不多及腰…种种关键词都能跑马厅女人联系上。 弥什听得仔细,可没想到,梁母忽然话锋一转,不再继续往下说:“其他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怀着砚行身体非常疲惫,所以没太在意过这个女孩。” 梁砚行点点头,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因为身体不适,独自去了附近静安寺修行养胎。” “大概是怀着砚行六个月的时候走的,砚行快两岁的时候才回来。” 也就是说,有接近3年的时间,家里只有梁父和小眉独处。 弥什敛了敛眸,心中忽地出现一个离谱的想法。 她严肃提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下一秒,弥什忽然口冒金句,问:“这个女人,她是不是不举?” “啊?”梁砚行一愣,没反应过来不举是什么东西,等理解过后脸颊爆红:“她是一个女的。怎么会,怎么可能…那啥呢?” “变成女的话,难道表现出来的是不孕?所以她才神经兮兮搜集孩子的东西。”弥什疑惑。 “不是不孕。”梁母无奈笑笑:“她也很喜欢给砚行玩玩具,或许只是单纯喜欢小孩。” “好吧。” 弥什缩回原位。 ——看来这个反派不是顷傅。 她还以为顷傅换了一个性别,又在副本里恶心人了。 “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梁母站起来,性格温柔地招呼大家去休息:“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弥什小姐,你的房间在二层右手边,罗凡德先生,你的房间在二层左手边,我都收拾好了。” “辛苦母亲了。” 梁砚行回答。 “不辛苦,你是我的儿子,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梁家比想象中还要和睦。 梁母带着弥什等人离开梁砚行的房间,走在昏暗走廊里。住在那么宽敞的豪宅里,没有仆人,反而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因为从始自终都只有脚步声响起,还有三人的呼吸声,任何声音都会使人一惊一乍。 弥什故意落后两步,在梁母背后朝罗凡德使眼色。 梁母推开两间房间。 里头虽然没有梁砚行房间豪华,但床铺整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居住环境不亚于大酒店。 弥什和罗凡德分别进房,关上房门。 他们表面上是进房间休息,实际却靠在房门上,听梁母下楼时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没多久,门外归于平静。 声音消停后很久,弥什才慢慢打开房门,和罗凡德回合。 她先是看了楼梯一眼,确定梁母已经离开后才开口说话:“下水道口有问题,我得去看看。” 梁砚行童年回忆里,那个头顶井盖的怪物,百分之百就是那个失足掉进下水道的女佣小眉。而且弥什非常怀疑,梁砚行看到的人压根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跌倒后奋力想要爬出来的女佣。 她朝梁砚行伸出手试图求救,却被年幼的梁砚行当成了怪物,直接吓晕了。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这段回忆就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女佣需要头顶井盖才能爬起来,那就说明,井盖一直盖在下水道口上的。 既然如此,她是怎么掉进去的? 弥什也不想大晚上去下水道口探险,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爬出来一个怪物,然后莫名追杀她,但白天梁砚行的父母走来走去,不方便探险。 梁父还好,毕竟双目失明,梁母才是最危险的因素,弄不好可能会被赶出梁家。 “你说,要叫上梁砚行吗?”毕竟这是和他有关的事情。 “不要。” 罗凡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他就是一个普通人,笨手笨脚的,到时候连累我们怎么办?” 弥什却只同意了前半句,就是不让梁砚行过来的话。 她压低声音反驳道。“他不是普通人。” 罗凡德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弥什,震惊到凝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不是,你居然护着他?” ——梁砚行还只是npc,弥什都护着他,假如遇到梁砚行本人,哪里还有他凡德罗的位置啊? 气死他算了。 气得罗凡德捏了捏耳垂,调出游戏页面。 因为特殊设置,游戏全息投在了眼球晶体,而并非虚空。 他现在完全将无限女友游戏当作安抚剂了,只要在梁砚行这里吃瘪,就打开游戏看一眼。 每每看到属于自己的角色和弥什的角色走在一起,罗凡德心里都会安定不少,私底下还觉得他们无论游戏还是现实都很般配。 他眨眨眼睛,用意识摸了摸游戏弥什的脑袋,就当是摸弥什本人的脑袋了。 心里也跟着抚慰了不少。 结果下一秒,他面前的弥什,也跟着摸了摸脑袋。 … 欸? 罗凡德看了看游戏里的弥什,又看了看现实的弥什,两者竟然同步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会是… 罗凡德刚准备参透什么,结果下一秒,弥什的一句话直接把他的cpu干烧了。 弥什说:“李豫成,你回来了?” … … 李豫成又是谁!!! 所以现在不是梁砚行,变成李豫成了对吧? 罗凡德好不容易通过游戏安定下来的心,再次心率加速气血上头。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个情敌,结果一转眼又冒出一个,每个都在挑战罗凡德的心理接受能力。 罗凡德的反应如此剧烈,以至于弥什一扭头,就看到他的脸色红紫交错,变化莫测。 她诧异挠挠脑袋,问:“你吃坏肚子了吗?脸色那么差。” “我不是吃坏肚子,我是感觉自己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罗凡德悠悠来了一句。 ——对于弥什来说,梁砚行、李豫成都是乐于助人的死鬼。 对于罗凡德来说,他们就是一群不干净的东西。退退退! “你居然看出这是不干净的东西了?”弥什诧异,还以为罗凡德经过那么多中式恐怖副本,终于有点眼力劲了:“这里确实很奇怪。” 就在罗凡德纠结的期间,他们已经摸到下水道口这里了。 为了防止有人再跌进去,梁家给这个下水道口,做了很多保护措施。 譬如弄了几块自然石压在井盖上,只留几个能下水的洞口,还在下水道口仲满了花花草草。又因为花草上面是一个巨大的鸟架,不过因为梁家没有专门打理花园的仆人,仅仅一个下午,自然石上落满鸟粪。 明明是鸟语花香的景观设置,落在弥什眼中,却只觉得瘆人。 因为她认出来了。 这几块石头摆放的位置,分明就是坟墓的墓碑! 可是… ——自然石作墓碑克香火;坟墓上落鸟粪和在种植花草,能保坟墓里的人下辈子长病不断;墓地经常有人践踏,墓中人下辈子成就不高,一辈子被人踩着… 看似鸟语花香的景观设置,如果放在坟墓,就是恶毒至极的诅咒。 小眉真的是失足跌进下水道的吗? 第77章 第 77 章 弥什所在的孤儿院地理位置很差, 后山有一个巨大的公墓。 年少无知的孩子们经常去公墓玩耍,当然也会帮助工作人员,帮忙打扫卫生, 收拾墓地上腐败的鲜花和燃烬的纸钱, 可以换到好吃的糖果和小饰品。 有一次, 弥什看到有一位从来没见过的工作人员,正蹲在角落在打磨自然石。 石头上刻着红字。 她就跑过去问:“为什么要磨石头。” “因为自然石…” 工作人员笑着对弥什说了很多关于墓地的禁忌。 弥什听完后挠挠脑袋, 说:“你告诉我这些没用, 因为我没有亲人,不需要为谁准备坟墓。” “以后你就会有了。” 落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工作人员就扭头继续打磨石头,不再搭理弥什了。 可他对弥什最后那句近似于祝福的话,还是让她记下了, 同时也将关于坟墓的禁忌牢记于心。 万一以后真的有亲人需要这些东西呢? … 回到当下。 弥什看到下水道口,昔日记忆回笼。 她一眼看出了园林装饰中暗藏的问题。并不觉得只是一个巧合。 “我有一个很恐怖的想法…” 弥什看着眼前, 摆成墓碑模样的自然石,扎根下水道口的花草,因为少来打理而斑驳的鸟粪,还有先前的香奈儿套装、长发… 种种迹象, 使她不自觉将梁砚行的妈妈, 和跌进下水道口的小眉做比较。 首先是恶意十足的风水装饰。 由此可见, 布置这一切的人, 且这个人大概率是梁母, 对跌进下水道里的女人痛恨至极。 其次是跑马厅女鬼和梁母一致的造型品味。 同样的长发、香奈儿,还有对浅色系着装的执着。 要么就是女鬼生前模仿梁母;要么就是梁母已死, 现在站在梁家的女人,压根就不是梁母, 而是另一个人。 两种可能都会导向不同的剧情。 第一种,小眉生前和梁父生活了三年,如果她故意假扮梁母,对失明的梁父来说,绝对是无法抵挡的吸引。 按照这条线走,可能会引出一些上一代的情感纠葛。 第二种,如果梁母已经死了,那梁砚行两岁的时候看到的怪物,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意味着… “梁砚行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奋力自救,却将其当成怪物,直接吓晕。 也因为如此,真梁母脱力被雨水冲回下水道,彻底死去。” 这对于梁砚行来说,可不是好发展… 弥什揉了揉鼻梁骨,嘱咐罗凡德说:“这事先不要梁砚行说,他受不了的。”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要牵扯进无限空间的这些烂事里。” 明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嘱托,结果罗凡德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冷哼一声。 “哼。”他看都不看弥什一眼,视线直直落在虚空:“你就是心疼他,一点都不心疼我。” 弥什:??? “不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罗凡德说出这么孩子的话,哭笑不得:“你这是在闹脾气吗?” “难道不是吗?”罗凡德抱着刀,身体站得笔直。 明明他居高临下地斜睨弥什,却给弥什一种这个男人在用虚势伪装无所谓的感觉。 连平日酷爱摆出的高冷,也透出了几分闷闷不乐:“你被鬼追杀的时候,还特地跑到我房间里,敲我的房间。现在遇到可能和梁砚行妈妈有关系的鬼了,就让我别告诉梁砚行。” 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这不是心疼是什么?!! 醋得罗凡德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 “害,这种小事。”弥什拍了拍罗凡德的武士刀,虽然她是觉得罗凡德武力值高没有生命危险,但哄人的话谁不会说呢? “我这不是把你当自己人吗?” “我跟副本里的梁砚行又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把副本线索告诉他?” 这话简直说到罗凡德心坎里了。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和弥什共同经历的记忆。 但他还是狐疑反问:“真的吗?” “当然。” 得到这句“自己人”的承诺后,罗凡德立刻就开心了。 他开心了,另外两位窥屏中的电子老公就不乐意了。 李豫成翘着个腿,冲着虚空来回踢,踢死这个罗凡德。也就是他不能说话,不然也得修罗场:“怎么?是我李豫成不配呗。” 不哭的孩子没糖吃, 可怜他李豫成连哭的麦克风都没有。 梁砚行从弥什住进梁家开始,就沉默不再说话。 即使弥什让罗凡德不要告诉副本里的梁砚行,现实中的梁砚行也能看到。 最要命的,副本的全部细节,都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当年他没有在跑马厅听到弥什的话,所以被警察反驳死者只有一个人后,就没有后续了。 他也没有带弥什等朋友回家,没看出母亲藏在温柔底下的嫌贫爱富。 明明一切都跟他的记忆一样,却因为弥什的存在,副本走向变得诡异。 他的记忆是真的吗? 梁砚行就像一个已死之人,观看自己的死前影像。 这一刻,他隐约明白了—— 这个副本是他的死亡跑马灯。 … 罗凡德高兴了,跟着弥什探案的工作也勤快了很多。 而且梁家没有仆人巡逻,梁家人都入睡后,玩家探索起来也很方便,没多久就走完一圈了。 可惜这里干干净净,没有诡异的房间,也没有夜晚才出现的副本鬼魂惊现。 弥什不用逃亡了,但她怎么感觉那么落寞? 她带着罗凡德在梁家逛了一圈,除了下水道口有点收获以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梁家就跟普通人家一样,只是更大,更豪华。 弥什还发现不少海外的工艺品,看起来有点像是梁砚行从国外寄回来的,全都摆在走廊上。 墙上还挂着黑白肖像照,各个家庭成员都有,由此可见,梁家关系很不错,家庭关系和谐。 弥什莫名有种罪恶感。 越是发现梁家和睦,她越感觉自己探索副本的行为,就是在破坏梁砚行的家庭,破坏他心中的美好。 但为了通关副本,她不得不这么做。 探索一圈没有新线索后,弥什决定回去睡觉了。 她和罗凡德反身往二楼走去,刚踏上楼梯,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讲话声。 像有人在楼道自言自语。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罗凡德抽出武士刀,朝声源处无声逼进。 然后她们就以一种全身警戒的姿势,看到梁砚行站在女孩门口纠结,不断编排话术的样子:“弥什小姐,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是我在房间找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所以很担心你们。” “弥什小姐,很抱歉打扰你睡觉,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纸人,我担心你们房间也有类似…” … 罗凡德扭头看弥什吗,面无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没关系?! 他都半夜找到你房间门口了! 弥什也很诧异。 她直接出声询问“什么纸人?”,把专心练习的梁砚行吓了一跳。 大概是觉得被抓到站在女孩子门口的事情很丢人,梁砚行脖颈都泛红了,蓦地退了一步,问:“原来你们不在房间,这是去哪里了?” “去上厕所了。” 弥什面不改色地回答。 “两个一起…?”梁砚行下意识追问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失礼,于是没等弥什的回答。 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纸,将其完整打开。 叠纸的材质是黄色宣纸,叠起来只有拳头大,展开后居然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 准确来说,居然和梁砚行的体型一模一样。 他双手抓着黄色宣纸人的时候,就像手上长了一个黄色的影子。 “就是这个。我晚上学习的时候,不小心把钢笔掉进床底,于是钻进去掏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我床底下贴着这个东西。” 梁砚行晃动纸人,给弥什看纸人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黑卷边了。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个卧室里。” “我之前在书院学习的时候,帮夫子打理过藏书,所以很清楚:宣纸氧化到这种程度,大概已经贴了二十多年。” 也就是说,这张纸人几乎伴随了梁砚行一辈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一直都压在纸人上面睡觉。 大晚上的,意识到自己和纸人同眠的梁砚行,狠狠打了一个冷颤,看向弥什。 他非常诚恳地说:“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我第一反应就是来找你。” “可能因为只有我们能看到她,所以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像拥有了锚点一样,心安不少。” 弥什闻言,愣了一下。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同样的话,她在日式凶宅跟梁砚行说过。 那时候的她深受副本影响,将梁砚行当作现实世界的锚点,全身心相信他,此时却身份调转,她变成了梁砚行的锚点。 弥什看向梁砚行。 两人对视。 现实虚拟、过去未来的交集,使他们的缘分越来越深刻,而且弥什的第六感正在强烈控诉,这样下去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忽然,一声尖叫声响起。 打断了弥什的思考。 属于女性高响的叫声,贯彻整间房子,精准无误地落在三人耳中。 弥什和罗凡德还在辨认这是谁的声音,梁砚行却倏然脸色大变。 “是我妹妹的声音!” 他拔腿就往妹妹的房间跑。 撞开房门,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西式床铺上只有床褥皱起来的痕迹,证明曾经有人睡过,却没有人躺在上面。 “妹妹?!” 梁砚行慌张把所有的角落看了一遍,报刊上孩子死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可能会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就紧张得双手颤抖。 “你在哪里?” 他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弥什将所有的柜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都刨出来。 梁砚行还不嫌脏地亲自跪在地上,朝床底探去。 床底就那么一点空间,能不能藏人一目了然。 就在梁砚行准备起身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蹲在床边的动作顿住,漂亮的眉眼凝结只剩下眼瞳颤抖。 他伸手,缓慢伸向床底。 “撕拉——” 纸张从木板被掀开的声音。 梁砚行从床底撕出了另一张纸人,身型和他妹妹一模一样! “这里这么还有一张纸人?”梁砚行能接受自己遇到这种怪事,却不能接受家人也被灵异缠上。 他紧紧蹙着眉头,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难道不止我,我的家人床底都被贴了纸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但这不是当下最紧急的事情,最紧急的是,找到梁砚行的妹妹在哪里。 弥什灵关一闪,脱口而出:“下水道口!” “你妹妹应该在下水道口。” 她转身朝下水道口跑去,梁砚行和罗凡德跟在她后面。 刚到花园,他们就发现那儿翻天覆地——原本干净整洁的草坪被弄得坑坑洼洼的,自然石、鸟架被全数推倒,昂贵的外国花草都被毁干净了。 在一片狼藉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纯白睡裙的女人。 又或者说是…女孩。 弥什心想这是梁母还是小眉,下一秒,梁砚行的话替她心中的疑惑作了解答。 他说:“妍琼,你怎么在这里?”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梁妍琼,梁砚行的亲妹妹,那个还是国中生年纪的孩子。 “哥哥…?” 梁妍琼应了一声。 声音幽幽传来,只是她一直没有转过身来,依旧背对着他们。 此时的梁妍琼穿着纯白色及膝的睡衣,夜风将她的裙摆吹得不断鼓起,布料呼啦啦响。 她叉开腿,脑袋垂下,眼睛直直看着地面。 弥什探身看过去,发现下水道井口…被打开了 井口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汹涌的水声来回翻涌,那是水声拍到井壁上的声音。 想要把这个下水道口打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压在上面的自然石,鸟架,还有花草灌木,不仅是在破坏风水,还是防止外人打开井盖的障碍。 就连刚刚弥什探险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打开下水井盖看一眼。 但她嫌弃搬石头太麻烦,便没这么干。 结果一转眼功夫,下水道口就被打开了。 不仅如此,井口还站着梁妍琼的妹妹,反应不似常人——好好的一个女孩,大半夜不睡觉,双腿叉开站在下水道口上,哪怕哥哥一直在后面呼唤她,她也不回头。 怎么看怎么奇怪。 “妍琼,你别动,哥哥过来找你。” 梁砚行抬脚就要走过去拉妹妹。 鞋底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刚响起,对方忽然提高音量地回了一句:“别过来!” 与此同时,梁妍琼终于转过身来了。泪流满面。 即使月色暗淡也能看到她脸色煞白得不像真人,她哭着、抽泣着对梁砚行说。“哥哥。” 梁砚行目光下移,这才看到敞开的井盖,吓得声线都在颤抖。 “你先从井盖上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没办法好好说了。”梁妍琼疯狂摇头,说:“我活不下去了,哥哥,下辈子我还想做你妹妹。” 梁妍琼说完,双腿并拢,向下一跳。 她以脚并拢的姿势,直直跳进下水道里。 重物下落的速度是那么快,刚刚还好端端站在原地说话的人,转眼原地消失,掉进井口里了。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然的意外吓到。 梁砚行在梁妍琼跳井的瞬间,就立刻俯身冲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的身体被井口一寸寸吞没。 这时,一个白影从他身边窜过,速度飞快反应惊人。 是弥什。 弥什一个滑行,抓住夜色中最后一抹白皙。 她抓住了梁妍琼的手。 “我见过一次朋友自杀。” 弥什用尽全力,身体向后,硬生生将露出井盖的一个手腕,拉出了一截手臂。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再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抱歉,你死不了。” 第78章 第 78 章 弥什拉住了梁妍琼。 幸好, 梁妍琼只是国中生的年纪,身量不高身材娇小,不至于把弥什也一并拖进下水道里。但即使如此, 弥什还是拉得龇牙咧嘴, 手腕撕裂般疼痛。 “快来帮忙啊!!” 弥什冲着后头傻愣住的男人大喊。 果然, 危机时刻,男人就是没鬼用!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加入这场和死神的拉扯较量。 奇怪的是, 明明有三个成年人合力,竟然都不能把梁妍琼从井里拉出来。 她就像泡水的米袋, 不断往井里深处坠落,又像有人拉着她的脚腕,把她往下水道深处拖。 “妍琼, 把另一只手给我!” 梁砚行趴在井盖边上,伸手去探够妍琼的另外一只手。 他半个身体几乎都伸进井口里了, 但凡有人在外面推他一下,掉进井里的人就不是梁妍琼,而是他梁砚行了。 “你别靠得那么近!”弥什拦了一下没成功,劝不动心慌意乱的梁砚行, 她只能劝梁妍琼了:“喂, 你说下辈子还要当梁砚行的妹妹, 那你一定很爱他吧?” “你哥为了救你, 都快跌进下水道里了, 你想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梁妍琼明显已经失去求生欲望了,只有提到哥哥的时候, 她才有有那么一点点反应。 弥什话音刚落。 刚刚还如同死尸一动不动的梁妍琼终于有反应了,手上有了一点力。 有戏! 弥什用手肘捅了捅梁砚行, 梁砚行再次低声哀求:“听话,把手给我。” 下水道里。 梁妍琼被哥哥慌乱的表情打动,终于愿意动起来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撑着井壁向上爬,结果手刚放上井壁,却被吓了一跳。 寻常下水道和井口一样,大多是挖了一条垂直的通道,然后用砖头将土壤隔开。 因为是砖面,所以是粗粝的手感。 可是… 梁妍琼摸了摸井壁,手掌传来的却是丝状沙沙的触感。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夜色中的井壁漆黑浓郁,手感像丝绸,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头发一样。 头发?! 梁妍琼吓了一跳,手里的力也跟着泄了一点。 她整个人往下坠了一寸。 梁家的下水道挖得很浅,按理她人吊在井口,小腿应该要泡到污水才对。可是梁妍琼惊觉自己不仅没泡到水,还隐隐有种脚踩到起伏凹凸的不平地的感觉。 她似有察觉,低头一看。 脚下居然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女尸! 因为离得近,梁妍琼发现女尸身上的白色套装早就被泡烂,呈现一条条的碎片状,露出皮肤。可奇怪的是,尸身并没有腐坏,而是泛起诡异的铁青色, 她背面浮在水面上,露出半个黑脑袋,梁妍琼就踩在了她的蝴蝶骨上,所以没有掉进水里。 忽然,灰青色的水波翻涌打在女尸身上,拍散挡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露了出来。 等等…她踩着女尸的脊背,却看到女尸的正脸? 梁妍琼愣了一下,随后,剧烈的尖叫声响起! “啊!!——” “有鬼啊,哥哥有鬼!” 梁妍琼疯狂想要离开这里,可越用力,脚掌无数次踩到女尸的脊背,她手脚并用地去够井壁,却因为摩擦力不够屡屡打滑。 梁妍琼一狠心,手抓在了井壁头发上,像攀岩一样爬上去。 她抓住井壁的头发,就像抓住了一茬茬被水泡烂的稻草一样,那些看起来柔顺漂亮的黑发,抓起来却是干枯开裂,碎成一段段地往下掉。 好在这些头发并没有害她的打算,梁妍琼顺利离开井口。 刚爬出下水道,她就害怕地锁在梁砚行身边,惊慌失措:“哥哥,下水道里有鬼,真的有鬼!” 梁砚行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朝下水道口望去。 井口依旧平静祥和,只有乌青色的水在里面翻涌,时不时打在井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没有鬼。”梁砚行安抚梁妍琼:“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的有!我亲眼看到她了。”小女孩浑身都在颤抖,她身上湿了,但不是因为下水道的水,而是她身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她的正脸对着后背,尸身被泡得发肿胀大,眼睛睁着很大、很圆…” “别想了!” 梁砚行打断梁妍琼的话,将妹妹护在怀里:“别想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这种兄妹团聚的场合,弥什和罗凡德不适合说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弥什低头看井口设置,那些她认为非常恶毒的墓碑设计,都被破坏干净了。 连自然石上的鸟粪,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换句话说,所有的罪证都被消灭干净了。 弥什原以为是梁妍琼想自杀,所以奋力弄掉压在下水道的东西,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看来梁妍琼在自杀之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她也是这个副本的关键。 弥什颔首思考着。 忽然,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人正在凝视她! 弥什飞速转头,朝凝视的来源望去,猝不及防看到了井里的女尸。 准确来说,是看到冒出井口的半颗脑袋。 女尸双手撑在井口上,脑袋拧过180度看着弥什,只露出眼睛部分的脸。但也是这一部分脸,让弥什暂时推翻了先前假设的第一个可能,即:死者并非小眉,而是梁砚行的母亲。 因为那半张脸,单眼皮、塌鼻梁,光看五官就知道跟梁砚行没有半点关系。 反倒更符合女佣小眉的长相。 大概察觉的女尸对她没有恶意,弥什和她对视了很久。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梁砚行,让他看鬼,结果在梁砚行扭头看过来的刹那,女鬼脑袋向后一倒,消失在井口了。 梁砚行只来得及看到下落的后脑勺,还有那风中飘扬的黑发。 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 两人一言不发,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事,那就是:这个下水道果然有鬼。 … 梁妍琼受到惊吓,彻底病倒了。 天亮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脸上身上都是虚汗。梁母守在她旁边,替她擦掉热汗,看着她一夜梦话却不断。 “有鬼!” “母亲好可怕,我真的好害怕。” 梁母轻轻拍抚梁妍琼的胳膊,“我在,我在呢。” 可惜无济于事,梁妍琼依旧翻来覆去地说好怕,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弥什和罗凡德假装刚刚起来,过来探望梁妍琼的时候,正好听到梁母轻叹一声:“太奇怪了,妍琼的症状跟二十年前砚行的病症一样,该不会是魇到了吧?” “我给医院打个电话,让王医生过来看一下吧。” 梁母端起水盆,走出房间,将场地留给梁砚行、弥什等人。临走前她还不忘嘱咐梁砚行,说:“你妹妹收到惊吓,让她好好睡一觉,别闹她。” “知道了。” 梁砚行应道。 梁母走后没多久,梁妍琼就不再说梦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悠悠转醒,睁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弥什和罗凡德两人。 昨天晚上太黑,形势太严峻了,她虽然见过弥什、罗凡德,却没看清他们的脸,乍一醒来看到两个陌生人不免有些紧张。 “别紧张。”梁砚行劝道:“昨天是弥什小姐救你,你要好好谢谢她。” “谢谢弥什姐姐…” 梁妍琼身上脸上的虚汗太多了,她像是刚从井里打捞出来,床单上有人形的水渍痕迹。 梁砚行心疼看着妹妹,可越是心疼,他就是越想知道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跑到下水道井里。压在下水道口的装潢是你破坏的吗?” 梁砚行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梁妍琼却显得兴致缺缺。 她翻了一个身,用后背对着大家,声音闷闷的:“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我的脑袋好疼啊。” “妍琼,你再仔细想想,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再看到你昨晚要死要活的模样了。” “哥哥,你不要逼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妍琼缩进被里,像是一颗拒绝和外界沟通的茧。 “妍琼…”梁砚行还想再苦口婆心地劝说,却被弥什拉住手臂:“别着急。只要人还在就行了,其他的真相都没有人重要。” 只要人活着,时间会把线索带出来的。 这句话既是对副本里的梁砚行说的,也是对100年后第一次看清周遭生活的梁砚行说的。 三人退出梁妍琼的房间。 梁砚行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工具室走去,从里面拿出一把铁锹。他拿着铁锹走向花园,目标明确地走向下水道口。 这是要… 扑通—— 梁砚行铲起一捧土,推进下水道里。 细碎的黑土落入井口,瞬间就被水波湮灭,像是被吃掉了一样。梁砚行默不作声,继续铲起第二捧土填进井口里。 弥什连忙阻止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下水道里有鬼,而且她已经伤害到我妹妹了。”梁砚行的眉头紧紧蹙起,后怕不已:“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找到妍琼,她就跳进下水道里自杀了。” “我不能放任她害人,我要把这个下水道填掉!” 梁砚行边说,边铲土推进下水道口里。 弥什只好将他的铁锹抢过来。 “你冷静一下,你最好不要动这个井,或者说,不要直接动它。” “为什么?”梁砚行不解:“你不用担心我被她诅咒。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意让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来承担风险。” “不是诅咒!我担心的是另一样东西。” 弥什难得发现梁砚行的又一性格了,那就是过分正直于是显得有些难搞。 怎么会有人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别人受伤啊? 这样的人如果误打误撞害死了无辜的人,恐怕会无比内疚,比死还痛苦。 事到如今,弥什再这么想隐瞒,看到梁砚行坚决的模样,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事实上,我是担心水井里的女人,是跟你有关系的人。” “又或者说,她可能是你母亲。” 长相遗传是一回事,说不定梁砚行跟他爸爸长得像,但是香奈儿、长发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弥什不愿意让那百分之几的可能,造成梁砚行终身的遗憾。 她将铁锹扔给罗凡德,罗凡德直接把它掰断。 “你说,她是我母亲?”梁砚行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对,你说你两岁的时候看到怪物从井口爬出来,我怀疑你看到的人就是跌进井口的你母亲,两岁正是记忆混乱的时候,你当时又发烧生病,说不定忘记自己母亲的长相了。” “梁父又是失明,连大厅里有没有其他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妻子换了一个人了。” 弥什怕梁砚行冲动,语速飞快地将最有可能的线索如实相告。 说完后,她不敢再看梁砚行了——她怕看到他惊慌无助的表情,怕看到他手足无错的模样。 于是说完这一可能性后,弥什立刻低头,看着地板不再说话了。 没多久,一声轻笑响起。 是梁砚行。 弥什惊讶抬头,正好看到他眉眼弯弯,一脸无奈但又忍不住的浅笑。 梁砚行和弥什站得近,一低头就看到她的发顶,没有想法,他的身体如本能一般抬手摸了摸, 宽大手掌接触到发顶毛茸茸触感的瞬间,无论是弥什还是梁砚行都愣住了。原因各不相同,一个是觉得熟悉所以愣住,一个是觉得无礼所以愣住。 罗凡德挤过来,直接把两人分开,像柱子一样直愣愣站在中间。 他看了看弥什,又看了看梁砚行,脑子里劝自己对方就是个npc,嘴上却还是醋意满满地说:“干什么?当我不存在?” 托罗凡德的福,半尴尬半暧昧的氛围被打破。 梁砚行轻咳一声,强硬回到话题:“你这个“我母亲不是我母亲”的假设几乎没有可能性。” 他轻笑一声,说:“父亲虽然失明,对声音却很敏感。如果妻子换一个人,就算嗓音再怎么像,他也能听出各中差别。不存在妻子换人也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你父亲知道,但是没说呢?”弥什不死心反问,她的怀疑始终落在梁母身上,没有变过。 “那就抛开我父亲不说。”梁砚行花园墙外不远处的医院,说:“我母亲是连锁药店的独生女,经常跟记者打交道,照片多次出现在报道里。而且她每年都要回家探亲。” “就算两岁的我生病发烧,忘记母亲长什么样子,其他人和照片也不会遗忘。” 梁砚行的母亲,真的是梁砚行的母亲。 从始自终没有变过任何人。 弥什熄火了。 虽然她对梁母的怀疑依旧,但当着对方儿子的面,反驳他说的话,还坚持说他母亲有问题,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应对方式。 退一步说,就算梁砚行的母亲真的是他母亲,那在下水道口做下的恶毒布置又是这么回事?总不能是梁母嫉妒小眉,于是把她推进下水道里并生生世世地诅咒她吧? 弥什并不觉得一个能在民国时期写出“仁者爱人”的贤者,能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 于是她选择沉默,没有再说什么了。 好在罗凡德已经把铁锹掰断,梁砚行再想填井,也苦于没有工具,只能放弃了。 他费劲地将下水道井盖重新盖好,又将自然石扶起来,重新压在上面。其他被破坏的景观,只能找工人过来修复了。 即使如此,裸露的井盖使人感到不安。 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花园,回到梁家,。 刚跨过门帘,就听到梁母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的声音。 梁家有电话,却是那种老旧笨重的转盘式古董电话,人想要打电话的时候只能坐在沙发上,一只拿着听筒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拿着话筒说话。 梁母苦恼,捏了捏鼻梁,这个动作和梁砚行的习惯动作出奇的一致。 她说:“母亲,抱歉忘记给你回电话了,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昨夜妍琼莫名打开下水井盖,还从下水道口里跳了进去…” 顿了顿,应该是对方反应激烈,于是梁母等话筒对面的人冷静下来才继续说话。 “她没事,砚行和他的朋友们及时发现妍琼的异样,把她从下水道里拉出来了。但经过这事,我实在有些担心妍琼的状态,担心那个下水道口有点古怪。” “我能不能把孩子们送回南方老家一段时间?” 看来,梁母正在跟她母亲,也就是梁砚行的姥姥说话。 她因为妍琼跳下水道的事情,从早上开始就身心疲惫,眉心沟壑紧紧锁在一起。俨然一副好好母亲的模样。 梁砚行侧头看了弥什一眼,就好像在说:“我都说吧,母亲很正常,是你们想多了。” 弥什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说。 忽然,一声古怪的敲击声响起,众人侧头望去,发现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弹珠从窗外射了进来,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叩叩叩”的响声。 应该是哪个孩子玩弹珠的时候不小心射进来的吧? 不愧是愚园路出身的有钱孩子们,即使在民国时期,也能从小玩弹珠。 梁砚行也看到那个弹珠了,浅笑道:“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玩这个弹珠,那时候妍琼还没出生,所以每天拉住母亲一起玩。” 弹珠顺着地板从他们面前滚过,撞到桌子边上停了下来,阳光透过他的珠体,反射出晶莹。 它十分精准地就停在了弥什的脚边。 弥什蹲下身,将它捡起来。就在准备站起的瞬间,她看到了—— 她看到梁母正在打的电话,电话线压根就没有接通! 裸露的线头被粗暴地拔出来,放在地上,乍一眼望去,就像电话线还接在墙上一样。 弥什顺着电话线一路看上去。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梁母对着空气说话。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今天就把孩子们都送到你家。” “也是…砚行年纪大了,呆在老家里不太方便,那就只送妍琼回去吧。” 第79章 第 79 章 电话没有接通, 梁母这是要把梁妍琼送到哪里?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梁砚行的母亲像一个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 她对着无声的话筒说:“我一直都很想换个房子,这里的装饰对宸铭来说, 并不是很友好。我们可以搬到其他城市里, 听说北平、燕京就很不错…” “我们可以让工人铲平门口的台阶, 这样宸铭就可以自由进出家门了…” “就是说呀。他太固执了。” 梁母捂住说话筒,对梁砚行说:“姥姥说你要快点找工作, 不要在家里呆着了。固执的学生。” “姥姥应该明白的, 比起去其他地方工作,我更想帮家里的忙。” 梁砚行一无所知地迎合着。 梁母无奈浅笑两声, 回眸继续讲电话,偶尔还会发出两声优雅的轻笑。 如果没看到电话线,弥什真的会以为梁母正在跟她家人说话。 因为她脸上的表情那么自然, 她的每次停顿又那么合理。 忽然,梁母扭过头来。 她拿着电话, 对着弥什笑了一下。 弥什不再觉得这个笑容温柔了,她只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为防止梁砚行露馅,弥什一直等到两人离开大厅,走到靠近大门的门厅时, 才跟他说:“你母亲真的有问题。” “我刚刚看到了, 电话线压根没有接通, 她在跟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讲话。” 如她所料, 梁砚行露出狐疑的表情。 毕竟他刚刚还跟所谓的姥姥说过话, 现在猛地得知,一切都是假的, 是个人都会不相信。 弥什不慌,冷静嘱咐道:“我们要阻止梁母带走梁妍琼。” 谁知道她会带人去哪里, 反正,百分之百不是梁母的老家。 “你会不会弄错了。”梁砚行还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想要返回大厅,检查电话线。 弥什一把揽下他。 她就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才一直等离开才告诉梁砚行,现在回去像什么话! 两人僵持之际,这时,门铃声响起。 “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贯穿整间房屋,如同一道惊雷,劈开黑雾蔓延的诡异之地。 梁砚行走过去开门,等他看清门后人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他的两条腿就跟钉死在门槛上一样,进退不得。 一个老太婆从他身边挤开,苍老干瘪的细瘦胳膊挂着好几袋用绸布包装的盒子。老太太虽老,身上的套装却十分干净时尚,笑容满面举止优雅,有点像是法国的老太太。 她一进来,先是洒脱地撞了一下梁砚行,说:“读书读傻了吧,见到姥姥都不说话。” “姥姥…?” 梁砚行看看面前矮小的老太婆,又不可思议回头,看向刚刚梁母打电话的大厅方向。 饶是他再相信母亲,也无法解释当下的诡异——如果姥姥在这,那梁母打电话的对象是谁?难道真想弥什说的那样,母亲对着空无一人的话筒说话吗? 梁砚行人还是傻的,手上却不忘帮姥姥卸下重物:“这都是什么啊?” “我从老家拿回来的糕点呀,想着你的生日快到了,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带点家乡特产。”梁砚行的姥姥是一个话多活泼的老太婆,卸掉双手重物后,第一件事就是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梁砚行和弥什对视一眼,眼眸深处皆是警惕。 弥什先开口,她先是跟姥姥寒暄一番,用上所有长辈沟通技巧,很快夺得姥姥的喜爱和信任。 她问:“姥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才下的车吗?” “我坐飞机过来,一路上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掉了。” 姥姥一无所知地笑着,梁砚行却笑不出来了。 他沉着嗓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他问:“那姥姥,你刚刚有往家里打电话吗?” “有啊。” 两人惊得瞪大眼睛。 下一秒,姥姥好笑地拍拍梁砚行,说:“我开玩笑的。上海不比英国伦敦,通讯没那么便利。连我这个老太婆都知道飞机上没有电话,我怎么给你们打电话?” “也没跟妈妈打电话?” “你这孩子,怎么跟读书读傻了一样。”姥姥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很和蔼:“我和小馥(梁母)很久没见,也没有打过电话。” 话音刚落,梁砚行后退一步,差点站不稳身体。 刚刚弥什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可是当事者姥姥现身说法,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她母亲和谁打的电话,这段时间每次以回家探亲离开,都是假的吗? 短暂的沉默。 梁砚行无需对家人保密,他的任务只有保护大家啊。 他深吸一口气,好稳定心神,然后说:“姥姥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梁砚行拉着姥姥就要往旁边去,他现在就要告诉她,她的女儿有问题。 可还没等梁砚行开口,忽然,他感觉有一道愤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梁砚行愣了愣,他比寻常人感性、敏感很多,所以总能精准捕捉到目光来源。 于是他顺着这道目光,缓缓抬头,看到了正站在花墙里的梁母。 他和弥什为了帮姥姥分担重物,走出了梁家。而梁母就站在院里墙内,墙体挡住她的身躯,只在墙边上露出一颗脑袋。 就像梁母的脑袋被放在墙上一样。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梁砚行,眼神呆板,面无表情到近乎冷酷。她看着他将姥姥拉到角落,让本来满腔言语,准备控诉母亲古怪的梁砚行瞬间哑了声。 梁砚行看着墙上的人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你这孩子,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姥姥被拉过来,却只看到梁砚行沉默的样子,很是不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了。” 梁砚行最后选择了沉默。 他松开手,姥姥虽然诧异却没有逼问他,只是很温暖地补了一句:“砚行,你还好吗?”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姥姥说,或者跟你爸妈说。” “我知道了…谢谢姥姥。” 这时,叩叩叩高跟鞋声音响起。 梁母,和被弥什留下来监视梁母的罗凡德,两人前后脚走了出来, 梁母看到姥姥后,露出演技精湛的惊喜表情,连声调都跌宕起伏:“母亲,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砚行快生日了吗?” 姥姥回复梁母的样子自然,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异样。 弥什站在角落里,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梁家几人的互动。 当梁母拉着姥姥进家门的时候,她的姿势更像是胁迫,又或者是迫不及待想把姥姥拉去囚禁。总之这两人只有脸上五官像是母女,其他交流和互动,完全没有亲母女许久未见的亲近。 梁母拉着姥姥进了梁家,高跟鞋声音渐行渐远,应该是进了内室。 现场只剩下知情者三人。 梁砚行伸手捏了捏鼻梁骨,身型不稳地在花墙上扶了一下。 “我的母亲真的有问题。我刚想同姥姥坦白,一转头就看到她站在花墙边上,冰冷目光瘆人。” 最要命的是,他们还不知道梁母听了多久,知不知道他们对她产生了怀疑。 弥什扭头看罗凡德。 自从发现电话线有问题后,她就把罗凡德留在花园,隔着半透明的窗户监视梁母——主要是,弥什很好奇她要装到什么时候。 现场没有旁人,她还会继续演讲电话的戏码吗? 她问:“梁母是什么时候站到花墙边上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一下啊。” “什么站在墙边啊?” 罗凡德满脸不解:“我一直站在花园里盯着她…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你确定?” 梁砚行无措反问。 “我确定,我一直看着她,眼睛都没移开。” 这样一来,梁母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更多了。 本应该在大厅里的人,却站在墙边看着他们。 而且大厅都没有人了,她为什么还要假装打电话?难道她早就发现罗凡德在监视她…? 弥什敛眸思考了许久。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问梁砚行:“你母亲以前的照片,还要上过的报道还有保存吗?” “有的,但是在我父亲的房间里。” 弥什这才惊觉,这两天发生那么多事情,她跟梁母、梁妍琼、梁砚行三人无数次接触交流,却从来没有见过梁父。 他却跟隐形人一样,只在第一天见面碰到,往后没再见过。 梁砚行带着两人往梁父的房间走,期间也跟他们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事情:“父亲是实业家,在眼睛失明之前做过很多行业,给梁家积累大量的财产,就算后面失明了,他也很积极治疗,并且通过几个信任的手下继续工作。” “所以哪怕发生化工厂失明意外,梁家的资产依旧膨胀,没有落败的趋向。” 看得出来,梁砚行非常崇拜他的父亲,他甚至说:“所以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嗯… 对此弥什保持沉默。 因为梁砚行还说过:他要以母亲为榜样,成为最优秀的绅士。结果他母亲就变成灵异了。 怎么算不算是有buff呢? 梁砚行敲了两下门,听到门板后传来拐杖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才推开门进来。 “父亲,我和我朋友想和你聊聊。” 弥什朝门内看去——梁父梁宸铭的房间,就像是寻常实业家一样,摆满了书籍。不同的是,书桌上没有纸笔这些工具,取而代之是站在角落的工作人员,正朗读着手中的报表。 这应该就是梁父的工作模式了。 商铺工厂送来报表,梁父再雇人朗读,自己再口头回复,雇佣他人帮忙整理成文件的形式。就这么一个麻烦繁琐的工程流程,竟然能支撑全国连锁的众多商企。 别说梁砚行了,就连弥什也有点倾佩他了。 听到梁砚行的声音后,梁父挥挥手,让工作人员全下去了。 等人走后,刚刚还严肃认真的企业家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面对儿子和儿子朋友时慈祥的父亲。梁宸铭将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眸投向眼前虚空,说:“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说母亲以前有不少照片,还上过不少报道,他们都想看看。” 梁砚行不敢和父亲说母亲的坏话,于是只挑不会被怀疑的部分说。 “原来如此…” 梁宸铭双手扶着膝盖,缓缓从办公椅上站起来。 即使没有人帮忙,他也能顺利避开办公桌障碍,可想而知这位后天致盲的实业家有多倔强,又是自己默默练习了多少次,才有这种近乎常人的举动。 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实的本子,翻开内页,竟然全是梁母的照片和报道。 很多都是梁母代替梁宸铭参加店铺剪彩活动,留下来的照片。 梁宸铭用他那宽厚的手,慢条斯理抚摸着照片上的梁母,说:“这事找我就对了,你母亲的这些东西我都还留着呢,不过只保存到你出生之前。” “自从你出生后,我的眼睛彻底看不到了,也没办法将报道从报纸上剪下来了。”梁父苦笑道:“不过自从你出生后,小馥总觉得自己变丑了,不愿意拍照,也不愿意参加剪菜活动了。” “没有的事情,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梁砚行说到一如既往的时候,诚实品行让他语气稍顿,好在梁父也没有发现。 梁父将剪纸和照片交予梁砚行,让他给弥什等人看。 照片上的梁母神采飞扬,一举一动颇有少女的俏皮和少妇的优雅,剪彩的时候还会翘起脚尖,报道说这寓意着生意红红火火,忙得脚不沾地。 再往后翻,居然还有外文宴会,年轻的梁母在里面充当俄语翻译。 光是看这些照片和报道,就知道年轻时候的梁母是多么优秀——连锁大药房的独生女,漂亮,海外留学精通俄文,平时乐于做慈善和义工活动。 …霍,居然还有创办的资助小学,至今还在营业中。 弥什都快爱上报道里的梁母了。 可越是看,她越是诧异于现实梁母的割裂感,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给人一种并非同人的感觉。她默了默,问:“梁先生,你还记得小眉吗?” “小眉?”梁先生一愣,不是诧异这个人是谁,而是诧异弥什这么突然问起她:“我当然记得,她是之前照顾我的女佣,怎么了?” “你还记得小眉的事情吗?” 看着梁父露出怀疑的表情,弥什捏着鼻子,闭着眼,给自己认下一门亲戚。 “小眉是我的远方亲戚,所以我对她很好奇,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居然有那么巧的事情,小眉的亲戚居然是砚行的朋友!” 梁宸铭对谎言一无所知,也由此可见,小眉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找。 他回忆了一下,说:“小眉是馥馥带过来的女佣。她曾经是沈家的帮佣,听说上海有工作后,居然只带着一个小包裹,只身跑过来自荐了。” “因为是沈家的帮佣,也算知根知底,所以馥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聘请她住家干活。” “她性格很好,平日里不爱说话,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佣,可惜跌进下水道里,又遇到大暴雨,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了…” 梁父挑着记忆里印象深刻的点,按照时间倒序,全数告知。 弥什则从这些故事里,鉴别出能推进副本进度的线索——小眉,曾经是梁母沈香馥家的女佣;她死的时候,因为大暴雨冲洗下水道直灌入海,连全尸都没有。 没有尸体,自然不知道有没有死亡。 梁砚行着急家人的安危,迫不及待追问:“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梁父顿了顿,忽然,他淡漠的表情骤变。 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自从她来了以后,确实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也因为这些事情,馥馥带着你住进静安寺,一直等到你2岁生日后才回来。” 这些事情,梁砚行竟然闻所未闻,他从没听父母提及过。 “什么事情?” 他不禁追问道。 梁父正身,明明眼睛看不到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窗外撇了一眼。 “我曾经见到有女鬼在啃头。啃馥馥的头。” 第80章 第 80 章 20年前的夏天。 正是梁家艰难的时候。 梁父因为化工厂意外导致视力逐渐下降, 几乎失明。 梁母刚怀上梁砚行,因为害喜严重,几乎呆在房间里寸步难行。 自此两人达成一致, 需要一个住家女佣帮助打理家务。当然, 他们也会付予极高的报酬。 可还没等梁母给家政公司打电话, 在一个雨夜里,一个自称是从南方沈家的女孩小眉, 冒着看不清五米开外的大雨按响了梁家的门铃。 “你好, 我听到大小姐和夫人的电话,知道你们需要一个住家女佣, 于是专程过来的。”瓢泼大雨下的小眉满脸都是水,湿润都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的程度了——这是梁宸铭见到小眉后的第一个印象。 给沈夫人打过电话,确认确实有这个人且人品不错后, 梁母决定将小眉流了下来。 刚开始,家里一切都很不错。 遮挡通道的家具都搬开了, 走路的时候再也不会撞到,来不及收拾的餐具也洗干净了,家里空气一片清醒,梁父对此也很满意, 直到… 他发现梁母不害喜了。 原本害喜十分严重的梁母, 在小眉住进家里后, 身体逐渐康复活跃起来。走路连蹦带跳, 完全看不出怀有身孕, 隐隐还有点回春少女的感觉。 梁父以为是小眉照顾得好,所以梁母的状态才越来越好。 也就是那段时间的某天早上, 清晨阳光照射在梁父眼皮下,居然有明显的光亮和灼热感, 那天如同神助,他的视力如同回光返照一样地变好了。 竟然能看清周遭的一切了。 梁父兴奋地走下楼,想和梁母分享这个好消息,紧接着他看到… 一桌子的头。 鸡头、鸭头、猪头、鱼头…餐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没有了身体,只剩下两眼发白的残头。而他的妻子大着肚子,如同恶鬼一般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各种头。 他眼睁睁自家优雅美丽的妻子,手拎着鸭头狭长的脖子,仰头直接放进喉咙里。 她就跟没嚼过一样,一个个头直接从喉咙滑进食道,进到肚子里了。 梁父觉得画面特别惊悚,于是特地留神看了一眼食物的袋子,这些头都是小眉买回来的,她帮助梁母不要害喜的方式,就是让她吃许多许多的“头”。 可能是妻子吞头的事情太冲击了,当天晚上,梁父就梦到了非常奇怪的东西。 梦里没有光,朦胧看不清细节,梁父发现自己站在某个女人身后。女人则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一个看不清模样,只觉得圆溜溜的东西在啃食。 梦里的梁父特别大胆,竟然还敢伸手拍拍女人的肩膀,问:“你是谁?” 女人顿了顿,应声回头。 梁父吓得魂都飞了。 女人满嘴血肉,咀嚼的时候两排牙齿间黏着的血丝不断拉丝,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梁父顺着她嚼着的肉团一路看下去,终于看清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她抱着馥馥的人头,她还在吸馥馥的脑髓! 她那尖利的牙齿直接咬破太阳穴,少妇半张漂亮的脸都被撕掉一半,露出黏黏的粉肉。 看到这一幕的梁父,直接就向后一倒,吓晕了。 一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的。因为等梁父醒来后,他并不在自己的床上,他就躺在撞见女鬼啃人头的现场,人直挺挺地睡在地板上。 但因为撞鬼的霎那视力太清晰了,所以梁父姑且算这是个梦,还是一个梦游梦。 现在他醒来了,眼睛理所当然地看不见。毕竟这里是现实。 梁父摩梭着家具,一路提心吊胆回到了主卧,第一时间扑到床上去摸梁母的身体。 他就像盲人摸象一样,从脚踝一路向上摸,用手指和掌心一寸寸地确认梁母的身体健在,确认肚子里宝宝的心跳是否强壮有力。 万幸的是,一切都很正常。梁砚行还透过肚皮踢了梁父一脚。 梁父会心一笑。 可当他摸到梁母脖子的时候,上扬的唇角僵住,后背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梁母的脖子上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女人,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怀孕的妻子。 梁父讲到这里,忽然停下了。 全场没有人催促他快点继续讲下去,因为大家都没有把这件事当一个有趣的八卦来看。梁父的自述如果属实,这代表着:梁母其实从二十年前就出问题了。 且这个问题,跟小眉有关,跟孕期吃了很多头有关。 而作为这件事里的当事人之一,梁砚行表情古怪,追问:“然后呢?母亲死了吗?” 弥什:… 所以说再聪明的人,遇到自己的事情,都会脑子变笨的。 梁父也有些无语地回答:“你说呢,二十二岁的梁家长子?” ——梁母当然没有死,不然梁砚行也不会被生下来,她也不会在家里到处乱走了。 梁父忽地坐直身体,教育小孩式地正儿八经说道:“不过多年后我进修了精神康复科目,知道人类的梦境可以有很多重,且记忆会逻辑自洽。” “所以我觉得我当时应该是做了一个双重梦境,因为看到馥馥吃鸡头,所以想到人头,紧接着梦到馥馥的头没了,虽然梦境内容很恐怖,但还算是科学。” 梁父毕竟是长辈,不愿意跟孩子们说太多离奇精怪的事情,他还是相信科学的。 这时。 “叩叩。” 熟悉的高跟鞋声响起。 书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刚刚故事的主人翁梁母端着一盘烤蛋糕走了进来。 “一听鞋跟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梁父笑了一下,说:“馥馥,你怎么来了?” 整个书房里只有梁父朝梁母打了招呼,其他人皆端着怀疑的目光,没有说话。 弥什见状,用胳膊肘捅一捅梁砚行,示意他随便说些什么。 他们是梁砚行的朋友,不打招呼只会显得人不礼貌,并不碍事,但梁砚行那么爱家人,对他母亲的态度稍微有些异样就会引起怀疑。 譬如现在,梁母的视线似有似无落在梁砚行身上。似乎在考究他的态度。 这也是弥什最不愿意让梁砚行加入探索的原意,她不想在副本里也见到他为难。 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活得开开心心该多好? 好在,梁砚行日后能成为无限空间玩家no.1也是有理由的。 仅短暂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之前热爱家人友善待人的样子。 他笑着问梁母:“姥姥千里迢迢过来,怎么不去陪着她?” 这反应速度真绝了。 如果不是弥什知道梁砚行是知情者,恐怕光看这个反应,也猜不出来。 “她又没什么事情。”梁母露出温柔的微笑,将饼干放到众人跟前:“见今天大家都在家里,我特地烤了一些饼干,孩子们可以多吃点。” “但你不行。”梁母低声警告梁父,说:“医生说你体重超标了,需要稍微控制一下饮食,就别吃这种容易甜甜脆脆的东西了。” “好吧。” 看得出来,梁父非常听梁母的话,立刻收回怯怯的手。 大家垂眸看向饼干盘。能在民国吃上这样的饼干可是极具吸引力的事情,而且饼干小巧,外层被烤得焦黄香香脆脆的,看着特别有吸引力。 除了…它是梁母送来的以外。 谁敢吃一个疑似吃头女鬼的人做出来的饼干啊? 事到如今,弥什忽然发现这个副本的恶意,那就是你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妈妈,却还要假装表面的友好,为了线索必须接受女鬼给予的任何东西。 梁砚行垂眸盯着饼干,二十多岁人了,居然不敢伸手拿。 “砚行,怎么不吃?”梁母催促道:“你不是最喜欢吃这种饼干吗?一夜之间口味变了?” 口味怎么可能一夜改变。梁母快把自己对梁砚行的怀疑摆在明面上了。 弥什紧张看向梁砚行,生怕他的态度太过生硬,拒绝梁母的样子引起副本灵异的注意。 好在没有。 梁砚行沉了沉心,居然真的拿起一块饼干吃起来了。 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不仅拿着梁母制作的饼干悠闲吃起,还有心思和她唠家常。 “母亲,刚好姥姥过来了,我们可以直接把妍琼交给她带回去。” 梁砚行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姥姥来得时机正好。 梁砚行根本不敢把妹妹交给一个明显有问题的母亲手上,所以姥姥拜访的时机刚刚好,不仅能顺着梁母的说法安全带走梁妍琼,还不会引起梁母的注意。 毕竟这事是梁母自己提起的,虽然她只是对着空空无人的话筒说话。 她自己演的戏,最后变成呈堂证供。 于是梁砚行话音刚落,刚刚还眉眼祥和的梁母五官倏然冷漠,可是转眼又恢复如常。 “没错…”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姥姥来了,正好可以把妍琼带走,她的状态太差了,不适合住在这里。不过姥姥打算一直呆到你生日那天,所以妍琼就等到你生日后再离开吧。” “现在就走吧。” 梁砚行温和平静的语气透着强势,令人无法拒绝:“我又不是只过这一次生日。” 生日年年都有,但梁妍琼如果再不走,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副本里的梁砚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包括他和弥什等人在内,都不知道他一语成谶了。因为现实里正在旁观的梁砚行很清楚:他是真的只剩下一次生日了。 生日当天,他就会进入无限空间。 梁砚行从没探究自己为什么进来,也是因为一直到近代,才有玩家发现流放的挑选标准。那么他究竟满足了什么什么流放标准,才会进来? 梁砚行看着屏幕里的母亲,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透着无限的诡异。 那些他从来没注意过的真相,正通过副本一一展现给他。 ** 弥什、梁砚行没能和梁母聊很久,很快就离开书房了。 他一出来,第一时间就是吐掉一直包在口腔内腹里的饼干。 浸满口水的面团被压缩成一个硬团,卡在后槽牙的侧边,虽然不可避免会被口水浸湿,却能让食物不吞下肚子也能正常说话。 看到这一幕的弥什,心里不住感叹:真厉害啊。 即使还没进入无限空间的梁砚行,也有能快速应对恶意的反应。 她刚准备找个地方和大家拆分副本线索,忽然,她看到罗凡德定定看着走廊角落的厨房,眉头紧蹙成一团。 她顺着罗凡德目光看过去,心脏骤停,舌尖都在反胃。 两人的异样引起梁砚行的注意,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 弥什推了梁砚行一把,不让他往厨房里看。 可梁砚行如果能轻易被说服,就不是他了。 再加上罗凡德本来就不爱惯着梁砚行,干脆直接侧开身体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别吐我身上。” 罗凡德直白告诉梁砚行厨房里的冲击力,可能不是他一个普通民国少爷能承受的。 三人站在门口,同时往里看去。 ——厨房里,案板上、刀板上都是血。 如果是做荤菜,案板上有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偏偏现在是下午,梁母做的又是饼干。 换句话说,梁母正在切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锅里没有,又去了什么地方? 弥什先梁砚行一步走进厨房里,掀开已经熄火的锅,朦胧的蒸汽毫无遮掩地扑面而来。 等视野重新恢复清晰后,映入眼帘的倏然是各种各样的头。 弥什用汤勺搅了一下,里面有鸡头、鸭头、兔头,最底下还压着一只硕大的猴头。 吓她一跳。 因为猴头特别大,乍一眼看去,就像小孩的头一样。 动物们几乎都是死不瞑目的状态。 它们被侧着放在锅里,瞪着毫无生机的浅灰色眼睛,仅是对上眼神就能感受到死亡的绝望,弥什不敢继续看了,将锅盖重新盖上。 她转身来到揉面粉的案板上,伸手摸了一下。 案板上都是油腻的触感,做饼干剩下的面粉被放在一旁,短短时间就凝固成一大坨硬块,表面还隐约透着闪闪的光。 就好像…这些面团里混着油。 弥什喊罗凡德过来,用他的武士刀拨弄了一下面粉,果不其然,在面粉里头找到了肉渣。 很明显,刚刚梁母端到房间的饼干,是她将各种头捣碎后,混在面粉里头制作而成的。 纵然梁砚行已经及时吐掉饼干渣了,却还是被恶心得捂住嘴巴,面色很差。 “她疯了。” 梁砚行不再管梁母叫做母亲,而是说是“她”。 短短几件事,他已经完全接受母亲可能不是母亲,而是伪装成他母亲的怪东西的事实。 对比弥什、梁砚行的束手束脚,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下水道女鬼的罗凡德显得冷静很多。 他双手抱着胸部,说:“我觉得,我们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在我的工作守则里有一句话,说同一场景下的证人往往只能统称为一人,因为他们同谋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八十。” “有些人是无意间成为同谋,有些人则是刻意而为之。” “所以在同一场景下接收到的信息,无论有多少人作证,都只能算一人,所以中文里才有一面之词这种说法。” “哇唔罗凡德!这是你能讲出来的话吗?” 弥什闻言惊喜看向罗凡德。 她怎么感觉,罗凡德忽然变聪明了。 但很快,弥什就知道罗凡德为什么能说出如此哲理了,因为他每时每刻都想打压梁砚行。 譬如现在,罗凡德就对梁砚行说:“所以我也不太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鬼生的小孩,可能会在最后得知身世后背叛我们。” 梁砚行:… “我是人。” “我不信。你让我砍一刀,如果你死了我就信。” 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呢?弥什抿了抿嘴,没有搭理两位男士的争锋相对,免得火上浇油。 但她非常同意罗凡德所说的,要换一个场景推进线索的说法。 因为无论是梁父、梁母还是梁砚行、梁妍琼,他们都是一家人。 谁敢保证,这一家人不会互相串通,阻碍副本的进度。 弥什爱的是一百年后的梁砚行,又不是现在的他。 于是等罗凡德、梁砚行之间的交锋告一段落后,她才悠悠出声,从所有修罗场旁闪身离开片叶不沾身。 “从梁母对小眉的描述,还有梁父对梁母的描述来看,他们统一地提到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静安寺。 梁母暂时居住三年并生下梁砚行的地方。 三人当即起身,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静安寺离愚园路不远,乘坐人力车仅需三十分钟就到了。 此时的静安寺还不是市中心,周围都是僧舍和寺庙分拨的民居。所谓的在静安寺静修,也不是住在寺庙里面的意思,而是住在寺庙附近的民舍里,早晚跟着僧人做晨读,做昏诵。 这些民舍有的离寺庙很近,有得很远,价格不一。 梁家也算大门大户,当然不可能让大着肚子的梁母住在离寺庙很远的地方,理所当然是最靠近寺庙法堂的第一间大宅。 弥什过去的时候,发现里头静悄悄的,门槛上落满灰尘。 “有没有人啊?”她朝房子里头喊了一句,却吃了一嘴的灰尘,赶紧吐出来:“呸呸呸!” “这间房子不对外出租了。” 忽然,一道光听声音就觉得很睿智的话,在三人身后响起。 众人转身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僧人,身上穿着繁琐端正的红袈裟,手里还提拉着一根沉甸甸的金色法杖。 弥什还在想他是什么人,梁砚行已经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谷云法师,许久不见。” “你是…砚行?没想到居然长那么大了。” 谷云法师年纪那么大,居然仅一个照面,就认出梁砚行是什么人了,面色欣慰。 等等…欣慰? 为什么法师要对着梁砚行露出欣慰的表情?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期间肯定有什么缘由,于是假装不经意地说:“看来法师对砚行的印象很深啊。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当然。”法师没发现弥什的潜台词,乐呵呵回答道:“当初砚行的母亲,就跟着我静修,所以我也算看着梁砚行长大的人…” 梁母跟着谷云法师静修?!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明明没有交流,梁砚行却会意追问:“那你还记得,和我母亲有关的事情吗?” “和你母亲有关的事情…你为什么忽然好奇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谷云法师笑得温和,却不是什么都往外说的性格,有点儿像是藏在佛性底下的准则。 梁砚行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总不可能告诉法师,他怀疑他妈妈是一个鬼吧?可能下一秒法师就要去家里除鬼了。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前,弥什及时接过话头。 “法师你好,我是砚行的未婚妻,所以很好奇他的家人和曾经居住的地方。” 未、未婚妻? 一刹那,众人想法各不相同。 梁砚行后脖颈一块瞬间涨红,张了张唇齿却什么都说不出; 罗凡德将拳头捏得嘎拉响,说不是又没有身份,不说话又显得憋屈,看向弥什的眼神委屈。 而弥什?作为总是主动挑起修罗场却从来不灭火的人,她只觉得自己真亏啊。 前是小眉的亲戚,后是梁砚行未婚妻,莫名其妙多了一群要死不死的亲戚。 好在这个理由非常完美,谷云法师听说后当即表示理解,不仅对弥什的态度更友好了些,还将众人邀请到茶室,一边听着流水敲打木桶的声音,一边讲述二十年前的事情。 “你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那时静安寺正在修建法堂,僧人们为了让住在周围的人能够睡一个安静的好觉,即使熬夜工作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有点像是夜晚专属的口戒。” 就是僧人们自发性地保持安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说一个字。 他们一言不发地搬运木材,一言不发地捆绑柱子,施工现场安静又沉稳。 “你母亲听说后,竟然给僧人们准备了宵夜,为了不让僧人们为难,她往往放下食物就离开,不需要任何感谢的话,就只是单纯地替辛苦作业的僧人们着想而已。” 弥什了然,看来在怀有梁砚行的这段时间,梁母还没有出现异常。 “可是有一天僧人们忙活得很晚,却撞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梁砚行、弥什同时追问。 “有一个怪东西,正在假装梁母,给我们送宵夜。” 第81章 第 81 章 叩叩叩。 房门被敲动的声音, 贯彻安静作业的施工现场,僧人们安静抬起头看向门廊。 为了不让尘土飞扬出去,他们往缕空的木门墙上贴了一层薄薄的宣纸, 既能让月光投入, 又能防止堂内的尘土飞到外面, 把静安寺外堂弄得灰扑扑的。 透过这层薄薄的宣纸,他们看到了:法堂外站在一个女人, 正在敲门。 是梁家的夫人吗? 这次为什么不是直接放下宵夜, 而是敲门呢? 因为要守住口戒,僧人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否要开门。因为只要他们开门必然要说话,少说也要对梁夫人表示感谢,届时肯定会吵到附近居住的人家。 谷云法师当时也在现场, 而且离房门最近。 虽然夜色已深,但他认为必须要对梁夫人表示感谢, 而且他也担心梁夫人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寻求他们的帮助。 于是谷云很快做下决定,给梁夫人开门。 他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忽然, 他猛然惊觉——宣纸透出来的黑影…没有手。 这是什么样的惊悚场面? 耳边敲门声持续不断, 影子却没有手, 那门外的女人是用什么敲的门? 很快, 谷云就知道了。 ——她不是用手敲的门, 而是用头。 门外的女人就像磕头一样,不断用额头敲击门板。又因为她站的位置几乎紧贴在门框, 所以磕门的时候头发都不怎么动,僧人们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谷云慢慢后退, 和一群僧人隔着门板,安静凝视着这位不停敲门却不进门的女人。 黑漆漆的法堂里,室外的月光透过宣纸勾勒出女人的轮廓。分明是梁夫人的面孔。 奇怪的是,平常她都会把头发挽成一个发髻,那天晚上偏偏没有,而是将头发披散下来。 从谷云靠近房门开始,梁夫人一直都没有走过,她的脑袋向□□斜,露出凹凸的完整侧脸。 谷云法师好奇她在看什么,于是安静走到右边,顺着夫人所视方向,透过窗缝看过去。 那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究竟在看什么,那么入神,连抬手敲门的动作都忘了。 于是谷云法师又走到左边,透过窗缝看向梁夫人的脸…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晚看到的脸孔,梁夫人瞪着眼睛,咧着嘴笑着,两人似乎在窗缝对视了又似乎没有。 当时的谷云还很年轻,虽然早早入了佛教,却还没养成处事不惊的佛性,见到这幕后,他难免惊讶得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他隔着门板,捻着佛珠,开始对外面念经。 这群僧人也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大概天亮的时候,门外的怪东西才终于消失了。 时隔多年,谷云法师也没想到自己会想起这件事,他有些惭愧地说:“我时常思索,定是梁夫人每晚给我们送宵夜,才会被怪东西盯上,加以模仿。本来修建法堂就是一件需要人鬼神沟通协调的事情,如果当时我们开了门,怪东西就能假装梁夫人的身份,直接进入法堂。” 毕竟是静安寺主持,遇到这种事情,比起畏惧,更多是反思。 梁砚行反问:“那为什么说是怪东西,有可能门外的女人真的是我母亲?” 谷云微微一笑:“我第二天早上询问过梁夫人,她告诉我们,她夜晚根本没有出过房门。照顾她的小女佣也说,夫人睡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了,一夜到天亮。” “等等,照顾她的小女佣?” 弥什抓住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角色。 如果她记得没错,当时的梁家只有一个女佣,就是小眉。可是小眉是照顾梁父出行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寺庙里。 “对,好像是叫…” 谷云法师思索了一会儿,和弥什同步说除了那个名字:“小眉。” “你怎么连小眉都知道?” 谷云法师应该是想夸弥什深爱梁砚行,所以对他的事、他家里的事一清二楚。 结果弥什完全不顾他人死活,想也不想张口就来:“哦,我是小眉的亲戚。” “那未婚妻…” “也是梁砚行的未婚妻。” 弥什硬是把这个人设圆上了。从现在开始她跟副本里所有人都有关系,有什么问题吗? 但这不是重点,法师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不至于听到保姆的亲戚是富二代未婚妻这种民国灰姑娘玛丽苏故事而无语凝噎,仅短暂的惊讶他就接受了弥什的设定。 “原来是这样,还真巧啊。” “当时,你的亲戚小眉,经常过来寺庙照顾你的婆婆梁夫人,而且都是晚上过来。” 太奇怪了。 无论是梁母,还是梁父,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果然罗凡德说的不错,必须要换一个场景,才能听到不同的故事。 谷云法师日程繁忙,不能一直跟他们闲聊过去的事情,他还亲手给三人倒了一杯素茶,请他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好再离开。 临分开前,梁砚行准备再问法师一个问题,虽然他知道答案是绝对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人,将其展开。 即使身处森严的寺庙,黄色纸人一铺开,还是徒增几分诡异。梁砚行知道纸人属性不好,但他还是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要怎么样才能去除。 还没等梁砚行开口,谷云法师居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他双手捧着纸人,语气怀念地说:“自从搬到淞沪,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种东西了。” 弥什:?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谷云法师缓和的反应颠覆三人的想象,他们愿意为寓意不好的存在,似乎…并不是如此。 梁砚行迫不及待追问:“这是什么东西?” 法师解释:“这是南方的一种守护纸人。” “南方人坚信鬼怪会流窜,为了防止鬼魂伤害人类,地域内流传着好几种应对野鬼方式。第一种,往屋檐上扎玻璃,鬼如果试图从屋檐进入室内,就会被插在玻璃上;第二种,门帘,在门口装上厚厚的门帘,它们就没办法进来了。” “第三种就是纸人了。南方人会在床底下贴上纸人,这样流鬼们就会以为纸人是真人了。” 原来不是诅咒纸人,而是守护纸人。 多亏梁砚行问了这一句,得到的回答瞬间颠覆了他们对纸人的线索,也让真相更模糊了。 忽然,弥什想起了什么,问:“那如果把纸人撕下来了,它还有用吗?” “那应该没有用了。” 谷云法师遗憾摇头,“从鬼怪的角度来看,纸人近乎于人,只有它第一次被使用的时候,才有似人非人的效果,撕下来再贴回去,它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纸人,没有用了。” 也就是说,梁砚行把纸人撕下来,反而对他不利。 可他不知道,还把妹妹的纸人也一并撕下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梁砚行,已经无法安然呆在外面了。 即使他知道家里灵异出没,暗涌不断,也得为了深爱的家人返回家中。 临回去前,梁砚行拒绝弥什、罗凡德陪着,选择自己独自回去。 “我家太危险了。”两天时间颠覆梁砚行的世界,在知道自己家里藏着擅长伪装的恶鬼,正义感极强的梁砚行怎么可能让朋友冒这种风险:“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就好,这事和你们无关,没必要为了我母亲的事情,承担不必要的生命危险。” 饶是不喜欢梁砚行的罗凡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特么善良。 好得让人有点不爽。 他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为了你。”他单纯是为了自己的升段任务,管他梁砚行是死是活。 弥什没有说话,但她在罗凡德说这句话的后面,选择了沉默,就很能说明她的态度了。弥什和梁砚行对视的时候,眼眸里就写着几个字:我是为了你。 太奇怪了,明明只是认识两天,梁砚行却不觉得这种情感来得突兀, 他不自觉站得离弥什更近一些,因为两人身高差的原因,这样对视的距离反而更近了。两人的手在淞沪的夏风中轻轻颤动,就像长在一根藤上的花骨,时不时碰到对方的花瓣。 但最终又什么都没做,好像只是试探,又好像只是一种不方便表现出来的撒娇。 身为西方人的罗凡德不懂这种隐晦的粉色流动,所以难得没什么动静。会被气死的人,估计只剩下屏幕外的李豫成了。 许久。 两人倏然收回目光,谁都没有提及刚刚的对视。 “谢谢你们。”他冲两人鞠躬,“这份恩情我记住了,日后你们有危险,我必然义不容辞。” “她有危险他义不容辞”和时间线以后的副本得到死鬼梁砚行的帮助,这种奇妙的巧合,令弥什心神微动。 冥冥中,她似乎感觉自己快摸到什么真相了。 可惜还差一个决定性因素,才能判断两个梁砚行之间的关系,且这跟副本结局有关。 弥什强压下满腔疑问,先回到梁家再说。 他们先去看了梁砚行的妹妹,大概是晚上发生太多刺激的事情,她一直躲在被子里睡觉,床边还放着一份完全没动过的晚饭。 “妹妹。” 梁砚行喊了一声。 被子动了动,却没有露出头来,看来并没有交流的打算。 梁砚行无奈轻叹一声,认真关好门,又在妹妹门上贴了一张从谷云法师那拿来的符咒。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回到梁砚行的房间,关好房门,三人盘坐在中央。 现在的梁砚行没有纸人保护了,他的房间旁边还是下水道口,怎么看都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弥什、罗凡德决定假装回客房休息,实际呆在梁砚行的房间里轮流守夜。 民国没有成片成片的霓虹灯,夜晚来得很快,几乎是黄昏云一离开,房间视野瞬间变暗。 只剩下走廊亮起的烛光,照亮房间物品的轮廓,还有三人相对而坐的表情五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人不知道做了多久,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梁砚行支着手臂靠着脸,闭上眼睛。 在昏暗的烛光中凝视熟人的样子,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因为长时间盯紧对方的五官,会有种对方的样貌好像变了的感觉。 弥什就有这种感觉,她看见梁砚行坐在一片流动的暗橙色倒影中,双眸凝视窗外下水道,似乎连五官都在流动。 他偶尔变成现在的模样,偶尔变成前几个副本快死时见到的样子,很神奇。 耳边只有呼吸的声音,安静得像坐在墓地里。 在这么安静的瞬间,随便来个什么响声,都能把人吓一跳。 “叩叩!” 弥什刚想到这,敲门声突然响起,三人不约而同震了一下。 下午谷云法师讲的故事还历历在目,在那之后,敲门声被赋予其他的寓意——门外是谁,她是用手敲门,还是用头敲的门? 三人面面相觑,梁砚行沉了沉心神,冲外面喊了一句:“是谁啊?” 敲门声顿了顿,说:“砚行,是我。你今晚还没吃晚饭吧,吃点东西吧。” 原来是梁母。 不,应该说是:怎么是梁母?! 连谷云法师都不敢开门,谁又敢给梁母开门,吃她做的食物呢? 于是梁砚行冲外面喊了一句:“我不饿,今天不吃了。” “那怎么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我好不容易做的食物,你要浪费吗,这样我会伤心的。”梁母一边说,一边敲门。 叩叩叩的敲门声和她平缓毫无起伏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幽静气氛徒添诡异。 “我真的不饿。” 梁砚行不愿意开门,他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敲得不停晃动,挂在上面的装饰花圈剧烈颤抖,可想而知门后的人敲得多用力。 又或者说…用头撞得多用力。 弥什捅了捅梁砚行,低声说:“你让她把食物放在门口,晚点再出来拿。” 梁砚行原样传达出去了。 被下逐客令的梁母似乎感受不到儿子的冰冷,轻叹一声,也不再敲门了。她将食物放下,发出“啪嗒”瓷器搁放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与此同时,投影在门上的身影也离开了。 这是…离开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最后由灵感值最低的罗凡德出面,缓缓打开房门。 罗凡德先是站在门缝中间,锐利眼眸左右打量走廊一圈,确定门外没有任何人后,才说:“她已经走了。我们可以出来了。” 梁砚行松一口气,主动将房门打开更多的空间。他准备去妹妹的房间看一眼。 弥什也准备跟上。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弥什语气轻缓,一字一句地问:“…你们刚刚有听到高跟鞋的声音?” “没有啊,高跟鞋怎么…” 罗凡德说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问题,梁母走路的时候应该有很响的高跟鞋声音,可是刚刚她离开房门的时候,压根没有高跟鞋的声音。 是她没有穿高跟鞋。 还是…她压根没有离开。 三人似有察觉地转头看向门口,大大敞开的房门中间,一个人头侧着缓慢伸过来。 是梁母。 她就好像俏皮的小女孩玩着什么捉迷藏游戏一样,横着脑袋看着房间里的人,轻声说道:“呀,你们开门了。” 第82章 第 82 章 平常人侧头, 多多少少会受到脖颈的阻碍,没办法完全正侧过来。可梁母却不是这样。 她的脑袋几乎平行地从门旁伸过来,瞪圆的眼睛, 望着房间里的人阴恻恻地笑。 就像谷云法师说的那样。 像这种不会主动攻击人的精神伤害, 对于弥什来说, 威胁几乎为0。 她看向另外两人,梁砚行虽然是第一次直面灵异, 但因为对象顶着一张他妈妈的脸, 所以比起恐惧更多是愤怒。 值得庆幸的是,罗凡德终于见到灵异了。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昔日人头灯笼的阴影再度袭来,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好丑。” 弥什推了推梁砚行的肩膀, 说:“你跟她说话,看她什么反应。” 别搞到最后, 发现梁母只是梦游,恐怖副本突然走进科学了。 梁砚行点点头,咽了一下口水清嗓,说:“我真的不吃晚饭, 母亲怎么还不去睡觉,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 侧着的人头没有反应, 依旧在笑。 笑容瘆人。 她缓缓缩回脑袋, 门板一寸寸吞没她的笑容。 她的瞪眼的眼睛毫无着点地同时落在三人身上, 无论是谁,都觉得自己正和她对视——看到这, 大家已心知肚明。 门外的女人不是个正常人, 于是在梁母即将完全退出房门之前, 弥什一个健步,伸手猛地抓住梁母的头发。 … 欸,等等。 弥什伸手后就后悔了。 她这算不算是当着梁砚行的面打他妈? 虽然她们猜测对方顶着一张梁母的脸,但不到副本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猜测是否准确。 于是现在事态忽然变得棘手起来了。 房门内,弥什像个泼妇一样,抓住了梁母头顶的头发,也因为如此,梁母缓缓后退的头颅被拉出了一大截。 藏着阴影底下的五官被迫暴露,龇牙咧嘴的,以极近的距离瞪着弥什。 忽然,弥什察觉有些不对。 梁母有那么高吗? 按理说人在侧头的时候,应该比正常的身高矮一个脑袋才对,可是梁母的脑袋角度特别高。 弥什抓着她头发的手,被迫高高举起,仿佛抓住了一个身高有两米的巨人。 “弥什,让开!” 身后忽然传来梁砚行的呼唤,还有“嘎吱嘎吱”的跑步声。 弥什下意识侧开身体。 下一秒,一支尖锐钢笔直接插进梁母的眼睛里。 她瞪圆的眼睛发出“啵”的一声爆破,组织物混着鲜血从眼眶喷涌而出,染红了半张脸。 与此同时,她发出巨大的喊声,贯彻整间豪宅。 “啊——啊啊,好痛!” 梁母的脸,发出了梁母的声音。 浸满血的脑袋在空中剧烈疯狂地挣扎,血不要钱地往外流,地上撒了一圈又一圈血点子。 看到这一画面的弥什都惊呆了。 她刚刚还在想,自己抓长辈的头发是不是太过分了,谁想到梁砚行比她哈还要果断决绝,竟然用钢笔笔尖对准梁母,活生生戳瞎了她的眼睛。 女人痛极了,脑袋大幅度地颤动。 为了防止梁母逃跑,弥什死死抓住她的头发,结果她动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撕拉!” 像是胶布从皮肤上撕开的声音响起。 转眼,弥什手里只剩下一大坨头发,还有发根连着的破碎头皮。 从弥什手里逃脱的梁母,立刻消失在门后。 弥什三人连忙追出房间,走廊却已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跑得那么快?”罗凡德演绎了一出什么叫拔剑四顾心茫然,拿着两把刀四处看,不敢相信就短短几秒钟里,梁母就已经逃走了。 “欸咦!” 弥什嫌恶地丢开手里的头发,成团的头皮掉咋地上,发出蛋糕奶油面掉落的“啪嗒”声。 “因为她不是用脚逃跑的。”梁砚行的表情凝重,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耳朵,解释道:“没有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逃跑的脚步声。” 这条走廊笔直,不仅没有藏身的角落,而且房间只有梁砚行一个卧室。 普通人类没办法在几秒的时间里完全离开,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不是人。 弥什看向梁砚行,问他:“现在怎么办?” 不是她没有主意,而是事关梁砚行家人,决定权应该交到梁砚行的手上。 好在,梁砚行不是那种因为感情一叶障目的俗人,他仅用了几秒钟,就下定决心。 “现在就去我父母的房间,我母亲究竟是不是鬼,看她的脸就知道了。” “好。” 几人立刻动身,朝梁家父母的房间走过去。 才刚走到那层楼的楼梯拐角,就听到奇怪的吸气声,看到了那儿亮起的微弱烛光。 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纷纷加快脚步,朝梁家父母的主卧跑去。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明显就是梁家父母的背影。 他们似乎正在小声说着什么,而刚刚的吸气声居然是梁父发出来的。 到房间门口,弥什和罗凡德就不方便进去了,梁砚行只能独自一人轻手轻脚走进去。 “父亲,母亲。” 他放轻声音喊了一声。 梁父应声转过头来,眼睛都是红的,他侧身的时候露出了被他挡住的、坐在床边的梁母。 梁父的手无措地捂在梁母的脸上,因为看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手心里摸着的女人,满脸满身都是血,头顶一直到后脑勺的位置头发都空掉了,头皮缺少了一块,血肉模糊。 但最值得瞩目的,还是她残缺的脸。 梁母的右眼肿得很高,眼皮底下已经没有眼球了,只剩下一坨血肉模糊的肉团。 “砚行啊,你来的正好,你帮我看看你母亲怎么哭了?” 梁父惊慌失措地帮梁母擦掉脸上的液体。 原本是温馨美好的画面,可落入梁砚行和站在门口的两人眼中,却有种微妙的惊悚感。 ——一无所知的盲人擦拭着妻子的眼泪,诧异妻子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却不知道,他的满手满身,包括他们刚刚睡过的床满目鲜红。 他擦拭的液体压根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梁砚行就这么站着,看着微弱烛光下浑身鲜血的父母,一时间难以开口。 最后还是弥什率先开的口:“伯父,伯母脸上都是血,你在擦着伯母的血。” 梁父闻言顿了顿。 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收回手,放在鼻端轻吸了一口——房门打开,煤油灯味道散去后,血腥味才慢慢显现出来,在空气中暗暗流淌。 这下不仅梁父闻到了,连站在门口的几人都闻到了。 梁父却没有因此撒开怀住梁母的手。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低声说着,将身旁的妻子拥之入怀,低声安抚。 梁父看不见,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妻子的模样有多么瘆人,却让梁砚行难以再忍受下去了。 梁砚行颤抖的手指指着梁母,喊道:“父亲,您身边的女人有问题。” “你怎么说话的,读那么多书,连基本的礼仪道德都不记得了吗,什么叫这个女人?”掌管多家企业的梁父气势惊人,即使是盲人也威严万分:“她是你的母亲!” “她不是我的母亲!!” 梁砚行连母亲都不愿意叫,更不愿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她刚刚跑到我房间里,装神弄鬼吓人,父亲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别胡说八道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梁父居然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梁砚行的话。 他说:“你的母亲一直在房间里,我很清楚。” “你在说什么…”现在轮到梁砚行、弥什等人迷茫了,梁母脸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梁砚行大吼:“她脸上,头上的伤都是我弄的,你现在跟我说,她一直在房间里没离开?” “我很肯定。” 梁父将梁母护在怀里,只身面对亲生儿子的质疑。 而处处透着诡异的梁母,只需要安安静静坐在男人怀里即可,她甚至连话都不用说。 梁父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今天晚上一直没睡着,跟你的母亲低声聊了很久,她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至于你说的伤?” 梁父顿了顿,说:“是我弄的,我没想到我将你母亲伤得那么严重,还以为她只是哭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当着大家的面,撒了一个能被轻易戳穿的谎言。 “好。”梁砚行气笑点点头,说:“那你告诉,你是用什么伤到母亲的脸?”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梁砚行冲着自己眼瞎的父亲,逼他说出他是如何“无意”伤害到自己的妻子。 梁父睁着一双毫无焦点的眼眸,扭头看了妻子一眼,他的嘴唇颤抖,却好半天没有说话。 “说啊!” 梁砚行提高音量,情绪激动地催促道。 房间内静谧的空气已能说明情况,梁父被质问后哑口无言的样子,仿佛铁证如山的证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梁父在包庇梁母。 许久,梁父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说:“是煤油灯。我想尝试自己给煤油灯加油,结果一不小心掀翻了灯,它好像砸下来掉到你母亲头上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很愤怒的梁砚行瞬间哑口无言。 他看向床铺。 悬挂在窗边的煤油灯确实掉了下来,尖锐的铁角戳穿床单,上头还有血的痕迹。 似乎还真的有点像梁父说的意外。 梁砚行从煤油灯上收回视线,垂眸看向那已经双鬓花白的父亲。 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就很倔强,他总是不承认自己的眼盲会影响生活,凡事亲历亲为。 估计刚刚的沉默也是,他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眼盲,才让煤油灯掉落下来砸到妻子,可偏偏被亲儿子逼问出来。 也因为如此,梁父的神色瞬间垮了,刚刚还据理力争的大家长,转眼变成了眼盲、只能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的糟老头子。 连直挺的腰背也弯了下来,佝偻着肩膀。 梁砚行抿了抿唇,有些看不得自己的父亲露出这个模样,于是说:“对不起。” 梁父没有回答,只是摆摆手,让他们快点离开房间:“给附近的圣玛丽亚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派外科医生来家里。尽快。” 梁砚行沉默了,退了几步。 他扭头看弥什,表情里全写满歉意。 在这一瞬间,他为家人屈服了。 也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背叛了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们。 摇曳的烛光中,弥什却没有因此生气,她走过去将梁砚行从这种为难的境遇中拉了出来,然后对房间里相拥的两位长辈说:“伯父,你知道下午伯母送过来的饼干,是用动物的头做的吗?” “或许从小眉喂伯母吃头的那一刻起,你的妻子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弥什知道梁父打定主意要护住梁母了,于是她没有提梁母脸上的伤,而是说起头的事情。 “小眉?”梁父摇头,说:“不是小眉喂砚行母亲吃头,而是砚行母亲本来就爱吃头,小眉只是太宠她,所以才都买回来…” 一直沉默的梁母也说话了。 “有人爱吃内脏,有人爱吃各种脚,就会有人爱吃头,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五官相通,眼睛受伤后,她说话的时候口水泡都带着血。 配合这句话一起看,就像她刚刚啃完人头,当着目不能视的梁父面前冲外人耀武扬威。 弥什闻言,嘴唇紧紧闭上,不再说话了。 得。 …又推翻了一个线索。 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惊悚了,以至于三人都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们并肩站在房门口,沉默地看着梁父抱着梁母,不知他们离去若无旁人地问:“疼吗?那个灯砸到你脸上,砸伤哪里了?” 梁母平静回复:“砸到眼睛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竟然看到梁父眼眶有泪,堂堂淞沪商户之首居然因为妻子受伤而落泪。 看到这一幕后,三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出房间。 刚走出主卧,弥什就开口了。 “他在说谎。” 她不是反问句,而是陈述句,表示她早已知道梁父正在撒谎。 “可父亲知道她受了什么伤。”梁砚行气弱地回复。 今晚发生的事情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先后发现父母都有问题。这两人都是梁砚行曾经最崇拜佩服的对象啊!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玩文字游戏。”弥什一点儿都不相信梁父说的鬼话:“我觉得是梁母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煤油灯,他听到煤油灯掉下来的声音,所以才扯这样的谎。” “兴许吧,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是啊,已经无人在意了。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梁父非常信任梁母,并对亲儿子说的话不屑一顾。 如果梁砚行不知情,恐怕还蒙在鼓里,欣喜于恩爱的父母,和家人一起快快乐乐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生日,可他知道了,就注定要站在家人的对立面。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连笑容都消失了。 “先休息吧。” 弥什看了一眼时间。 从看到梁母开始,一直到刚刚退出房间,已经过去四个小时。再过不久,天就该亮了。 而副本也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间。 玩家们和备受打击的梁砚行都得休息了,谁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临分开前,弥什问梁砚行:“你什么时候生日?” “两天后。” 弥什点点头:“知道了。” 这段没头没尾的话,没能引起罗凡德的主意,甚至连心神不宁的梁砚行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在天亮前分道扬镳,各自回房间睡觉休息。 第二天. 叫醒众人的不是白昼日光,而是“叮呤哐啷”铁锤的声音。 梁砚行拉开落地窗帘,弥什从窗户往下望去,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一群工人站在花园里,梁父扶着眼睛缠有绷带、戴着帽子的梁母,站在一旁给工人做监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梁砚行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急匆匆打开落地窗,拦在工人面前。 经过一晚的安抚,梁父的状态好了许多,大家长的气势再次回来了。 他肃着一张脸说:“这个下水道不干净,馥馥、妍琼还有你都因为这个下水道,变得神神叨叨,不像个人了。” “我要把这个下水道填平,这样,我们一家就能重回以前的日子了。”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梁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靠在梁父身上。好一副恩爱的模样。 ……如果下水道死的女人不是梁母的话。 梁砚行看着自家正经的父亲和怪东西恩爱的模样,气得脸都红了。 还没等他开口反驳,一道瘦弱的身影冲到下水道那儿,用身体挡住下水道口。 是梁妍琼。 工人的铁锹差点砸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幸好及时拐弯,只是落在她旁边的泥地里。 点点泥点飞溅出来,带着鸟粪的腥臭,全都沾在梁妍琼的脸上。可她这位矜贵的小姐,不仅没有介意,还像乌龟一样死死扒在下水道口不愿意离开。 “妍琼…” 梁砚行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看到自家乖巧温柔的妹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抬起脸上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的母亲,说:“你个魔鬼。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抓花你的脸,我恨你就像恨我自己一样。” 第83章 第 83 章 “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梁父冲着梁妍琼所在的方向, 大声斥责道。 “没关系。”梁母笑了,如同她的温柔长相一般。她拍拍梁父的肩膀,安慰道:“妍琼被魇到了。毕竟那天晚上跳下水道的事情, 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哼。我为什么自杀, 你不知道吗?” 梁砚行闻言吃惊。 他一直以为妹妹如同报道上其他孩子一般, 都是被女鬼蛊惑,所以才做出跳下水道的事情。 结果现在梁妍琼亲口告诉他:她是自愿跳的下水道。她就是在自杀。 梁妍琼抬了抬脸, 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冲梁父大喊:“你知道吗,你身边的这个女人, 她杀人了。她就是一个魔鬼,是她害死了…” 话还没说完,一句“闭嘴”倏然响起, 打断梁妍琼的哭诉。 是梁父。 他打断了梁妍琼还没说完的话。 明明都听到梁妍琼斩钉截铁地说“梁母杀人了”的事情,他的脸色也没有半点变化, 只是说:“不要说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你的母亲怎么可能杀人?” 梁妍琼咬了咬牙,把嘴唇都咬出血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还不快把小姐拉开。” 梁父一声命下, 工人也只能强硬将女孩抱走。 梁妍琼疯狂挣扎, 却因为体量小,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下水道越来越远。她朝哥哥求助:“哥!拦下他们, 不要让他们碰这个下水道。” 梁砚行本来想保护妹妹, 听到这句话,只能挡在下水道口前。 他半蹲着一米八几的身体, 以保护姿态护在下水道口旁,脸色郑重以至于让画面显得滑稽。他仰头看着父亲坚定严肃的表情, 问:“父亲,你是移情别恋了吗?” “你分明知道身边的女人有问题,你还要包庇她,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好父亲吗?” 弥什清楚梁砚行现在的心情。 就连她这个局外人,也能从梁父的反应中,窥得他对这件事的知情程度。 换句话说,他不仅知道身边的女人杀了人,也有可能知道妻子不是原先的馥馥,而是小眉了。这让一辈子深爱敬重父母的梁砚行怎么想? 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梁父听到这话后,脸色都变惨白了。 他让身旁的梁母松开手,然后双手在虚空中不断探索,因为目不能视,他费了很大的功夫,双手才摸到梁砚的脸上。 “啪——” 梁父竟然给了梁砚行一耳光,直接把他打趴在地上。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心平气和的梁父,居然因为一句质问,而愤怒打了儿子的耳光。 梁父坚定地说:“闭嘴,你的母亲没有任何问题,她也没有杀过任何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归根结底,这个下水道就是万恶之源,只要它存在多一天,家里鸡犬不宁多一天。” “我必须把这个下水道填掉。只有这样,你们才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梁砚行闻言大惊。 他伸手推开靠近自己的建筑工人们,一边阻拦一边质问:“填平下水道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就能当作这些事情不存在了吗?” “少废话,动手!” 几个工人同时上前,硬是将梁砚行在地上拖行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他们将铁锹尖锐的部分插进土里,掀起一捧捧土扫进下水道里。水位因为这些松土慢慢升高,与此同时湿润的部分也越来越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工人们居然看到上升的水位里,居然隐隐溢出了红色的血丝。水中漂着成团成团的头发,一眼望过去就像用颜料画出来的有颜色的水流。 但他们不知道下水道的过往,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工人们在梁父的催促下,埋头继续填井了。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其实她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但是眼睁睁看着和睦相爱的梁家,因为这个下水道变得支离破碎。 她看着梁家人变了一张脸,冲着最亲近的家人,用恶毒的语言诅咒对方,她就觉得很不好受。 这不是下水道能不能填的问题了,而是梁家深藏在内的矛盾,因为这件事集体爆发出来。 不是她们这些外人能插手的事态。 弥什抿了抿嘴。 她朝不远处的工头招了招手,交予他一颗珍珠,又简单耳语了几句。 工头看在珍珠的份上,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弥什的请求。 梁砚行和梁妍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下水道被完全填平了,就连周遭也用利器敲碎好几块。几乎陪伴他们大半辈子的下水道就这么完全荒废了。 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梁父情绪大起大伏后,脸色涨红得诡异; 梁妍琼将头埋进梁砚行的臂弯里,寻求哥哥的安慰; 梁砚行则是看着消失的井口,表情严肃,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全场人中,只有梁母还能笑得出来。她扯着温柔的嗓音,仿佛没事人一样唠着家常话,说:“不过就是一个下水道而已。现在的宅子基本不会在花园挖井口了,毕竟人走在上面容易摔,现在都是在家具里放管道,直接排到黄浦江里…” 这是排水的问题吗? 梁砚行看向梁父梁母,眼神陌生,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们一样。 他扶着妹妹回房间,然后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返回房间。 只有在见到弥什的时候,梁砚行才能勉强笑了下,唇角轻轻朝外扯动了一下。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话还没说完,弥什侧身,让梁砚行看到被她挡在身后的东西。 “这是…?” 梁砚行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刚刚在花园里被砸得稀巴碎的东西,转眼完好地出现在他面前,。放在地板上的赫然是本应该被砸得稀烂的井盖。 “砸的是自然石,那玩意用作坟墓不太好。”弥什笑道。 梁砚行冲过去,抚摸着沉重的井盖,表面岁月氧化的痕迹也没有遮住淡淡的血痕,就好像,他正面对着自己母亲唯一的遗物那样。 但很快,他又气馁了,“只是一个井盖,有什么用?” “我也买通工头了。他们没有完全填平下水道,留了一个能让人自由进出的口。” 弥什既然决定插手,就一定会把这些事情考虑完全。 经过暹粒副本,她不得不考虑到梁母没死的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弥什看向罗凡德,罗凡德翻了一个白眼,将井盖从地上搬起来,郑重其事地交到梁砚行手上。也就是这翻起来的瞬间,井盖背面被转到上面。 被藏在地底不见天日的那一面被翻到正面,上面的东西暴露无疑。 粘稠的青苔淤泥在凹凸不平的井盖上蒙上一层又一层灰青色的滤镜,在那层层叠叠的遮挡中,一张用金色毛笔写着“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屈曲亡”的纯白符咒,映入众人眼帘。 弥什吓了一跳,将符咒从淤泥里撕出来。 符咒似乎有点东西,即使贴在青苔淤泥里,纸张本身还是干干净净,一层不染的。弥什念道:“湛汝而去,超生他方。这好像是一张专门用来超度的符咒。” 因为符咒本身的特性,弥什甚至不知道,这张符咒是什么时候贴在井盖下的。 是小眉,又或者梁母跌进井里的时候。 还是最近小孩意外频发,人心惶惶的时候。 梁砚行将符咒拿过来,垂眸紧盯符面,他下意识将它翻了一个面,看向符咒的背面。 却不知看到什么,惊得瞬间松手。 符咒落地,背面向上。 弥什低头看去,发现符咒背面是密密麻麻的钢笔字,通篇写的是:“安息吧,原谅她;安息吧,原谅她,安息吧,原谅她…” 安息吧。 原谅她? 弥什从这短短的六个字,就看出这个人并非小眉,也不是梁母,而是除了她们以外的第三人。 如果是当事人写的,它不会说“原谅她”,而是说“原谅我”。 “写这个符咒的人,是在替凶手说话,向受害者道歉。”弥什没发现梁砚行的异样,专心分析:“我们只要找出符咒是谁贴上去,又是什么时候贴上去,就能知道当年梁母、小眉发生什么,她们又是如何在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交换人生的。” 副本线索似乎开始明朗,矛盾也从梁家人身上挪开,落在这个贴符的人身上。 弥什微微勾起唇角,看向梁砚行,这才惊觉他的脸色煞白,蹲下身捡起符咒的动作都在颤抖。她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不用找了。” 梁砚行的声线都是抖的。 他说:“不用找了,我知道贴这个符咒的人是谁。” “谁?” 梁砚行将符咒默默收进口袋里,仅仅两三次深呼吸,他就恢复回平常镇定严谨的模样了,说:“但我现在还不确定,我需要通过一件事确认,弥什,你愿意帮我吗?” 弥什回望梁砚行。 这一刻他没有百年后的影子了,反而有几分青年模样该有的无助。他就像家养的珍贵品种猫,忽然被丢到大街上遭受虐待。虽然表面还维持高贵的模样,内里却空虚毫无安全感。 “当然。”弥什看着这样的梁砚行,觉得自己在透过他,看到了刚进无限空间的自己。 在这样相似的情绪交叠下,弥什连梁砚行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答应他的请求:“我帮你。我一直都会帮你的。” 她一直站在梁砚行这边。 ** 符咒翻转的瞬间,无论是副本里的梁砚行,还是现实的梁砚行同时脸色大变。 他双手死死抓着屏幕,手指扣在边框上颤抖,连带着屏幕画面也跟着晃动。即使符咒上的字变成一个个像素格子,他也能看出这是谁的笔迹。 “怎么会?” 梁砚行的眼睛死死盯着像素拼成的字体。 他无数次质问自己:梁砚行啊梁砚行,你自诩聪明,却连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弥什进入和他有关的副本,他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家庭和睦生活幸福… 当年他进入无限空间,真的是意外吗?还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即使进入无限空间那么多年,梁砚行都没有忘记生生日那天的场景,那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梁砚行生日当天。 从早上开始,几十辆高档汽车停靠愚园路。 梁家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名流权贵纷纷下车,衣着华丽、举止端庄优雅。 有淞沪市市长的儿子,有金陵市远道而来的同窗,有英国留学的同学,有远洋银行的公子哥。几乎所有在报纸上叫得出名字的人,都积聚在梁家,只为祝梁家大少爷梁砚行生辰快乐。 无数没收到邀请函的记者只能蹲守在门口,拍摄采访这些平生难以见到面的英年才俊们。 毕竟这种架势,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场面。 以前只见过基督教来礼拜堂过圣诞才有这样的阵仗,换句话说,梁砚行的生辰宴堪比节日。而作为当天的主人公,梁砚行从早上开始就满脸带笑,拿着香槟游走在人群中,和朋友叙旧。 香槟让他的脸颊变红,星目般的眸子也变得朦胧,仿佛有流光在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怎么一大早就喝酒?” 梁砚行的朋友们调侃他,白日酗酒。 梁砚行毫不在意,高举酒杯一干二净:“今天高兴。多喝两杯。”又从桌边拿走了一杯新酒。 这时门外响起悦耳的喇叭声。 有节奏的按压,使原本刺耳的车喇叭声,变得像交响乐的前奏一样。 众人好奇,站在窗边朝外看去,发现是一辆低调精致的黑色雪佛兰缓缓开来。再定眼一看,驾驶位上坐着的人正是梁父! 他居然给梁砚行送了一辆车当礼物! “从今天开始,砚行即将离开学校,正式踏入社会!”梁父脸颊通红,因为开心而嗓音变大。他不仅给梁砚行买了全上海第一辆雪佛兰,还大手一挥给梁砚行所有的同龄朋友们发了红包,看起来薄薄的一封,其实都用英镑做了结算。 对于同样有钱有势的朋友们,这算不得什么,但重在心意。 可不是参加什么生日宴都有钱拿的。 “梁砚行生辰快乐!” “梁砚行前途有期。” “梁…” 祝福声音此起彼伏。 紧接着,梁砚行就在这欢快的气氛中喝醉了,再往后,他就不太记得了。 每次回忆生日那天的场景,梁砚行就会拿出那天收到礼物,一边抚摸一边缅怀。 可当他再一次拿出生日宴收到的书籍礼物的时候,他却莫名的、如同记忆缺失般愣了一下。 “这本书…是谁送的来着?” 他记得是很重要的人,却在尝试回忆对方样貌的时候,只剩下脸部蒙上白雾的影子。 梁砚行翻开封面,内页用钢笔一笔一画地写着:“岁在已巳之时,砚行悬弧之辰。” 重点不是内容,也不是这如同小学生一般端正但毫无书法练习痕迹的字体,而是… 她用的是简体字。 第84章 第 84 章 梁砚行的思绪飘远, 而副本的真相却还在继续。 自从下水道口被填平后,梁妍琼就像受到很大的打击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梁砚行没办法, 只能拜托姥姥陪在她旁边, 每天陪她说说话开导情绪, 不然梁妍琼一口水,一口饭都不愿意碰。 像她跟下水道是命运共同体, 下水道灭亡, 她也不想活了。 而梁父梁母似乎预感到梁砚行要做什么,下水道填平的当天晚上, 他们就消失了。 梁砚行还是从小报报道上才知道梁父带着梁母去郊区避暑了——两人像逃跑一样无声无息,连夜驱车离开淞沪特别市,没和任何人打过一声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母不在梁家, 这两天风平浪静,无论白天黑夜, 弥什都没见到灵异出现。这本该是好事,但是介于弥什对无限空间的了解,她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像副本在憋一个大招。 因此,弥什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无事发生而变得平静, 反而更紧张, 心弦崩得很紧、很紧。 梁父带着梁母住在外面, 一住就是两晚, 无声无息。 但他们逃避不了多久。 因为梁砚行的生辰到了。 对于梁家这种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来说, 嫡系大少爷的生辰,不亚于欧洲皇族的加冕仪式, 因为这意味着梁砚行即将接手梁家家业,正式在商圈抛头露面。 记者也会闻讯而来, 记录梁家继承换代的光辉时刻。 如果梁家不大办生辰宴,外界就会认为梁家内里虚空,资金链不良,进而影响近几年的生意。所以即使梁父再想带着梁母一直藏在郊外,也必须回来,在儿子的生辰宴上露面。 梁妍琼也在姥姥的劝说下,踏出房间,站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 梁砚行的生辰宴没有像寻常有钱人家一样,在一个洋派酒店举办,而是选择在家里进行——反正梁家也足够大,足以承载近百人的宾客, 如同现实中的梁砚行记忆一样,生日当天人来人往。 梁家最近因为下水道女鬼而阴冷的大宅,也因为这些人的到来显得热闹,暖黄色的氛围中,一脸冰冷的梁砚行就坐在沙发上,机械式接收着大家的礼物。 他甚至连笑容都没有。 “梁砚行生辰快乐!” 昔日同学带着礼物上前,却差点被梁砚行脸上的铁青吓退,他疑惑道:“今天是你的生辰诶,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抱歉。”梁砚行已经没有应酬的力气了,平淡地说:“最近发生很多事,我有点笑不出来。” “…这样。” 同学悻悻然。 因为梁砚行的脸色糟糕,他把礼物放下后就离开了。 又有连续几位同学在梁砚行那儿受到平时截然不同的待遇,不禁感到困惑,聚集在一起闲聊:“梁砚行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之前他对人可不会这样。” “是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另一个女同学因为是女宾,不仅在寿星梁砚行那吃了闭门羹,也在梁母、梁妍琼那里杯冷待了。 作为女宾,她更能察觉到这家人的异样,低声道:“今天梁家的氛围好奇怪,一点儿都没有生辰的感觉,刚刚我去看梁妍琼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 “她把母亲递给她的曲奇,全打翻在地上了。” 因为梁家没有固定佣人,所以梁母需要亲自下厨,给宾客们制作下酒的小零食。就在刚刚,她将一盘刚烤出炉的饼干递给梁妍琼,梁妍琼却没有接过来的动作。 现在回想起来,梁妍琼的表情很瘆人。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梁母,忽然手一挥,竟然直接把饼干打翻在地。 某位男同学听到这里,下意识问道:“不会是失手打翻吧?” “不是的。”女同学咽了咽口水,专门避开了梁砚行等人,才敢讨论这些迷离鬼怪的事情:“妍琼她打翻饼干后,直接双脚踩在饼干上面,将那些饼干踩得稀巴烂…然后…” “然后?” 打翻饼干又踩碎饼干,已经很迷惑行为了,居然还有后续? 女同学说:“她把地上踩碎的饼干全吃下去了…她姥姥一直在拦,阻止她趴在地上的行为,梁砚行的妹妹就是个神经病!” 当然最神经的还有梁母。她就这么冷着一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家女儿趴在地上啃垃圾。 梁母作为母亲,不仅行动上没有阻拦,表情也没怎么变化。 女同学说得还是太隐晦了些,因为她就是怕。 因为梁母的表情太冷淡了,她盯着梁妍琼的样子就像盯着一个发癫的陌生人,毫无情绪起伏。总之看到这一幕的女同学,都不敢靠近他们母女俩了。 “总之今天的梁家人怪怪的。之前梁父对我们的态度多好啊,今天听到我向他打招呼的声音,却跟听不到一样两眼放空,走神得叫都叫不回来。” 同学们七嘴八舌讨论着梁家的变化。他们纷纷放低声音,聚集成一团,面色出奇一致的凝重。 因为没有这些同龄玩伴闹腾,梁砚行的生辰宴气氛诡异的凝重。 知道的,知道是生辰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的葬礼。 耳边只有风声和走路声,仿佛一进入梁家,连空气也静止了。就连摆在餐厅桌上的香槟也是,还维持着香槟塔的模样,一杯都没有被拿走。 有人受不了梁家沉静的氛围,提出告辞。 梁砚行也不在意了。 从刚刚开始他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嘴唇干燥,眼神凝重,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今天本应该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却以为玩家的出现,变成如同审判日一般严肃的模样。 就这样,生辰宴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默状态,从早上到晚上。 大概傍晚的时候,宴会里已经没多少人留下了,还愿意呆在那里的,大多是和梁家关系不好,只是过来蹭宴会的小角色。 面对这些陌生人的奉承,梁砚行的态度也理所当然地更低迷,郁郁寡欢。 弥什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默默走到梁砚行身边,坐下。 “你还好吗?”弥什小心翼翼地问道。 梁砚行看到弥什,脸上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他强迫让自己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却被弥什用手指拉回唇角下来。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在我面前没必要做完美的人。” “谢谢你,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吗?” “我来给你这个,生日礼物。” 弥什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居然是一本比较少见的外文书籍。 崭新雪白的纸张透出几分精贵,明显是在书店精挑细选后的产物。 梁砚行露出几分吃惊,他一边接过书籍,一边问:“你每天呆在家里,什么时候买的礼物?” “有心自然能送。” 弥什挠挠脑袋,自从有杜多金的宝藏库,她的生活水平得到飞一般的提升。 她甚至可以在民国叫到跑腿了。 不过在这里好像都叫做私家买办? 这本书也是买办在外滩一家快要倒闭的书摊里买到的,再晚一天,恐怕得去法兰西才能买到。 梁砚行垂眸看向外文书籍封面,轻声读出书名:“加斯东勒鲁,歌剧院的幽灵?” “这是什么小说,我之前竟然都没有听过。” 加斯东勒鲁的歌剧院的幽灵,其实就是现代流传千古的歌剧魅影,讲的是一个游荡的幽灵,教会女主角音乐的美妙,也在女主角的相处中,学会了如何平静地表达爱。 弥什刚进入无限流的时候,得到梁砚行的帮助,对她来说梁砚行就是歌剧魅影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他不是疯子,而是一个善良礼貌有品格的绅士。 于是思考要送梁砚行什么礼物的时候,她就想到这本小说,现在正好是刚创作出来的时候。 梁砚行得到这本书后很开心,他显示翻开内页,就看到弥什用生疏的钢笔,一字一句地写着:岁在已巳之时,砚行悬弧之辰。 他先是开心,紧接着困惑:“为什么这些字缺少偏旁,你是不识字吗?” 弥什:… big胆! 她堂堂名牌大学生,怎么就不识字了! 弥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隐晦地说:“1949年后你就能看明白了。” “没关系,现在也能看明白,虽然缺少偏旁但是不难理解。” 因为收到来自弥什的礼物,梁砚行脸上的笑意真挚了许多——看懂少女的字是重要的事吗,看懂少女的心意才是他当下感触最深的事情。 “谢谢你。”梁砚行觉得认识弥什是近期发生最好的事情了:“真的谢谢你,弥什。” 一旁被外国人纠缠的罗凡德,看到两人趁他不注意又聚到一起,赶紧抛下同族人跑了过来。 他紧盯梁砚行,语气就像对犯人一样“你们在说什么?坦诚一点不然我砍死你。” 又侧头看了一眼书籍内页。 很好,没看懂。 换做平时,梁砚行肯定大方分享他的礼物,可是他看了看罗凡德,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撒谎了:“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真的?” 罗凡德狐疑不定,转头就朝弥什伸出双手:“那我也要。” “你要什么,你平时都不看书,今天又不是你的生日。”弥什拍了拍罗凡德的手掌,打发了。 梁砚行闻言垂眸勾唇一笑。 听到弥什的话居然隐隐有些开心。 忽然,他余光看到父亲扶着梁母,两人沉默地往主卧的方向过去。 发生了什么? 梁砚行看向梁母的虚弱模样,还有梁父着急忙慌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情,两人才这么急忙离开生辰宴现场。 “弥什。”梁砚行起身,紧盯着梁母的方向一动不动:“我有点事情,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什么事情?” 弥什没能喊住梁砚行。 她眼睁睁看着梁砚行快步离开,似乎发生了什么急事。 梁砚行一路紧跟着父母的脚步,然后站在房门阴影处,放缓呼吸紧盯两人的动作。 他看到父亲扶着母亲慢慢躺下来,说:“小心点,别着急慢慢躺下来。明明身体都不舒服了,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给砚行妍琼烤饼干?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孩子生日,我多多少少也得准备些什么。” 梁母温柔的声音听得梁砚行想呕,为什么她可以在发生那么多事情后,还假装无事发生? 梁母话音刚落,梁父沉默一瞬,然后干笑出声:“你果然变了很多。” “有人说,每一位女性成为母亲后,性格就会改变,果然是真的。你以前非常不喜欢下厨,总害怕菜刀切到自己的手指,油溅到脸上,宁愿干别的活也不愿意去厨房。” “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 房间里适时的安静。 刚刚还在缅怀过去的梁父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很清楚,他的眼睛改变了馥馥的生活,她本可以过得更好,更舒心自在的。 而不是陪着他一个只能呆家里的人,困在牢笼般的房子里虚度一生。 “睡吧,睡吧。” 梁父拍拍梁母,自个坐到一旁去闭目养神了,他想让梁母好好休息一会儿。 机会来了。 躲在门外偷看的梁砚行沉了沉眸,从怀里掏出刚收到生日礼物,拆信刀。 尖锐的拆信刀足足有手掌那么长,尖端的部分闪烁着锐利的光,沉甸甸的。拿这把刀当凶器,足以从眼眶戳穿一个女人的大脑,让她彻底死亡。 梁砚行无声,安静,沉稳地走进房间里。 他站在梁母的床前,掂了掂手里的拆信刀。 让他们一家支离破碎的怪东西正躺在床上,头被窗幔的阴影全部挡住,只能看到身体起伏。梁砚行只需要趁她睡觉的时候,趁她和眼盲的父亲独处的时候,戳穿她的大脑,就能报仇了。 愤怒让他的身体颤抖,可在这么激烈的情绪起伏下,梁砚行的呼吸依旧微弱。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父亲。 一无所知的他还在闭目养神,搭在椅扶手上的手指有节奏地“哒、哒、哒”敲动着。 梁砚行紧了紧手里的刀。 他慢慢抬起手,毫无犹豫直冲梁母的脑门落下去,锐利刀尖插入□□的“噗嗤”声倏然响起,成为这间房间的唯一的声音。 鲜血顺着刀一路流到梁砚行手上,把他身上纯白色衬衫的袖口都染红了。 梁砚行的表情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刀子扎向的地方。 刀子没有落在梁母头上,也没有落在她身上,更没有落在床铺上…而是落在了,梁父的手上。 他竟然精确无误地伸手抓住了刀尖,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他的手掌,鲜血滴滴答答淅沥落下。 “我就知道。” 梁砚行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梁母了,他看着面前抓着他刀子的梁父,声线抖得抓不住正确的音调。 “我就知道,你压根没有失明,你骗了我二十多年。” 第85章 第 85 章 “你怎么能骗我, 骗妍琼?你装失明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是傻子?” 梁父被吼得哑口无言,嘴唇微动只发出几个单音节。 “不、不…” 平时气势十足的大老板, 此时虽然穿着干净整洁的礼服, 却因为身形佝偻和态度不明, 而显得有些颓废。 偏偏梁砚行看不出梁父的无助,还毫无孝道地冲父亲大喊:“说啊, 说话狡辩啊!” “我确实没有失明…” 梁父话还没说完, 梁砚行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直接把刀从手里抽出来,刀尖刺破手掌, 飞溅出弧形的鲜红血,在洁白墙壁上绽放鲜红色的花。 梁砚行用空着的手,从怀里拿出安息符, 摔在梁父脸上。 硬卡材质的安息符打在老人的眼睛上,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做出异物入侵时的本能反应。 “父亲,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多为你自豪吗?你“失明”之前爱用的字体,写作习惯, 我常常躲在书房里一遍遍翻阅, 临摹, 我多爱你啊, 我把你至今所有的书法作品都看了一遍, 所以你知道我看到这张符咒贴在上面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 符咒被翻过来后, 梁砚行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字体的主人了。 符咒上的“安息吧, 原谅她”分明是他父亲的字体,而且是他失明之前的笔锋。 一个人长时间不书写文字,因为性格和熟练度的改变,写作习惯消失,所以这张符只能是梁父在小眉刚摔进下水道的时候写的。 可小眉摔进下水道的时候,梁砚行已经两岁了,父亲应该早已失明了才对啊! 他是怎么写下这段话的?除非…他根本没有瞎! 梁砚行忍了又忍,才没有崩溃大哭出声。从熟悉的字体带出“父亲压根没有失明”事实,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他不敢告诉弥什,因为他本能地相信父亲,相信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人。 万一呢? 万一只是父亲无师自通了盲人写字,又或者是怪东西刻意引导、模仿呢? 结果梁砚行只是稍微试探一下,还没真正伤害怪东西,梁父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父亲就是一个骗子! 他不值得梁砚行长期以来的敬佩。 梁砚行没有多少犹豫,抬手就用拆信刀断了鬓边的头发,在民国接触父子关系除了登报,最有威慑力的形式莫过于亲子在父亲面前断发了。 梁父见状粗喘两口气,明显是有些受不住了,但好在大老板心态一绝,不至于晕倒。 “你听说我…” “说什么?”梁砚行指着床上即使喧闹也睡得安稳的女人,阴阳怪气反问:“听你说,你是怎么趁母亲在寺庙静修,和怪东西勾搭上的吗?” “不是的!”梁父双手颤抖,拉着梁砚行不放:“她真的是你母亲,不是什么怪东西!” “我跟你们说的故事,不是双重梦境,而是真的。而且从那以后,我的眼睛就好了许多,也能看到很多东西了…” 20年前,夜。 梁父的双眼如同回光返照般,忽然明亮起来。 早前眼科医生就有跟他说过,化学用品的剂量不是很大,短时间内对视力会照成影响,实际上通过体内循环,可能会在某天内净化干净,重新恢复视力。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梁父发现——自己的妻子没有头。 他因为看到妻子吃头,进而在梦境里看到女鬼啃头,于是他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向枕边人,发现她居然真的没有脑袋! 梁父以为妻子死了,但很快,他就发现:妻子的身体还在起伏,明显是熟睡的模样。 梁父惊慌失措跑下来,想找到妻子的头。 即使是死,也不能变成首身异地的凄惨模样。馥馥平常多爱漂亮,多喜欢别人夸她啊,如果变成这样她肯定会伤心死的。 光是想到死后的妻子伤心,梁父就很着急。 他到处翻找家具,寻找妻子,却在大厅碰到抱着梁母头颅的小眉。 不得不说,抱着头颅的小眉就和梁父梦境中的女鬼一样,把他吓了一大跳。 但下一秒,当小眉给他展示梁母的头颅时,梁父竟然半点恐慌也没有,有的只有庆幸。他对着有些意外的小眉说:“太好了,馥馥的头还在,她还活着吗?” “你不怕吗?” 小眉的神色太意外了,更像是计划告吹的失望。 “我妻子的头,有什么可怕的。” 就这样,梁父在小眉的帮助下,重新按上了梁母的头。 在安装的过程中,梁父还发现梁母嘴里有死老鼠,蟑螂,应该是头颅飞出去的时候吃的。 他也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弄掉,又用盐牙刷给梁母刷了一遍牙。 梁母对此一概不住,依旧睡得香甜。 第二天,梁父观察梁母的表现,她明显没有头颅飞走的记忆了,只是在发现今天起床后,因为嘴里干干净净而感到开心。 可是下一秒,梁母余光发现梁父起床了,坐在不远处的扶手椅上。 她竟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毕竟在此之前,梁父上床下床都需要别人帮忙,不然很容易踢中家具尖锐的支架上受伤。 梁母小心翼翼地问梁父:“怎么那么早起,是看到什么了吗?” 梁父能生出梁砚行那么聪明的孩子,智商当然在线,于是仅从一句小心翼翼的提问中,他就发现:妻子对头颅到处乱飞的事情知情,还很害怕被他知道。 于是明明视力有些好转的梁父,却对梁母说:“当然看不到,你知道的,我失明了。” 他看着妻子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因为他的眼睛,露出担心的表情。 梁父有些好笑。 就这样,两人各怀秘密,却还是最恩爱的夫妻。梁父不方便问梁母关于头颅乱飞的事情,只能向小眉求助:“馥馥这种脑袋乱飞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小眉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从孕期就开始了,夫人最近变得很奇怪,很爱吃头,而且晚上还会乱飞脑袋,而且老爷知道她的脑袋飞出去干什么吗?” “干什么?” 那些死老鼠,死蟑螂在梁父脑海中一晃而过。 “飞出去觅食。”小眉表情平静地说着可怕的事情:“而且这颗头还会攻击人,有一次,我在夫人嘴里发现大腿肉,隔天就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夜骑黄浦江,被不明飞虫攻击,残疾了。” “天啊。” 梁父为倒霉者惋惜,但这不能阻碍他爱梁母,想为她保守秘密的想法。 他瞒着妻子,偷偷资助残疾的家庭,将受害者送到国外去治疗腿上,还给了一大笔钱。往后只要发生任何怪异受伤,怪异飞虫的报道,梁父都是第一个冲过去处理的人。 这也让他在淞沪积累大量的口碑,但他知道他不配,他只是帮妻子向受害者道歉而已。 周围报道越来越多,梁父干脆打着失明的借口,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他有罪,他不应该被世人感恩戴德。 带着这份负罪感,梁父小心翼翼地维持和梁母的婚姻,还生下了梁砚行这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事情转折还是发生了,梁父一直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他一直害怕,梁母的头颅会飞出去杀人,毕竟生命的沉重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可他没想到,第一个受害者竟然是家里的女佣小眉。 那是一个瓢泼大雨,刚哄完梁砚行睡觉,对孩子保证“你母亲一会儿就来陪你”的梁父,忽然听到庭院有女人争执的声音。 隐隐约约能分辨出是妻子和小眉的声音。 小眉似乎很生气,怒气冲冲地说:“你就是一个怪物,你怎么能过得那么幸福?” 紧接着是妻子的垂泣声:“我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实话,刚听到这段对话的时候,梁父很生气。 他给了小眉优渥的生活和工资,是希望她保守秘密,多帮助生病的夫人,而不是像这样,颐指气使地指着付工资的人说对方是个怪物! 于是没有多少犹豫,梁父立刻朝梁母、小眉争执的地方跑去。 他的皮鞋跑在走廊上“嘎吱、嘎吱”的响声似乎吵醒了刚入睡的梁砚行,但他不知道,他一心只有快点过去帮助妻子,觉得妻子是因为生病所以才被别人欺负了。 结果他刚跑过去,就看到妻子将小眉推进下水道口的杀人现场。 暴雨中,他只来得及看到小眉惊慌失措的脸——她在完全掉进下水道里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他了,眼眸还半是慌张半惊喜地亮了一下。 至今,梁父都不知道小眉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明明她知道,他肯定会帮自己的妻子。 梁父就愣神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妻子瘦弱的身躯,拖着沉重的井盖,重新封上下水道。 她拍拍手准备回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梁父,吓得跌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看到了多少?” 梁母吓得不行,脸色煞白,身体在暴雨中更是显得比往日孱弱瘦削了不少。 看到这模样的梁父,当然心疼妻子。 他觉得妻子不是故意杀人,会做出这些奇怪的事情,只是因为生病了,而且刚刚小眉说的话也太过分了,居然说她是怪物。 他的妻子怎么会是怪物? 梁父跑上去搂住妻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水道口那边就有动静了——井盖被推开了,一个头和身体完全相反的怪物,像蜘蛛一样爬了出来。 因为头身相反,梁父甚至看不到怪物的脸,但他潜意识觉得这个怪物就是小眉! 难道小眉还活着? 梁父松一口气,刚准备上去帮忙,却被妻子拉住裤腿。 “不要去。”梁母害怕地颤抖,整个人就像坐上电椅一样,抖得说话时都控制不好肌肉,几次咬到腮边肉。 她拉着梁父哀求:“哪有正常人的脑袋和身体相反还能活,小眉她肯定是变成厉鬼了,她一定会找我索命的,别去,我真的很害怕…” 梁父第一次看到妻子那么害怕。 再加上暴雨中,一个像蜘蛛一样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女人,这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最让梁父糟心的,不是妻子即将担上杀人的罪责,而是有第三个人看到凶杀现场了。 “啊——” 稚嫩的童声拔高,盖过雷电轰鸣的声音。 梁父应声看去,这才发现儿子站在窗前,呆呆看着下水道女鬼顶开井盖的画面。他看到女鬼扭曲的手指伸向房间,身体不住仰卧起坐,似乎在向前爬和正脸对人的选择中纠结。 最后,她选择了向前爬,朝梁砚行直直爬过去。 这是…变成鬼的小眉要伤害砚行? 梁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在儿子被吓到晕倒、妻子流泪哀求下,他推了小眉。 他把她重新推回下水道里,又用脚踩住井盖,不让她有机会再出来。 隔着鞋底和下水道的厚度,他感觉小眉正在敲打井盖,咚咚咚,幸好被暴雨都盖住了,又听到小眉的声音在苦苦哀求。 “放我出去!” “梁宸铭,你为什么要杀我?” … 梁父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听这些哀求声,哪怕他崩溃得快跟着跳进去了。 但是不行,他有妻子和儿子,他不能被负罪感压垮。梁父硬着心肠踩实下水道的盖子,暴雨倾盆留在街道上雨水因为无法及时排出,全都流进了梁家的下水道里。 井盖的孔开始冒水,哀求声也逐渐听不到了,变成轱辘轱辘的冒泡声,紧接着完全消失。 小眉彻底死去。 而梁父是帮凶。 处理完小眉的事情后,他赶紧给医生打电话,让儿科医生来家中给昏迷不醒的砚行看病,然后安抚惊慌失措的梁母。 他原本都想好了,要怎么解释自己眼睛能看到的事情,可是梁母在几次生病又醒来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不仅性格变得安静内向,也没有再过问眼盲的事情了。 她只是像以前一样,照顾失明的他,两人似乎达成一致不去触碰对方的秘密。 … 梁父说到这里,摘下眼镜抹了抹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说起的秘密,深埋在心中的负罪感不会因为说出来后而稍微放松,只会因为对方谴责的目光,而更有压力。 “你母亲就是你母亲,她不是怪物,而且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你母亲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头颅还会到处乱飞,但已经不会吃死老鼠,也不会害人了。” “可是最近发生了很多儿童虐杀案,凶手全寻不到,所以我担心…” 梁父担心是梁母的头颅又开始“犯病”了。 因为这事,他在关于梁母的事情上特别敏感,当梁砚行怒斥他的母亲是个怪物的时候,亲生儿子的指责声竟然和那晚小眉的骂声重叠在一起了。 梁父怕梁砚行走上和小眉一样的命运,于是填平下水道,还出手打了他。 对此,梁父一直很抱歉,于是将所有的真相一并告知,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对不起。这些事情我本想等你正式进入社会,养成波澜不惊的性格后才告诉你。” “毕竟我百年后,该轮到你照顾你母亲…” “不对,父亲你做错了。” 梁砚行忽然出声,打断梁父的话。 梁父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好态度地说:“是,我知道我做错了,早从第一次看到馥馥的脑袋飞走的那天,就应该带她去医院…” “不是这件事。” 梁砚行走前一步,将正脸完全暴露在光线底下,脸色煞白得惊人。 他问父亲:“你刚刚说…你碰到母亲杀人的时候,她对你说什么话?” 梁父被这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结巴回道:“她说,她说你怎么在这里?你看到了多少?” “你看到了多少…”梁砚行不知道想到什么,身形居然有些站不稳地晃了一下,嗫嚅道:“母亲怎么会问你看到了多少,她只会问:你能看到了?” 因为在梁母看来,梁父一直都是失明的状态,不存在看到多少的问题。 而对方能问出一个问题,就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 她不是梁母。 第86章 第 86 章 梁父嘴唇颤抖, 嗫嚅着,断断续续的音节飘出来。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馥馥怎么会不是馥馥?” 可惜梁砚行没发现他的异样。 探究过去的对错, 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为每个人的伤害防护机制,会自动美化当时的记忆。好在梁砚行不是当事人, 单单从梁父的自述中, 就能敏锐发现了很多问题。 “你怎么来了,你看到多少了?”是其中一个疑点。 还有一点是… 梁砚行问梁父:“你再好好想想, 下水道爬出来的女人,你真的不觉得眼熟吗?” “你不要看她们的脸,你就看她们的行动, 听她们说的话。” 虽然梁砚行曾经撞见过现场,可他当时毕竟太小了, 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他迫切的追问将梁父重新拉回二十年前的夏夜,那个暴雨落下时刹那的异样。 下水道爬出来的女人,痛苦地朝梁砚行求助,伸出了右手。 而他身边的“馥馥”, 挽住他裤脚的时候, 用的是左手。 小眉正是左撇子。 这件事情, 梁砚行不清楚, 因为他没有跟小眉近距离接触过, 可是假装眼瞎的梁父,曾被小眉搀扶过无数次, 所以很清楚她比起右手,更常用的手是左手。 为什么偏偏那个雨夜, 雨水混淆视野? 接连意外冲击着梁父的理智,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直到梁砚行追问才猛然意识。 他的眼神放空,就像盲人一样摸索到梁母的床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摩挲妻子的指尖——两只手都有薄茧,但左手明显比右手厚一点。 因为小眉伪装梁母的时间,不过十几年,而她作为女佣小眉的时间却有足足二十多年。 梁父猛地丢开妻子的手,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 他缓缓低头看向地板,脚下不是卧室松木地板,而是本应该被毁得干净的井盖。 紧闭的井盖发出像海浪的声音,污脏的水拍打在馥馥的身上,她在他脚下求救。 “梁宸铭,你为什么要杀我?” 梁父吓得猛地一缩脚,井盖就被顶开了,露出馥馥流泪的半张脸。 近些日子,妻子表现出来的异样,原来不是生病吗? 梁父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梁砚行没有注意,他还在纠结自己的母亲和小眉是怎么交换的。 他自言自语,专注在分析线索上:“小眉出现得莫名其妙,还刚好知道怎么照顾生病的母亲,怎么想怎么可疑,我怀疑她不是加害者,就是知情者,又或者她刚好和母亲的情况一样,” 知道梁父的事情后,事情仿佛明了很多。 最让梁砚行开心的是,他的家人果然没有任何问题,从始自终的坏种只有小眉一个人。 梁砚行长叹,难得有心胸宽展的感觉,舒了一口闷气。 他转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沉默的父亲,却发现父亲孤零零站在阴影处,脖颈头颅直愣愣的,眼神也好像放空一样的毫无焦点。 他仿佛透过梁砚行,看着另一个人,可梁砚行转头,却只看到身后的镜子。 “父亲?” 他疑惑问了一句。 “我不配做你的父亲,我也不配做一个丈夫。”梁父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黑匣子。 梁砚行先是疑惑,等他看清梁父手里的东西后,急得喊了一句:“不要!” “砰——” 枪声和梁砚行的哀求声,重合在了一起。 梁父竟然在房间里藏了指枪。 他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将枪口塞进嘴里,对着脑袋开了枪。子弹从口腔穿透他脆弱的大脑,最后落在墙上,带出一道泼墨式的血点。 开枪时剧烈的火光炸烂梁父的嘴巴,他开枪时瞪大的眼睛,也让花火落在上面,晶体自燃。梁砚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父亲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然后高大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父亲!” 梁砚行冲过去抱住父亲。 梁父的血喷涌式地从嘴里冒出来。深红得不像话。 他看着梁砚行,似乎有什么想说,可是火花炸烂了他的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 梁父无法承受可能亲手杀死自己妻子的真相,当初脚底踩着的水浪声和拍击声比枪声更响,从刚刚开始就在房子里游荡。 临死前,他似乎是闻到下水道的味道,却欣慰笑了一下。 早该如此了。 他就知道,他的馥馥不会做出杀人的事情。 梁父睁着眼睛,就这么包含负罪感地死去了。 梁砚行将父亲平放在地上,发了疯似的做心肺复苏,却依旧无济于事。他将脑袋埋进父亲平静的胸膛,刚刚还能竭力控制的泪水,无所从地落在上面,浸湿西装料。 梁砚行睁着湿润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罪魁祸首。 他们的动静那么大,可梁母却一直睡在床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怎么会? 梁砚行轻轻放下梁父的身体,让他睡得更舒服点,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梁母的床边。 他伸手撩开挡住梁母上半身的帘幔。 帘幔的阴影慢慢曝光在光亮中,先是露出梁母的胸膛,然后是脖颈。 梁砚行猛地掀开帘幔,看清阴影里的画面后,呼吸骤停。 ——梁母,不准确说,小眉的脖子上面没有头。 睡在床上安稳呼吸的女人,只是一具躯干罢了。 看到这一幕的梁砚行,第一反应就是梁母的头不在这里,那她的头在哪里? “糟了。”他看向窗外,担忧眼神追寻着什么:“弥什他们有危险。” *** 弥什正在和罗凡德讨论副本的线索,没留意到时间到晚上,也没注意到宴会客人都离开了。说着说着,她忽然感觉脚踝传来短暂的刺痛。 就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口器穿透皮肉,拔出来的时候还会带走一块肉。 什么鬼东西? 民国的虫子这么凶狠的吗? 弥什低头一看,看清咬在她脚踝的东西后,彻底愣住了。 咬她的东西不是虫子,而是…一个人类的后脑勺。还真是鬼东西。 脑袋长长的头发随意铺在地上,凶狠的表情对着弥什看不到的地方,嘴巴死死咬在她的脚踝,连太阳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饶是没看到正面,弥什也知道这颗头是梁母。 “妈呀,罗凡德!”弥什第一反应就是喊妈,虽然语气像主人喊自己的狗:“往我的脚踝砍一刀,有只鬼在咬我的腿!” 罗凡德低头一看,被看到弥什像在小腿上长了颗瘤子的脑袋,当即拔出武士刀做穿刺动作。“我能看到,你缩腿!” 弥什猛的一缩腿,罗凡德抽刀,朝这颗脑袋的正中间刺过去。 可脑袋的反应速度快多了。 又或者说,因为保留着五官,所以能听懂“食物”之间的对话。罗凡德武士刀刚落在头顶上空,脑袋咻地一下就往后退了。 一刀过去,在松木地板上留下刺痕,却只斩断了几根头发。 弥什立刻把脚缩回来,白洁花光的小腿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咬印,尖锐的牙齿割断毛细血管,牙印表层隐隐露出血迹,却没有到会流下来的程度。 弥什站起来,试探往前走了一步。 动作牵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自从有梁砚行和李豫成后,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弥什想要回档,却因为这颗会咬人的脑袋出现得突兀,她没来得及存档。 最近的一次存档,还是在跑马场剧情里。 可是让弥什重打一次主线,重新认识梁砚行进入梁家,她可不愿意。太费劲了。 于是弥什下意识想要喊李豫成,又想起这段时间他的失踪…不知不觉,快一个副本的失踪,不太像暂时离开的样子。 这是… 又离开她了吗? 他们为什么走的时候,都不跟她说一声? 屏幕外的李豫成看到弥什受伤的时候,急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拿着治疗道具却不知道怎么给她,紧接着,他就看到弥什的角色上冒出气泡… 那是角色没说出口的内心独白,语气低落地说:“怎么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 … 不是的! 李豫成委屈死了,他怎么知道几分钟时间,就从第一名的宝座上被拉下来了。 昔日李豫成抹黑不告而别的梁砚行时有多来劲,此时孽力全数回报在他身上——他也变成了不告而别的渣老公,居然留着电子老婆一人在游戏里拼命。 心疼死他了!! 李豫成打开玩家列表,戳戳显示还在副本里的第一名头像。内心咒骂:你特么给我动起来!不要占着老公的名额不干活! 不玩游戏就把id让出来! 混账东西,别让他逮住现第一名是谁,不然…李豫成默默握紧拳头。 与此同时,罗凡德的联系人列表亮了亮,很快又进入陌生人私信模块,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大厅里,会咬人的脑袋缓缓升起,冲着弥什和罗凡德两人,扯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 双方碰面后,弥什终于知道先前看到梁母在门外,为什么脑袋的高度水平线那么高了。 因为这颗脑袋没有身体,他就仅仅是一颗脑袋。 当它飞起来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垂下,就像脑袋下还有半截身体,乍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异样——这估计就是为什么,静安寺主持即使透过门缝看向梁母,也没有发现门外的女人只有头,也为什么她只能用脑袋敲门。 “弥什,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交给我。” 罗凡德将两把武士刀拼接在一起,刀锋瞬间燃起火焰——来自亲哥哥的遗产使他实力变强,单打独斗对抗灵异的能力也骤然拔高了。 只要拔出武士刀,他就拥有第一名的战斗值,战无对手。 可惜罗凡德不知道,弥什也就更不清楚了。 炙热温度扑面而来,熏出弥什鼻尖的汗水,她呆呆望着罗凡德的攻击架势,截然不同的强势。 “不是…”弥什就不懂了:“咱们都是一起下的副本,你为什么变强那么多啊!” 是她弥什太摸鱼吗? 怎么就她还是引体向上都费劲的女大学生啊! 罗凡德一刀过去,梁母飘逸的长发立刻就着火了,她尖叫地到处乱飞,撞在家具上灭火。 就好像一个带火的篮球在大厅里乱飞。既危险又热烈,火花在空气中到处乱飞。 弥什为了躲避飘逸在房间里的火花,只能退到庭院里,站在空地上远远看着大厅里的战况。来自小腿的刺痛源源不断,疼得她不住发出“嘶哈——”的声音。 她低头想要查看伤势,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地面的一个洞上。 那是弥什买通工人,在填平下水道的时候留下的洞,表层也是薄薄一层泥土。只要弥什愿意,她随时可以一个人用铁锹挖开下水道,恢复回原先的模样。 而她的注意力落在洞上,不是因为洞的本身,而是…洞里有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下三白的眼睛,耷拉的眼皮垂下,遮挡大部分的眼瞳,让她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弥什凝视眼睛的时候,那只眼睛也很快发现有人看着她。 瞪得极圆的眼瞳,“咻”地一下看向弥什。 就这样,两人隔着薄薄的土壤对视上了。 那只覆着土色的眼球深深凝视着弥什,却什么都没做,仿佛只是好奇看了一眼而已。 “你…” 弥什开口,刚想说点什么。 忽然,眼瞳消失了。 …不对。她得快走! 眼瞳不是消失,而是…靠近了! 弥什拖着病腿想要迅速离开这里,一只腐坏的手却从土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脚踝。巨大力道在她的脚踝炸开,直接将她整个人向下一拖。 转眼间,弥什的小腿已经完全陷进土里了。 “罗凡德——” 弥什只来得及喊出这句,就被眼睛的主人拽进土里,跌进没有被填好的下水道里。 大厅里,罗凡德还在跟飞头对抗。 听到弥什的呼救声后,他立刻放弃攻击,转头朝声源处看过去。 庭院里空空如也,弥什…凭空消失了? “弥什?” 罗凡德挥刀挡住飞头的利齿攻击,分心四处查看,却没找到能藏下大活人的地方。 大概是出于对弥什的担心,罗凡德的脑子难得好用起来了,就在慌乱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忽然想起玩家第一名继承的无限女友游戏。 当他抚摸游戏人物的时候,弥什也有相应的反应,那会不会… 罗凡德一个走神,脖颈就被飞头啃住了,他毫不犹豫地挥刀朝向自己,把头颅和她咬着的肉,一并斩了下来。 鲜血肆流,却被黑色的作战服吸收的干净,除了下巴沾上点点血迹,其余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罗凡德连疼痛的表情都不会有,亲哥带给他的东西,不只有庞大的积分财产。 可惜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罗凡德的指尖轻点耳垂全息发生器,投屏立刻出现在眼前,赫然是弥什现在的模样。 她捂着伤腿,在下水道里似快非快地逃跑,在她身后,是一只头身相反的怪物。 “弥什——” 罗凡德心急,直接对着虚空大喊。 屏幕里的小人也很快有了反应,诧异的对话泡泡冒出:“…罗凡德?” 第87章 第 87 章 退潮后的污水只有脚踝高度, 墙面水声滴答,本应该是下水道里唯一的声音。可弥什身后,却是一阵怪异的沙声, 那是人体摩擦墙面的声音。 民国的下水道不发达, 不像现代的下水道, 宽敞,四通八达。 它甚至没办法让一个正常人类完全站起来。 弥什被迫扶着黏腻的墙面, 在狭窄的管口里, 像老鼠一样地逃窜。 她用截图功能,朝身后拍了一张——女人就像在做瑜伽的下腰动作一样, 四只脚站在水面上,好让方向相反的脑袋能正对前进的方向。 看得出来,只有下腰的姿势, 才能让她的脸和身体同时面向正面。 当她用这个姿势向前爬的时候,弥什啥都不说了, 扭头就跑。 … 妈呀。 这比日式凶宅的嘉嘉还要吓人! 至少人嘉嘉是正常的四脚爬行,这位姐姐居然下腰爬行,头颅正脸在晃动的四肢中若隐若现。那双瞪得极大的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等着弥什。 刚跌入下水道就看到这一幕的弥什, 拖着伤腿, 跑得飞快。 可她逃跑的方向错了。 她本应该朝出水口的方向跑, 结果没注意, 跑到相反方向。 她站在下水道的尽头前。 当弥什的双手抓在铁栅栏上时,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完球咯… 要和这位下腰姐在下水道里双宿双栖了。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虽然慢但步步紧逼,身前又没有逃路… 就在弥什前后为难的时候, 天空忽然传来了罗凡德的声音… “弥什…” 弥什惊讶,抬头看向上空。 她没想,民国的下水道不仅狭窄,隔音还那么差。 隔那么多层混凝土,传来的声音依旧清晰,就好像罗凡德就在她头上说话一样。 “罗凡德!我在下面!” 弥什不知道罗凡德在哪里,只能朝着上空每一个方向大喊:“下面!下水道!” 她到处乱转的身影,通过无限女友游戏的虚拟形象,映入罗凡德的眼里。 罗凡德按照游戏画面,走到庭院上方,朝地面用力跺脚 随着他每一次跺脚,游戏里上空会有卡通字样的“砰砰!”亮起来——竟然还是实时显示的! 只不过他没找对地方,特效字体并没有出现在弥什脑袋上,还得再找! 自从他靠近下水道后,梁母的脑袋似乎变得更激动了,咧着一张大嘴如同恼人蚊子转着飞,有几次,罗凡德都因为顾着看投屏,没注意到她的靠近,被生生咬下一块肉。 握刀的手鲜血淋漓,顺着刀尖淅淅沥沥全流到地上了。 罗凡德一刀拍开脑袋,连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游戏里显示:怪物接近弥什了。 他看着弥什蜷缩在栅栏边上,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而下腰爬行的怪物哪怕缩小成屏幕大小,也能看到掉san般的溃烂皮肤和肿大肢干。 弥什有危险,他能看到,所以他得快点! 罗凡德按照全息发生器的提示,在庭院里走了一圈,与此同时,特效字体也离弥什越来越近。 屏幕外的梁砚行和李豫成也能看到,游戏屏幕上,脚踩地面的音效字体不断靠近。 李豫成心想这大概是罗凡德的专属技能,没有多想,毕竟罗凡德一直都是武力值高的人设。 他只是稍微奇怪了一下:罗凡德的听声辩位怎么那么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梁砚行倒是多看了罗凡德几眼,发现他不是用耳朵判断方位,而是用眼睛。 可惜他自己情绪跌宕起伏、思绪混乱,别说发现罗凡德和现no.1之间的关系了,便是罗凡德的武力值比先前高出一大截,他也没有发现。 屏幕前,两位电子老公与真相擦肩而过,屏幕后,罗凡德终于找到正确的方向了。 “砰砰!” 罗凡德朝庭院角落狠狠一跺脚,鲜黄色的特效字体出现在弥什和怪物的中间。 就是这里了! 罗凡德挥刀,朝地面做出攻击姿势,喊了一声:“弥什,让开!” “什么?” 弥什没反应过来。 她蹲在栅栏旁不是害怕,而是在摇晃栅栏的螺丝。 幸好现在正是暴雨频发的时节,哪怕退潮,下水道依旧潮湿,生锈的螺丝已经开始松动了。 弥什当然不可能在被追杀的途中徒手拆栅栏,她只需要拆一个称手的武器,就可以了。 结果她这边刚拆下一个铁条,天上就传来罗凡德的声音:“让开!” 让开? 弥什虽然不解,但下意识往栅栏边缩了一下。 下腰女也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一寸。 下一秒。 炙热的空气从不知出处的角落席卷而来,瞬间烧干了下水道潮湿的空气。 下水道墙壁先是裂开一条口子,紧接着裂痕以蜘蛛网状炸开,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到处游走,连弥什脚下的管壁也发出“嘎拉、嘎拉”的碎裂声。 弥什眨了眨眼睛,眼看着裂缝露出岩浆一般的橙红色火光,然后准确无语落在下腰女的脖颈。 ——罗凡德,居然隔着土壤地面和下水道,精准切掉了鬼怪的脑袋! 弥什惊了。 她怎么感觉,就短短几天没见,罗凡德就变强了那么多啊!而且他是怎么通过那么层阻碍,判断鬼怪在哪里啊? 他就不怕劈到她吗? 问题太多了,以至于弥什不知道先思考哪个。 她眼睁睁看着怪物的脑袋跌落在地,顺着动势,骨碌骨碌滚到她脚边。 弥什想都没想,直接用手里的钢条,像打高尔夫一样把脑袋打到了下水道的另一边。 本以为把怪物的脑袋砍掉就可以了,可弥什没想到,没有脑袋的身体居然还可以动! 怪物猛的扑到弥什身上,弥什反应不及,被她紧紧抱住了。 紧得都快透不过气了。 弥什试图掰开箍在腰身上的手。 本以为会很费劲,却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掰,对方的手指就松开了,还非常柔软地反握住她。 弥什:…? 什么情况? 脑袋上方又传来罗凡德声音,“弥什,等着我,我现在下来。”比刚刚还要炙热的空气悠悠飘来——罗凡德这是要手拆梁家啊! 弥什连忙叫住他:“等等,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她没想伤害我!” 火光暂停。 罗凡德虽然没有继续拆家,双眼却盯着屏幕,为弥什的安危待命。 原来游戏是这么用的吗,这不是一个安抚游戏,而是弥什的忠犬待命器。 下水道里。 弥什低头看向抱在她腰上的女人,即使已经腐烂溃败了,依稀能看出生前貌美精致的模样。 她抱住弥什,声音却从下水道的另一头传来:“你就是砚行的朋友吗,我没有恶意你不要害怕,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已。” 砚行? 这个女人果然是梁母。 “你是梁砚行的母亲吗?”弥什反问。 抱在弥什腰上的身体顿了顿,传来的声音语气低落:“我不配当梁砚行的母亲,我就是一个…脑袋到处乱飞的怪物。” “什么意思,那些害死小孩的案件,都是你做的吗?” 梁母的身体又恶狠狠抖了一下,“…是我吧?” “吧?” 弥什捕捉到梁母语气中的不确定,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害人的人。 她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初的征兆,是嘴里出现蟑螂的味道…” 二十多年前,梁母刚怀上梁砚行的时候。 某天早上,她一觉起来,发现嘴里塞满了死掉的虫子,腐坏的叶子和碾碎的花。 苦涩的味道充斥舌尖,臭味弥漫鼻腔,这是出现异常的第一个记忆。 她赶紧跑去漱口,用生理盐水清理喉咙的时候,还呕出了一只只有拇指盖大小的小老鼠。 当时梁母快吓死了,连忙去看西医。 医生告诉她,她是得了梦游症,就是人睡着后会无意识地起身到处走。但梁母知道不是这样,普通人梦游的时候都会做清醒的时候会做的事情,可梁母清醒的时候根本不会吃蟑螂老鼠,又怎么能说是梦游呢? 为了查出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梁母给自己床头,安装了相机。 此时还没有摄像头,最好的相机,就是曝光时间很长的大功率照相机。好在因为曝光时间长,曝光时间内发生的变化都会被记录在相片里。 于是梁母按下拍照键,就躺回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她第一时间去看照片,却在看到画面的瞬间,直接尖叫出声。 ——照片上,她的脑袋直接飞出床慢,又因为照相机的曝光延迟,她看到自己的脖颈被拉出一道长长的黑白光影。她就像怪物一样。 梁母吓死了,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娘家,这个时候,小妹竟然来淞沪了。 “等等。”弥什耳尖听出了小妹、小眉音调的不同。 她敏锐指出:“小眉还是小妹?她不是女佣?” “确实是女佣。”梁母的语气无奈,说:“我们沈家不是新贵,而是晚清贵族。我们这辈人还好,上一辈多多少少保留着大宅深院的陋习,我的父亲除了我母亲外有八个少奶奶,而且这些人,还都是一些有名有份的千金小姐。” 也就是说,身份等级不够的女人,连少奶奶的身份都得不到。 譬如小眉的母亲。 “小眉的母亲是歌女。她母亲生下她后,父亲只留下孩子,用大额钱财随意打发孩子母亲。所以小眉虽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因为没有母族和母亲,从小被当做女佣教养。” 听到这里,弥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她这个现代人被甄嬛传浸入味了吗,这种身份一听就有怨气啊! 弥什反问:“那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小眉?” “那天小妹敲响我家房门,我脱口而出喊了小妹,丈夫问我沈夫人不是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小妹露出自卑无措的表情。” “因为过往出现这个问题,再讲下去,话题走向往往会变成:她为什么是我妹妹,却是女佣。于是我对丈夫说,不是小妹,而是小眉。” 原来这就是小眉、小妹名字的来源。 弥什敛眸,不再说话了。 梁母不知道弥什在想什么,她已经很久没跟人交流了,抱住弥什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抱婴儿:“小妹的到来,分担我不少的烦心事。她不仅给我买来我想吃的头,还帮我照顾我的丈夫。” 梁母从来没怀疑过小妹,她们之间的关系向来很好。 少女时期的梁母虽然对亲生父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她从来没有苛责过弟妹,因为在梁母看来,孩子是无辜的。 小妹也很喜欢温柔善良的大小姐,于是两人的感情,一直延续至今。 原以为他们三人会一直和谐相处下去,直到小妹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注意到梁母看着报道上“不明飞虫袭击路人”标题时惶恐的眼神。 心细的小妹专程熬夜蹲守,还真的等到梁母脑袋飞起来。 她说,她用捕鱼网捞住梁母的脑袋,一人一脑袋,硬生生双目相对了一天晚上,等到天亮后,小眉才把脑袋还给梁母,向她坦承知道她的秘密了。 那是梁母第一次被人发现秘密,惊慌失措。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是小妹握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你把我留在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帮你的。” 就这样,小妹日夜陪在她身边,时时刻刻帮她捞头回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 直到意外发生了。 某天夜里,梁宸铭亲眼目睹梁母脑袋不在脖子上的景象,当即吓晕倒过去了。 虽然醒来后,梁宸铭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双重梦境,可出于对枕边人的担心,对砚行的母爱,梁母还是决定独自搬到静安寺生活,静修两年。 小妹也因此过上了白天照顾梁父,晚上看守梁母的日子。 但小妹也有照顾不了梁母的时候,她常常会因为捕鱼网没捞到脑袋,让脑袋飞到外面去了。 梁母听小妹说,她的脑袋不仅吓到静安寺的僧人,还引发了好几件警方寻不到凶手的惨案。甚至已经出现了被迫截肢、终身残疾的受害者了。 对此,梁母也觉得很奇怪,自从生下砚行后,她的脑袋已经不会飞出去了,偶尔睡梦中惊醒,脑袋都好端端地呆在脖颈上面。 可第二天早上,小妹总会说:今天我睡过头了,没抓到你的头,它又攻击人了。 今天飞头又… 每次听完小妹的复述,梁母的负罪感越来越强,恨不得马上跑到警局自首。 “我的存在就是罪孽,我早就应该自首,而不是为了砚行等到现在…” 就在这时,小妹提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建议,她说:“就算是自首,也得等你病好以后吧?我猜到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脑袋不要再飞走。” “什么办法?” 哪怕是自首坐牢,梁母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怪物。 小妹说:“要不姐姐试试看,睡觉的时候用网紧紧罩在脑袋上,说不定脑袋就飞不出去了。” 梁母觉得这是个好方法,毕竟每天晚上,小妹都是用渔网捞的脑袋。 于是她用渔网紧紧包住脑袋,陷入沉睡。 可因为渔网包裹得实在太紧,梁母呼吸困难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那天也是人生的第一次失眠。 于是梁母看到了… 她的脑袋没有动静,睡熟后的小妹脑袋却缓缓升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直奔窗外。 梁母虽然得了怪病,却从没亲眼看到人类的脑袋腾空而起,哪怕二十年后重新回忆那个画面,也依旧觉得心惊胆战,吓得浑身颤抖。 弥什听到这里,心里却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 小眉是被传染了吗? 不,如果这种怪病会传染,梁宸铭和梁砚行的脑袋早特么全飞走了。 姐妹、脑袋乱飞,孕期才开始发作…种种关键词汇合起来,弥什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啊,原来是…基因病。” 第88章 第 88 章 梁母亲眼看到小妹的脑袋飞起来。 她吓坏了, 连忙抓起放在床边的渔网,想把小妹的脑袋捞回来。 可她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怪事,用起渔网的动作格外生疏, 不仅捞不到脑袋, 还让脑袋转移目标开始攻击自己。 飞头晃晃悠悠, 转了一个方向,正面面对梁母, 咧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啊!”梁母吓得惊慌失措, 躲避连连。 她转身想逃跑,飞头猛的撞在她后脑上, 把她撞得一个踉跄。 出于惯性,她自己的脑袋向前一倒,居然也滚了下来。 撞击梁母后脑的飞头也因此落了空, 掉在梁母空空的脖颈上,头颈接缝处居然黏在了一起! 梁母也因此晕了过去。 等她睁眼, 明明感觉自己平躺着,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松木地板。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双手却不受她的控制,朝前扑通两下却落了空。 怎么回事? 梁母越想撑起身体, 双手却在空中乱舞。 她低头一看, 看到的是瘦削的肩胛骨, 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装反了——她的正面按在了背面, 她努力向前伸出的手, 对于她来说,是向后的挣扎。 “怎么会这样?” 受到人体姿势的阻碍, 梁母连伸手擦眼泪的姿势都困难:“我的脑袋,我是谁…” 她惊慌失措的声音惊醒了小妹。 那天, 便是淞沪有史以来最大暴雨的那天晚上。 在无人知道的主卧里,小妹的脑袋安在了梁母的脖子上,梁母的脑袋只能自己找地方停落,兜兜转转只有小妹的脖子还空着了。 好消息是,幸好两人的脑袋都找到地方停下了,如果一直没办法回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梁母觉得她们的脑袋一直乱飞,不是累死,就是被人用枪打。 梁母靠自己没法起来,只能寻求小妹的帮助。 “小妹,小妹,扶我起来。” 小妹刚醒来的时候还没发现异样,直到她靠近,扶起梁母却看到自己的脸后,才惊叫后退。 “什么情况,我的脑袋在你脖子上,那我脖子上是什么?”小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脸庞五官,又冲到镜子前仔细看,这才发现她脖子上是梁母的脑袋。 她看了看梁母相反的脑袋,又看了看自己,说:“原来是这样。” “你的脑袋装反了,所以我们的意识不跟着脑袋,而是跟着躯干…” “你说什么?”梁母大概听懂了,她这才发现,小妹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清楚掉脑袋的事情。 她这才对小妹稍微警惕了些。 梁母郑重其事地说:“咱们得把脑袋换回来。” “可以再等等吗?”小妹猛的转头,顶着梁母的脸跪在梁母面前,哀求她:“再等一天,姐姐。” “我想过一天你的日子,你就当可怜我吧!你知道的,我从小没有妈妈,小的时候是私生女,长大后是姐妹的女佣,我认命了,可是就过一天,我也想过一天沈家小姐的日子。” 小妹疯狂哀求,却让梁母犯了难。 两人脑袋交换已经是闻所未闻的怪事了,还要让别人顶着自己的脑袋,梁母再善良也不愿意。 于是她拒绝了,说:“小妹,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这么想,我其实已经帮你报好外文学校了,你去上学,你还没有家庭,你的未来比我选择更多,很长。” 梁母真心实意劝着小妹。 她虽然生活优越,但作为沈家小姐也被迫早早嫁人,即使对象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梁宸铭,但如果有得选择,梁母希望自己能出国,能在某个专业里深造,而不是呆在家里。 但她劝说小妹的话,却被小妹以为是谎言,是哄骗她把脑袋换回来的虚情假意。 刚刚还下跪哀求的小妹,忽然脸色阴沉下来。 看着自己的脸露出这么阴沉的表情,梁母是害怕的,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小妹却一反平常温婉体贴的样子,步步紧逼。 她对梁母说:“别骗人了,你连我是你妹妹都不愿意承认,还说要送我去上学?” 梁母闻言愣神。 她没想到,自己自动体恤对方的说辞,对于小妹来说,却是她看不起她的证明。 这么多天来,梁家人每天喊小妹叫小眉,小妹心里是什么感想? 她是不是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是小姐却又不是小姐,是小妹又不是小妹——她什么都不是。”为什么,为什么父母都爱你,为什么你遇到善良的男人,为什么我怀孕了,他却连夜逃跑了?” 小妹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为她房间里孩子的玩具解惑了。 梁母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小妹怀孕了,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却被抛弃,可是未婚妈妈在民国根本活不下去。她本来就遭受唾弃的身份,会因为这个新生命变得更糟糕,她的孩子会活得跟她一样。 意识到这点的梁母,也立刻知道,小眉想要交换的人生不只有一天。 ——她想让孩子以梁家孩子的身份生下来。 “你这样做,如果你的孩子知道了,她会恨你的。” “那总比过上和我一样的人生好!” 小眉的怒吼使她脸颊泛红。 为了不让梁母抢回脑袋,她扶着脖子冲到房间外面,想逃跑。 两人站在庭院里争执,小妹脱口而出:“你就是一个怪物,你怎么能过得那么幸福?” 听到这里,弥什却忽然听懂了。 她想,辱骂怪物的刹那,小妹骂的人不是梁母,她骂的是自己。 因为大家都是脑袋乱飞的怪物。 可此时的弥什和梁母都不知道,也是从这一刻起,明明很简单的落头事件,却因为不同的关心,而变得复杂起来。 ——梁母为了梁父隐瞒,梁父为了梁母沉默,小眉刚开始是为了姐姐,后来是为了孩子。 而她跟梁母互换身份,似乎是改变自己,改变孩子的人生转折了。 接下来的发展,弥什就很清楚了:梁母被推进下水道里,她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吓到了梁砚行。 只不过… 弥什后退几步,看梁母腐坏的身体,好奇问道:“你这算是死了,还是没死?” “我也不知道。” 梁母连自己有没有杀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她现在到底是人,还是怪物了。 “暴雨淹没我口鼻,我感觉我死了,却又没有完全的死亡。” 能看得出来,即使受到时代限制,梁母也比一般人聪明很多。她压根不需要弥什回答问题,自己就能找到问题所在:“我觉得是因为这具尸体里,只有躯干属于我,脑袋属于小妹。” 弥什闻言,这才注意到梁母的身体。 因为是姐妹吗,两人身形居然出奇的相似,同样手指修长,骨骼单薄,只不过生活条件不同,梁母要显得更丰满一些,小眉则是更瘦削一些。 难怪他们交换没人发现,再加上换头的操作闻所未闻,别说外人了,亲生父母也察觉不到。 “走吧,我送你出去,先不说妍琼长大了,我不喜欢我们这一辈的事情影响到她,而且我作孽深重,已经不敢再出去了。” 又提到自己,梁母长叹一声,“即使呆在下水道里,我的脑袋依旧在外作恶,我每天都能听到井盖敲击声,就像脑袋在不停撞击,又在下水道口捡到脑袋投递过来的食物。” 有的时候是眼睛,有的时候是手,有的时候是女孩的头发。梁母每次看到心都要碎了。 弥什却觉得很奇怪。 按照梁母的说法,她是在孕期发现脑袋乱飞,小眉也是在孕期左右发现自己的脑袋也乱飞,在此之前,她们并没有飞头的预兆。 也就是说,这种症状受到激素的影响。 这也是弥什觉得这是基因病的原因。 民国有不少奇谈怪论,其中一种,就提及南方有一种族人叫做飞头族,夜晚的时候脑袋会腾空而起,在外面乱晃。 但是建国后不能成精,那个种族就顺理成章地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被杀光了… 但这些事情对于梁母来说不是重点,重点是,弥什认为:梁母的脑袋不应该乱飞! 她现在的激素正常,就应该回到从前的状态,而且梁母呆在下水道里,非必要不出来吓人,她所接收到的讯息,都是她的主观意识判断认定的。 如果梁母没有害人,那敲击声和丢在下水道口的残骸,就是有人在故意诱导梁母。 弥什陷入思考没有反应。 梁母诧异,伸手拉了拉弥什。 弥什低头看向她的右手,就像被敲钟撞到脑袋也一样,发出“铛!”的一声回响。 她反手握住梁母的手,问:“你用右手?” “是啊,怎么了?” 梁母差异。 弥什光速翻出先前给报刊截的图,首先是垃圾厂缠尸案。 记者给这篇报道,配上了一张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黑白照片,依稀勾勒出孩子惨死的模样。 她将配图放大再放大,定格在眼睛伤势上。 幸运的是这张照片是记者站在侧面拍下的,将孩子被挖掉的右眼完整拍了下来。弥什注意到,孩子的右眼眼尾伤势更严重,很明显,那是烧红的勺子最先落下的位置。 如果对方是右撇子,按照顺手的惯性,她应该落在右眼眼角,然后向左剜过去。 她又在千千万万张截图里,翻出老虎灶老板讲述故事的录屏,拉到最后的进度条,仔细聆听:“因为囡囡跑回来之前,她摸了我家囡囡的头,用的是左手…只有鬼才会用左手!” 不只有鬼会用左手,左撇子也会。 弥什恍然大悟。 她看向梁母:“梁夫人,你还记得,你妹没用的是哪只手吗?我们可能一直以来都弄错了,真正害人的人不是这个病,而是某个人。” 既然有手,那害人的人就不可能是一个头,既然是左撇子,那害人的人就不可能是梁母。 梁母听到弥什的反问后,呼吸倏然收紧,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因为紧张,她的双手攥紧了弥什胳膊,声线断续地说:“不是我害人,会是谁,难道是…小妹?” “自从梁砚行回来,才出现被残害的孩子,可能是小妹知道你会为了孩子忍不住爬出来,为了不让孩子们发现异样,才故意做出你的脑袋在害人的假象。” “她很了解你,知道以你的善良品行,你会甘愿呆在下水道里。” 这样,小眉就能顶着梁母的身份,将孩子养育成大小姐的模样,直到弥什的出现… “可是有什么用,我已经…”梁母叹气,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人死如灯灭,半死不活是残灯,没法照亮任何人。 “不,有用!”弥什拉着梁母,唇角自信勾起:“小眉说:你的头颅装反了,所以意识跟着躯体,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意识应该跟着脑袋。” 小眉的头和梁母的身体都腐烂了,梁母的头却还活着。 如果意识跟着头颅的话,梁母能活! 下定决定的弥什,冲上面大喊:“你可以切开下水道,但不要伤害到我们吗?”先出去再说。 不过这么喊,罗凡德能听见吗?弥什怀疑。 当然能。 罗凡德不是听见,而是看见。 从弥什和梁母对话开始,他就一直在跳对话框,不在现场,但又好像在现场。 因为旁听了真相,罗凡德探索分从刚刚开始就不停上涨,侧面证明游戏的真实性。 为什么?这款游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之前都是他哥哥玩这款游戏吗? 罗凡德的问题很多,但以他偏武力值的大脑,不支持他思索到无限空间本源这么困难的问题。 只能等副本结束后,再问问弥什了。 弥什那么聪明,她一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下定决定的罗凡德,终于开始履行了电子老公的义务, 他高高举起武士刀,对准地面劈下来。带着火焰的刀风直接劈开地板,正好落在弥什和梁母的身旁,连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他朝裂缝探出手,先将弥什拉了出来。 弥什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了一句:“你怎么瞒着我升级了啊!”说好的一起摆烂躺平,结果对方偷偷变大佬,这怎么能不算是背叛呢?! “说来话长…”接收亲哥哥的遗产,对罗凡德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晚点告诉你。” “好吧。” 反正受益人是弥什,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两人合伙将梁母的身体拉起来,又将小眉的脑袋捡了回来。 小眉的脑袋紧闭双眼,嘴唇抿在一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就像捧着一颗超大的烂苹果。 “现在该怎么办?”罗凡德问:“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梁母的身体一露面,梁母的头就想飞回自己的身体上。 可它的每次靠近,都被罗凡德用刀挡住了。 它因为没法回到脖子上,急得到处乱转,活像一只大苍蝇。 让脑袋各回各家,是一个好的方法,可弥什垂眸看梁母的身体,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了。 让梁母的脑袋回到这具身体里,她也会死掉的,还不如直接用她小妹的身体。 她小妹不是不愿意归还头颅吗,那这具身体,就给她了! 弥什抱着小眉溃烂的人头,站在梁母的身体面前,缓缓举起戴上,就像国王的加冕仪式一样。 说实话,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道正放头颅的方法有没有用。 如果意识跟着头颅,那弥什将小眉的头颅正放在梁母的脖子上,她变回小眉,梁母变回梁母。区别就是两人从交换头,变成交换身体了。 弥什抿了抿嘴,双手捧着头颅,戴王冠似的缓缓放了上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脖颈处毫不贴合的切缝处居然融合在了一起,原本脑袋的表情双眼紧闭,在接上头颅的刹那,猛得睁开了! 只一照面,弥什就知道对方不是梁母,而是小眉。 因为人在惊恐的时候,表现出的都是最真实的模样。对于弥什来说,就是梁母眼眸深处熟悉的温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诡计告吹的惊恐。 “怎么会,我、我回来了?” 小眉摸着自己的脸,却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搓下一大片铁青色的脸皮。 “是你们,你们把她的脑袋放正了!” 小眉的语气很冲,也是,因为弥什的出现,她虚幻但美好的二十年如泡泡般被戳破了。 她变回以前的样子了,不,还要更糟糕,她现在就是一个下水道的怪物! 弥什没有回应小眉的疯狂,而是平静地说:“是真的。” “梁母想送你去上学的事情,是真的,她创办的学校至今还在运营,接收10岁到18岁少女。你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误会姐姐了,为什么还要一条路走到黑?” 弥什说的是当初在梁父书房里看到的新闻,小眉假装梁母二十年,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小眉有没有后悔过? 她在梁砚行回来后,瞒着亲儿子威胁梁母不要出来的时候,心里有过抱歉吗? 小眉瞪大眼睛看向弥什,什么话都没说。因为身体的腐烂程度,她死亡的速度太快了。 她的身体缓缓向后倒,一头栽进下水道里。 流着黏液的脸颊,还有眼眸深处的追思,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成为她在弥什对她最后的记忆。 与此同时,黎明的曙光照在众人身上,天快亮了。再次被夺身体的头只能认命回到二楼主卧,重新接到小眉的身体上。 只是一觉醒来,她就不是小眉,而是真的梁母了。 梁母的厄运结束了。 副本也结束了。 弥什兴奋跑到主卧,想第一时间想这个好消息告诉梁砚行。 刚跑进房门,却看到他独自一人呆愣愣坐在窗台阴影处。黎明的曙光似乎刻意遗忘了梁砚行,他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颓废坐在地板上。 “梁砚行!” 弥什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异样,兴奋地半蹲在梁砚行面前,说:“我们找到你母亲了,原来她们交换,是因为小眉的头反装在你母亲的身体上,只要放正了,你母亲就能重新回来了。” “重新…回来?” 梁砚行抬起干净得近乎透明的脸,嗫嚅道:“什么重新回来?” “你母亲啊,只要她睡醒,她就变回你的母亲了…” 弥什话还没说完,忽然闻到空气中涌动的血腥味。 她侧目看向书桌的方向,枪击后的血点弧线就像单色的彩虹,不详地绽放在房间里。 她看向另一边,另一边的床上,躺着梁母。 脑袋已经飞回来了,但梁母的身体上,插着一把拆信刀。 一把拆信刀? 弥什依稀记得,那是梁砚行收到的生日礼物,他杀了他妈? 颓废绝望的梁砚行缓缓抬头,泛红的眼眶暴露无遗,他再问:“她睡醒,就会变回来了?” 弥什已经不敢回答了。 第89章 第 89 章 两人相顾无言。 这个时候, 梁母的脑袋晃晃悠悠终于从窗前腾空而起,没有躯干的脑袋就像基于本能的生物,无法进行简单思考, 只能执行狩猎、生存的本能。 她甚至没有发现躯干已死, 迫切想找到一个支点停留。 “不要!” 梁砚行大喊一声, 却阻止不了人头回归。 他眼睁睁看着梁母的脑袋落在空空如也的脖子上,她刚睁开眼睛, 就露出痛苦的神色。 梁砚行冲到床旁, 抓起梁母的手,试探性喊了一句:“母亲?” 梁母大口大口喘着气, 身上血液喷涌,她第一时间没有看伤口,而是迫不及待地看向梁砚行。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扫视所有。 “怎么长那么大了?” 还是温柔的语调, 却和小眉版的梁母截然不同,是一种不会让人心生厌恶的类型。 她挣扎着抬手, 想要摸一摸梁砚行的头,却以失败告终了。 “我不知道。”梁砚行眼睛泛红,懊恼神色满溢而出。 他的嘴唇,手, 肩膀都在发了疯地颤抖, 说:“我不知道你还会回来, 我…杀了你。” “傻孩子。你没有杀我, 我刚刚才醒来呢。” 因为梁砚行主动将脑袋凑过去, 梁母总算如愿以偿摸到他:“上一次碰你,你还是2岁的年纪, 一转眼,你就20多了。能看到长大的你, 我也算心满意足了。” 就算现在去死也没有关系,因为她本该在二十年前的雨夜里死亡,偶然的复活已是奖励。 梁母抬手的时候,看到这双不属于自己的手,苦笑:“她怎么会愿意一辈子顶着别人的脸活?我连看到这具身体,都觉得很不舒服。” “死了也好,反正也不想用别人的身体活一辈子。” 弥什默默走到梁母身边。 那把拆信刀插得实在是太深了,它深深贯穿了梁母单薄的胸膛,血浸湿了整张床单。 估计不出几分钟,梁母就会气枯力竭而死,而她现在说的话就是最后的遗言。 她注意到弥什的靠近,用郎才女貌的眼神,看着她和梁砚行,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多亏你,我才能从下水道出来。” 弥什闻言有些退怯。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没有她,梁家将继续维持着一片祥和的气氛,虽然每个人都怀揣着秘密,但至少明面上是安静欢快的,而不是像现在… 父亲吞枪自杀,母亲刀刺而亡。 说了那么多话,梁母的状态已经明显跌入谷底。就像亲眼目睹了一副绚烂的油画逐渐褪色,血色从她脸上飞快褪去,整个人惨白得几乎透明。 可这样的女人,最后一句遗言却是和她无关的人:“照顾好妍琼。” “她和她母亲一样,自尊心极强却又不表现出来,如果不稍加注意,很容易走入极端…” 不用梁母嘱咐,梁砚行也会照顾好梁妍琼的。不管她是谁的孩子——身份有假,父母有假,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却不会假。 梁砚行点点头,发誓自己将终其一身照顾妹妹。 得到肯定回答的梁母,欣慰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胸膛起伏消失了,不断朝外溢出的血也暂停了,安静得就像从没活过。梁砚行紧紧抓住梁母的手,不愿意就此分开,竟然试图用外力挽留死亡。 弥什将目光从梁家母子身上挪开,眼眶酸酸的,想看点别的东西转移悲伤情绪,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躺在地上、饮弹自杀的梁父… 呃。 这一家子怎么那么冲动? 原本梁家就是民国少见的一妻一夫男女双全的家庭,因为三个谎言,全家就快死光了。 别的先不说,梁砚行都快满足无限空间的流放条件了。 … … 等等。 玩家论坛上的帖子《梁砚行,死》的标题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弥什扭头盯紧梁砚行的后脑勺。 万一哈,万一此梁砚行就是黄焖鸡,那这个副本故事,会不会就是他进入无限空间的原因?她在完成副本的同时,一不小心促进他进入无限空间的条件。 她成为杀死梁砚行的人?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从尾椎骨开始不断往外冒鸡皮疙瘩。 她开始回想起梁妍琼前些日子的异样,女孩为什么把井盖搬开,又为什么往下水道里跳下去,为什么会对梁砚行说:“哥哥,下辈子再当你的妹妹。” 她为什么自杀? 弥什刚开始,以为她被女鬼教唆,现在知道真相后,这些隐晦的表达成为梁妍琼知情的证据。 正如梁母所说,梁妍琼的自尊心非常强。 如果她知道她不是梁父,也不是梁母的亲生孩子,而是小眉杀人后顶着别人的脸生下来的。 她的母亲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杀人凶手…这对梁妍琼来说,恐怕比死还要难受。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立刻拽住梁砚行的手,说:“完了,你妹妹可能有危险,她现在在哪里?” 梁砚行闻言眼瞳颤抖。 她现在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因为自从打翻、踩碎、吃下小眉做的饼干后,接连虐待自己的梁妍琼就从宴会厅里消失了。家里发生那么多事,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弥什无法,只好让罗凡德、梁砚行散开,先将梁妍琼找出来。 几人在楼梯里跑来跑去,开门关门时巨大的哐当声响彻屋子,却依旧没能找到消失的妹妹。空气中“妍琼,妍琼”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几人慌张,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梁妍琼就坐在他们的脚下。 她坐在梁家的酒窖里。 本应该是认真读书的年纪,梁妍琼却抱着一瓶巨大的葡萄酒,边流泪边灌酒,喝得眼神空洞。 半醉半醒间,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前几天看到的画面。 那是平和的一天,也是弥什第一次入驻梁家的夜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住着陌生人,梁妍琼居然也有睡不着的一天,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 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庭院,她就看到了… 看到了她的母亲,不,应该来说是她的亲生母亲小眉,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一样,穿着红裙子。 “母..” 梁妍琼下意识就要打招呼。 可还没出声,她忽然发现,梁母一改平日文静优雅的状态,赤红着双眼对下水道口低声哀求:“求求你了,好好呆在下水道里,不要出来了。” 她那双走在路上会发出“叩叩”响声的高跟鞋,抵在下水道井口,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声音清脆又闷重地响起,就像什么东西在敲击下水道。 这是在干什么啊? 梁妍琼不解。 紧接着,她看到梁母从口袋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丢垃圾一样随意铺在下水道口。 这些东西散发古怪的恶臭。 远远看去,似乎有头发,有牙齿,有眼珠,总之都是一些瘆人的东西。 梁妍琼被这幅血淋淋的景象吓到了,全靠双手扶住窗框,才不至于整个人脱力摔进庭院里。而且自己母亲是在跟谁说话,难道这个下水道里,还住着一个人? 古怪的对话内容引起梁妍琼的注意,她忍着对血腥味的不适,继续偷看。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她这辈子忘不掉的事情。 她听到梁母如同教堂祷告一样,低头对下水道说出换头后她的心路历程,并且表示她杀人,全是为了梁妍琼这个孩子。 如今看到梁妍琼长成大家小姐的样子,她觉得一切都值得,希望下水道里的梁母能看在孩子,看在梁砚行、梁妍琼的份上,不要再人世间露面了。 梁妍琼多聪明啊。 她不知道换头的细节,但她知道:她的母亲杀了真正的梁母,顶替她,就是想让她一生顺畅。 换做其他的孩子,恐怕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主动陪着亲生母亲,顶着虚假的身份继续生活。两母女还会因为拥有同一个秘密而关系亲近。 可梁妍琼不行。 她这一辈子都在梁家正统的教育下长大,光是想到自己的母亲杀了人,而她被用作杀人理由,她就想就此直接死去,好偿还别的珍贵生命。 而且梁砚行是多好的哥哥啊,让他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杀了他的母亲… 梁妍琼已经不敢想了。 她直接冲上去,一把拽倒她的母亲,她这才发现,梁母身上不是穿着红裙子,而是穿着一件被血染红的过时纯白香奈儿。 而她丢在下水道的东西,也不是普通的动物的肝肺,而是…人的器官!梁妍琼还一个不小心,和被丢在地上的瞳孔对视,恶心得不停干呕。 也是当天晚上,梁妍琼和梁母发生剧烈的争吵。 她越了解自己的母亲做了什么事情,越觉得崩溃,于是疯狂砸烂下水道口的装饰,挪开井盖。 梁母哭着喊着想要把她拉回来,又听到人群靠近的脚步声,没有办法,只能闪身躲进房间里。 …接下来就是弥什拉住梁妍琼,井里的梁母用自己的身体托起她的故事了。 但弥什她们不知道,梁妍琼一次自杀未遂,第二天早上就在计划第二次了。 只是哥哥的生日劝阻了她。 梁妍琼心想,如果自己死了,哥哥一定会很伤心,他今年的生日也就没法好好过了。 出于对哥哥梁砚行的歉意,梁妍琼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却偷偷准备了足以致死的鸦.片量,打算熬到哥哥生日过后再自杀。 小小一搓煤灰似的黑粉,只要混进酒里,再全部喝下去,十分钟内就会完全死去了。 这是梁妍琼选择的死法。 而她所在的昏暗地下酒窖,就是她选择的自杀场所。她要弥补梁母,终其一身地呆在地底。梁妍琼猛地吞下鸦.片,又用红酒送服。 她躺在地面上,不出几个呼吸,五脏六腑就像被搅烂一样的疼,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不断流逝。 五分钟后,耳鸣,七窍流血等骇人的征兆开始出现。 她明明睁着眼睛,视野却越来越模糊,眼前的原木色天花板似乎变了一个画面。 梁妍琼看到了…另一个剧情里的自己。 就好像那些想象力丰富的外文小说里,描述的平行世界一样。 区别似乎只有哥哥的那些朋友在不在而已。 她看到另一个剧情里的自己,发现真相那天,因为家里没有来客人,也没有及时赶到的弥什,她被亲妈拉住了,没能成功跳进下水道里。 自杀失败。 但梁砚行并不知道她晚上试图自杀。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兴致勃勃聊起生日宴的细节,要宴请什么客人,大家准备玩什么游戏。看到这一景象的梁妍琼,做出和现在一样的决定,那就是生日宴结束后再自杀。 可到了生日宴当天,意外发生了。 被梁妍琼下了大量鸦.片的酒,居然意外送到了生日宴场上,还全进了梁砚行的肚子里。 他在醉极的状态下,跌跌撞撞从大厅一路摔到庭院,七窍流血看起来特别吓人。可因为醉了,他甚至没发现嘴巴在吐血,还以为是喝吐了,脏了一身。 “梁砚行,你这是怎么了?” 捡到这一幕的现场同学们,酒醒大半,纷纷闹哄起来:“天啊,他流血了!好多血!” “快去喊医生过来,最近的圣玛利亚医院只有半条街远…” 可惜,这是毒杀,不是病发。 梁砚行根本撑不到医生来的时候。 发现毒酒消失的梁妍琼赶紧跑进宴会大厅里,夺过大家手里的酒仔细检查。 当她看到摔碎在地板上的酒瓶,还有殷红酒液夹杂的无法融开的铁灰粉末,立刻就明白了… 她的失职害死了一个人!她身上的罪孽更深重了。 害死的人是谁? 梁妍琼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庭院正中间,满身是血的梁砚行。她的呼吸都骤停了。 “我有点…” 话还没说完,梁妍琼眼睁睁看着梁砚行向后一道,栽进不知从什么时候被打开的下水道里。 从那以后,梁砚行就失踪了。 梁父耗损无数人力物力,先是贯通下水道,又是搜遍黄浦江,都没能找到梁砚行的人。 因为没找到尸体,刚开始的梁父还能自欺欺人,觉得梁砚行还活着只是被冲到某个角落了,抱着这种微妙的信念,一搜就是余生。梁家就此破产。 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通过死前走马灯的形式,展现在梁妍琼的面前。 “妍琼!” 哥哥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和走马灯里濒死的虚弱气息相比,显得是那么中气十足。 梁砚行和弥什冲到梁妍琼面前。 梁砚行不顾血污,用他颤抖的双手捂住妹妹的嘴巴,试图阻止血液涌出。他的尾音蜷起,问:“妍琼,你怎么那么傻?” 明明她明明疼得几乎晕厥,喉咙“嚯嚯”不断冒着粘稠的血浆,却在看到安然无恙的梁砚行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声音因为充血而变得含糊不清,要很仔细听,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无辜又正直的你。” “你别说话,我已经叫医生了,她们很快就到了。” 看到这里,别说弥什了,就连罗凡德也感叹梁砚行的遭遇:好好的一个生日宴,死了四个人。换做是谁都会觉得绝望的程度。 而梁砚行只是红了眼,算是内心十分强大了。 “没关系。” 梁妍琼已经感觉自己必死无疑了,她挣扎着反握梁砚行的手,问:“哥哥,我还是你妹妹吗?” 这个问题对梁妍琼来说非常重要。 梁父和梁妍琼之间似乎有天然的亲子隔阂,从小就不亲近;“梁母”因为怀揣着秘密和愧疚,对梁砚行的态度比对亲生女儿好,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梁砚行在照顾梁妍琼。 带她读书,带她出去玩,哪怕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会保持一周一封信,一月一礼物。 梁妍琼非常喜欢他的哥哥,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问出这个问题,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明显已经撑不住了。 梁砚行怕她没来得及听到回答就去世,于是狠狠点了两下头。 然而他刚点完头,梁妍琼就死了。 梁砚行抱着妹妹逐渐僵硬的身体,浑身颤抖,通体发红,但又十分安静——过度的悲痛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就像现在的梁砚行一样, 梁砚行对弥什说:“弥什,是我的错吗?” “我主动找寻真相,可这个真相,却害死我身边的任何人。” “不是你的错。”弥什冲上去,双手环住梁砚行,包含愧疚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轻:“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弥什没有进入这个副本,梁砚行的家人就不会死,他也不会因为满足流放条件成为玩家。 一想到这里,弥什的愧疚感直线上升。 她抱住梁砚行不停地说对不起,不仅是对副本里的他,还是对现实里不断帮助自己的他。 “对不起。” “如果我发现得快一点,今天的结局还会如此吗?” “…如果我们不认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副本里的梁砚行已经悲痛得说不出话了,也没听出弥什的言下之意。 可同一时间,屏幕外的梁砚行却听懂了。他早已泪流满面。 明明知道弥什听不到他的话,可梁砚行还是忍不住代替游戏里的自己回答:“你已经尽力了,我进入无限空间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人可以改变时空的结局。” 就好像他本应该“自己死亡,进入无限空间”,变成了“家人死亡,进入无限空间”一样。 过程可以变,结局却是固定的。 如果弥什真的改变了这个既定结局,那么死的人,就会变成她。因为早在九龙城寨副本里,她就会因为梁砚行不存在而死亡。 副本里的梁砚行不懂,现实里的梁砚行却很清楚,他一边因为自己的遭遇痛苦,一边庆幸。 可惜,电子老公变了,弥什短时间内听不到这些抚慰人心的话了。 她轻轻拍抚着梁砚行的肩膀,两人坐在尸体旁边,互相依偎的样子,为阴冷昏黄的地下室,增添了一丝不明不白的温情。 站在门口的罗凡德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他难得没去打扰弥什,也没去拉开梁砚行,放任两人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互相舔舐伤口。 当然,被遗忘的他也有自己打发时间的东西。 他默默打开了《我的无限女友》游戏。..他有一些想要亲眼确认的东西。 全息屏幕上,便是两人互相依偎的画面,和他眼前的景象一模一样。 罗凡德试探伸手,摸了摸弥什的肩膀。 他看到眼前的弥什似乎有所察觉,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无声回应着他。 与此同时,罗凡德在全息发生器里,居然真的感受到有一只浸满泪水、冰凉的手落在他手上,触感就和弥什反握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天啊… 罗凡德被摸手的动作羞到,猛地抽回手,关掉游戏。 他这才隐约明白——游戏就是弥什,弥什就是游戏。 而他,便是继承弥什的新一代电子老公。 第90章 第 90 章 罗凡德的身份, 还有他也在副本里的假象,不仅迷惑了弥什,还瞒过另外两位电子老公。科技发展到罗凡德的原生面位, 开始注重私密性, 全息发生器等皮下植入式高科技因此诞生, 画面只呈现在使用者的瞳孔晶体表面,而并非投影出来。 所以哪怕罗凡德当着弥什的面, 当着两位电子老公的面, 打开游戏,都没有人发现。 在他们看来, 罗凡德只是傻站在门口罢了。 罗凡德看看游戏,又看向和游戏画面一模一样的现实,惊了。 他迫不及待想和弥什分享这款游戏, 可是当下的现状,似乎不是提起这个话题的好时候。 副本结束了, 可这个时空的故事还在继续。 静谧的空气中响起租界警察的警铃声,“嘎吱嘎吱”的皮鞋声此起彼伏,屋外站满了人,酒窖的天花板不断往下落尘, 就像飘雪一样。 梁砚行就这么静静坐在地上, 被弥什抱着, 两人从悲伤的喘息中逐渐恢复过来。 过去好几次如同风中摇曳花朵一般的手, 总算碰到了一起。 他们就像溺水者抓住救命人一样, 十根手指的指骨因为用力透出青白色的关节。 现实里的梁砚行经过百年孤独的副本历练,早已波澜不惊, 沉稳冷静,可副本里的他, 还只是一个刚刚经历灭门的二十几岁大学生。 他看着弥什,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要走了吗?” 大概感性的人都有类似的天赋,能精准察觉到身边人的离去,打得弥什措手不及。 她当然要走了。 自从副本结束后,送她进副本的衣柜门就开在不远处,柜门内散发出温暖的昏黄灯光,似乎是在无声告诉着她:只要踏过去,梁砚行全家惨死的事情就跟她没关系了。 弥什没有走,是因为她想多留一段时间,陪陪梁砚行。 不过她没有回答,梁砚行却早就看出答案。 “走了也好。这里是租界,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警察一定会重点追查这个案件。”他再次握了握弥什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吧?” “会的。” 弥什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梁砚行:“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迟早会再见面。” “那就可以了。” 梁砚行以为两人只是短暂的分离,却不知道,弥什说的“再见面”居然指的是一百年后。 届时他可能早就忘记弥什这个人,也忘记自己是怎么进的无限流了。 但至少今时今日,陪在梁砚行身边的人是弥什,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也是她。 屏幕外的梁砚行早已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珍藏的箱子里翻出从民国留下来的私藏。里头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变,无论是参加生日宴会的晚礼服,写着简体字的外文小说,还是黑胶唱片,老式手摇唱片机,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是东西变多了,箱子底下压了几份旧黄的申报。 梁砚行将报纸拿出来,仔细阅读,时间线最早的新闻是梁砚行生日当天的报道,标题是:生辰宴变生死宴,梁家上下三口惨死,嫌疑人梁砚行入局。 看来弥什走后,梁砚行独自留下来面对警察的审讯。作为全家唯一一个存活的家庭成员,梁砚行自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位,于是当天晚上就进了警察局。 第二封报道,则是案件发生的三天后。 标题是:《粤西沈家聘律师为梁砚行开庭,大少爷洗刷冤屈》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羊大,梁砚行虽然没有梁家父母做靠山,但那些梁父过往的生意伙伴,还有梁母晚清贵族的母族,还是将嫌疑最大的梁砚行从局子里捞了出来。 记者给这件事情起了一个非常具有钞能力的标题,但在正文里,他也暗戳戳地提及:粤西沈家的老夫人把梁砚行捞出警察局后的一次争执。 老夫人就是梁砚行的姥姥,她唯一的女儿就是梁砚行的母亲。 据说当时站在法庭门外,老夫人捶着胸口,痛斥梁砚行不忠不孝,声称自己愿意保释他,是看在他是馥馥唯一的骨肉上,但老夫人想起这个不肖子孙将拆信刀插在亲生母亲的胸膛,她就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几乎要吐血了。 梁砚行全程没有说话,低着头接受老夫人的谴责。 这次争执过后,粤西沈家宣布和梁砚行断绝关系,从此梁砚行只身一人。所有的剧情,都如同命运齿轮转动,推动着梁砚行进入无限空间的结局。 最后一则新闻,却忽然换了一个画风,夸赞起梁砚行的大方。 报道中,他将全副身家捐给孤儿院,小学和公益中学。记者还夸张表示:为了做善事,梁砚行居然连工厂、房子都卖了,一分钱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梁家家大业大,折算成现金后,竟然资助了全上海1300家大大小小的福利机构。 大概是为了感谢这次大规模的善举,平常小气吧啦的申报,难得配上了一张图片。 是梁家售卖时拍下的,最后的照片。 无人打理的花园枯枝遍布,半人高的花草挡住下水道入口,那个下水道藏着尸体的故事,就以这张孤零零的照片画下句号。 ** 弥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谢家,维持着打开衣柜门的动作。 她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回到现实,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动,侧身看过去,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谢裔,端着古怪的表情,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干什么啊!” 淞沪飞头藏在门边凝视的画面一闪而过。 弥什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居然是冲过去掐住谢裔,感受到纤细的脖子在她手下脉搏狂跳。 …很好。 至少还有脖子。看来谢裔的脑袋不会乱飞。 “咳咳咳!放手啦!”就弥什掐住脖子的短暂几秒钟,谢裔已经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了。他光速投降伸手拍打着弥什的肩膀,“我要死了死了死了…” 弥什应声放手,“谁让你躲在门边偷看,猥琐!” “我就是看你呆站在衣柜门前,好奇你在干什么而已。”谢裔大口喘粗气,诧异看向弥什:“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你的力气变大了,我刚刚差点以为脖子要断了。” “有吗?” 弥什随意一拳打向房门。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板愣一下没反应,门锁却突然炸开飞出来,掉在地上。 两人怔怔看着地上碎裂的门把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弥什瞪大眼睛看着房门网状裂痕,不敢相信她这么一个虚弱的女大学生能一拳打爆房门。 谢裔却好似知道些什么。 他兴奋地问:“什姐,你是不是参加了升级副本!” 弥什又没有玩家系统,哪知道自己参加的是什么任务,老实回答:“我没有留意。” “哎!大佬果然就是不一样,参加副本都不看是什么副本类型吗?”谢裔作为it爱好者,酷爱在玩家论坛里冲浪,对几种副本类型如数家珍。 “无限空间里的副本都是摘取人世间的恶意,单独生成的小世界。只要世界恶意存在,那么副本世界永远不会消失,但有一种副本很特别,那就是升级副本。” 弥什默了默,似乎已经猜到特别之处是什么,问:“升级副本内容和现实有关?” “对,但又不全是。”谢裔挠挠下巴,神秘兮兮地说:“升级副本往往和你关心的人有关系,而这个人,大概率和无限空间有关系。” 梁砚行和无限空间的事情在弥什眼前一闪而过。 但她还是装作不知地追问:“什么意思?” “就是升级副本的主角,是你心中重要的人,副本的内容,是他和无限空间的渊源故事。如果这个人不是玩家,那他将因为这件事情进入无限空间,如果这个人已经是玩家了,那这就是他进入无限空间的原因。” 果然弥什猜的没错,梁砚行就是因为这件事进的无限空间,而她就是始作俑者。 一想到这,弥什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谢裔难得看出弥什的心情不好,也大概猜出,弥什的升级副本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他说:“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升级副本里的故事结局已经固定了。无论玩家怎么扭转乾坤,都不可能赢过因果法则的。你看你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就证明升级副本已经通过了。” “证明副本的主人,也就是你心里在乎的那个人认可这个结局了。” 谢裔的安慰,让弥什心里好受一些,也确实符合梁砚行的形象。 对于梁砚行来说,与此迷迷糊糊虚度一生,不如揭开真相,让母亲从下水道里出来。 他认可了这个结局,并对弥什表示感谢。 弥什抿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谢裔绕着碎裂的房门惊奇打转,语气中羡慕意味十足:“真好啊,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升级副本。我在无限空间里没什么在乎的玩家,所以我猜测我的升级副本,应该是自己的故事。” “你的故事?”弥什正色看向谢裔,问:“我之前就很想问了,你是怎么进的无限空间?” “我…” 刚刚还得意洋洋,活泼得瑟的谢裔立刻蔫下来了,他低头默不作声把玩着手里的门锁,漫不经心地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能是太有钱了,所以高处不胜寒吧。” 谢裔的玩笑话,并没有说服弥什。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中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夜深了,早点睡觉吧。” 弥什劝谢裔回房间,他俩关系又不是很好,大晚上串门干什么? 原以为谢裔就是无聊乱晃,谁想到,弥什都开口赶人了,他还是东扯西扯聊不同的话题,硬是在弥什的房间里逗留了十几分钟,才在催促声中慢慢回到一楼的主卧里。 谢裔放轻脚步下楼,明明是回自己的房间,却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房间里黑灯瞎火,只能隐约看到物品轮廓,谢裔躺下后立刻紧闭着眼睛,不敢到处乱看,可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忽然,被窗帘挡的严严实实的落地窗开始大幅度响动。 “哐哐哐!” “哐哐哐!” 声音很大,动作幅度更大,整扇窗户都在颤抖。 就像有人在窗后拍打玻璃,啪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裔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透色窗帘后面,印着几个拍打的手印。一共有八只手,四个人。 其中一人的手印粘满了血。 它一拍上去,立刻在玻璃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密密麻麻,像窗帘后的红枫叶。 谢裔将脑袋藏进被子里,唇齿间害怕颤抖,虚弱声线不住哀求。 “求求你了,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的你…” 第91章 第 91 章 啪啪啪, 无数血手印密密麻麻,将透亮的玻璃抹得满是血污。 原本还依稀能看到月光的窗户,在这些血手印层层覆盖下, 变得脏污不堪, 室内光线落幕。 谢裔将自己龟缩在被子里, 连头都不敢冒出来,只敢用自言自语的音量低声祷告。 “不是我杀的你, 快走吧。” “不是我杀的你, 杀人的人,分明是他们啊…” 啪—— 一只血手从床底伸出来, 拍在谢裔身上。 黏稠的手感从被子缝隙里伸进来,目标明确地落在谢裔的脚踝处上。 谢裔被吓了一跳,再加上哐哐哐窗户拍动的声音刺激,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主动从房间里逃出去了。 窗外, 站着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满脸坏笑。 …等等,三个人? 刚刚落下血手印的时候,应该有四个人才对啊。 这三人虽然长着成年人的模样, 身上却穿着学校的制服, 和谢裔挂在墙边的是同一套。 领头的那位看到呆坐在床上傻掉的谢裔, 嗤笑一声, 然后上前没轻没重地拍拍他的脸庞, 说:“傻着干什么啊,谁让你不来找我们?” “最喜欢你们这些高自尊的乖乖仔了, 怎么欺负都不会换手。”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调侃着谢裔,手里还没轻没重地拍抚谢裔的脸。 谢裔却对此毫不在意, 全副精力都放在污脏的落地窗上。 “你们都没有看到吗?” 谢裔指着不远处空空如也的窗户,手指微颤:“那儿有一个人,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他的身体被熔进玻璃里了,左眼在右边,右眼在左边。” “他看起来很疼的样子,双手不停地拍打身边的玻璃。” 谢裔每一次精准描述,他面前的三个不良少年脸色就变得更糟一些,面面相觑,咬紧牙关。 他们尚且如此,亲眼见到人体玻璃的谢裔就更难受了。 从刚刚开始,啪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在谢裔脑海里响起,令他疯狂捂住耳朵。 他蜷缩起身体。 可是下一秒,谢裔就被人拎了起来,脸上落下一个大耳光。 谢裔下意识就想还手,却被不良少年抓住后脖颈,压低声音威胁道:“你难道忘记狂妄自大的后果吗,就是因为你,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同学。” 另一个壮汉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高尔夫球杆,拎了拎,笑着说:“还是名牌,不知道打人多疼。” “别!”谢裔睡在一楼,他妈妈睡在二楼,他怕吵醒他妈妈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像人设崩塌。 他低声下气地说:“要打也别在这里打,我们出去,这附近有一个儿童游乐场。” 住在这个小区的孩子非富即贵,每个都在家里有专属的游戏厅,小区游乐场自然成了摆设。 谢裔将人带过去,就算被打了,也没有人看到,不会太丢脸。 “行。”领头的壮汉用高尔夫球杆的金属头,指着谢裔脆弱的太阳穴缝合处,恶狠狠地警告道:“别搞花样,不然我就把金属头塞进你伤口里,让你多长一个副脑!” 另一个笑嘻嘻嘲笑:“我们能让全校人当你不存在,就能让你真的不存在,想清楚了。” “知道了…” 在家里不可一世的谢裔,在外面就是纸老虎,受到这几个校霸的欺负。 刚开始这只是一场二流子看不惯富二代做派的恶意针对,直到那人死后,这场霸凌逐渐升级。 他们命令全校同学当谢裔不存在,不能跟他说话,一旦打破他们定下的规定,就会挨打。 不少同学碍于他们的淫威,开始假装谢裔不存在,哪怕不小心撞到他了,也会装作诧异地说:“好奇怪,刚刚是不是撞鬼了,我怎么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不会吧,那么吓人!难怪觉得凉飕飕。” 同学们演技精湛得几乎要让谢裔以为自己不存在了。 他们拿谢裔还在使用的课桌当作临时存放桌,课间的时候,当着他的面,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还有拿起谢裔的东西询问其他人:“这是谁落下的东西?” 谢裔傲慢又高自尊,让他承认自己被孤立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对老师否认自己被霸凌,又向长期出差在外的母亲隐瞒一切,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是在赎罪,是在给他可怜的兄弟赎罪。 于是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年。 并在最后一年的高三生强制留宿期,谢裔满足流放条件,进入无限空间。 可谢裔不是因为死亡才进入无限空间,副本结束后,他还是得回来。 他在无限空间里大放异彩,在现实里手无缚鸡之力,依旧遭到霸凌。 这帮人逮着机会就欺负他,就算放假也会找到他家里,像刚刚那样。 谢裔假装叛逆躲进地下室里一段时间,原本相安无事,这些人也不可能掘地三尺只为找到他,可没想到和弥什一起进无限空间的伤势,实在是太让谢母担心了,强硬让他搬到楼上的房间,才有了刚刚砸窗伤人那一幕。 为了不吵醒梁母,谢裔带着另外三人,从破裂的落地窗溜出庭院,又翻墙爬出谢家。 来到一处幽静的儿童游乐园里。 现在是凌晨两点,除了垃圾回收工还在勤勤恳恳工作外,大部分人都已经关灯睡熟了。 “啪——” 谢裔刚准备说话,拳头不假思索落在他下颚,硬是将他的牙齿打掉了。 “说啊!”殴打他的人将谢裔的脸按在路边玻璃上,逼迫他睁开眼睛去看镜子里的倒影:“你不是很爱装神弄鬼吗,你倒是说啊,你看到了什么?” 谢裔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站在的血淋淋少年,他挣扎地指出镜子里的人,却再次被打。 巨痛在指尖乍开,谢裔疼得说不出来,只能龟缩着身体尽量减少挨打的接触面。隐隐约约间,他似乎看到有一个清洁工朝这里走来。 “救命。” 谢裔向外人求救。 谁想到清洁工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儿童游乐场的垃圾桶,就直接转身离开。 果然没有人会救他。 这个世界就像主神说的那样,充满恶意…谢裔咬紧牙关,免得牙齿被打落。 忽然,他听到几声惨叫响彻夜空,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疼痛也跟着减轻不少。 谢裔悄悄睁眼,就看到刚刚转身离开的清洁工居然又回来了。 他脱掉清洁工的上衣,摘掉工牌,用干净的垃圾袋挡在肩膀和鼻子以下的面庞,不知道长相。 谢裔只看出他是男的,长发,扎着小辫子。 “你他妈谁啊?” 练过跆拳道、拿过冠军,还时常进出健身房的校霸在这位神秘的清洁工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简单几招,他们就被甩飞出去了。 清洁工就这么毫发无伤地站在谢裔面前,朝几个高中生勾勾手指,一句话不说却又气势十足。 简直…酷得没边了! 谢裔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因为离得近,他隐约在垃圾袋下面,看到一点点纹身的痕迹。 “你给我等着,我找兄弟来打你!” 三个校霸连滚带爬,扶着伤处顺着小道一路跑走了。 而顺手解决了一场霸凌的清洁工,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谢裔,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真没用。” 谢裔:…? 啥人啊!怎么那么不客气?? 不过看在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谢裔选择性忽视清洁工的无礼,冲到他面前由衷感叹道:“你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是怎么打他们的!?” 清洁工忽视,直接错开他往前走。 谢裔只好继续哀求:“我可以给你很多钱。而且不用你教我很长时间,只要我通过升级副本…不是,反正我以后身体素质肯定截然飞升,你只需要教我到那个时候就好!” 清洁工挑眉,停在原地,拧头看过来。 谢裔以为是自己可以给他钱的事情说服了他,结果没想到清洁工说:“你是玩家?” “对…”谢裔一愣,反映过来后语速都变快很多:“你也是?!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可能在副本里有见过。” “顷傅。” 顷傅走近谢裔,捏起他的下巴抬起头来仔细瞧,这才依稀认出这张脸,还真在副本里见过。 只不过顷傅的注意力都放在老熟人弥什身上,没有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一个头破血流的小弟。 居然是玩家吗? 原本都打算回去继续工作的顷傅,终于舍得停下来,并和弥什一样,毫不客气冒领玩家身份:“我也是无限空间的玩家,咱们…聊聊?” 十分钟后。 顷傅已经穿回清洁工的衣服,使用谢裔的玩家账号浏览玩家论坛了。 作为反派扮演的npc,他没有办法进入玩家论坛,可偏偏玩家拥有更多关于无限空间的资讯。 谢裔凑过头来,发现顷傅正在看无限空间渊源的帖子,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弥什的事情。 “你在看渊源的帖子?” 谢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等你有机会接触升级副本,就有机会接触你进入无限空间的渊源了,不用去专门搜索这玩意。” 升级副本…顷傅默默记住这个名词,但他是反派npc,该如何接触升级副本呢? 当然,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反派,于是顷傅张口就说了一个谎,他说:“我已经过了升级副本,可是并没有接触到自己的渊源。” 谢裔一想,顷傅那么强,肯定已经度过升级副本了,于是很顺利接受了他的解释:“这样吗?那看来当时的你已经有心上人,或者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对象了,如果这个人也是玩家的话,她的升级副本应该与你有关。” 谢裔随口回复的一句话,告诉顷傅一个最重要的信息点。 那就是:手拿升级副本的玩家,有机会碰到生命中至关重要对象的渊源。 而他作为反派扮演npc,除了攒积分完成愿望,就是找一个玩家,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后利用他的升级副本来接触自己的渊源。 顷傅的目光缓缓落在谢裔身上,然后肉眼可见地嫌弃了一下。 啧,那么弱鸡。 谢裔连几个高中生都打不过,让他来找出顷傅父母死亡的真相,怎么看都不靠谱。 还是换一个同伴吧。 谢裔对自己被反派盯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还天真蠢萌地提起第三人的名字:“就像弥什…” 弥什…? 钢笔插大脑的画面出现在顷傅脑海里,额间的疼痛席卷而来,他装作不在意:“她怎么了?” “她刚刚通过了一个升级副本,副本内容似乎是她在无限空间里的好友,虽然副本通过了,但她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谢裔说得起劲,完全不知道他正吭哧吭哧给弥什埋下了一个坑。 顷傅也因此想起,弥什似乎是因为病重才进入无限空间的,既然如此,她和无限空间的渊源就不足以支撑一整个副本。 所以弥什的升级副本,注定是其他人的故事。 那么也可以是他顷傅的故事… 清洁工顷傅摸了摸肩膀。 沉睡在胸膛的黝黑蟒蛇被吵醒,如同宠物一般游到肩头,舔了舔他的手指间。 蛇也觉得没希望对吧? 怎么偏偏要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顷傅开始后悔自己没事跟着弥什走进五山副本里了,搞得现在两人剑拔弩张,互相不对付。 “得想个办法,跟弥什打好关系才行。” 第92章 第 92 章 四面玻璃的精神疾病隔离室里, 门外白大褂安静走来走去,随时随地记录着关押犯人的状态。 他们看着房间里唯一的黑色,提笔写道:9:00-12:00:密斯督查一直躺在床上, 什么都没做。 记录完毕, 他们离开, 却不知道罗凡德正使用着哥哥的遗物,浏览着玩家论坛。 进入无限空间半个月, 他终于开始接触玩家论坛之类的东西了。 罗凡德生疏地打开搜索框, 思索片刻后,首先输入了【你的无限女友】的关键词。 提示框发出“噔”的一声弹出, 显示:暂无此贴。 玩家论坛没有关于无限女友的事情,是不是说明,这款游戏并不对外界统一开放的? 他顿了顿, 再搜索弥什的名字,这次倒是有帖子了, 大部分都是其他玩家在讨论弥什的身份,还有id信誓旦旦扬言:弥什绝对是隐藏的高阶大佬! 1楼:李涛,弥什究竟是谁? 5楼: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弥什大佬的直播间,是我的等级不够吗,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看到! 6楼:我已经中阶冲高阶了, 到现在都没有刷到过弥什的直播间, 大佬肯定是高阶! 10楼:能被李1梁2挂在嘴上的神秘人, 能是什么普通人的身份? … 李1梁2是什么? 难道是特殊区号吗?罗凡德继续往下看, 下一层回答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 11楼:楼上,现在已经是密1梁2李3了。凡德·罗异军突起冲上第一, 这事还需要科普吗? 看到这里,罗凡德才似乎知道这些123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玩家排名。 继承哥哥遗产的时候,他似乎有听到系统说:“恭喜你继承玩家申克尔的积分,成为新no.1”,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其他玩家冠上“密1”的外号吗? 那梁2,李3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独特的姓氏吸引着罗凡德。 梁?李? 他对他们的全名已经有预感了,但眼见为实,罗凡德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找到玩家积分排行榜。 排行榜在论坛旁边,一点开,先是看到一整片暗下来的名字。 这是惨死在无限空间的玩家名字,根据死亡回放的精彩程度,以1、2、3的名次做了排名,罗凡德抬头向上看,第一名赫然就是自己哥哥的名字。 刚刚还算平静的罗凡德,双手猛地捂住脸,浑身都在颤抖。 他刚做出这样的反应,门外的工作人员立刻敲门了,询问:“凡德罗先生,请问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白日梦。” 工作人员闻言就走了,他们看罗凡德状态还行,能正常回答,便没有给他打镇定剂。 罗凡德也因此得到独自一人相处的机会,但他描述无限空间戏弄人心的程度,说是白日梦,显得有些过于浪漫了。 它的荒谬程度令人发笑,故意安排数次擦肩而过和阴差阳错,却又让人在无可挽回的时候,故意让痛失一切的人得知一切真相。 如果罗凡德早点进入论坛,他就能提早发现玩家排行榜的事情,知道哥哥并没有彻底死去,而是和他一样,进入无限空间里了。 那他是不是能救下哥哥,或者见他最后一名? 可惜,多说无益,哥哥的名字早已暗下,就像藏在玩家积分榜里的电子坟墓。 罗凡德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不由分说地痛了一下,他暂时没有勇气点开死亡回放,于是短暂的默哀后,关掉死亡玩家名单,进入现有玩家积分名单里。 一进入现有玩家积分名单里,风格迥然不同。 如果说死亡玩家以黑白灰三色基调,色块铺垫了死亡阴翳的氛围,那么现有玩家积分排行版,简直就是多巴酚的世界,娱乐至死的象征。 五颜六色的字体构成好几个版面的玩家名字,top3更是金光闪闪的镶边字体,绚烂得压人。 罗凡德先是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继承遗产冲上第一的玩家,他的名字由金色银色糅合构成,就像把他哥哥的血肉融进他的身体里,用骨头拼凑积分,将血液当作墨水。 再往下,就是两个纯金色的名字,代表他们的成绩全靠本人累积,没有半点水分。 但这不是罗凡德在意的地方,他怔怔看着榜上的名字,轻声默念说:“梁砚行,李豫成?” 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如同电光劈开夜空一般,让罗凡德深埋心中的困惑消失殆尽——那些他从弥什口中听到的名字,原来也是玩家!还都是真人! 那他们是怎么跟弥什接触上的,玩家进行副本的时候,还可以跟其他玩家沟通吗? 罗凡德的部分疑惑解开了,与其一齐诞生的问题接踵而至。他反复回忆弥什和他们的相处,越是回忆越觉得熟悉。 … 啊。罗凡德记起来了,不就是他玩游戏的样子吗! 当他和游戏弥什互动的时候,现实弥什的反应,不就是她对梁砚行、李豫成的样子吗?? 原来弥什口中的死鬼们,都是这样来的… 意识到这点的罗凡德,第一反应不是感到有趣,而是感觉到被冒犯——他替弥什打抱不平。 作为弥什现实的朋友,他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喜欢的女孩被当作一款游戏对待,哪怕用户是谁,这种命运交给其他人的感觉,一点儿都不舒服。 假如用户是好人,那算庆幸,但假如用户是坏人呢?? 看杨阿英就知道,无限空间玩家并不全是善良,很多都是自私自利,混搭偏中立的普通人。他们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善待一个游戏人物? 不行。 这款游戏太恶心了。 刚发现真相的罗凡德,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弥什,上报系统,然后彻底取缔这款游戏。 他打开游戏客服的聊天框,愤怒地编辑信息,发送。 凡德·罗:【你们这是侵犯个人隐私权,你们将弥什当作游戏对象的时候,询问过她的意见吗?弥什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戏弄的玩家,她是一个独立且拥有自由意识,勇敢的人,不需要游戏,也不需要这些所谓的电子老公。】 人工客服毕竟是1对1服务,回复得很快。 你的无限女友:【非常理解亲亲的感受,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凡德·罗:【取缔游戏,解绑弥什。】 你的无限女友:【好的呢。】 … … 饶是情绪激动的罗凡德,看到这回答后也不免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无限空间的态度那么爽快,难道这就是成为第一名的特权吗? 可是很快,人工客服又发来一条信息,如同寒天雪往罗凡德头上浇了一桶冰水,他唇齿微颤,后脊背连同尾椎骨那一块都爬满鸡皮疙瘩。 它说:【可是亲亲,你就不想知道你哥哥的死亡真相吗?不是副本里的死亡,而是他为什么会进入无限空间,在现实里害死他的人又是谁。】 短短两句话,将罗凡德打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他回复:【什么意思?】 【想必亲亲也看到了,弥什女友的升级副本,和第一位使用本游戏的玩家有关,这是游戏系统特意安排的副本哦!】 【如果你继续玩游戏,就有机会触碰哥哥的渊源,你确定要取缔游戏吗?】 【一旦取缔游戏,你将永远接触不到哥哥死亡的真相。你确认清楚了吗?】 … 看到这里,罗凡德总算看出来了——-无限女友果然是无限空间的产物。 它在设计游戏、挑选玩家的时候,早已发现并捏好了大家的命门,它用最通情达理的语言,不费丝毫力气就逼得玩家不得不放弃原则。 刚刚还坚持取缔游戏的罗凡德,忽然呆坐在全息发生器前,没有半点反应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有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弥什和申克尔,如同坐跷跷板般一上一下。一会儿是弥什占上风,一会儿是申克尔占上风,唯独没有罗凡德自己的意志。 他呆坐在聊天页面前,许久没有反应,硬生生坐到人工客服中断服务、离开了。 真的要取缔游戏吗? 为什么要让他在弥什和申克尔中间做选择?罗凡德疲倦地闭上眼,心烦意乱。 ** 接下来几天,弥什都没有进无限空间。 就好像长期加班的人突然得到长假一样,弥什还挺不习惯的,好几次打开房门都以为进去了,结果只是谢家的中央空调开得太足,冷得不像国内了tt。 而这段时间,谢裔常常早出晚归,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 有一次正好伤在额头,连弥什都看不下去了,问:“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我可是谢裔,谁敢欺负我啊。”谢裔不以为不以为然地摸摸额间,并没有把伤势放在心上,因为他这段时间和顷傅学了很多招式,感觉自己变强了不少。 至少再遇到那几个不良少年,也有还手的能力了。 谢裔刚在散打上面出成绩,就迫不及待想去副本里试试看了,他问弥什:“要一起下副本吗?我可以选一个现代因素高点的世界,没有科技差异,日子过起来也舒服。” 弥什还没有试过自己挑选剧本呢! 她每次都是随机进入,一无所知就通过副本了。 她假装自己没带手机,凑到谢裔电脑屏幕前看副本种类,居然有现代,古代和近现代的分类,点开后还会具体划分为暴风山庄模式,亚洲恐怖模式,b级血腥模式,克苏鲁。 暴风山庄模式,就是杀人犯从玩家中诞生的副本,参考日式凶宅。 亚洲恐怖,就是以精神伤害为主的副本,参考九龙城寨。 b级血腥,就是以身体伤害为主的副本,参考暹粒英魂。 克苏鲁,是弥什从没接触过的副本类型,超越想象的高纬度存在,幻想科技的瑰丽地狱。 … 只见谢裔随意点击了一下,便进入现代副本,每个标题都是四字起名,简单明了。 他熟练掠过一堆看起来就很难通关的副本,譬如尸山血海,近亲屠杀,空气杀人和人肉蜈蚣。弥什看着那个“人肉蜈蚣”,还没开始,就觉得想吐了。 最后,他选定了一个新出的副本,问弥什:“这个怎么样?新副本大概率会比较简单。” 弥什定睛一看。 虽然是新副本,但它的标题放在一众鬼畜恐怖里,确实看起来比较正常。 它叫做——《韩恐顶流》 “就它吧。”弥什当机立断,说,“下一个副本就选它吧。” … 副本开始之前,弥什还在思考谢裔该怎么邀请他,可她对于无限空间的想象还是太匮乏了,以至于深夜睡着后直接进入副本,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 不是,原来玩家进入副本都那么平静的吗?! 这样显得她的每次打开房门,被迫加入,很像路人双手插兜路过主角片场诶! 弥什刚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沉沉的高楼建筑物里,她就像个小偷一样蹲在角落。 “咔咔咔!” 急躁的高跟鞋声音从不远处乍然响起。 弥什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色高跟鞋的女人惶恐地奔跑在楼梯上,她一边仓促回头,一边慌不择路地往前跑,表情惶恐得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 有东西在追她? 弥什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和副本有关。 她立刻站起来,追着女人的方向跑过去。因为蹲久了腿麻还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追的慢,女人跑得却很慌张,在下楼梯的时候,脚上不合适的高跟鞋,掉了一只在地上。她没有管掉在地上的鞋子,而是用手迅速脱掉另一只鞋子,继续往前逃跑。 她手里紧紧攥着高跟鞋,细长尖锐的鞋跟朝外,似乎是想把这只高跟鞋当做唯一的武器。 确实也可以当武器。 前提是…女人能一直拿着它。 弥什追在女人身后,怕吓到对方没有出声。 可还没等她追上女人,意外猝不及防就发生了——光着两只脚的女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从楼梯上跌倒摔下来。 因为惯性,她整个人狠狠摔倒在一楼地面,不知道磕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地一声。 随后就不动了。 弥什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将趴在地上的女人翻了一个面过来。 她手里的高跟鞋穿透她的下巴,血顺着楼梯一路流下。弥什给她翻身的时候看到后脖颈的点,不是特别的脖钉装饰,而是高跟鞋穿透身体时冒出的一个小尖。 临死前,她被穿透的喉咙还在努力发出嚯嚯的声音,艰难地说:“是他,他来找我了…” 第93章 第 93 章 女人说完后, 就彻底断气了。 她整个人向后一折,在重力的驱使下,细长鞋跟不堪重负地折断了。 喉间猩红的血液小喷泉一般地喷涌, 溅得弥什身上, 脸上到处都是血点, 眼前全是血红模糊。 她用衣袖摸了一把,等视野重新清晰后, 眼前赫然站着一圈人。 诶? 刚刚还空荡荡的楼梯间, 凭空出现了一行人。 为首的男人秃顶,戴着眼镜, 手里还拿着一沓被卷得像长棍子一样的纸。 他用纸棒子毫不客气打了弥什的脑袋,大声问:“谁带来的工作人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吗?” “导演, 她好像是新来的场务。” 人群中有人替弥什的身份作了回答。 场务?弥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口挂着一个工作牌, 写着:“场务,弥什。” … 场务,导演…这些熟悉的现代名词,让弥什从目睹死亡现场的紧张心跳中, 逐渐恢复过来。 她低头看向浑身是血的女人, 感受着手心已经开始粘稠的血浆, 却依旧没能松一口气。 这么逼真的死亡现场, 只是在演戏? 但目前看来, 确实是这样没错。 导演指着弥什的鼻头,毫不客气地说:“把这个搞不清楚的场务, 开了。” 看得出来,导演是真的很生气, 胸膛极大幅度地起伏:“刚刚那一幕堪称完美,把人物的恐慌,害怕,还有慌不择路的感觉都演出来了。” 导演助理奉承道:“韩智恩虽然是网红,演技还不错,背后还有那么多粉丝,导演你就放心吧。这部电影注定要大爆!” 几人如同对台戏一般的对话,为初入副本的弥什解了惑。 化妆师们将弥什从“演员”身边拉开,又将浑身是血的女人扶起来。在她们小心紧张的操弄下,女人就像提线木偶,毫无力气,摇摇欲坠。 “韩智恩女士,我给你补补妆。” 化妆师将女人的下巴抬起来,她的头却“嘎哒”一下向后弯曲,拗成一个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 被高跟鞋戳烂的伤口被拉成大拇指盖的大小,挤压在喉咙里的血浆“咻”地一下,喷到化妆师的脸上。 鼻端传来浓烈血腥味。 化妆师诧异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手指颤抖得撩起韩智恩的头发,发现提前准备的血包压根没用上。 在短暂的大脑宕机后,化妆师发出足以在片场摁下暂停键的尖叫声。 “啊——” 化妆师一把推开韩智恩。 韩智恩跌到地上,发出□□重砸地面的声音却没有动静。 化妆师也跟着跌坐在地上,手指颤抖指着地上女尸,说:“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不是在演戏!” “你在说什么啊?”导演被片场上一个两个意外惹急了,推开化妆师就走到韩智恩身边,蹲下。 可当他将手放在女尸的脖子时,原本面如沉水的神色,也肉眼可见地发白了。 导演骂骂咧咧道:“该死,这娘们真的死了,连心跳都没有了!” “天啊!” “死人了?” 人群惊呼声此起彼伏。 片场工作人员还在消化女人死亡的现实,弥什已经淡定离开现场,开始分析了。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女人摔倒的台阶上——是因为摔下台阶,高跟鞋才会插进下巴里,那么第一案发现场不是一楼,而是二楼下一楼的台阶。 弥什走到那一级台阶。 正好摄影师的镜头反光落在地面,照出台阶表面不同寻常的发亮,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她蹲下来拿手指抹了一下。 是黏的,还有甜味。 就在弥什凝神思考的时候,罗凡德竟然从人群中挤身出来了,身上还穿着保镖类似的西服。 …太奇怪了,她是跟谢裔一起进的副本,却再次见到罗凡德。 于是弥什看到罗凡德,开口就是一句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罗凡德看着弥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硬转话题道:“我们都在副本里见过多少次了,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晚了?” 罗凡德学着弥什的样子蹲在台阶上,拈了拈地上的液体:“是枫糖浆。就是放进咖啡的那些。” “我猜也是。” 弥什指了指不远处,那是工作人员摆放物品的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冰美式的空杯。 冰美式的包装都是一个模样,应该是统一购买,又或者是出自附近唯一的咖啡馆。 值得注意的是,被子旁边放着不少附送的糖球,有的开封了,有的没开。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地上的糖和咖啡杯出自同一家店。”弥什看向不远处的摄影机轨迹,轨道正好铺到这里就没有后续了。 摄像机的轨道证明了:按照剧本内容,女人确实要在这里摔倒。 “因为是副本,所以我大胆怀疑,有人故意将糖浆铺在楼梯上,好让韩智恩真的摔死下去。但它不知道韩智恩会把高跟鞋拿在手上,于是摔下去后,韩智恩被自己的高跟鞋戳死。” 除非凶手能提前预知,韩智恩会拿高跟鞋当武器。 如果能预知到这种程度,凶手就不是人了。 不过…弥什耸耸肩,说:“毕竟这里是副本,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弥什话音刚落,忽然,现场响起一声干脆利落的“咔嚓”声。就是手机拍摄照片时的自带音效。 她朝声源处看过去。 就看到…刚刚还浮夸尖叫害怕的人们,此时都围在女尸的身边,掏出手机对她拍照。 有的人将自己的脸怼到女尸的下巴处,勾出可怜巴巴的唇角,对着镜头和女尸自拍了一张,然后表情冷漠地走到一旁编辑文字。 有的人在360度环拍视频,一边拍还一边说:“家人们,你们猜我这里发生了什么,超知名网红韩智恩居然死在片场了…是真的,不是炒作!” 就连刚刚认真负责的导演,沉默片刻后,还是让牵着女尸的手拍了一张意境十足的黑白照。 弥什看着这些人,沉默着,无语着,大脑重新缓冲着。 闪光灯此起彼伏,亮得她都快睁不开眼了。 在一群光顾着拍照的光点中,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的人就显得很突兀了——很明显,这些没有任何动作的人将是玩家。 弥什环顾一圈,先是把这些没有拍照的人脸记下来,但她还记得杨阿英的事情,于是没有急着上去打招呼。 “咔嚓——” 一个镜头怼到弥什面前,冲着她的脸闪了一张。 弥什被猛烈的闪光灯照到,没有闭眼,但眼瞳吃到闪光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酸了一下。 “你干什么?” 弥什一把抓住偷拍者,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 男人没想到弥什的反应那么快,他被抓到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态度极好地打开手机相册,显示里面并没没有弥什的照片。 “我刚刚不小心开错镜头了,本来想给韩智恩拍一个远景的…” 男人卑微求绕道。 因为弥什确实没看到男人相册里有自己的照片,想了想,还是将他放开了。不过临还手机前,数十条信息通知不断出现在通知栏里,引起弥什的注意。 【什么啊,韩智恩真的死了吗!?不会是人体模特吧!】 【这年头为了红,真的什么鬼话都可以编造了,韩智恩十分钟前才发了照片!】 【该死好像是真的,已经有视频出来了…】 … 怎么这么多信息? 难道这个男人和韩智恩的死有关? 弥什怀着怀疑的态度,将手机还给小个子男人。 原以为小个子男人发现信息栏的消息后,会对弥什产生警惕,谁知道,他的反应居然是懊恼。 小个子男人说:“该死,已经有人把视频发上去了,我得多拍点不一样的东西才行。” 说完这句自言自语后,他一溜烟就跑走了,重新挤进包围韩智恩的人群里。 发上去,多拍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才行…难道是…? 弥什似有察觉地翻了翻口袋,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台手机。 手机没有锁,弥什很顺利就进去了。幸运的是,手机页面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社交网站,排查起来比想象中方便很多。 弥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打工女孩,没有学历没有资历还没有钱,平时在跑腿软件里兼职外卖,白天的时候会在片场当场务,都是一些苦力活。 也因为如此,忙于生计的弥什,社交账户里没有太多的内容。 从2016年注册ins到现在,只发过一张照片,是一张海面的照片,波光粼粼。 因为没有内容,弥什的关注人,被关注人都特别少,零星几个应该都是女孩自己的朋友家人,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信息了。 弥什打开搜索框,试探搜了一下韩智恩的名字。 页面跳转得很快。 再次刷新的时候,韩智恩自己的账号,还有她发过的高赞帖文都显示出来了。 粉丝确实很多。 弥什打开韩智恩的主页看了一眼,确实是一个在网上非常高人气的网红,只要是她用的东西,转眼就会全部卖空;只要是她去过的地方,很快就人满为患需要提前预约。 而最新的帖文里,正是十分钟前,韩智恩在厕所对着镜子的自拍。 配文:马上要工作了!今天也要加油~ 贴文底下全是粉丝关切的问候。 【姐姐,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说你死了,求求你快点上线吧!】 【最喜欢姐姐了,愿你下辈子平安喜乐…】 【呜呜呜我不相信是真的#韩智恩死亡 #高跟鞋网红 #粉色高跟鞋售罄】 … 什么鬼?! 这就是网红吗,戳死她的高跟鞋都有人求同款?! 弥什瞪大眼睛,实在是太好奇了,点开了这一个标签。 发现不仅戳死韩智恩的高跟鞋售罄了,连她身上穿的衣服,摔倒时不小心摔出来的口红气垫,还有露出的一点点蕾丝内衣,基本都售罄了。 一张女尸躺在地上的照片,身上居然tag了多达20处购物车链接。 商家们也在光速修改商品标题,好让它们和韩智恩有些关系。 譬如:戳死韩智恩也能戳死你的粉色高跟鞋,这是一场攀登顶级美丽的死亡;死也要优雅,韩智恩同款超女人蕾丝内衣… 同款如此,竞品自然也不会落下,同样改了标题。 不过它们的标题风格是:如果韩智恩穿的是aross运动鞋,结局是否不一样?为了韩智恩,穿更安全的运动品牌buma吧! 还有整形广告:韩智恩同款纸片下巴,现在学生折扣中…这是韩智恩最需要的一款肋骨下巴。 最要命的时候,这些和韩智恩牵扯上关系的商品,基本都卖空了,无论他们是不是同款。 弥什看完所有的帖子,觉得自己精神世界受到冲击。 是一种比亲眼看到韩智恩被高跟鞋戳死还要大的冲击,这是来自于三观的颠覆。 她关掉这个莫名其妙的标签,转而打开#韩智恩死亡的内容页。 关于韩智恩死亡的帖子有很多,基本都是现场工作人员发出的照片,一屏下去全是女尸合照,刷起来心底倍感惊悚。 就连在拍摄现场严肃万分的导演,也跟风发了一张牵手女尸的照片,配上痛心疾首的长文:“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居然是最后一次合作,还记得初次见你时,你明媚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照在我身上一样…” 因为导演自带粉丝,还有这篇诚意十足的长文,导演的点赞涨得很快。 很快,他的帖子就来到第一了。 弥什抬眸观察了一下导演,果不其然,她看到导演虽然用手挡住嘴,但是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明显因为抢到流量而十分开心。 可惜,导演的第一并没能保持多久,很快,一张和女尸一起摆成s型的大尺度合照冲到首页。 那是一张漂亮女演员将韩智恩的尸体摆成s型曲线的照片,她本人当然也凹成相同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生死姐妹情! 别说弥什了,就连因为要查探现场,结果亲眼看到女演员给尸体摆s形曲线的罗凡德也惊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叹道:“这些人疯了吧?” 是啊,可不是疯了。 尸体就躺在那儿,现场百来号人,居然没有一个想着要打急救电话。 他们围在尸体的旁边,压榨着网红大明星的最后一丝流量,为他们自己的账户添砖加瓦。 无数闪光灯此起彼伏,营造出韩智恩还在世的假象,即使她下一秒从地上坐起来大喊愚人节,弥什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因为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离谱。 这是一个人们为了名气,甘愿与尸体共舞的世界。 第94章 第 94 章 这么诡异的副本世界, 居然还有一丝秩序,这才是最离谱的事情。 长达二十分钟的闪光灯辉映下,空气中响起一阵尖锐铃声。亮着红蓝双色的救护车闯入, 打破这场只有照相机在运作的空间。 “不好意思, 借一下。” “我们需要搬运尸体, 请不要再拍照了。” 穿着鲜亮橙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从车上走下来。 他们分开人群,拉起黄色警戒带, 又小心翼翼地将韩智恩从地上搬起来送进救护车里。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那么专业,直到…救护车后箱关门的瞬间, 弥什看到门缝里,透有闪光灯飞快地亮了一下,紧接着归于平静。 …不会吧 弥什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重新刷新#韩智恩死亡的页面。 果不其然,最新的几条帖子就是这群穿着橙色制服的急救人员, 他们将脸凑到急救床上,对着床上被固定得严严实实的韩智恩,装模做样地流下几滴假眼泪。 他们的配文是:“非常感谢自己干这一行业,还有机会看到韩智恩的最后一面。” 弥什:… 连医护人员都这样, 这很难评。 她冷着脸将将手机黑屏, 低声和罗凡德吐槽道:“我真想不通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回事, 做这么虚情假意的事情, 他们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刚吐槽完, 侧目一看,就看到罗凡德默默把手放在了胸口。 “你干嘛啊?”弥什诧异问道。 “别问…” 问就是他的良心有点痛。 和游戏客服聊天后, 罗凡德一直惦记着无限女友的事情,哪怕在副本里再次见到弥什, 羞耻感远远大于再次见面的开心。 他看到弥什,欲言又止,那句“你是游戏NPC”的话都跑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压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情,罗凡德再次看向弥什时,目光却能透过她的身影,看到自己的哥哥。 罗凡德和申克尔没有父母,对于罗凡德来说,申克尔就是一位既是哥哥又是父亲的角色,从小到大,申克尔不知道帮他包扎过多少次伤口,教过多少自保的招式,说过多少暖心话。 弥什则是罗凡德一生中敬佩且唯一记挂在心上的初恋。 两位对于罗凡德而言最重要的人,被无限空间放在天平两头,让他选择舍弃其中一个,无疑是残酷且让人难以下定决心的。 于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罗凡德选择了…先将哥哥的遗产全数交予弥什! 不是用钱去换哥哥的一条命,也不是罗凡德想要借此摘掉心头的愧疚感,而是他在犹豫,可在这段犹豫的期间里,他就是弥什的电子老公,就该做电子老公该做的事情。 譬如。 ——上供。 罗凡德没怎么跟异性接触过,也没结过婚,但他知道法律,知道夫妻之间财产应该共有。哪怕他们不是现实夫妻,只是电子夫妻… 电子老公,四舍五入不就是老公吗? 这样想着的罗凡德打开全息器,将自己继承来的所有道具都丢到弥什的身上。 看着弥什脑袋上不断出现+1.+1的特效字体,罗凡德竟然无师自通地找到氪金的快乐,丢道具的姿势更熟练、更勤快了。 他将哥哥留给他的道具,低阶的高级的,保命的攻击的,全给了弥什,自己一个都不留。 可对于现实的弥什来说,拿到那么多道具,就不是+1,+1特效字体那么轻松的事情了。 她站着站着,忽然感觉身体特别沉重,就好像穿着东北大棉服站在花洒底下洗澡一样,脚都抬不起来了。衣服口袋里就像装满石头一样,把她拉得整个人往下掉。 她找了一个借口溜去洗手间。 刚锁好房门,弥什立刻将身上沉重的多口袋马甲,还有背上的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哗啦啦——” 一阵道具互相撞击落地的声音过后。各种金光闪闪的小部件躺在地上,散发着无限空间特有的光芒,造型有点像是九龙城寨里捡到的贫民救济卡。 只不过因为数量太大,无限空间给做了缩小,就像一个个具有收藏价值的金属小徽章。 弥什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 她试探性地捡起一个道具,眼前显示道具介绍:[被缩小了一万倍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只要高呼强者必须统治弱者,你将拥有改变世界的“群众”力量。(注:仅德国玩家使用)] … 限德国玩家使用。 弥什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什么鬼,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她冲着空气高呼:“是你吗?” 虽然弥什人在洗手间里,但罗凡德可以在游戏里,看到她收到道具后的反应。不得不说,当他看到人物头顶上发出一句“是你吗”的粉色对话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可爱到了。 罗凡德的唇角微微勾起。 可下一秒,弥什头上的对话框就变了。 “是你吗,梁砚行?” … … 梁砚行。 弥什怎么能拿着三号电子老公的财产,嘴里喊得前夫的名字? 一看到这个名字,罗凡德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咻得一下就收起来了。 可弥什不知道罗凡德当下的心情,她问是不是梁砚行,见空气中没有反应,又试探追问:“还是李豫成?” 看到德国人也猜不到是罗凡德,这大概是凡·德罗的命运吧。 最要命的是,他本可以跟弥什解释清楚的,全息发生器不仅能发文字,也可以发声音,但罗凡德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选择沉默。 他没有行动,落在弥什眼中,只能看到静悄悄的洗手间。 ——看来都不是这两个人啊。 弥什转念一想,也是,虽然梁砚行会送一些她用不上的高级道具,但他又不是德国人,以梁砚行端正的性子,不可能跟丢垃圾一样,把他用不上的道具送给她。 如果真的是李豫成,以他这么爱得瑟的样子,早就跳出来吊儿郎当的说:“是我,女人,喜欢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吗?” 不是他们,又是谁呢? 弥什怀疑,她身边还有另一个死鬼。 她试探性询问:“是我不知道的人吗?” 弥什照搬之前和梁砚行沟通的方式,举起左手,“如果是新来的鬼,请摸摸我的左手。” …事情有转机!刚刚还在纠结怎么跟弥什沟通的罗凡德,立刻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右手。 因为紧张,罗凡德的手心都是汗,连圆润的手指尖都湿润润的,当他点击弥什掌心时,就像小狗用潮湿鼻头嗅弥什掌心一样的触感, 又因为速度速度太快,弥什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小狗就跑了。 这也太害羞了吧! 不过因为这个反应,弥什终于确认,自己身边来一个新的死鬼。 而且区别于前面两人,新来者似乎有些胆小? 她又问:“那你可以说话吗?” 罗凡德肯定能说话,平日里说的话还少吗,可是在游戏里,他再想说话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手指戳了戳弥什的左手掌。 他在用行动表示:我不能说话。 正常人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联想到对方不说话可能是因为开口就会被发现身份吧? 可弥什的脑回路总是和其他人不同,很清奇。 她顿了顿,锐评道:“啊,来了个哑巴鬼。” 罗·哑巴·凡德:… 还能怎么办,只能含泪认同啊。 不过看在哑巴鬼一言不发送那么多道具的份上,弥什对他的观感特别好。 她虽然一直低头摆弄道具,镜子里的她却暴露了脸上勾起的唇角,还有放松的肩颈。 可能弥什没有发现,但是屏幕外的梁砚行和李豫成却很清楚,他们之前花了很多时间,才能让弥什心里有他们的位置。 可新的NO.1一上来,就成功斩获她的笑容,还获得极好的互动体验。 凭什么啊! 李豫成、梁砚行看向这堆明显是申克尔遗物的东西,看了又看,最后都不约而同感叹道:“我输了。” 就凭这堆道具,罗凡德也值得在游戏里被弥什善待,其他两人只恨自己没能氪得更多。 特别是赞德,AI眼粗略计算了一下游戏里道具价值后,感叹道:“这绝对是全部家底。主人,我再也不说你是氪金宅男了,和凡·德罗一比,你简直就是正常人。” 梁砚行却已经站起来,准备下副本了。 “他一次性氪了那么多道具,NO.1的位置稳不住的。” 梁砚行作为遗产经手人,非常清楚游戏屏幕上的这些,就是申克尔留给弟弟的全部遗产,而李豫成不知道遗产的多少,也不会猜到新来的NO·1那么疯,居然把家当全拿来养老婆。 玩家的积分和道具挂钩,趁着凡德罗破产的消息还未传播 ,他要趁机夺回NO·1的位置 梁砚行扬长而去。 李豫成感叹财富, 弥什则天降巨富。 只有罗凡德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屏幕上,弥什熟练地收起道具,然后脑壳上浮起了一个新的粉色对话框,说:“我听说最近韩国很火[炸酱面可怜糖醋肉]的死老公套餐,能给我来一份吗?” 可以是可以,一会儿罗凡德就能找机会带弥什去吃,但问题是… 弥什的话,让罗凡德猛地想起刚进无限空间时,在九龙城寨里谜之丢失的那些饮用水。 “妈的。”罗凡德对着地板怒骂一声,“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梁砚行果然不是好东西!”他是拿哥哥的遗物讨老婆开心,梁砚行在干嘛,拿情敌救命的饮用水献礼? 好一场迟来六个副本的杀人诛心啊!! 罗凡德气得咬牙切齿。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戳了罗凡德心窝子的弥什,说完这句话后她刚准备离开洗手间,一抬头,忽然注意到:厕所镜子上有两个非常清晰的手印。 这对手印一左一右,印在镜面两侧,空出中间照镜子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弥什没能及时发现镜子上印着两个清晰的手印。 她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旁边对比,并不是自己的手印。 这双手要更长,更宽大,有种介于男性青年少年和女性之间的纤薄感。 弥什凝神想了一会儿,立刻打开社交帐户,将韩智恩死亡前十分钟发的对镜自拍翻出来。她将手机举到眼前对比,最终确认了——这间厕所,这面镜子就是韩智恩自拍的地方。 手印是她按下的吗? 弥什按照韩智恩自拍的角度站好,双手抬起假装要撑在镜面上,发现正好是手印的位置——看来这个手印的主人是韩智恩。 镜面上印着一对手印不是问题,可问题是… 弥什顺着手印手指的朝向,抬头望去。 只见镜面上密密麻麻都是手印,数量半百,相同的大小,不同的朝向,都出自同一个人。这些手印逐渐向上蔓延,直到镜子最顶上边框才彻底消失,就好像… 一个人像走路一样,沿着镜面一路用手步行,直至天花板留下的轨迹。 因为这是韩智恩自拍的地方,弥什难得在这里多花了一些时间,很可惜,除了镜面的手印,整间厕所就没有更奇怪的地方。 她用手指间抹了一下手印,没能擦掉,于是截图保存后就离开洗手间了。 在弥什清点道具的时候,警察已经把警戒线拉好了,被困在里面的工作人员没有不满情绪,而是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开始安静有秩序地p图发社交软件。 毕竟韩智恩的尸体都已经被搬走了,案发现场只剩下地面一滩血,没什么可以发ins的东西。刚刚还人声鼎沸的案发现场,转眼沉默得如同出殡仪式。 和这些埋头看手机的npc相比,玩家们出挑得鹤立鸡群,一眼就看完了。 出乎弥什意料的是,那个和韩智恩摆s型拍照的女演员,居然也是玩家! 她穿着超短裙和高跟鞋,却没有半点不适应的地方,反而很自然、自信地翘着腿靠坐椅子上,浑身上下打满了性感和魅力的标签。 她吸了一口电子音,抬头瞥了弥什一眼。 准确来说,是瞥了弥什的工作牌一眼。 女人说道:“看来我是这个副本里最高级的玩家了。”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另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看着有些文艺少女气质的女孩,说:“我叫石岐。我在副本里的角色是电影项目驻场人员。” “优势是能拿到资本对韩智恩的评价,还有区别于互联网的更深度资料。” 众所周知,互联网都是人设,真实性有待探究。 但如果资本想要投资网红,他们拿到的资料绝对是最真实的。 而且从玩家们的对话听来,弥什还意外收获了另一个讯息,那就是——从中高级副本开始,系统会根据玩家积分,分配角色任务。 积分高会分配到npc身边的角色,积分低只能拿到边角料,不仅初始角色的社会身份起点低,拿到的讯息也比别的玩家少很多。 一旦来到中高级战场,积分就是一切。 高积分能让玩家得到更多便利,也更容易通过副本。 想到这里,弥什低头看一眼自己胸牌:场务。 呵呵。 除了开局被导演大骂一顿就没半点屁用了。 最要命的是,最后居然还被开了!她唯一和韩智恩有关系的联系也没了。 听到石岐的名字后,一旁的谢裔忽然抽气,见弥什诧异看过来后,他说道:“石岐是楚巫后代,最擅长湘西赶尸之术,她在中高级副本里的名气好像还挺大的。” …湘西赶尸?! 听到这个身份,弥什再看女孩的表情都不一样了。满脸尊敬。 石岐介绍完后,性感的女人紧跟其后,当然不用她的介绍,她在副本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叫妲己,就是祸国殃民,拨人心弦的那个妲己。身份是…演员。” “不知名的小演员。” 石岐毫不客气地补充道:“你明明是科班出身,演过数部院线作品,却因为粉丝没有韩智恩多,只能在这个电影里扮演韩智恩的闺蜜。” 很详细,不愧是甲方。 妲己翻了一个华丽的白眼,“…要你说?” 她将手机屏幕面向众人,指着粉丝数不可思议道:“这里的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我那么漂亮,居然只有一万多粉丝,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诶!我诶!”妲己用手指绕了绕蓬松的卷发,说:“至少得一个国家的人为我倾倒。” 弥什立刻看向谢裔。 谢裔不愧是混网的it人,立刻就对妲己的身份侃侃而谈,张口就来:“她是狐妖,却不是妲己,只是一只崇拜妲己所以自封名号的追星狐而已,所以性感和魅力值都打了折扣。” 弥什看向妲己,这还是打了折扣的样子吗?!她觉得已经很性感了!! 美女贴贴,贴贴! 弥什偷看妲己的表情,引起了妲己本人的注意。 大概是小动物对友善人类总有莫名的预感,她饶有兴趣看着这只初入中高级副本的人类,说:“你呢,小女孩,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场务。”弥什举着自己渺小的工牌,“刚刚还被开了。” 石岐扶了扶眼镜,说:“我看到了。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不顾危险冲上去的勇气,但这是副本,如果韩智恩是被诅咒附附身了,你接触她,就会成为下一个诅咒对象。” 这种情况弥什已经率先想到了,所以在追逐韩智恩的时候,已经提前存好档了。 不过队友的好意她感受到了。 弥什感动地回了一句:“谢谢,我下次多注意。” 与此同时,听石岐的说法,这个副本应该和诅咒没有关系——弥什默默记下这个结论。 等弥什自我介绍完后,就轮到谢裔了,他的角色是“…路人。” 谢裔全靠弥什才进的中高级副本,他拿到的角色,不能说和npc毫无关系,只能说毫不相干。事故发生的时候,谢裔正在路边闲逛,听到“死人了!”的叫喊声后才进入现场的。 也因为如此,妲己直接跳过谢裔,转而看向罗凡德。 “你呢,帅哥?” 弥什刚准备帮罗凡德回答是保镖,紧接着就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警员证,大名罗警官。她这才发现,罗凡德身上穿的不是保镖的衣服!而是警察的! 罗凡德居然是警察! 这下所有人看罗凡德表情都不对了。 特别是一直觉得自己表现比罗凡德好的弥什,低头看看“场务”胸牌,又看看罗凡德的警员证,居然产生了一种“全校第一的优等生弥直书被倒数第一袁凡德赶超”的难以言喻感。 “你是警察?”弥什拽着罗凡德的衣领前后摇晃:“你怎么能是警察,我不服,我不服!” 罗凡德被拽得东摇西晃,却毫无脾气,又不想因为第一名的事情和弥什生分,于是敷衍回复:“可能是…运气而已吧。” “不是运气。”妲己瞥了罗凡德一眼,唇角已经瘪下,却假装不在意地说:“警察这种角色剧本,只会由全场积分排名第一的玩家担任。我还以为我和韩智恩同属娱乐圈,已经是最好的角色,没想到这次剧本里居然有警察。” 石岐凝神思考,询问:“你在现实里的角色也是警察,对吗?” 罗凡德点点头。 众人了然,看来是现实职业和积分加成导致的结果。 因为在现代副本里,警察简直是开了buff的角色,他拥有着庞大的信息量,高执行力的身份,还有能随意调配的人员。 意识到这点后,几人看向罗凡德,就像看着一尊已经开光的佛像。 而弥什在短暂的拳打脚踢全世界后,就恢复平静了。 她看向周围玩家,每一个都表情平淡,深藏不露。果然进入中高级副本后连人都不太一样,也不知道危险程度会不会直线上升。 这个念头刚想起,弥什就听到口袋里手机滋滋作响。 老旧的触屏机屏幕上都是划痕,要很费力才能解锁打开。 弥什关闭手机前,屏幕停留在社交软件的页面上,她解锁后,映入眼帘的自然还是社交页面。 在短暂的卡机加载时间后,无数【提及到你】还有【有人评论你】的红色提示在屏幕上炸开,如同短暂极速的烟花,且数字还在不断上升。 奇怪,她什么都没有发,哪来的评论? 弥什率先打开评论。 映入眼帘的,是通篇的辱骂。 【你是不是杀人者?】 【我现在也要过去杀了你,替韩智恩姐姐报仇!】 【www不敢发照片的丑女上线了!】 … 这是,被当成杀人者了? 弥什觉得迷茫又诧异,她就是一个小小场务,怎么突然和杀人者扯上关系了。 评论区大部分都是顶着韩智恩的头像,进行着毫无意义的辱骂,弥什心平气和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没有能用的线索,这才退出评论区,转而去【提及到你】的信息栏里。 一打开【提及到你】,弥什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被网暴了。 事情的发生是摄影组的同事,连夜拷贝下录制的影片,以[韩智恩的最后一段影像]为主题,将视频发出去了。 视频可以很清晰看到,韩智恩一路跌跌撞撞从三楼跑到一楼,而她的身后,是弥什穷追不舍,甚至韩智恩摔倒后,弥什也是第一时间冲上去扶起她的人。 这段影片本来是悼念韩智恩的东西,可她的粉丝越看越不对味,越觉得弥什奇怪。 【韩智恩倒下去之前,这个女孩是不是推了她一把?】 【那两人的距离离得还是有点远的,我更倾向于这个女孩早已埋下陷阱,因为想眼睁睁看到智恩姐姐踩进陷阱里死掉,所以才一路跟着她。】 【楼上正解,顶上去!】 … 好好一个悼念内容,变成追击真相,弥什落难的帖子。 因为大家都在寻找弥什的身份,刚刚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不小心拍到弥什的小个子男人,居然为了一点点粉丝量,在评论区公然销售弥什的照片。 ——【fo我的人可以看到女孩的正面照哦!】 就这样,小个子男人粉丝猛涨,成功将韩智恩的粉丝引流到自己账户后,弥什就倒霉了。 都知道正脸了,那找到账号并不是什么难事。 五分钟后,韩智恩的粉丝冲到弥什仅有一条内容的社交账户里,开始在私信、评论和提及里多维度谩骂,恶意揣测。 还有人将弥什的正面照p成表情包,写上血红的【去死】字样,然后到处传播。 弥什从这些谩骂里了解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无语了。她敛眸默默感叹了一句:“我真的进副本了吗,这些脑残网友好真实啊…” 弥什在看私信的时候,谢裔和罗凡德也在旁边看,比起当事人的她来说,他俩人似乎更生气。 “我可以进行ip跟踪。” 一进入现代副本,还是互联网时代,谢裔就来到自己的地盘,变得有用起来了。 罗凡德默默接上这句:“然后一刀砍死他们。”,右手握刀已经出鞘了。 … … 好一个暴力警察啊。 弥什摁下罗凡德蠢蠢欲动的手,说:“不着急。” “你什么都没做就被扣帽子,难道不生气吗?”谢裔还以为弥什要放过这群网友,气得不行。 弥什指了指这些数字不断上升,私信数量接近一万的留言箱,说:“光凭一张照片就能找到她,这些网友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用。” 俗话说得好,追星网友,人均都是福尔摩斯。 第95章 第 95 章 “怎么做?”谢裔诧异。 事实证明, 搞黑客的人也不一定懂网络。 弥什勾唇一笑,立刻手拿咖啡糖浆球拍了一张照,将其发到账户上。 配文是:我不是杀人凶手, 而是粉丝。我追着姐姐跑, 是因为发现有人想要害姐姐。 本应该是剧本设计假摔的台阶上, 被人撒下糖浆。姐姐手拿高跟鞋光脚踩到滑溜的糖浆,直接从台阶上滑下去—— 姐姐的死不是意外。 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她, 如果有人知道糖浆的线索, 请告诉我! 弥什将帖子发出去后,成功吸引了韩智恩粉丝的目光。 他们摸到弥什的账户里, 是想发泄情绪,可是弥什先警察一步,po出韩智恩死亡原因, 极大程度满足她们的先人一步的领导欲,再加上弥什的学习能力很强, 在看韩智恩账号时,就无师自通地学习了很多用语。 譬如叫韩智恩为恩恩努努,又或者管粉丝们为韩式家人们,为她的说法增添不少说服力。 立刻就有理智粉在底下评论:“我刚又仔细看了一遍视频, 弥什确实是在保护智恩姐姐, 特别是两分二十二秒的时候, 姐姐一摔倒弥什立刻就冲过去, 应该是想将她扶起来。” 弥什的嫌疑解除了, 讨论重点自然来到咖啡糖浆上面。 立刻就有人评论:“这家咖啡不是连锁咖啡店啊,我刚刚搜了下, 全国只有汝矣岛一家。” “汝矣岛?不就是智恩姐姐拍摄的地方吗!” “难道杀人凶手是工作人员,而且就在现场吗?” … 弥什看了一会儿评论, 见粉丝们虽然积极讨论,但毕竟现在时间太晚,活跃网友不够多,一时半会讨论不出结果,便没有再继续关注了。 她看了一眼锁屏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今天本来就是一场深夜戏,弥什进入副本到韩智恩死亡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二点整。紧接着警察封锁现场,登记人员信息,搬运韩智恩的尸体,解封允许非涉事人员回家又过去了三个小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还没等弥什开口,妲己伸了一个懒腰,说:“时间已经很晚了,不如今天就先散了吧。我的经纪人给我发信息说会来接我。” “我在副本里有一个男朋友。”石岐也默默开口,刚刚她一直低头回信息,应该是在跟扮演角色的男朋友聊天:“我刚刚聊了一下,他应该不是玩家只是NPC,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话刚说完,石岐的NPC男友就从门口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呼喊道:“岐岐,我来接你了。” “那我先走了。”因为对NPC男友没感情,石岐的表情显得分外冷漠:“他是原住民,我会跟他多打探韩智恩的讯息,说不定会有新发现。明天见面再讨论。” 石岐转身朝“男友”走去。 弥什注意到NPC男友朝石岐伸出手,应该是想要牵手,可石岐只是低头看了手心一眼,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扬长而去。 男友的声音追在后面:“你怎么又生气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 这就是中高级玩家吗? 有一种入戏又没入戏的感觉。 石岐离开不久,妲己的经纪人也来了,开着一辆看不见内部的黑色保姆车。 虽然妲己在副本里扮演的角色比不上韩智恩,但也是拍过电视剧的人,还是有排面的。听说她在江南某个明星群聚的隐秘小区里,租了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说不定能从邻居口中,打听来关于韩智恩的消息。 这两人走后,就剩下弥什和罗凡德、谢裔三人帮了。 罗凡德看了一眼手机。 因为韩智恩的事情,第一刑事部要加班加点工作,已经有人在问罗凡德在哪里了。他说:“我现在得去警察局一趟,也方便拿到讯息,你们知道你们扮演的角色住在那里吗?” “我应该知道。” 弥什打开外卖软件,里面只有一个常用地址,应该就是原主住处,离市中心有一点距离。 “你呢?” 谢裔学着几人的模样,掏了掏口袋。 他应该是住在附近下来买烟的吃瓜路人,翻遍全身只有一包细烟,还有一张可以结账、交通一体用的银行卡,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居然连手机都没有拿。 “我还真不知道我住哪里。”谢裔先是看向同性的罗凡德,又猛地想起自己被对方打过,于是转而求助弥什:“要不我今晚先跟弥什姐睡吧?” 还没等弥什回复,罗凡德直接回绝:“不行。” “不行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睡大街吧!” 谢裔刚说完,“咔!”的一声金属锁死的清脆声音,在他手腕迸发。 他低头一看,就看到自己手上戴着手铐。是那么冰冷,那么坚硬,那么的不近人情——怎么会有人一言不发,直接给同伴戴镣铐?! “抓到一起未成年人谎报年龄买烟,跟我回警察局睡一晚吧。” 罗凡德拿到警察的剧本,毫无演技可言,完全就是本色出演,自然得就像他本人一样。 特别是给谢裔戴手铐的这段,弥什甚至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拿出的手铐,转眼无家可归的谢裔就被抓走了,在警察局找到了一个家。 往好处想,至少不会流落街头了。 她笑着说了一句:“我们之前误会罗凡德了,他真的是警察。” “什么?” 谢裔露出迷惑的表情,他和弥什之间有聊过罗凡德身份的话题吗? 弥什精神回笼,看清身旁站着的是谢裔,摇摇头:“没什么,我刚刚认错人而已。” 就这样,罗凡德开着警车,先将弥什送回她外卖地址的家中。 “我到了,你去忙吧,副本要紧。” 弥什让罗凡德快离开,转身独自走进黑乎乎的楼道里。 然而她不知道,罗凡德并没有听她的话直接离去,他先是坐在警车里数了606的窗户,然后静静等待那扇窗户灯亮。 几分钟后,终于灯亮了! 罗凡德立刻给弥什发信息:“进门了吗?” “进去了。”弥什回复。 “那就好,我也快到了。” 聊天就停在这里了。 坐在后座的谢裔一直偷看罗凡德聊天。 可当他看到罗凡德明明等在外面,却撒谎自己不在的样子,顿时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谢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罗大哥,你喜欢我姐吧?” “你要告诉她你喜欢她啊!你要让她看到,你有多关心她!”不然怎么追得到女孩啊! 罗凡德却嗤笑一声,说:“关心她的人太多了,我算什么,这点东西不值得一提。” 他对谢裔的说辞不以为然,嘴上说的也是实话,他在这些竞争者面前永远都是自卑的。罗凡德将警铃贴在车上,打开警车鸣笛绕着弥什的小区巡逻了三圈,不少醉醺醺的流浪汉,还有到处找乐子的二流子们都被吓跑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罗凡德才终于离开这里,往警局的方向一路疾驰。 警车鸣笛响彻天际,红蓝双色灯来回切换,好几次声色并全、大张旗鼓地经过弥什窗前,却没能引起女孩的注意。 她只是觉得:不愧是韩恐,街头乱象可真多啊。 弥什将注意力放在房间里,有些无奈地捏捏鼻梁骨——这是一居室的出租房,装修简陋。细数有价值的家具,居然只有一部电脑,一张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垫,一个手拉式老式马桶,就连衣柜都没有,所有衣服都挂在墙上。 家具少也没什么,毕竟再怎么简陋,也是一个人住的一居室啊! 比大学宿舍强太多了。 可要命的是…这个家的环境特别糟糕,垃圾全堆在门口,地上黏着被打洒的方便面汤汁,弥什走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袜子都被黏下来了。 她本来还在回复罗凡德的短信,想问他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却因为袜子只能暂时放下。 “咦——” 太恶心了。 弥什将黏到汤汁的袜子脱掉,改成穿鞋走进屋子里。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因为不知道要在副本里呆多久,弥什本来可以直接出去住酒店,可她转身离开的刹那,她一不小心踢翻了放在门口的塑料袋。 “劈里啪啦!” 塑料袋里的透明矿泉水瓶全掉出来,摔在地上。 弥什定眼一看,发现矿泉水瓶的标签和瓶盖都被摘掉了,明显是细心收集起来的瓶子。 … … 怪异的细节感又来了。 难道这就是中高级副本吗?弥什居然产生了一种自己真实住在这里的感觉。 她认命转身走回屋子里,花了一点时间打扫房间,又将这些瓶瓶罐罐装回塑料袋里封好。可在弥什工作的这段期间,一直有隐隐约约的臭味弥漫在鼻端,她却找不到来源。 直到弥什想去洗澡,打开洗手间的时候,才终于直到臭味从哪飘来了。 是从马桶里飘来的。 马桶里的水是干净的,可是四周地面都是粘稠的血液,还有人在血泊中疯狂挣扎的痕迹。一双手拖着血浆一路从马桶抹到门口,手印正好停在弥什的脚前。 “什么鬼东西…” 弥什伸出手,模仿地上手印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按照手印被拖行的方向,像是什么东西把人从大厅拖到厕所,然后直接塞进马桶里。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塞进马桶? 这可能吗? 第96章 第 96 章 弥什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些反胃。 她转身跑出房间, 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余光看到邻居悄悄打开了门。 一双苍老的眼睛藏在狭小的门缝里,眸间深处暗藏好奇心流转。 弥什愣了一下, 轻轻点头问好:“你好?” “你居然还住在这里,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老人吃吃笑着。 住在这里的似乎都是没人管的老人小孩, 所以意外频发,救护车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这里。 老邻居也不出来, 刚开始弥什还以为他是不想出门, 后来才注意到,他门口挂着一把铁锁, 是从外面锁起来的——应该是老人的孩子,怕痴呆症发作的老人跑出去,所以才从外面锁门。 可弊端也很明显, 老人出不去,如果孩子忙于工作不回来, 老人等于被软禁了。 就打开了一小条门缝,弥什就闻到浓郁的臭味,看到里面叠高的垃圾。 老人却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继续嘲笑弥什:“像我们这种人, 你知道经常发生的意外是什么吗?你猜猜看, 你猜猜看嘛…” “…是什么?” “是坐在马桶上突然站不起来, 然后在马桶上腐烂致死…” 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 弥什脑海里闪过满是血液组织混合物的马桶, 正是老人形容的模样! 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逆流而上,就在弥什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老人忽然“砰!”地关上门,不再跟弥什说话了。 “…好奇怪的人。” 弥什认命回到房间里, 这次说什么都要出去住酒店了。 可当她再次路过洗手间门的时候,却惊奇发现——房间里的血居然都没了。 一切仿佛只是灯光阴影打造的幻觉,刚刚鲜血横流的厕所,转眼变得干净整洁。 就连一直弥绕在弊端的臭味也消失了。 弥什觉得很奇怪,蹲在地上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确定地板确实是干爽的,污血真的消失了,而不是她的眼睛出问题。 是错觉吗? 弥什诧异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 再加上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她便放弃去住酒店的想法,转而在床上凑合一晚。 安全的一夜。 等弥什醒来后,窗外已经停着一辆警车,是罗凡德过来接她了。 警车的到来引起附近老人的注意,他们悄悄打开窗户隐晦打量着警车和坐在里面的罗凡德,乍一眼望去有种回到九龙城寨的感觉。 弥什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往警车的方向跑去。 她看到罗凡德一直从车窗里回看窗户里的身影,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罗凡德紧蹙着眉,有些不太舒服地说:“他们的样子好奇怪,像是…被困在监狱里的人。”——罗凡德在现实里既是坐牢的人,也是巡逻过监狱的人,所以非常了解这种眼神。 这些老人的眼神,给他一种他们被限制住自由的感觉。 弥什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从外面锁住的房门,理解地说:“也算是监狱了。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还挺惨的。” 坐在后面被手铐铐着的谢裔默默来了一句:“这些老人惨,能有我惨吗?” “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松开?都离警局那么远了!” 好冤啊!谢裔心想他好冤啊。 他只是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结果被罗凡德带到拘留所睡觉,这辈子都没那么无语! 谢裔的抱不平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当下,又因为老人和主线韩智恩没有关系,于是他们只是简单诧异了一下,便驱车往玩家们约好的方向驶去。 他们约在妲己的家里,据她所说,她家里还备有高级红酒。 来到江南区,生活环境截然不同,咖啡店买手店林林总总的林荫路静谧但繁华,拐进小路,便是一栋栋高墙林立的私人住宅,丰富的植被,挡住外界所有窥视的视线。 “哇靠,这住得也太好了。” 刚从拘留所出来的谢裔,看着独栋别墅就想起自己家,又开始想妈了。 “这里住着的基本都是网红。”罗凡德应该是在警局拿到了世界资料,熟络得像当地人,他说:“这里是全首尔最贵的楼盘,在这个世界里,粉丝量就代表了财富,粉丝越多的人来钱越快。” 这件事情,弥什在韩智恩的事件上已经大概看出来了,也早早把探索分刷上去了。 警车开进妲己小区的停车场里,再坐电梯上去。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石岐已经站在门口按响门铃了,她侧头发现是弥什等人,面无表情点头:“早上好,又见面了。” “怎么感觉你有点疲惫?”弥什反问,因为从刚刚开始,石岐的眉头紧促不已。 她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男朋友想上我。我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他才放弃这个荒谬的想法。” … … 石岐的男朋友想要上她?! 我的天啊,弥什做那么多次副本,第一次听说这么离谱的事情。 只是手拿剧本而已啊!石岐估计也很无语,一晚没睡第二天早上又早早出门,就是要避开他。 弥什暗暗庆幸,幸好她的剧本是一个孤家寡人,不用在别的npc面前扮演什么。 “咔嚓。”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从早上开始就一头慵懒卷发,漂亮得熠熠生辉的妲己探出头来,懒懒地说:“你们来啦,随便进来吧,我昨晚开派对开到现在…” 妲己家里一片狼藉,酒水遍地,只有沙发上勉强算是干净。 石岐有些不认同妲己游戏副本的样子,站在大厅原地冷道:“你应该好好休息,探索副本线索,而不是借着角色身份在这里游戏人间,妲己。” “安啦!”妲己完全不怕石岐冷漠的样子,挑眉故意问弥什:“什什,你猜我昨天和谁聚会?” 弥什敛眸想了一下,说:“这附近都是网红,我猜你是开派对邀请其他网红,借此打探线索。” “聪明!我果然没看错,你是玩家里脑子最好的。”妲己躺上沙发,摆出一个慵懒性感的姿势:“住在这里都是比较火的网红,虽然和顶级那一层还有点距离,但也很清楚圈内的八卦。” 昨天晚上,妲己刚回去就将所有红酒打开了,音乐拉到最大,还花重金请来十八个男模。 没多久,隔壁网红就找上门了,问能不能一起玩,一起拍照。 几个喝多了的女人群聚在一起,嘴上自然没个把手。 其中一个整容痕迹较为明显的美女说:“韩智恩那婊子死了,李昭智得开心死了,我看ins,她居然跑到夜总会里喝酒跳舞了,今天才周一啊!” “我们这种人哪有周一工作日这种说法?周一晚上我们不也在这里喝酒?”另一个矮美女说:“不过韩智恩死了,宋可可应该挺伤心的,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 剩下的谁谁谁整容,谁谁谁打针结果打坏了,被网传家暴等八卦毫无意义。 最重要的是,妲己说:“韩智恩在网红届里的竞争对手是李昭智,好闺蜜人设是宋可可,这两人都是现在比较顶层的流量网红。” “我也有关于韩智恩的消息。”石岐之所以被假男友拉着上床,就是因为她打探韩智恩的消息,结果被误会为没话找话。 “韩智恩是近期才火起来的网红,走红速度堪称现象级,而她第一条火起来的帖子也很诡异——在韩智恩不红的时候,曾经跟一个特别有名的网红是闺蜜,结果某天,她竟然意外拍到闺蜜死亡瞬间,并将视频传在网上。” “什么视频?” “我还没找到,因为视频涉及暴力血腥,已经被锁起来了。”说起这个,石岐就有点闷闷不乐:“说起来就生气,我看到好几条说关注他就能看到视频的帖子,结果我关注了,他却没有发,全特么是骗粉丝的东西。气死我了。” 这个世界为了粉丝量,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都开始搞上诈骗了。 “就是啊!”妲己将自己的屏幕亮给大家看,“这个世界里,只要是长得像个人都想红,你们看这只长得像人的猪,居然都有账号!!” 妲己生气,完全是因为这只猪人气还挺高,至少粉丝量比她大。 简直就是狐妖的屈辱! 妲己化手机的手指简直要飞起,晃出一道残影。 弥什对猪什么的毫不在意,她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韩智恩的竞争对手,现在的好闺蜜,助她爆红且惨死的昔日闺蜜,已经出现三个人了。” “因为是灵异副本,我更偏向惨死的闺蜜阴魂作祟。” 弥什刚说完,另外几人同时点头,特别石岐和妲己都是搞灵异的,下意识就会往灵异方向想。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最好能看到韩智恩和这三个人的联系,看到昔日闺蜜惨死的视频…” 话还没说完,罗凡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装好的手机,丢到杯盘狼藉的桌子上。 他淡定的说:“韩智恩的手机,我从证物库里偷出来的。” … … 韩智恩的手机一出,衬得前面的线索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 特别是还专门搞派对,累的半死的妲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看看手机,看看罗凡德,说:“你作为警察,还把证物偷出来,合适吗?” “这算什么?”弥什了解罗凡德,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他连同事都敢杀,没那么善良哈。” 罗凡德:… 是这样没错,但怎么从弥什嘴里说出来,那么怪捏? 弥什打开韩智恩的手机,却有密码。 她随手将手机丢给谢裔,谢裔看了一眼,表示这种六位密码,五分钟就能全部破译出来了。他借用妲己的电脑开始工作,白色字符在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上飞速掠过,转眼就已经破译了三位密码了。 妲己和石岐满意地看着探索分进度,说:“这次运气真好,新副本简单,队友也各有技能。” 弥什也觉得。 她甚至觉得简单、顺利得有些太过了。 等着无聊也无聊,弥什打开手机,随便看了一眼未读消息。 结果刚打开ins,手机立刻就卡住了。 等软件好不容易运行起来,映入弥什眼帘的,就是高达一万三的粉丝量,还有无数的消息。 “什么情况…” 弥什先打开爆满的私信栏。 基本都是顶着韩智恩头像的粉丝给她发来私信,不是辱骂,因为满屏都是各种颜色的爱心,也不像是阴阳怪气的样子。 在一屏的韩智恩头像和爱心中间,一条没有头像,没有爱心的简单讯息就显得很出挑了。 它说:你也想变红吗?我能让韩智恩走红,用一场戏剧感十足的死亡,将她的地位推上顶峰,也可以让你像她一样红… 弥什抬眼看向发私信的id。 平平无奇。 却有紧密联系着副本主线和世界观。 他的id是——你也想变红吗? 第97章 第 97 章 【97】 “你也想变红吗?” 弥什轻声默念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 忽然,她感觉有一道人影,从洁白的落地窗帘上慢慢“站”起来了。 就好像窗帘背后有一个人。 阳光将它的倒影拉的很长, 从地面到天花板足足三四米高, 它缓缓转过身来迈步朝弥什走来。随着步伐的迈动, 身影逐渐缩小,像在不断地靠近。 弥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影子, 直到影子缩小到和她同比例大小时, 她猛的抓隔壁人的袖子。 “看那边。” 她平静地朝诡异处扬了扬下巴。 隔壁人却回答她:“什么都没有啊。” 弥什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是罗凡德的袖子——无论何时何地,灵感值为零依旧发挥稳定。 好在罗凡德肉眼看不到, 但他有游戏啊!一看到弥什严肃的表情,他立刻摁开《无限女友》,通过游戏画面来确认异常。 一点开游戏, 罗凡德沉默了。 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逐渐靠近,阴影覆盖在弥什的身上, 将她身上仅有的光线挡的严严实实,随着他的靠近,两人好像融合在了一起,变成房间里唯一无光的存在。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弥什独自承受了很多视觉冲击。 罗凡德观察力敏锐, 眼尖看到游戏画面里一个半人高花瓶正在开裂, 发出“咔嚓、咔嚓”声音, 他抬头看向现实里的花瓶, 没有异样,游戏画面里却已经接近四分五裂了。 “砰——” 巨大的炸裂声响起! 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罗凡德已经护在弥什身边,用后背挡住大部分的碎片。 其中一片特别尖锐的碎片, 还插进了罗凡德的肩头,尖锐处从骨头缝隙进入穿透结实的肌肉,裸露在外的尖锐隐隐散发着精光。 他咬紧牙关猛拔出来,随手扔到地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你没事吧?” 弥什专心看黑影,完全没注意到花瓶的开裂,看着地上食指长的沾血玻璃碎片,才后怕起来:“这个花瓶怎么突然裂开了?” 一地的碎片将在场玩家们的脸照得四分五裂,特别是弥什的脸,五官呈龟裂状。 “因为我们找到副本核心了。” 妲己摇摇自己的手机,上面居然也是“你也想红?”的私信。 她收到私信内容也和弥什的差不多,大概内容是:“你真红,但我能让你更红。”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来到谢裔的电脑面前。在这短暂的闹鬼事件里,谢裔已经破译了韩智恩的手机,顺利打开她的ins账号了。 和弥什几人冷清的社交账号不同的是,韩智恩无论是点赞,评论还是私信都多得令人发指,接收信息数量无时无刻都在攀升。 明明人已经死了,社交账号却还活着,粉丝似乎默认韩智恩还活着一样,点赞评论一切照旧。 “找一下这个id。” 弥什指了指“你也想红吗?”的账号,让谢裔在私信列表里搜索聊天记录——根据对方所述,它跟韩智恩有过很多接触,光是聊天记录也能找到很多线索。 “找到了。”几乎是弥什刚开口,谢裔就找到了。 不需要刻意寻找,因为一点开私信列表,就能在置顶的会话框里找到一模一样的名字。 谢裔将聊天过程投屏在电脑上,几人凑在电脑跟前看。 韩智恩和这个id最后的聊天氛围不是很好,大屏大屏的白色对话框,都是对方发来的消息。 它对韩智恩说:“喂。” “为什么不理我了?” “你已经忘记是谁让你红的吗?” … 很多条质问的短信中间,偶尔夹杂着韩智恩有气无力的回复:“之前的聊天让我很不舒服。”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 因为是她们是倒着看聊天记录的,所以弥什认为,正是韩智恩的这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才让id你想变红吗?的情绪爆发,歇斯底里发了很多质问的话。 弥什给这屏对话截了一个图。 “继续往上看吧。” 谢裔继续滑动屏幕,将这两人的对话往上翻。 略过两三条毫无意义的内容过后,弥什敏锐找到了韩智恩所说的“之前的聊天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的部分了。 三个月前。 韩智恩的粉丝量刚刚破亿。 她将这件事告诉“你也想红吗?”,并且炫耀般地说:“你知道吗,刚刚奢侈品的公关联系我了,给我一笔不菲的金额,还有几个新品包包,让我拍进照片里面。” “当一个红人真好,我马上要搬进江南林荫路的豪宅里了,今天下午还要去看跑车。” … 妲己默了默,不禁感叹一句:“这人说话真欠揍啊。” “确实。”石岐托了托鼻梁骨上的眼镜,说:“就算对方是家人,也会因为逐渐拉开的贫富差距,内心产生不平衡感,更别说是网线对面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网友了。” 正如石岐所说,韩智恩炫耀完当网红的事情后,平常都是秒回的账号足足隔了四五十分钟,才终于回了一句话。 它说:“真羡慕你啊,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话说,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如果我开口索要,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正是这句诡异的反问,才让韩智恩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她理直气壮长篇大论地回复对方,说:“什么叫做你给我的?这半年来那么多照片,都是我自己拍摄自己p图,账号也是我在运营,你不过是碰巧幸运告诉我了一个时间罢了。不要太过分了。” 从那以后,韩智恩不再主动,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断联式回复,直到彻底激怒了对方。 看到这里,剩下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再研究的必要了,弥什大手一挥,直接将聊天拉到最开始。上面标注的时间是半年前,也就是韩智恩还没有红,还是一个小透明时期。 和弥什收到的消息一样,半年前的韩智恩也在半夜三点多收到这么一条消息。 ——“你想变红吗?” 韩智恩的回复很快,估计当时会给她发私信的人不多。 “什么,你是谁?” “如果你想变红,现在就把你的闺蜜约出来喝酒,并且在凌晨五点三十分第一班地铁时间,将她带到弘大地铁站。” 韩智恩又回复:“什么闺蜜,你到底是谁?” 对面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语义含糊地回答:“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把她带出来,我有办法让你登上爆红的便捷车。” 继这句话以后,当天早上无论是韩智恩还是id,都没有再发消息了。 但弥什知道,韩智恩肯定把自己的网红闺蜜带出去了,不然石岐的男朋友就不会说:她的第一条红起来的帖子非常诡异——韩智恩意外拍到闺蜜死亡的瞬间,并将它传到网上。 果不其然,聊天的下一条记录,就是视频了。 id对面发来了一个长达30秒的视频。 视频的封面非常模糊,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内容,谢裔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后,点开了视频——视频开始的时候有些摇晃,看不清楚画面,只能听到韩智恩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 你喝多了,走慢点。” “智恩,我开心啊我开心,熬了那么多年终于见到头了。” 没过多久,画面终于稳定下来,声音陌生的女人也出现在了视频里。 她应该就是韩智恩素人时期的网红闺蜜,画着精致的妆容,因为醉酒走路摇摇晃晃。 而手持手机正在录像,和时不时伸出一只手扶起闺蜜的人,应该就是韩智恩了。 韩智恩听到闺蜜高兴的欢呼,语气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的说:“嗯嗯你喝多了,地铁还没来,你先坐下来休息吧。” “我不要!”画面中的女人好像跳舞一样转着圈。 能看得出来,她因为粉丝上涨确实很开心,而且隐隐有些将好友韩智恩当作仆人的感觉了,大包小包都交给了韩智恩拿,还毫不客气地说:“你镜头拿稳一点,你是故意把我拍丑的吧?” 弥什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韩智恩很尴尬,她没有回答,而是默默拿好了机器。 也因为如此,她也没有继续劝闺蜜坐下了。 就在这时候,画面上的女人突然干呕了一下,捂住嘴到处找垃圾桶。她本来就喝得有些晕,应该是徒然犯恶心喝吐了,正在四处张望寻找能吐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女人身后的地铁隔门打开了。 太奇怪了,明明没有列车进站,可供行人上下车的站台门却跟失去控制一样朝两边打开了,露出里头黑洞洞的隧道。 镜头一闪而过,弥什似乎看到隧道里有什么东西,可一转眼又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弥什专心看诡异的站台门的时候,画面中的女人也注意到身后的异样,转身看了过去,也看到这扇失控的站台门。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然后趴在站台上,直接将头伸出车站,对着列车进站的隧道狂吐。 韩智恩手持摄像头靠近,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要把头伸出去,如果列车进站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逼?”闺蜜吐得有些脱力,有气无力却很高傲地说:“现在才五点三十分,离首班车还有十分钟,怎么可能有列车进站?” 对方说话那么不客气,韩智恩自然没有继续劝她的意思,放任闺蜜冲着黑乎乎的隧道呕吐。 忽然,闺蜜停下呕吐的动作,对着隧道地面发出“咦?”的一声。 她看到了什么? 弥什一行人聚精会神盯着画面,试图找出闺蜜看到的东西。 就在这时,站台门毫无征兆地突然关闭,强大的机械动力直接把女人的头夹断,透明的门窗上全是鲜红的血液迸发溅射,女人的身体却还保持着四脚跪立在地面的模样。 她就像一只被砍断头颅的狗,跪在门旁,没有了生机。 她的头被夹断后,整个人就像拱起来的大虾,血液飞速流走全身通红,紧接着慢慢变成白色。刚死的时候,她的身体还能出于本能的惯性颤抖,但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啊——” 手持摄像头的韩智恩发出剧烈的尖叫声,整个人跌坐在地,摄像头也因此掉到一旁。 画面的主人翁从韩智恩的闺蜜,变成了韩智恩本人,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纯白的长裙,整个人惊惶失色却又不失精致地蜷缩在地上,竟然让这个恐怖死亡视频多了几分纯情。 视频画面不仅拍进韩智恩本人,还拍到了车站悬挂的电子钟。 上面显示的是:5:30. 正好是id“你也想红吗?”要求韩智恩带闺蜜去弘大地铁站的时间。 短短三十秒视频转瞬即逝,所有亲眼目睹断头事件的玩家们都陷入沉默,许久,罗凡德才说:“难怪这个视频会让韩智恩的粉丝暴涨。” 新生代网红魂断地铁站,突然关闭的车门夹断了她纤细的脖子,脑袋落进黑黝黝的隧道里,断裂的动脉喷射出大量的血液染红透明门窗,就像一场在地铁站里绽放的红色烟花。 视觉冲击力十足。 最后韩智恩的露面变成了与死亡对立的鲜活,一捋黑发搭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澄莹的眼瞳因为冲击不断颤抖。 难怪这个视频发出去后,韩智恩会因为闺蜜的死亡爆红。 但这跟踩着闺蜜的尸骨向上爬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是一场人为设计的死亡吗?”谢裔摸了摸手臂的汗毛,语气有些毛骨悚然地疑神疑鬼:“可对方又不知道闺蜜会喝醉酒,也不能确定她看到打开的站台门后,会乖乖把头探出去。” 这场死亡的变量实在是太多了,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些疑点。 那就是——这不是人为设计的死亡,而是灵异作祟。 弥什快速看了一遍聊天记录,事故发生后韩智恩并没有打算将视频发出去,而是删掉了原片,可不知道为什么id对面的人竟然拿到了原片,并再次发给了韩智恩。 韩智恩吓坏了,不停询问对方:“你是谁?是不是你傻的人,而且我已经把视频删了,你是怎么拿到原片的?你怎么知道5:30分的时候,我的闺蜜会死。” 问题很多,可对方愣是一个都没有回答。 对方只是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只要你把视频发出去,就能收获想要的粉丝量。”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不然你也不会把她带去弘大地铁站。” 弥什看出来了,这句话直击痛点,韩智恩动摇了。 事发过后强烈的良心谴责让她删掉了视频,可这里对网红的疯狂膜拜,可不是良心能对抗的。当天晚上,韩智恩就把闺蜜死亡的视频发上去。 接下来的聊天,弥什眼睁睁看着韩智恩从刚开始的恐惧、、欣喜,紧接着催生出更多的欲望,开启她的网红之路…直到被高跟鞋戳破下巴彻底死亡。 从这份聊天记录里,玩家们眼看她高楼起,眼看她楼塌了,这个id从始至终贯穿全部——怎么看这个id都是副本核心,而弥什和妲己要怎么回复它,似乎成了最关键的下一步。 妲己撩了一下头发,说:“事实上,我对这个id还挺好奇的。反正我也想成为这里的万人迷,如果她有办法让我爆红,说不定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弥什听懂了,“你打算重复韩智恩的路?” 妲己点头。 不愧是中高级玩家,无论是能力还是魄力都在线。 “那我要剑走偏锋。” 弥什拿起自己的手机,简单操作后,她直接把id“你想变红吗?”的聊天截图发上了社交网站,文案只有简单的一句:“害死韩智恩的凶手找上门了。” 简单的图片,粗暴的文案,让弥什的点赞评论粉丝量一路狂涨。 她又补拍几张韩智恩的聊天记录发上去,坐实id的嫌疑,也因为如此,谩骂评论铺天盖地,还有黑客自告奋勇要找出对方的位置坐标。 而这样的剧情发展,俨然激怒了id背后的人。 它紧接着招呼语后面,继续发消息,只不过语气冷冽了不少:“你跟我想象的一样,在成为网红的事情上很有天赋,既然你向我宣战,那我也不会客气。” “我会比用对待韩智恩更恶劣的方式对待你,等着瞧吧。” 估计对方以为弥什看到这样的危险,多多少少会有点害怕,结果弥什冷脸看着它发来的话,反手把它po到了社交平台上。 这次的文案更简单了,就是一个黄豆擦汗的表情,讽刺感拉满。 因为弥什本人的态度戏谑,关注她的粉丝不自觉跟着她的方式,公然调侃起灵异来。 【网友嚣张的发言和黄豆流汗放在同一条帖子里,我决定为弥什颁发诺贝尔□□】 【很好奇是不是中年危机了,特地留此评论。】 【这种程度是生化危机吧hhh】 … 韩国人的评论还是有点东西的,弥什被逗笑好几次,可想而知id背后的存在有多生气。 可神奇的是,正如id所说的,弥什似乎天生有经营账号的本能,明明她只是为副本努力,可她的账号关注人数量一路高升,好几次还超过了认真经营的妲己。 另一边,妲己已经给id发了“我很感兴趣,请问应该怎么做?”的消息,也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比起对待弥什的冷硬,妲己收到的回复显得阴测测的,说话也是藏头藏尾,好不诡异。 它说:“那就今晚见吧,我会让你变得非常红,非常有讨论度的。” 今晚… 副本的第二个夜晚,通常都是杀人夜。 中高级玩家的阅历丰富,都能看出这句话的潜台词暗藏杀机。 “那我们兵分两路吧。” 妲己作为今天晚上的击杀对象,表情闲适仿佛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死。 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指甲,说:“石岐的职业晦气,和等级最低的谢裔一起去弘大地铁站。” 也就是有两个人去韩智恩闺蜜死亡的地方,故地重游对于副本揭秘来说很重要。 “好。” 石岐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谢裔加快脚步跟在她后面。 其他人则是留在这间大平房里。 无论怎么看,妲己都是最危险的对象,她理应将最聪明的弥什和等级最高的罗凡德留在身边。其他人对此没有异议。 于是天还没黑,罗凡德就从背包里拿出双刀,已经开始警惕了。 妲己见状扑哧笑了出来。 “不用那么紧张。”她斜斜躺在沙发上,玩弄着一把毛茸茸的团子,刚开始弥什还以为她手里的东西是毛毯,直到后来看到团子在动,才知道这是妲己的尾巴。 她还不只有一条尾巴,而是有六条。 “我们狐妖一条尾巴代表着一条命,虽然我没有历史上真正的妲己那么厉害,能有九条生命,但六尾足够我死六次了。我进无限流那么久,从没见过哪个副本能在第二夜就重创我六次。” 妲己是在主动展示底牌,安抚两人的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弥什还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 她将其归结于自己第一次接触中高级副本,可以防万一,她还是在夜晚降临之前选择了存档。 就当是给妲己多添一条尾巴了。 摸着游戏界面,弥什终于放下心来。 三人端坐在大厅里面面相对,本想沉默等待夜晚,可忽然,弥什忽然感到一阵高空跌落感,她猛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第一时间看向窗外,月亮已然高高挂起,好刺眼的夜晚。 耳边过分寂静,似乎连空气流动都禁止了。 弥什诧异站起身来,朝室内喊道:“妲己?你回房间了吗?” 没有回应。 弥什心中不安顿生。 一边她心有心存侥幸,心想妲己有六条尾巴,不会像之前玩家那样死得简单,一边又因为莫名其妙的突然昏睡,走失的同伴,寂静的房间而感到警惕。 她慢慢走到房间,推开门。 房门发出巨大的“吱拉——”的刺耳声音。 映入眼脸的是从没见过的惊悚画面,女人的头、脚和身体就像切开的碎片一样洒落在地上,可居然还有规律地挪动着,分裂处格外工整,靠近地板的那面线条平直。 …啊,不是碎片,而是人体没入地面了! 妲己只剩下半只眼睛露出地面了,下巴全部陷入,她的眼睛朝弥什无声大喊:“救我——” 弥什慌张,第一反应看向妲己的尾巴,那一条条本应该自动断裂回血的白色尾巴,似乎没感受到主人即将彻底死去,非常顺从且毫无挣扎地落进地板里,尾巴尖愉悦蜷起。 这样闲适的尾巴,配上妲己痛苦狰狞的表情,勾勒出一副猎奇的死亡画作。 画作名字叫做… ——妲己将死! 第98章 第 98 章 弥什第一反应是冲进房间里, 抓住妲己残留在外面的手臂。 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软趴趴的,皮肤冰凉。 弥什的手指搭在上面,就像搭在一块放冷冻库里很久的猪肉, 冰凉、光滑、毫无凹凸起伏的手感让她感到隐隐的熟悉, 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弥什用进全身的力气, 却只是将妲己的半条尾巴拉了起来,毛茸茸的尾尖有些迷茫地蜷起。 就在这时候, 弥什注意到妲己的手机掉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屏幕不断亮起, 消息栏层层叠加,显示有人在给妲己的社交账号发私信。 此时晚上零点刚过, 妲己又没有发新博文,怎么会有粉丝追着发私信呢?于是弥什下意识地,觉得发信息的人正是害妲己的人。 她一边拉着妲己不让她完全陷下去, 一边伸长腿,将掉落的手机扒拉过来。 幸运的是, 妲己并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 屏幕上的消息完全展开后,一条条令弥什感到触目惊心的内容接踵而至—— 【妲己,我知道你最害怕什么,我要慢慢折磨你, 我要将你碎尸万端, 当着你的面吃你的肉, 把你的脑袋砸成肉泥混进喂养小动物的饲料里面。】 【是你!你破坏了我的精心设计, 但我不会直接杀了你, 这不是我的初衷。】 【没关系,我的设计层出不穷, 我们将共同走向炙手可热。】 和私信同时展开的,还有不断上涨的粉丝数, 弥什这才注意到手机顶端有一个LIVE的标志! ——这个ID居然给妲己设计了一场死亡直播?! 难怪说共同走向炙手可热!这不就直接走向了韩智恩死亡的结局吗? 弥什用尽全力抓住妲己,也顾不上自己突然闯入直播,是不是会和当初韩智恩一样的境遇。忽然,弥什感到有一双手正抓住她的衣摆,用尽全力挣扎起身。 现场受害者只有妲己,那这双‘同时’抓住她衣摆的手,只能是妲己的手了。 可问题是…如果她的手抓住了弥什的衣摆,那弥什现在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什么呢?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的目光慢慢下移,看向自己双手握住用力的肢体——好消息是,她握住的东西确实是手,坏消息是,是妲己的第三只手。 可人妲己只有六根尾巴,哪来的三只手啊! 也就是说,现在放在弥什身上的三条手臂里,有一根并不是妲己的手… 这下弥什犯难了。 她和妲己只相处了两天,根本分辨不出这三条纤细的女人手臂之间的细微差别,又或者说,这三只手根本就没有区别! 它们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手背上的痣都相同,弥什的眼睛快速从三只手上掠过,直到一声鞭子挣断的声音响起,她才被迫从这种无止尽的观察中抽身而出。 这是什么声音? 弥什转头一看,赫然发现,妲己的尾巴居然断了! 明明现场除了类似碎尸的古怪下沉,妲己几乎没有收到什么伤害,至少在弥什的角度看来,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的。 可妲己却好像遭受到一道道看不见的攻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继她的第一条尾巴绷断后,很快第二条尾巴也开始滋滋流血,断裂处越来越细,越来越细。 妲己痛苦地看向弥什,就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就少了两条尾巴了! 弥什一看不行了,赶紧眨眨眼睛,一键回档。 眼前的一切就像倒放的走马灯似的播放,她眼睁睁看着妲己整个人从地面里头慢慢浮上来,其中一只手却像沉进水里一样跌落下去。 沉进去的东西,应该就是灵异故意做出来的假手吧,一旦弥什选错它,就会被直接拖进地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弥什是后进入房间的,所以在回档的时候,她先行离开了房间,回到大厅坐着闭上眼,紧接着最开始进入房间的妲己才从房间走出来。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能知。 ——妲己进入房间后发生了什么,她是触碰到什么条件,才触发的死亡? 在回档中唯一拥有记忆的弥什苦思良久,好不容易才熬到她的上一个保存点,也就是妲己遇害前一刻。 当倒计时彻底结束的瞬间,她立刻睁开眼睛,看向坐在不远处安然无恙的妲己。 一眼,弥什不自觉惊叫出声:“你的尾巴…“ 妲己回头一看,面色难看。 她的尾巴竟然只剩下四条了! 因为少了两条,右屁股的发量明显不均衡了,瞧着有些高低屁股。 妲己手指颤抖摸向秃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弥什惊讶道:“是你?是你救下我的。” 用的还是陈述句。 这下轮到弥什吃惊了,回档后还能拥有记忆和伤势的人,她目前只见过妲己一个人。 弥什有些警惕地反问:“你有记忆?” 妲己摇摇头,解释道:“对于动物来说,我们的尾巴是第二个生命体,拥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刚刚它们让我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依稀猜到,大概和今晚杀人夜有关。” 妲己虽然是动物,脑子却转得很快。 对于回档后的她来说,只是炫耀技能后扭头发现尾巴断了两条,但她立刻就猜到弥什的技能,还有她即将面对的危险了。 “我没想到这才第二晚,就已经那么危险了,我居然能断两条尾巴?” 妲己沉重的表情,让弥什都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是刚断两根尾巴就被我及时回档了。”不然这些尾巴会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全部断掉,妲己将丧命于此。 两人哑谜似的对话,成功把罗凡德弄晕了。 “你们在说什么,杀人夜不是还没到吗,你们怎么就一副已经确定了会发生什么的事了似的?他又看向弥什:“怎么,是很棘手吗?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应付不了?” “确实挺棘手的。” 弥什向来是先找到线索再回档解决,可今晚的事态紧急,她到现在还对作恶方式摸不着头脑,更不敢继续呆在这里了。 谁能保证第二次回档,她还能赶在妲己出事前顺利醒来? 不对,仔细回想,三人集体睡着的事情也很奇怪。 真有这种能直接催眠玩家的灵异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弥什光速推翻了这个想法。 如果灵异可以直接催眠玩家,它就不用设计韩智恩跌下台阶,直接在睡梦中弄死她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的弥什,冲进妲己家的厨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写什么。她依稀记得夜幕降临时,她们好像喝了什么东西… “找到了!” 弥什从橱柜里找出了一个茶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小半袋子的安眠药。 “安眠药?” 罗凡德戴上手套,将装有安眠药的透明封口袋拿出来,对着光线仔细查看:“上面有指纹,应该就是将它放进来的人留下的,先送到警察局检验吧。” 弥什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这玩意会让我们集体睡着,紧接着妲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走回了房间,正入灵异的埋伏。” 弥什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个还没发生的假设,罗凡德无语凝噎,妲己却如同迷妹般频频点头。 “这样看来,这个灵异还挺像人的,居然还会用安眠药这么现代化的东西。”妲己是妖怪,看不太上这种借助科技的行为,毕竟在修炼的人看来,用药算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小伎俩。 她对此嗤之以鼻,但一转头就看到自己断了两根尾巴,就有些嗤不起来了。 妲己幽幽问道:“那咱们还要继续呆在这里,还是早点换地方,躲开这场杀人夜?” “地方是肯定要换的,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线索,可以再看看。” 弥什带着两人推开房门。几秒种前,妲己的身体沉入地面,就像七零八碎、均匀铺开的碎片,几秒钟后,房间内空空如也,只有橙红色的夕阳光线从窗户塞进来,勾勒出一圈又一圈光圈,将地面的瓷白色地板照成黄色。 弥什踩了踩妲己陷进去的地面,光滑,坚硬,搞不懂人为什么可以掉进去。 换句话说就是,弥什对此毫无头绪。 “妲己未来的死和韩智恩的结局一模一样,都是用死亡当作流量的钥匙,开启话题的讨论度,她们的共同点都是对成名有着非常强的怨念。” 说到这里,妲己忽然想起,铁青着脸色说道:“我和韩智恩有一个共同点:我靠着韩智恩的死成名,而韩智恩则是靠闺蜜的死成名。会不会其实id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死者的怨恨?” 弥什觉得这是目前最靠谱的答案了。 “那你还想继续红吗?” 弥什是在问妲己,要不要继续和id后面的人合作。 妲己摇摇头,有些苦恼地看向身后光溜溜的尾巴秃处:“我花了很多积分才养出这两条尾巴,不敢再继续烧钱了。” “行,那你把聊天记录给我吧。” 弥什向妲己要来她和ID的聊天记录,反手将其发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称是好心人士提供。很快就有粉丝评论:【这是真的吗?它不会要像对付韩智恩一样对付妲己吧?】 【有点不敢相信,博主不会在编故事骗粉丝吧?】 … 说是这么说,但这条新博文发布后,弥什的账号粉丝持续上涨。 还有粉丝自发性创立了一个新的话题,叫做:#死还是红?在这个话题下日夜讨论。 这种类似于挑衅的做法,成功激怒了id对面的人,自从弥什将妲己的聊天记录发出来后,它速度极快地发来一条又一条的长私信,手机“咻咻咻”的短信声此起彼伏。 弥什统统都没有点开,读都不想读,对藏在ID后面宛若阴暗老鼠一般的存在鄙视到底。 她转身嘱咐妲己:“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不要再上线了,做出你已经死了的假象。” 弥什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在这个副本里粉丝很重要,那她可以红,可以承担爆红后带来的生命危险,但与此同时,她也要所有粉丝加入她的阵营,共同对抗未知存在。 哪有光承担风险,不享受好处的事情啊,没这种道理哈! 妲己假死不仅能让网友们更相信这件事情,主动加入弥什,还能将她从这件事里摘出来——毕竟已经“死”去的人,就没有爆红的价值了。 妲己松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只要专心打辅助就可以了。 再次确定每个人的职能后,三人在坚硬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地板清晰映出弥什焦虑的表情,和她面上一直紧蹙的眉头。 直到夕阳西下,夜晚即将来临之前,三人直接离开大平房,准备打车往石岐所在的地铁站走。 临出发前,罗凡德给石岐打电话,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没人接。” 罗凡德正准备挂电话,忽然,电话接通了。 “喂,我刚刚在研究轨道,没注意到电话。怎么了?”话筒对面是石岐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让人紧绷的心弦不自觉放松下来。 罗凡德按下扩音键,弥什代回答:“我们这边出了一点事情,现在过来找你们集合。” “好的。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我会更小心的。” 石岐不愧是石岐,不需要断尾巴,就能猜到是今晚杀人夜出问题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用了简单的几句对话,就同步好危险讯息,挂断电话了。 弥什让司机快马加鞭赶往弘大地铁站,石岐则在韩智恩闺蜜死亡的门旁放了一个检修牌子,将乘客都引导到其他通道上地铁,再吩咐谢裔潜入地铁管理室,操控出入口的开关。 “兹拉——” 谢裔离开后不久,离石岐最近的出入口突然打开了。 “怎么那么快弄好了?” 石岐觉得有些奇怪,朝隧道深处看了一眼。 因为天没有完全黑,门内黑漆漆的隧道闪着幽暗的光,要很用力,才能勉强看清楚物体轮廓。石岐不确定这是谢裔操控开的门,还是灵异作祟,没有贸然跳进去? 她默了默,学着韩智恩闺蜜的模样,双手双脚跪趴在地上,朝隧道里面伸出头来。 呼啦啦的风从隧道一头吹到另一头,热乎乎带走皮肤所有水分,这应该是列车高速运行的风,石岐只敢将半颗脑袋露出隧道,却还是被吹散了发型,发丝乱七八糟地飞舞着。 还能再看得清楚一点吗? 石岐拿出手机,想将它切换成手电筒模式,却一不小心打开了摄像头。 她将手机后端怼在隧道下方许久,见迟迟没有灯光亮起,才发现自己开错模式了。 正准备切换模式,忽然,石岐愣在了原地。 ——只见黑漆漆的摄像机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聚焦主体的正方形。 聚焦了一下,再一下。 照相机居然在肉眼不可见的隧道黑暗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拍摄的焦点。这个焦点是什么东西,难道隧道下方藏着一个人吗? 石岐目不转睛地盯紧焦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焦点圈出来的人物范围越来越大,刚开始只有指甲盖大小,紧接着几乎占据整个手机屏幕。 这代表着:镜头所捕捉到的主体正在靠近?! 石岐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正准备后退,这时,后脑勺处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力道。 是一种头发和头皮几乎要完全分裂的撕裂感,疼得生理盐水从眼眶飙出来。 石岐被拉得整个人向后倒,手里的手机也因此掉进隧道里。 她用尽全力回头一看,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男朋友”。 不同的是,原本男友温和平静的脸变得狰狞,他粗暴地抓着石岐的头发,将她拖出十米远,又在她剧烈挣扎的时候猛地从身后抱住。 “放开我,你在干什么啊?”石岐剧烈扭动,但从刚开始抓住头发的时候就已经为时已晚,她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从男人身下逃脱。 她想咬男人的手,没能如愿,反而被甩了一个眼冒金星的耳光。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自杀?石岐,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可是你最近好奇怪,你不让我碰你,你向我打听网红的死,又大晚上跑到死亡案发现场,现在你也要离开我吗?” 石岐的“男朋友”声泪俱下,和卑微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越来越粗暴的动作。 他的身体像虾一样弓起来,用力推到了石岐,将她压在被乘坐地铁的人来回践踏的脏地板上。 后背一直到臀部的部位受到猛烈撞击,让石岐站不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副本里的“男朋友”撕开她腿上用来保温的肉色丝袜,然后塞进她的嘴巴里。 他又用扎带捆在她的脖子上,收到最紧后彻底卡死,石岐也因此透不上气来。 她因为无限空间而优化的身体素质,在强大的自救本能下疯狂挣扎,好几次踢翻身上的男人,但随着意识逐渐模糊,她都不记得自己在干什么了剧烈挣扎的四肢也变成小幅度的抖动。 昏暗中,她看到男人就跟不要命一样反复压在她身上,属于男人不洗澡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就好像层层叠叠放坏的肉偶然间将褶皱处展开了一样。 太恶心了。 如果不是轧带捆住脖子,石岐已经吐了。 这是石岐在无限空间遭受最难以忍受的伤害,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场攻击并非来自副本灵异,而是来自于她正在扮演角色的男朋友。 带着无止尽的怨恨,渐渐的,石岐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只听到一声“砰!”类似保龄球正中瓶子的声音响起,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奇异般地抖了两下,然后忽然站起来,向后走了好几步后才轰然倒地,重重摔下。 石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颗香喷喷的女孩头颅贴在她的脖颈上,咬断这根轧带。 新鲜空气重新回到身体里,头昏眼花的视野重新恢复清晰。 等石岐视线聚焦,就看到弥什沾满汗水的担心神情,还有旁边咧着一嘴锋利兽牙的妲己——弥什手里还握着一根黏着血液的应急锤,很明显,是弥什当机立断用应急锤敲破男友的头,然后妲己扑上来用牙齿咬断轧带。 刚刚差点被强迫的时候,石岐只觉得恶心和愤怒,可看到两个女孩子用担心的目光围着她后,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和委屈。 “太恶心了,这个副本的剧本实在是太恶心了。”石岐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担心男人装死,她还亲自上去用锤子补了好几锤,直到脑壳破裂脑浆流满一地才满意的松开尸体。 男人躺在地上,眼睛瞪大到像上吊的状态,嘴巴却很松弛,刚刚施暴时候流出的口水还黏在他的嘴角,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又诡异。 弥什却看着地上的尸体,露出担心的表情:“这个世界和之前的副本很不一样,法制很全面,我们这么冒然杀人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话是这么说,弥什却没有后悔自己对男人的后脑勺来了一锤子,“我已经让罗凡德赶人了,谢裔也把这里的监控关掉了,只要处理尸体,熬过副本时间就可以了。” 石岐轻晃着身体站起来,虽然脸色发白,但神情已经回复到最初的冷静自制了。 “交给我就好。”石岐铁青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口琴。 她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接下来交给我就好,我有办法让我们都摆脱嫌疑。” “什么办法?” 石岐没有回答,代替的是一段诡异的口琴旋律。 紧接着,在弥什的惊恐注视下,她看到这个脑壳炸裂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除了没什么表情,动作堪比生前般的流畅。 他当着几人的面默默穿上裤子,系好皮带,穿好鞋子。为了遮挡头顶上瘆人的伤口,他还从地铁站失物招领的地方拿走了一顶男士圆顶帽,将端端正正地戴上。 妲己看着男人的动作,忽地开口感叹道:“这就是湘西赶尸术啊。” “果真名不虚传。” 第99章 第 99 章 “居然是湘西赶尸术。” 李豫成将身体向后靠, 颇为神奇地看着头盔里的景象。 就连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神奇的技能,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我记得中高级玩家里, 也有一个女玩家擅长湘西赶尸术…”李豫成有些记不起来了。 他平日里只跟男玩家厮混在一起, 对女玩家的印象只有朦朦胧胧的轮廓, 连石岐的名字、长相都不知道。 也不是不能去论坛搜,但有那么多朋友不用, 还百什么度呢? 于是李豫成翘起二郎腿, 遇事不清楚第一反应就是给朋友发短信:“你之前说的那个,会赶尸的女玩家, 叫什么名字来着?” 能被游戏收录成npc,得是有多特别啊,李豫成单纯是好胜心在作祟。 朋友没有回复, 应该还在副本里。 李豫成见状丢开通讯器,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结。 另一边。 梁砚行再次为爱下副本。 这次, 他依旧选择了玩家人数多、积分高的集体本。 副本名字叫做《末日游行》,顾名思义,就是以末日环境下人人自危为任务背景的副本。 梁砚行手拿双.枪,游窜在街道, 简单几枚子弹, 就成功解救被困在一个便利店里的人。 便利店里的玩家刚走出去, 还没来得及跟梁砚行道谢, 他就急着去其他地方搜集积分了。耽误一秒钟就少见弥什一秒钟, 他不会为弥什以外的人浪费宝贵的时间。 刚被解救的玩家一边四下逃窜,一边感叹讨论:“刚刚救我们的大佬, 就是梁二吧?” “果然厉害,不是我们这些差点开局死的低级玩家能比的。” 玩家默默感叹几句, 就忙着继续做任务,赚积分了。 人群中,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身影藏匿其中,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如果不认真看,压根发现不了她们的存在。 她们就是黄娣,和她当初在《粤东阴俗》副本里解救的小女孩葡萄。 两人朝梁砚行离去方向看了一眼,纷纷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粤东的黄泉路上听弥什提起过,但想起梁砚行的身份地位,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算了。 人都走远了,纠结这件事做什么,还是先好好过副本吧。 黄娣带着小葡萄跑进一个人去楼空的小区里,终于赶在异常天气来临之前,躲进地窖。 隔着厚实的铁板,听着外头狂风大作的声音,在《粤东阴俗》副本里还畏畏缩缩的黄娣,全靠回忆和弥什相处的点滴,才能打起精神将小葡萄护在怀里。 离开粤东后,她一直在成长。 只是偶尔会想起弥什,好奇她在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黄娣非常确定,那就是:弥什那么聪明,一定已经早早升级成中高级玩家,成为无限空间里人人依赖的对象。 别人提起她,一定像提起梁砚行一样,面上心里、话里话外都露出羡艳的目光。 … 韩恐副本里。 弥什一言不发,冷着脸看着尸体僵直着身体往外走。 当他走进等地铁的人群堆时,地铁开门时的强风将他脑袋上的帽子吹落,掉在地上。 即使尸体可以动,但外表还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帽子掉落后,能看到清晰的、凹陷的后脑勺。 但凡那些正在等地铁的人,将脸从手机屏幕里抬起来,就会看到一具正在行走的尸体,掀起一场难以平息的骚乱。 因为这个小插曲,石岐猛地抓住弥什的手臂,手指冰凉僵硬,却没停下口琴的声音。 好在无事发生。 石岐的赶尸术毫无破绽,她驱使着尸体自己慢慢地蹲下身体,然后捡起帽子重新戴上。 几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眼看着他走出了地铁站,一步一步走到汉江大桥的所在地。 弘大距离汉江大桥很远,等尸体走到桥那儿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发亮了。 汉江大桥的中段,也就是距离水面最高的地方,贴着很多张鲜明的、黄色的提醒标签,上面写的是:禁止自杀! 这里是韩国最有名的自杀圣地,凡是跳下去的人,会先砸在水面上因为猛烈冲击而晕倒,然后被汉江冲出大海,再也找不回来了。 石岐闭了闭眼,吹响最后的乐章。 弥什大概知道石岐的感受——作为赶尸人,她的职责本应该是让客死异乡的尸体回家,结果却因为失误,不小心杀了人,被迫用自己的技能来毁尸灭迹。 弥什眼睁睁看着尸体爬上了高架,然后转身看向她们。 “嘟———” 悠长音乐戛然而止。 尸体缓缓向后一躺,朝江倒去。 然而就在尸体即将掉下去的一瞬间,弥什看到了。 她看到男人还没被敲烂的脸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难道没死? 不,不可能。 弥什想要回忆男人倒在地上的时候,眼睛究竟是闭着的,还是睁开的,但那时时间紧迫,她甚至没能想起截一张图。 弥什就抱着这么一个疑惑,看着尸体在赶尸术的驱使下,毫无挣扎地倒进海里。 没多会,桥下传来“扑通”的重物落水声。 不出意外的话,人已经顺着浪花,一路冲向大海深处了。而且就算有人报失踪,也只能从监控上看到男人自己慢悠悠地走到汉江桥上,然后自己翻身跳下去。 弥什、石岐等人将彻底摆脱嫌疑。 石岐一直吹着口琴,直到某个音节诡异抽离,她才终于停下来,将口琴郑重收回口袋里。 她托了托脸上眼镜,说:“湘西尸笛已经找不到尸体,他应该已经离开这一片区域了。” 即使石岐说话冷静如初,但弥什还是眼尖看到石岐伸手托眼镜的时候,手腕到手指尖在颤动发抖。她伸手轻轻搂住石岐,身体力行地安慰她。 没多会,石岐不再抖了,小声地对弥什说了一句:“谢谢你。” 如果不是弥什,估计石岐已经被副本剧本里的“男朋友”给□□了——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下个副本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回想起被男人压过的身体,石岐有些厌恶抱着自己,说:“我很讨厌这个世界的副本,因为我是拉拉,我只喜欢女孩子。” 这是弥什不知道这件的事情,因为石岐的剧本说:她是一个恋爱脑,刚谈恋爱就跟男友同居,现在每天过着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做家务照顾男友的日子,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型女朋友。 正是因为如此,石岐才厌恶它:“这个剧本和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我认识的异性,都因为我练习赶尸术,嘲笑我身上有一股尸臭味,我压根不可能喜欢男人。” 厌恶男人的石岐,拿到了男友同居的恋爱脑剧本… 难怪从进入副本开始,她的情绪就一直低落,也没有扮演好好女友的想法。 “都过去了。”弥什安慰道。 两个女生站在汉江桥边上,一边眺望不远处的海平面波涛,一边靠拥抱给对方勇气支持。 偶尔有巡逻自杀的警察路过,还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说:“不要自杀噢。” 她们当然不会自杀,因为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巡警错身离开。 没过多久,在地铁收尾的谢裔、罗凡德、妲己三人匆匆赶来,看到两人身旁没有尸体,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好了。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谢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到上班高峰了——妲己得回家装死,罗凡德得回警局上班,而他谢裔得继续回去当未成年人扣押犯了。 每个人脸上都有疲惫,而对于经历过回档的弥什来说,她等于生生熬了两个晚上的夜,迟来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弥什揉了揉眼睛,看向海面放松视觉神经。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弥什看向石岐,问:“既然你会赶尸,那能不能赶韩智恩的尸?” “你的意思是…”石岐迟疑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弥什打算做什么:“你要让韩智恩起来,站在所有人面前,看看ID幕后黑手的反应?” “没错。”弥什勾唇一笑,得意都快写在脸上了。 ——自从进入中高级副本后,她比在初级副本里更莽了,随时随地想要挑衅灵异存在。 “我真的很好奇,灵异看到它曾杀死的人重新站起来,会跟人一样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弥什的算盘都快打到主神的脸上了,如果不是她,谁会想要复活NPC啊! 但要完成这一件事,需要几位同伴共同协作—— 罗凡德了然,“我先回警局打一个卡,再带着警员证过来找你们。” 有罗凡德的身份,别说停尸间了,就是韩智恩在科研院里等待解剖,她们都有办法进去。 而且罗凡德还可以把谢裔带出来,操控医院的监控器。一举两得。 紧接着就是妲己了,因为她要装死给弥什热度,不能出现在人群前,于是为了以防万一,这场行动她就不参加了。 弥什将所有同伴的去向安排好后,先抽空回了一趟家。 家里如同她刚离开的模样一样,安安静静的,到处充斥着主人刚走,锅炉温热的气息。 弥什回来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 当她打开衣柜的时候,差点被相似的黑白灰三色衣服迷晕了眼睛,好像每件款式都一样,都是大卫衣,长裤子,大短袖这样的中性风格。 她有些犯难地选了一套看起来干净的套装换上,松垮的袖口几乎要把她人吞没。 正准备关上柜门,忽然,弥什的身形顿住。 她紧紧盯着黑白灰衣服堆叠出来的阴暗处不放,仿佛那儿,正躲着一个人,正在窥视她。 可当弥什猛地扯开衣服,让光线照亮衣柜全部的时候,才发现那里藏着一面全身镜。 这应该是衣柜的试衣镜,被衣服淹没才没被立刻发现。 虚惊一场。 弥什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石岐还在医院等自己,便没敢继续耽误时间,匆匆洗了一下脸后就出发了。 医院里。 小护士在前面领队,手里摆弄着钥匙声哗啦哗啦。 罗凡德则穿着制服,默默跟着后面,再往后就是石岐和弥什两个人。 ——正如弥什所想,罗凡德的证件一拿出来,护士立刻答应开放停尸间,让几人进去。 前往停尸间的路上,小护士还活泼地说:“因为韩智恩的尸体放在这里,我们医院也成为了人气打卡点,慕名打卡的粉丝很多,院长说这个月的流水业绩很高…” 弥什闻言翻了一个白眼,医院业绩高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交谈间,护士已经打开停尸间了,乳白色的冷气从门口飘逸出来,等它们全部散开后,就看到一台又一台不锈钢色的“棺材”,这是专门用来存放尸体的铁柜。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台铁柜已经被打开了。 皮肤上覆盖着冰霜的韩智恩就坐在不远处,双脚微微屈膝地靠坐在地板上,头埋进膝盖。 “咦?”小护士定睛一看,脸色大变:“我发誓…我分明是把她平躺,放进铁柜里了,而不是像这样坐着的姿势。” 尸体…动了? 是谁动的,难道是ID背后的人吗?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立刻看向罗凡德,眨了眨眼睛。 换做平时,脑子转不动的罗凡德压根看不懂弥什的潜台词,鸡同鸭讲,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无限女友》的玩家了——看不懂潜台词,那就直接看游戏屏幕上的气泡吧! 罗凡德轻咳一声,对护士说:“你先出去吧,接下来由我和我的同事进行拍照工作。” “行。” 不用罗凡德催促,小护士压根不敢继续呆在这么诡异的地方,非常放心地匆匆离开了。 等护士的鞋跟剁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后,弥什拍了拍罗凡德的肩膀,说:“可以啊,脑子灵光了不少。” 还不是多亏了游戏。 罗凡德被弥什夸了后,心虚又自豪,于是乖乖守在停尸间门外,防止有人误进房间。 弥什将停尸间的门关上,石岐也拿出了口琴。 “那…我开始了?”石岐寻求弥什的意见,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弥什当作领导者了。 弥什点头。 下一秒,诡异流畅的琴音再度响起,回转在这小小的停尸间里面,因为这里都是尸体石岐吹奏起赶尸乐曲后,那一个个拉着拉链的裹尸袋居然开始小幅度颤动起来,用手指抠拉链,离石岐比较近的几位还直接坐了起来。 看得弥什头皮发麻。 那一根根手指从裹尸袋里伸出来,僵硬但迫切地抠弄着拉链,又因为尸体在抗拒和蠕动,带动裹尸袋形状千变万化,就像一条条等人长的大虫子试图破茧而出。 其实还挺吓人的,一个人有10个指头10个趾头,20个人就会有400根,如同趾头组成的森林草原在撩动。 “哐当!” 尸体开始撞铁柜了,幸好它们都死了,不然每一次巨响都是致命的撞击。 石岐吹着吃着,头顶已经开始冒汗了,一方面是这里的尸体多,她找起目标来比较麻烦,另一方面是…从她吹响音符到现在,韩智恩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依旧保持着屈膝抱腿的姿势,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怎么回事? 石岐没有停下赶尸的乐章,只是眼神有些惊慌地看向弥什,微微颤动的瞳孔好像在问:“为什么我的技能对她没用?” 难道玩家的技能,没办法驱动重要NPC吗?弥什觉得这是一个可能,还有一个可能是…她从怀里掏出罗凡德转赠的遗产小刀,朝韩智恩的尸体慢慢逼近。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 现在坐在这里的韩智恩不是尸体!又或者不是韩智恩本人! 弥什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狠狠扎向韩智恩纤细、凹凸不平的后颈骨,眼看着刀子马上要戳进去的刹那,韩智恩突然抬头了。 她半睁着眼睛,眼神就像死鱼眼一样阴沉,因为寒冷口水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 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这张脸分明就是韩智恩的脸,可问题是,一个曾经死在弥什怀里的女人居然开口说话了,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尸体突然开口,弥什的动作猛地刹车,也因为如此,她被韩智恩推了一个趔趄。 石岐的音乐也因为这场变故被迫停下来。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的瞬间,停尸间里所有的尸体都停下各自的动作,原本坐起来的躺下,原本手指抠弄拉链的,也“啪!”的一下手臂砸在铁柜壁上。 音乐停了。 尸体倒地发出的巨响引起了门外罗凡德的主意。 他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进门,却发现医生、护士们朝停尸间的方向走过来,贸然离开,会将这些无关人士卷进来。 于是罗凡德再着急,也只能耐着性子守在停尸间外面,祈祷弥什能自行解决麻烦。 … 对了! 他还有游戏! 罗凡德光速打开《无限女友》界面,正好看到女尸站起来的瞬间,还有尸体头顶上写着“韩智恩”的ID名字。 …真的是韩智恩。 她复活了?? 停尸间内万籁俱寂。 场景诡异得像是一场忽然消失的万尸共舞。 可最诡异的是,哪怕石岐不再吹响音乐,韩智恩的尸体依旧在动。 被戳穿了没死的事实后,韩智恩反应敏捷地跳起来,抓起桌上的消毒药水泼向弥什等人。 弥什立刻闭眼,还顺手挡住石岐的脸,药水从她们的手背滴落,冰凉中带着辛辣气味,也因为如此,当人体冲过来带起的凉风扑在皮肤上的时候,弥什才能立刻反应过来。 她立刻睁开眼睛,瞳孔里倒映着韩智恩拿着解剖手术刀冲过来的景象。 … 怎么会有那么敏捷的NPC啊! 这种格斗速度怎么会死在高跟鞋上面? 在她们躲避消毒水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躲避攻击的最佳时机,停尸间的空间又太小,弥什眼看着尖锐的手术刀刺过来,却只能用手臂挡。 手术刀多锋利,她已经能想象到手臂肌肉分离的画面了。 忽然,弥什感觉自己的脑袋碰到了天花板。 脑袋??天花板?? 这得是地球重力忽然失效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弥什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腾空而起,就像有人托着自己一样。 她伸手缓慢摸向小腿,果不其然,摸到一双血管分明的筋健手臂,正架着她腾空。 是哑巴鬼!! 弥什没想到哑巴鬼平时安安静静,关键时候居然那么靠谱。她不知道怎么跟聋哑人交流,于是只能朝四周360度机位比了一个大拇指,默默将手语安排进学习计划里。 “哑巴鬼,你真棒!” 不用弥什学手语,因为她想说的话,都会变成气泡浮现在头顶上。 罗凡德:… 大家都在玩游戏,怎么只有他有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憋屈感? 吐槽归吐槽,罗凡德还是很感谢《无限女友》游戏,多亏了它,才让弥什躲过一次伤害。他拖着弥什躲避韩智恩的攻击,刚刚还狭小的停尸间,瞬间变成每一个角落都能利用的战场。 弥什抽出裹尸袋的绳子,将另一头丢给石岐,自己则飞到韩智恩的另一头角落里。 “跑起来!” 弥什朝石岐大喊道。 她们拉着绳子,围着韩智恩以相反的方向跑了一圈又一圈,绳子捆在韩智恩的脖子上,也因此被捆了一圈又一圈。 两人站在对角,同时拉紧裹尸绳。 锋利的塑料麻绳深深陷进皮肤里,一丝丝血液从皮肤里渗透出来,韩智恩丢掉手里的刀,开始用听不懂的语言嚎叫着,挣扎着。 她原本被冻得苍白的肤色,也因为充血而变得泛红,就像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怪物一样。 弥什和石岐脸色不变,背拉绳子不断用力,她们眼看着缠绕在韩智恩身上的绳子收紧,再收紧,最后完全陷进脖子里。 “铮——” 类似于弓箭脱弦的声音。 弥什头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黑漆漆、毛茸茸的圆形玩意从她脚下滚过去,轱辘轱辘,韩智恩的头和身体彻底分家了。 这是死了吗? 事到如今,弥什已经不太确认了。 三天前韩智恩才死在她怀里,三天后,她再次死在她脚下,一切就好像循环的不断重演,让人对这个副本的核心摸不着头脑。 这时,罗凡德终于打发走了医生护士,迫不及待拧开房门冲了进来——在他开门的瞬间,那道足以托住弥什浮空的力道忽然消失了,她从半空中掉下来。 弥什正好掉进了似乎早有准备的罗凡德怀里。 他似乎知道弥什会在什么地方降落。 在罗凡德伸手接住弥什的瞬间,因为惯性,弥什摸了一把他的手臂,血管脉络清晰有力,就好像…游戏里的哑巴鬼一样。 弥什诧异看向罗凡德。 第100章 第 100 章 弥什的凝视让罗凡德感到不安。 本就动摇的心境, 让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看着弥什。 “怎么了?”他一边躲开视线,一边将弥什放下来,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没事。” 弥什心想自己大概是刚从死亡线下来, 太敏感了。 ——如果罗凡德是游戏的哑巴鬼, 那他怎么做到一个身体两种形态?生活又不是副本。 虽然在恐怖无限流说这话有些离谱, 但弥什还是想说:“这不科学!” 同样不科学的事情,还有地上这具尸体, 死了两次的韩智恩。 弥什踹了踹地上无头女尸, 又让石岐用尸笛试探了一次,最终确认:无论是物理层面, 还是玄学层面,她都死透了。 “你们确定她是韩智恩吗?” 虽然尸体和当初死在她怀里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弥什还是不相信, 再次确认。 除她以外的石岐和罗凡德都点了点头。 ——罗凡德是看到游戏里的名称,才确定是同一个人, 石岐则是用道具点鬼簿确认的,“点鬼簿是专门用来清点喜郎人数的簿子,只有名字和尸体对的上,才能写进簿子里。” 而韩智恩的名字和她的尸体, 正好对得上。 这下终于能确认, 死的人就是韩智恩了, 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之前弥什分析, 她们是因为韩智恩的事件走红, 才会收到id“你也想红吗?”的私信,所以猜测id背后的人, 其实是死去的韩智恩。 但如果韩智恩没死的话, Id背后的人又是谁呢? 其他两人低眉沉思, 弥什却光速打开手机,直接给id发私信——主打的就是一个直接。 于是两人探头看向屏幕,就看到弥什发的是“你是谁?” 石岐默默吐槽道:“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id对面的人,你这样直接问,不行吧。” 结果下一秒,对面就回复信息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韩智恩吧?哈哈我可没她那么傻。” “…” 石岐惊了,居然真的回复了! 不是,怎么无论是弥什还是id对面,都不走寻常路啊!一点都不尊重无限流基本法。 于是石岐眼睁睁看着弥什继续追问:“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韩智恩,她不是早就死了吗?那你是韩智恩早已死去的闺蜜吗?” 早在id回复的时候,大家就知道它跟韩智恩毫无关系了,因为尸体还孤零零躺在地上,又怎么能回复信息呢? 一共就两个死亡对象,不是其中一个,就是另一个。 结果对方的回复出人意料,她说:“不是。快变红吧,不久的将来,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说完这句指向性明显的话后,它就不再回复弥什了。 弥什看出对方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没有继续追问,反手就把聊天截图发到社交帐号上。 社交账号上,因为妲己装死不再上线,粉丝们都炸锅了,纷纷开贴讨论杀人账号的事情。见到弥什发新博文,他们就像漫无目的的表演者见到主持人上台,纷纷亮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滴嘟。” 提醒音响起。 一条刚刚发布便点赞飙升的评论升到评论区首页,映入弥什的眼帘。 她点开发布者的个人资料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粉丝量在十万左右的网红,评论了帖子。 因为这名网红自带流量,由她亲自下场评论,不仅给这条帖子带来了很多自来水流量,还给弥什的帐号新增大批新粉丝。 但弥什完全不关心这些虚无的名气,她只关心这条评论的内容。 这位网红说:“我也收到这个id的私信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复。”配图是私信界面,和弥什收到的id,打招呼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id也去骚扰这名网红了,还是说这名网红是下一个关键NPC? 还没等弥什想明白,又一条评论出现在她的眼前,竟然又是一个收到过类似私信的网红,粉丝量和前一位不相上下。 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 越来越多粉丝量大的网红留言,作证id的恐怖存在,但落入弥什眼中,却变成了笑话,她们接二连三的冒头,就好像在网红景点打卡。 仿佛没收到这个ID的私信,就不配当网红一样。 弥什还看到有粉丝,评论区询问自己喜欢的博主“有没有收到‘想变红吗’的私信?”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们竟然说:“XXX,你得再努力一点了,为什么别的网红都能收到,你却收不到,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这些年来不够努力?” 别太离谱了!! 弥什懒得继续看这些毫无营养的评论,干脆退掉软件,闭目休息一下。 虽然无意引起一场网红的攀比,但弥什还是敏锐发现:有一些大网红发来的私信截图,是韩智恩事发之前的时间。 侧面证明了其ID和私信的真实性。 也就是说,这个ID只会盯上人气高,粉丝量多的人…这跟副本基调不谋而合! 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ID身后,偏偏唯二的两个怀疑对象,都和它没有关系。现在弥什看着停尸间里头身分家的韩智恩,只觉得头疼,唉声叹气。 “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石岐注意到弥什苍白的面色,开口劝说道:“我来负责将韩智恩的头、身缝合好。” 湘西赶尸人不只有赶尸的技能,有时候遇到头身异处、又或者赶尸途中肢体零落的尸体,他们还得将尸体缝合好,才好方便赶回去。 这种程度的分尸再缝合,对于石岐来说不是难事,她已经把针线拿出来了。 所有玩家里只有罗凡德有警员证,所以他得留下来,守在石岐身边,等她复原尸体再走,于是弥什只能一个人回去。 临走前,罗凡德露出担心的表情:“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这里离我家不远,我坐公交车回去就好。” 弥什摆了摆手,先行离开了停尸间。 停尸间里冰冷阴暗,因为没有窗户,只能靠幽暗的室内白炽灯照明,所以无法分辨时间。走出医院后,迎面而来就是正午毒辣的太阳光投射,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暑气使弥什身上尸体的味道和阴冷褪去,人体暖和起来后就想睡觉。 弥什打算在公交车上小睡一会儿。 但当她坐进公交车后排,竟在玻璃窗的倒影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削的男人面孔。 夜晚杀人的事情连一天都没过去,正是弥什对某个人最熟悉的时候。 像是被睡塌的三七分,像小狗一样纯真的圆眼睛,高挺但显得刻薄的细鼻子和薄嘴唇…无论怎么看,他都是石岐的“男朋友”,她亲手用锤子杀死的男人! 即使弥什深知自己身处无限流,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死去的人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惊恐回头看去,来来往往的乘客正好挡住她的视线,让她找不到目标。 忽然,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弥什的腰间,有点像是刀,又有点像是枪.口。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不要动,我不会伤害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玩意都要戳到弥什的腰子了,还说不会伤害她。 换做别的时候,弥什直接就摆烂回档了,可她想到自己上一次存档还是妲己死后的节点,一想到昨晚的情景还要再来一次,铁人都要受不了。 “我不动,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身后没有声音。 估计是弥什的识趣,让他有些吃惊和怀疑。 一阵细细簌簌的布料摩擦声响起,下一秒,男人就坐在弥什的身边,冲她咧着一张笑脸。 弥什低头一看,就看到戳她腰子的东西,竟然只是一把钥匙。 “…” 被一把钥匙威胁了,这是无限流玩家的耻辱!弥什近距离看向石岐的男友,忽然发现,身旁这人和昨晚被杀的男人,好像不是一个人? 男人头上没有伤,脑壳也圆溜溜的,和昨晚跌进汉江里的尸体判若两人。 “你是谁?”弥什顾不上车上还有其他路人,出声询问道:“那个死人的双胞胎兄弟?” “如果这样比较好理解的话,请这样理解吧。”石岐男友笑眯眯回答道。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和石岐男友面对面说话,之前的几次见面,都是对方来接石岐回家,低着头弓着背,像个委屈巴拉的小媳妇。 “自我介绍一下。”石岐男友朝弥什伸出手:“我叫韩俊基,别再死人、死人地叫我了。”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微妙了。 昨晚死在弥什手里的男人,今天早上不仅出现在弥什面前,还朝她伸出手打招呼。 “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弥什毫不顾忌地直入话题,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后才说:“果然我找你是对的,我需要你帮助我离开这座城市,如果有可能,我想离开这个国家。” “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你杀了我。” 韩俊基面无表情回答这句话的样子,比起恐怖片过犹而不及。 他用平静的声音重复道:“因为我知道你是无意杀我,所以我相信你会愿意帮助我。” “可是为什么是我?” 弥什身边有可以抹监控的黑客,有赶尸人,有警察,还有妖怪…似乎只有她平平无奇,所以她不太理解韩俊基为什么要找自己:“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女朋友?” 对于玩家来说,韩俊基是NPC,但对于韩俊基来说,石岐才是他应该求助的对象。 “我不能去找石岐。”韩俊基难得露出畏惧的神情,“她的身份很不一般,有她在这里,我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 “是因为你曾经想要□□她,怕她会再次杀掉你吗?” 弥什做了一个铁锤敲人的动作:“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比她还要狠毒?找我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她附近的老大爷狠狠皱了眉头,视线在她和韩俊基身上停留,估计以为两人在公交车上讨论奇怪的事情,将路人当作play的一环吧。 死人不在意路人的目光,玩家更不会在意NPC的想法了,两人集体忽视了老头。 老头觉得有些被冒犯到了,往旁边人群密集处躲了躲,反倒给了两人交流的空间。 韩俊基放松向后靠:“我知道你很凶狠,很难搞,我早就听她说过了。” “听谁?” 他点了点弥什的手机屏幕,一字一句地说:“你也想红吗?” 弥什闻言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韩俊基的五官不放,属于她们玩家的线索被说了出来,这种惊悚程度,不亚于书中角色通过纸张,看到了正在阅读的人。 “你知道这个id?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 韩俊基话还没说完,忽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上所有人包括弥什、韩俊基都向前倒。伴随着剧烈的“刺啦——”声的,还有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神经病啊!” 弥什抬头望去,就看到一道熟悉的修长黑影掠过。 “…罗凡德!”弥什吃惊,可是怎么会? 她压根没有给玩家发求助信息,可罗凡德为什么能准确知道她的位置,还杀到现场? 弥什眼睁睁看着罗凡德拦停巴士,然后一拳头砸开了车门,几步就从车头迅速走到车位。 他抓起韩俊基的领口高高举起,咬牙切齿地说:“你对弥什做了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找上落单的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刚刚误以为弥什和韩俊基是一对的大爷瞪圆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本就乱糟糟的关系,居然还能变成三角恋的戏码。 “兄弟放松,我什么都没对她做…” 韩俊基求饶。 他就是一个普通NPC的体格,对上罗凡德压根半点胜算都没有。 可即使他求饶了,罗凡德的拳头还是毫不客气地落在韩俊基的身上:“闭嘴,□□犯!”他一拳拳殴打男人,拖着他的领口就要往车下走。 公车上所有人都掏出手机,拍摄罗凡德残暴的一幕。 估计不久后,这些视频就会流传到网络上,可能会影响罗凡德的生活,毕竟黑红也是红。一想到这个世界的设定,弥什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阻止:“我没事,我们先下车再说。” “警察逮捕嫌疑犯,把手机收起来,不然将你们统统抓回去。” 罗凡德怎么说也是当过警察的人,三言两语解除公车上的危机,顺利下了车。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司机,听说是警察办案后,总算收起不爽的表情。 公车扬长而去。 罗凡德看向韩俊基,气不打一处来——刚刚他在医院,想要用游戏确认弥什到家没有,结果就看到石岐的男朋友坐在弥什的旁边。 看到这一幕,罗凡德想也没想直接冲上医院顶楼,各种楼顶跑酷,终于逼停了公交车。 因为担心弥什出事,他没来得及看对话,也不知道弥什和韩俊基聊了什么。 现在确认弥什没事后,迟来的疲惫和剧烈运动后炸裂的心跳席卷而来,他的气血上涌。剧烈的心脏跳动使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了淡粉色,眼前也开始泛白。 大概是感受到领口的手劲略略放松,韩俊基忽地抽身而出,转身就跑。 “站住!” 罗凡德想要追,可韩俊基就跟不要命一样,徒步跑过一条五车道的大马路。 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要被撞死了,勉勉强强逃过一劫。 弥什眼看着韩俊基的背影拐了一个弯,消失不见了,只好拉住罗凡德的臂弯:“算了,他想要离开这里,所以来寻求我的帮助,我们抓不到他的。” “他要离开,为什么?”罗凡德问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不对:“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弥什喃喃:“对啊,他应该早就死了,就跟韩智恩一样。” ——韩俊基和韩智恩,明明他俩看起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却有一个共同点:死而复生。从韩俊基身上下手,大抵能找到线索,可现在人跑了,线索也就断了。 经过韩俊基的事情后,罗凡德不放心让弥什独自呆着,干脆建议:“虽然不知道韩俊基为什么找你,但是以防万一,你不要回家了,今天先跟石岐住吧。” 弥什想了想,答应了。 “那我送你吧。石岐家离这里不远…” 罗凡德的话没说完,他放在制服深处的电话就响起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电话,罗凡德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一份正经工作的。他接通电话,迎面而来的就是毫不客气的斥骂声:“你这西八小子,今天又不来上班,又不回复消息的,想要造反啊?” “我刚刚看到视频,你竟然穿着警察制服打人,你是不是疯了啊?” “马上滚回警察局,不然就等着被革职吧!” 罗凡德闻言瞪大了眼睛。 他在进无限流之前已经是督察的级别,几乎是法律之下万人之上,没人敢对他大小声。 可是电话那头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居然敢叫他臭小子,还一句话里夹三个脏字? 罗凡德想也没想,直接挂断电话,主打的就是一个桀骜不驯。 电话对面骂的那么难听,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看到唾沫的程度,弥什担心罗凡德受苦,结果下一秒就看到这位警局打工人挂断电话。 弥什:..??? 他甚至连一个嗯字都没有回复! “打错了。”罗凡德宁愿相信这个备注着“组长”的电话打错了,也不相信自己落入了团欺压榨小刑警的倒霉剧本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一直把弥什安全送进石岐家门,罗凡德才放心离开,回警局去找这个喊他小子的混蛋了 。 可是他不知道,石岐家里也并不安全。 就在弥什住进家后不久,两位手提大包小包的老人,按响了石岐家的门。石岐打开门后,看着两位面生的老人,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是?” “我就知道,俊基没有给你看我们的照片!” 两位老人毫不客气地挤进房间里,将手里的各种小菜放进冰箱里,仿佛来到他们家一样:“俊基人呢,父母来了也不知道欢迎一下,养这个儿子真的半点用都没有!” …天啊,这居然是韩俊基的父母? 弥什和石岐两位女玩家面面相觑。 她们做过那么多任务,哪遇过这种剧本,连男朋友的父母都有! 再加上她们合伙杀掉韩俊基,现在看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瞬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石岐的异样引起老人的注意,其中瘦小的老太婆问:“俊基呢,是在房间里睡觉吗?” 老人的脾气非常好,说话也很温和友善:“我们每天给俊基打电话,虽然他总是不接,但是听到他拒接的转移呼叫,就知道他一切都好。” 多伟大的父母啊! 可惜韩俊基不太喜欢他父母,每天按掉父母的电话,也没给女朋友介绍爸妈。 就算如此,在发现拒接转移消失后,两位老人还是毅然决然地找上儿子的住处… 就在韩俊基死后的第二天。 如此迅速,如此着急,又如此让人迫不及防。 “他…他…” 石岐支支吾吾,没想好回答。 就在父母即将看出端倪的瞬间,弥什勇敢扛起大旗,说:“他去海外出差了,换了卡,所以你们打不通他的电话。” “这孩子,出差怎么都不说一声。” 俩老人松了一口气,迅速接受了弥什的说法,还感叹道:“这孩子大学毕业来到首尔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乡下,讨厌我们。” 正如弥什所观察的,韩俊基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好,他还会回避父母。所以撒谎说他出差,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唯一的问题就是…老太婆看向弥什,笑问:“你又是谁啊?” “我是石岐的朋友,听说她一个人住怕她无聊,所以过来陪她。” 弥什随手捏了一个人设,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石岐本人也连连点头,认证了这个说法。 结果没想到,老太婆闻言却露出诧异的表情。 她看向石岐,一字一句地说:“好奇怪。” “石岐,你的性格变了很多。” 老人沉稳的眼睛凝视着石岐、弥什两人,让人不自觉感到心慌,明明知道对方只是npc,可高强度的剧本沉浸体验还是让人感到生理不快。 “呕——” 石岐捂着嘴巴冲到厕所,冲着马桶不断呕吐。 第101章 第 101 章 据俊基父母所说, 石岐是一个没有朋友,一心向着男朋友的女人,所以在他们的认知里, 石岐不应该有能住在一起的闺蜜。 他们对弥什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 老人浑浊的双眼, 就像一面镜子, 紧紧盯着弥什的神情,老太婆还紧张兮兮地追问她:“你们老实告诉我, 你们把俊基怎么了?” 幸好弥什急中生智, 说:“俊基没事啊!你们也别担心,我会让俊基给你们回电话的。事实上我和俊基是同一个足球俱乐部里认识的朋友, 是他拜托我照顾石岐的。” 被韩俊基用钥匙挟持的时候,弥什就注意到:他的钥匙上挂着足球比赛的纪念品。 韩俊基的父母肯定是知道他喜欢足球,弥什说自己是足球俱乐部的朋友, 没有半点问题。 再结合这段时间的观察,石岐是恋爱脑, 韩俊基是疼爱女友且不与家里人亲近的男友,那么韩俊基拜托弥什照顾石岐的说辞,也没有任何问题。 弥什隐隐找到了在这个副本通关的诀窍——首先,扮演玩家不能引起NPC的怀疑。 “原来你是俊基的朋友啊。”老人家瞬间松一口气, 不再怀疑:“俊基一直都喜欢足球, 这一点倒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于是等石岐从厕所出来的时候, 弥什已经把老人劝走了, 只留下一盒盒手工制作的小菜。 可是问题还没有解决。 石岐面色难看地将一个计生工具放在弥什面前。 刚开始弥什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直到看见两条红线,才倏然反应过来:“你怀孕了?” 石岐点点头, 五官组成了痛苦的模样:“这是无限流里最恐怖的事情,我居然怀孕了?我那么讨厌男人的人, 居然怀孕了?” 石岐连手都在抖。在这一瞬间,她不知道是自己怀孕了,还是副本剧本里的石岐怀孕了,仿佛两个身份正在融合,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另一个人。 弥什想安慰石岐,结果她的电话率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妈妈。 天知道,当弥什看到妈妈这个词,居然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内心有多跌宕起伏?她就像见到闻所未闻的中文,一头雾水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对面,是从没听过的温柔女声:“弥什,最近过得还好吗?” 来自家人的问候直击弥什的心灵。 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只是在副本扮演剧本了,呆愣愣回答:“我过得还好,你们呢?” “我和爸爸也很好,弥什,如果在大城市生活累了的话,就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虽小,但我和爸爸会永远呆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吗? 在现实世界里从小出生在孤儿院的弥什,从没体会过这种有家人关心的氛围。 弥什一边感动,一边不忘记下自己的人设——毕竟她跟其他玩家不一样,看不到剧本,全靠推理来稳固自己的人设。 而她在这个剧本里的人设是:拥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但坚持背井离乡来大城市打工,过着多份兼职的辛苦日子。 弥什翻了一下自己的通讯录,只有老板,父母的号码,可想而知她在这里没有朋友。 …弥什悟了! 这个剧本完全就是她本人的对照组啊! 现实里的弥什是没有父母,但朋友很多的人——和剧本设定截然相反。 她怀疑这个剧本就是按照她们的相反面写的,目的是恶心玩家,所以孤儿弥什有了家人,厌恶男人的石岐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当她把这个猜想告诉石岐后,石岐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石岐松了一口气。 “如果副本只是想恶心我,那还好。只要离开副本,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消失的,对吧?”石岐摸着肚子,寻求弥什的安慰。 能看的出来,石岐真的在害怕。 她宁愿被灵异击杀,死在副本里,也不想变成她很讨厌的人,变成一个男人的女人。 弥什反手握住石岐的手,给与她力量,“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们都要完成任务,安全离开副本。” “嗯。” 石岐郑重回答。 属于石岐和弥什的混乱终于过去,夜晚平静下来。这下轮到弥什好奇了,她们尚且如此,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警局里。 罗凡德回到办公室,明明都看到气得脑袋冒烟的上司了,他还是平静地错开眼神对视,非常傲慢且无礼地决定去一次洗手间。 他直直错开人群,身后是表情炸裂的同事,震惊出声:“小罗是疯掉了吗?” “他怎么敢无视我们的?” 罗凡德一概不理会,直接推门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嫌疑犯在偷偷吸烟,烟雾弥绕呛鼻。 他们发现有警察进来后先是吓了一跳,将烟丢到地上准备踩灭,看清是罗凡德的脸后,又默默捡了回来,挑衅般地吸了一大口。 他们冲罗凡德吐了一口浓郁的白烟,嘻嘻哈哈,不知道嘲笑着什么。 罗凡德见状,走到他们跟前,二话不说直接把香烟塞进他们嘴里。 滚烫的烟头烫坏嘴唇,烟草燃烧后呛鼻的味道直接冲进喉咙里,跟吞炸弹没什么两眼。刚刚还挑衅意味十足的嫌疑犯被烫得龇牙咧嘴,张嘴就准备吐出来。 “咔嚓。” 奇怪的机械声响起。 嫌疑犯抬头一看,就看到黑黢黢的枪口对准自己,在往上看就是罗凡德冷漠的脸。 “吞下去,不然打爆你的嘴。” 罗凡德的冷漠不似作假。 在武器的胁迫下,嫌疑犯被迫吞下了半只烟头,表情扭曲。那些无意旁观全过程的路人也跟着食道抽疼起来了。 洗手间的烟雾渐渐消散。 而做出如此残忍行为的罗凡德却没有半点表情,平静转身来到洗手台,慢条斯理洗手。 忽然,他发现洗手液上贴着一个便利贴,上面写着: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罗凡德只是看了一眼,以为这是清洁工的警告,便将便利贴重新贴回洗手台上。 等他离开洗手间,洗手间里的人才敢说话:“搞什么啊,受气包今天怎么那么硬气啊?刚刚他用枪指着嫌疑犯的时候,我都不敢呼吸了。” “软包子也触底反弹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罗凡德没有听到洗手间里的讨论,他刚出来,就看到倒霉组长气呼呼地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还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看的出来,组长因为被忽视的事情很生气,估计做出这副模样等着罗凡德主动道歉。 但是罗凡德是谁啊,在联邦法庭说一不二的狠角色,怎么可能给一个秃头中年男人道歉?于是他只是默默扫了一眼,然后意味十足的嗤笑一声,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尤其突兀。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组长都要气坏了,其他人都在劝组长消气,罗凡德依旧打着他的电脑。 忽然,他在寻人启事的系统里发现了一条新增通报,点开一看,居然是谢裔的寻人启事——寻找16岁低能儿谢裔,该少年患有精神疾病,生活无法自理… 16岁,生活无法自理的低能儿,谢裔??? 这是什么buff叠满的倒霉人设啊。 罗凡德默默抬头看向不远处蒙头睡觉的谢裔,心生怜惜了。 这个晚上,大家都因为各自的剧本吃尽苦头,好在没有危险的事情发生。第二天早上,众人在警察局门口集合,准备借罗凡德的身份寻找副本线索。 弥什将“剧本是我们的对照组”的事情告诉罗凡德,在她说话的时候,有一个警察随手将订单交给罗凡德,说:“小罗,门口有全公司人的奶茶,你去签收一下然后送到大家手里。” 罗凡德接过订单,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扭头继续和弥什说话:“我也发现了。” 弥什低头看向垃圾桶的小票。 …怎么说呢,是因为罗凡德过于理性所以完全不受影响吗,这样显得她们昨天很矫情欸!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罗凡德的同事了。 “还有一件事,我找到谢裔的剧本了。” 罗凡德忽然话锋一转。 “真的吗?他是什么有用的身份吗?”弥什惊喜,有谁会嫌弃有用的队友多呢? 可是当罗凡德将寻找低能儿的寻人启事拿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弥什石岐,还是谢裔本人,都陷入一种难言的沉默中。 黑客天才谢裔,在这个副本里是低能儿,不得不说主神很有创意。 谢裔苦中作乐:“往好处想,这是无限空间承认了我的智商。反正我也不会变成低能儿,离开副本就脱离剧本啦。” 说是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知道,万一没能完成任务离开副本,她们就得一直顶着人设,过着她们厌恶的生活。 一时间,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罗凡德毫不客气占用了组长的会议室,将今天收到的通报,警局内部消息摊在桌子上,几人将所有的内容仔细通读,她们就像参加了杀人比赛的选手,正在一个个嫌疑者名单里,寻找着死者和自己的名字。 很幸运,今天她们落选了。 “汉江附近没有发现尸体,我们赶尸的事情也没有败露。” 韩俊基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 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弥什没有亲眼看到韩俊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没有了尸体,就证明这个人生死不明,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也就无从得知了。 弥什努力回忆自己和韩俊基短暂的相处,说:“我能肯定,公车上见到的人是韩俊基,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完全没有致命伤,被锤子打进去的后脑勺也恢复原样了。” “会不会是双胞胎?”谢裔提出最接近现实意义的假设。 弥什却摇头:“不太可能,因为他亲口说出自己死在我手里,这是死者才能知道的事情。结合韩智恩的事情,我怀疑是尸体死而复生了。” 可是,完全没有任何线索支撑死而复生的说法,除了… “有一点很奇怪,韩俊基不害怕杀他的我,却很害怕见到石岐。”弥什提出一个新方向。 “害怕见到我?” 石岐自己都差点被韩俊基□□了,猛然听到施暴者说这种话,竟然感到了一丝荒谬。 弥什点头:“我觉得他怕的不是剧本人设下的你,而是真实的你,他害怕你的赶尸技能。因为这会暴露他死而复生的秘密。” 就像在停尸间里,如果不是石岐吹响了尸笛,韩智恩也不会暴露她还活着的事实。 这下好像所有的疑点都能一一对上了。可弥什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死而复生”和“爆红”之间的关系,它们就好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找不到可以交汇的地方。 “…先进行到这里吧。” 在所有线索还不明朗的时候,随意下定论,很容易带偏方向。 于是弥什主动喊停了讨论。 主要是从刚刚开始,就有一个秃头大叔,将他的胖脸挤压在玻璃上面。她指着外面,问:“是灵异出现了还是外面真有一个大叔?” 几人同时望过去,果然在玻璃上看到一张胖脸,五官痘挤在了一起。 罗凡德冷着脸,直接拉开玻璃门。 挤压在玻璃上的胖脸差点倒地,地上还放着几袋积尘的奶茶。大叔从地上爬起来,骂道:“罗凡德,你是不是疯了,还是说你想被我开掉!” 大叔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赫然是刚刚指挥罗凡德拿奶茶的人,“我把订单给小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去拿,奶茶放在门口都被晒臭了…” “我没有答应你。” 罗凡德毫不客气反驳对方。 的确,从始至终,罗凡德都没有说过话,更没有答应对方会去拿奶茶。 谁都没想到包子罗凡德会直接拒绝,戳破和睦的办公室假象,那个指使罗凡德的小警员,脸上青一道红一道,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可是你以前都会去拿的。” “以前是我给你脸了,现在我不想给了,怎么样?” 让罗凡德当憋屈包子,是不可能的,他毫不客气回怼回去。 他将他在未来联邦的行事作风放到这里,怼完同事,转头就将矛头对准领导:“我在系统查过这个会议室是空的,如果需要用这个会议室,麻烦先在系统上申请。” 这是在教领导做事?! 弥什看着都忍不住要鼓掌了。 啪啪啪的清脆掌声响彻安静无声的会议室,将原本针对罗凡德的怒火训斥吸引了过来,秃头组长原本怒气冲冲看向声源处,却在看见弥什的长相后,焰火骤然平息。 “你是…”组长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是网红弥什,对吧?” “没错就是你啊,揭露韩智恩死亡真相的名侦探,我是你的粉丝!” …哈? 名侦探? 弥什指着自己,“莫非你在跟我说话?” 弥什看不懂剧情走向,刚刚还各种刁难罗凡德的组长却表情骤变,露出谄媚的表情。 不只有他,就连站在秃头组长身边,那些和他一丘之貉的同事们也像是被夺舍了一样,忽然态度急转直上,“我也是你的粉丝,可以给我签名吗?” “请和我合照吧!” “我没有签名本,请签在我衣服上,我脸上也可以呀!” … 弥什傻眼了。 她就一普通人,哪遇过这种阵仗,被拉着呆愣愣地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等反应过来后,几乎整个互联网都是她和这些警察的合照,有警察本人发的,本地官方号发的,粉丝路拍的。 更疯狂的是她居然还有专门搬运资源的粉丝站,底下已经有粉丝询问地址,想来堵人了。 …天啊,她就是一个互联网混子啊! 弥什压根没想到,她就是发发截图,发发分析,居然也有粉丝站。 还有粉丝评论:“没想到弥什本人长得那么好看,完全不输其他网红了,有点变成弥什的颜值粉了呢…” “姐姐平时发文字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一张自拍啊? 带个屁,弥什在看到粉丝大波靠近的时候,已经准备跑路。 不过多亏了弥什的名气,再也没有人提起罗凡德丢奶茶和占用会议室的事情了,原本对罗各种看不上的组长同事们,也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罗凡德,你怎么没说,你和弥什是好朋友啊?” “你跟弥什是什么关系,情侣吗?” 罗凡德冷瞥他们一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们早就死了。 当这些人将目光放在弥什身上,他竟然比他们冷待自己还要生气,“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和弥什之间的关系,分明比情侣更深刻! 丢下这句话,罗凡德拉着弥什出去,几个玩家匆匆离开曝光坐标。 可是弥什的走红速度,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离开警局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几人走进一家路边小店里,随便吃了一点。结账的时候,却被老板告知不用付钱了。 老板笑眯眯地展示自己粉丝寥寥无几的社交账号,最新一条帖子的点赞惊人,因为那是弥什正用勺子戳弄汤饭的照片,带上了弥什和你也想红吗的tag。 有不少粉丝表示自己要过来打卡。 老板从柜台里抽出十张五万韩元,塞到弥什的手里:“你们就不用付钱了,你们的名气,在这座城市里比钱有用多了。” 就这样,弥什吃完饭,反而拿着一叠钞票走出店门。 她茫然看向同伴们,说:“你们说,这个世界的核心会不会是…爆红改命?” “也不是没有可能。”石岐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韩俊基是星座youtuber,也有挺多粉丝。”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爆红能改命,那韩智恩、韩俊基死而复生,似乎也能说得通?毕竟弥什作为一个普通人,随便发几条帖子,莫名其妙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网红,吃到现实红利。 不管怎么说,爆红是他们唯一确定的线索,只能一条路走下去了。 就在这时,弥什账号又收到了一条私信,没有头像,弥什以为是“你也想红吗”发来私信,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佳丽会的邀请函。 “佳丽会…?” 弥什总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于是截图发给在家里装死的妲己,问:“这是什么?” 妲己直接打电话过来。 话筒对面是她郑重其事的语气:“佳丽会是首尔圈内人气网红的聚会,只邀请有名的人,之前韩智恩就参加过,还发了和网红的合照,圈了不少粉丝。” 最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我说过,韩智恩在圈内有一个闺蜜,叫做宋可可,有一个敌蜜,叫做李昭智。这俩都是她在佳丽会里认识的。” 这样看来,韩智恩和佳丽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玩家没有当上网红,就接触不到佳丽会的这条线,它就藏在条件众多的线索后面,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弥什横看竖看,都觉得佳丽会里会有了不起的线索。 她毅然决然接受了邀请。 对面回复得很快:“很高兴你如此识相,今晚七点就有一场聚会,请问你要加入吗?” 今晚就有聚会?弥什迟疑了几秒,今天是进入副本的第四个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死人,按照弥什对无限空间的了解,今晚不死个两三个人,都对不起中高级副本的头衔。 她回复:“我可以带朋友进去吗?” “不可以哦。” 对面用温和的语气,修饰着严厉的拒绝。 “只能你一个人前来,记住,一个人。” 第102章 第 102 章 所谓的佳丽会, 实际只是在豪华的宴会厅里,光鲜亮丽的网红齐聚一堂拍拍照,聊聊天, 再把照片发到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打造出来的声势头衔罢了。 但在这个视粉丝为生命的世界里, 佳丽会比一般明星的红毯秀还要华丽。 从傍晚开始,就有粉丝顶着寒风站在门外, 等待网红的出现。 一辆辆豪车停下, 光鲜亮丽的女人挽着她们的伴侣,从车上走下来, 冲人群挥手。 每出现一个,粉丝都要尖叫、大肆讨论一次。 “天啊是宋可可,她脸上的水光肌太好看了, 我现在就预约医生打一个同款。” “对比之下,李昭智的脸色不太好,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粉丝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却在见到真人的时候,统一地欢呼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总统。而这样的欢呼, 在弥什登场的时候, 音量瞬间拔高了一个量级。 “啊啊啊是弥什, 我是你的智性恋!” “弥什姐姐好漂亮!” 疯狂的尖叫让人头疼, 扭曲和不断靠近的五官令人害怕。 不知道其他网红怎么想的, 普通人弥什只觉得不习惯,幸好她今天穿的是衬衫牛仔裤, 逃跑和躲避起来非常方便,三两下就避开狂热粉丝的触碰。 只不过这样的衣服, 和其他穿着晚礼服的网红形成巨大的反差。 藏在不远处的妲己见状,给弥什发了一条短信:“我都说要穿那条露屁股沟的裙子了吧,你现在就像打酱油的粉丝混进高级宴会里了。” “少废话。”弥什笑得脸都要僵了,其他玩家还在兴灾惹祸。 想到妲己是动物,能听到很小的声音,于是她低声反驳道:“反正粉丝什么的都是假的。” 弥什才不会被这种虚无的东西打动呢,她的物欲很低。 她就穿着衬衫牛仔裤,平静走进宴会厅里,却不知道粉丝们看到她的打扮后,纷纷感叹:“我第一次觉得衬衫牛仔裤这样穿好飒,好好看啊。” “你搞清楚一点,是弥什好飒,不是她的衣服。” “我不管,比起其他网红,弥什的打扮比较适合我,我现在就下单买同款。” 留在场外的几位玩家面面相觑,特别是妲己,都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些人都疯了吧?” 只要红,好像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会被效仿的。 … 弥什走进宴会厅里,迎面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宴会桌。 颜值高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正一手拿着红酒一手在空中挥舞,指手画脚说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食物芳香。 弥什的出现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她们就好像和她关系很好一样,立刻站起来迎接。 “终于来了。介绍一下,这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网红,弥什。” 一个身材矮小,却梳着高高马尾辫走御姐风的女生站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宋可可。” 哦,宋可可,韩智恩的闺蜜。 弥什了然,眼神瞥向坐在另一边的留着黑长直,和韩智恩的风格相差不大的女生,心想:她应该就是李昭智了。 宋可可将弥什带到自己身边坐下,正好坐在了李昭智的对面。 奇怪的是,从她坐下开始,李昭智都没给弥什一个号眼神,好像对她有什么怨言似的。难道是觉得她抢占了韩智恩的流量,所以连同她一起讨厌了? 弥什有些不懂,但没有往深处探究,毕竟随着韩智恩的真正死亡,她的线索已经断了。 弥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网红们的聊天,听着她们话里话外比拼着粉丝量,新买的豪车,还有最近网红圈里面的八卦。 大概是觉得晦气,大家统一地避开韩智恩的事情不聊…除了宋可可。 几轮酒水过后,宋可可已经有些醉意了,她靠在弥什身上忽然讲起有关韩智恩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说,韩智恩是怎么死的吗?” 弥什只以为宋可可是关心闺蜜死时是否痛苦,于是简略说:“她倒下,喉咙插着高跟鞋,很快就因为缺血,窒息,大脑没有知觉了。” 弥什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在她描述韩智恩死状的时候,宋可可竟然一脸心情很好的样子,还用轻蔑地眨了眨眼睛,转而对面无表情的李昭智勾起唇角。 不像是担心闺蜜的样子。 反而是李昭智,在她发现宋可可的笑容后,冷着脸阻止了:“别继续这个话题了。” 李昭智作为韩智恩的竞争对手,那么好的机会却对韩智恩死状避而不谈,眉头紧紧蹙起? 这引起了弥什的兴致,她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眯眼观察这两人的表现。忽的,她直接开口戳破异样:“你们的反应很奇怪。” “据我所知,宋可可和韩智恩关系最好,听到她的死状后竟然笑出来了?” “还有你,李昭智,你听说韩智恩死后不是开派对庆祝了吗,怎么现在装起了低调?” 弥什直白的质问,瞬间让热闹的宴会安静下来,所有人朝她看了过来。 被一道道目光注视,宋可可的酒早就醒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弥什,你在说什么啊,你该不会是把网上的人设带到这里吧?” “我们可不是杀死韩智恩的凶手。” 宋可可连连摆手。 大家都以为弥什在网络追击杀人凶手是人设,怎料到她愿意来佳丽会,是真来找凶手的。 弥什漫不经心道:“我没说过你是凶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而且你刚刚说的是…你们?” “你是替李昭智一起说话,还是说杀死韩智恩的人不止一个?”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不像是宋可可和李昭智会说的话,也和妲己给到的情报相差甚大。 弥什炯炯的目光盯紧两人,几乎要把怀疑写在脸上了。 寂静的现场连空气流动都没有,隔壁不知名小网红和同伴的窃窃私语,显得格外清晰:“对啊,我也觉得今天宋可可和李昭智有点奇怪…你们不觉得吗?” 因为弥什,宋可可和李昭智成为了所有视线的中心,她们一直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没有说话为自己辩解,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们还清醒着。 这时,服务员进来,打破宴会诡异的寂静。 “不好意思,这是酒店新开的限量红酒,老板让我送来给各位品尝一下…” 佳丽会上怪异的沉默,连服务员都觉得奇怪,几人迅速分发完酒杯后就立刻出房间了。 除了站在弥什身边倒酒的女服务员。 她戴着黑色的口罩,倒酒的时候头发全部垂下来,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倒酒的时候,身体几乎不动,但因为站在空调机的附近,弥什还是闻到她身上的潮味,就好像站在大海旁边吹了很久的海风。 这让她想起死在海里的韩俊基。 弥什跟着味道转过头,女服务员正好站起来,拿起酒瓶出去了。她只来得及看到背影,却莫名感到背脊骨一阵发凉,找不到任何原因地感到不对劲。 她将视线挪开,放在女服务员倒过的酒上。 暗红色的酒液在光洁无暇的杯壁上流过,就好像鲜血染红的玻璃。忽然,弥什敏锐发现,杯口上沾着一圈洁白色晶体,明显得像是刻意为之的装饰品。 她看向周围,大家都好像看不到这些粉末一样,没有提出异议。 难道是专门的装饰,又或者是行内无人能知的特殊喝法? 弥什和别人不一样,她感到好奇就直接问出了:“这是什么?” 大概因为弥什毫不客气地质疑过宋可可和李昭智,没人敢接她的话,只有一个穿着华丽,似乎是走炫富路线的网红开口,说:“你有没有见识,这是专门用来提味的海盐。” “这种等级的红酒,搭配少许的玫瑰盐,才能激发出果香味。” 这位大小姐一边吃吃嘲笑着,一边将杯口放在嘴里。似乎是为了嘲讽弥什是个乡巴佬,她特地让酒液在杯口多停留了一会,等海盐和液体充分融合后才咽下去。 其他几位网红了然,纷纷效仿她喝下了酒。 还是刚刚窃窃私语的小网红,同弥什解释道:“她很有钱,见多识广,这么说肯定没错!” 说完她也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宋可可和李昭智闻言也喝了,弥什却对这种跟风做派嗤之以鼻,好好的红酒里加海盐,这跟在广东老火靓汤里加酱油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喝,却发现所有喝酒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现场陷入新一轮的诡异沉默。 怎么了? 难道海盐配红酒很难喝吗,竟然都不说话了。 就在弥什以为她们要犯恶心不想说话的时候,一道滚烫的液体突然喷射到弥什的脸上,她出于身体本能地避开了,但因为液体太多了,还是让它迎面浇头地落在头上。 什么鬼东西? 弥什努力睁开眼,视野都是血红色的。 浓厚的血腥味钻入鼻腔,紧接着飞快散开,游走空气中。 只见刚刚还仪态端庄的网红们,表情纷纷狰狞起来,她们疯狂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野兽似的吼叫,却还是止不住让鲜血向外喷, 特别是坐在弥什身边的李昭智、宋可可两人。 她们深深拱起腰背,嘴里不断冒出鲜血,大口大口地吐血,餐桌下很快汇聚出一个血泊。得是全身的鲜血都吐出来了才有这种效果吧? “喂,你怎么了!?” 弥什有些被吓到了,伸手去够离她最近的宋可可。 她刚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宋可可立刻脱力,身体往地里栽下去。 她好像很想让自己不要再吐血了,于是挣扎着将自己长长的马尾辫,一团全塞进嘴巴里,就好像绷带缠住伤口就不会再往外渗血一样。 这是疯了吧! 弥什用沾满鲜血的湿漉手掌滑开手机,试图给场外的妲己等人发短信。 但因为手上身上都是血,她怎么都打不开通讯录,屏幕也因为泡到血了有些不灵敏。 余光间,她看到李昭智的动作。 她的状态也不怎么样,虽然她没像宋可可一样已经神智不清晰地将头发塞进嘴巴里面,但是她的神情已然恍惚,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好像喝醉酒一样试图逃离这个宴会厅。 可是地上的血实在是太多了。 佳丽会就来了十三个人,除了弥什外,全都在吐血。 弥什想要拉住李昭智,却眼睁睁看着她的高跟鞋踩中血泊,滑了一下,紧接着撞破玻璃,从十八层的空中花园摔了下去。 两秒的空档,重物落地的“咚!”声响起。 紧接着是足以传进十八楼的巨大尖叫声随之而来。 弥什却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终于有除她以外的人,共同面对这场诡异的集体死亡了。 摔下楼的李昭智引爆今晚的死亡,好好的宴会似乎变成了喷血大赛,每个人都在吐血。刚开始还是鲜艳的颜色,吐着吐着就变成乌红色的浓稠混合物,里头夹杂着破碎的肝脏。 弥什见宋可可躺在地上,脸色紫青,就知道她被头发和喉咙里的血液弄得窒息了。 她赶紧过去,一边给宋可可做心脏复苏,一边处理口鼻处凝固的鲜血,可还是无济于事,随着弥什每一次挤压,宋可可都吐出一口更大的血,还被自己的血呛到。 剧烈的咳嗽使她的状态更糟糕,很快,她就不动了。 宋可可也死了… 弥什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中高级副本的诅咒发生在NPC身上,她们的线索断了。 之前是怎么说来着?做任务的第三个晚上,不死个三四人,都对不起它中高级的头衔,她看向现场剩余的活口,看起来就是无法存活的惨状。 死了整整十二个人啊! 就像地狱之门的偶然打开,而她无意窥得地狱的景象。 如果这些网红乖乖坐在座位上吐血就算了,偏偏他们还想自救,扭曲着身体走来走去。 血液被弄得到处都是,天花板上,地板上,餐桌上,餐桌中间的汤盆里,还有弥什身上。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炫富网红,总统女儿因为痛苦攥紧了桌布,随着她力竭整个人向后倒下,餐桌上的东西也跟着她一起落地,发出劈里啪啦的巨响。 现场乱七八糟的,耳边都是哀嚎,终于,弥什等到了她的同伴。 妲己、石岐、罗凡德冲进宴会厅里,等看清里头的景象后,全都不约而同愣在原地——现场杯盘狼藉,有人在血泊里滚来滚去,有人躺在桌子上彻底不动了,有人龇着一口血牙,瞪大眼睛朝几人冲过来求救。 这么一衬托,顶着一头血污坐在座位上,安然无恙的弥什反而是看起来最吓人的一个。 她看向妲己等人,说:“你们终于来了。” “你说,我现在给救护车打电话,还有用吗?” 在死亡现场想起要叫救护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当时当下,众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弥什很吓人。 “你没事吧?” 罗凡德冲到弥什身边,紧张地掰过弥什的肩膀检查。 弥什摇摇头:“我身上的都是别人的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得立刻搜集证据了,李昭智从楼上摔下去,很快就会有警察过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怎么吐了那么多血?”石岐说话的时候,差点被血腥味催吐了。 弥什闻言,目光落在滚动的酒杯上。 刚刚桌布被掀翻的时候,高脚酒杯一个个落地,有的打碎了,有的因为桌布的缓冲勉强幸存下来,杯口的白色晶体也还留在上面。 弥什捡起属于她的杯子,因为没有喝过,上面一圈白色晶体还是完整的。 她将杯子递给妲己,问:“你闻闻,这是海盐吗?” 妲己的鼻子像动物一样快速抽动,很快就有了答案:“不是海盐,应该是什么致命药物,非常呛鼻,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妲己皱着鼻子,将脸拿得离粉末远一些。 这么短的时间没办法做药物检验,弥什选择相信动物的直觉。 她看向地上的尸体们,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她们就因为吃了这些粉末,就死了?” 这种死法,不仅死状粗暴,作案手法更是直接摆在台面上。 但凡有一个网红不爱装腔,发现不对后没有自作聪明地找了一个“海盐提鲜”的说法,而是直接叫来服务员询问这些晶体是什么,可能就避免吐血致死的惨案了。 可是她们没有。 这些酷爱装腔的网红不仅骗过了弥什,还骗过了自己,一无所知地喝下致死的毒药。 不,不对。弥什很快意识到,凶手就是清楚网红的虚伪作态,才直接在杯口涂毒药的,因为它知道就算发现杯口有粉末,她们也会随便找个说辞掩盖自己的无知,正入凶手的下怀。 这是一场熟悉所有人,早已把所有可能都预判到的谋杀!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的脸色倏然冷淡下来,说:“它比我想象的更聪明。” 还比她想象的更精通人性。 就好像藏在深处的凶手不是灵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门口附近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和惊呼声了,显然,警方和工作人员和很快就要赶到现场了,为了防止错认,除弥什以外的玩家都得立刻离开。 而全场唯一安然无恙的弥什,必定会被带到警察局接受审讯。 一想到弥什会被带走,罗凡德比她本人还要焦虑,语速飞快地说:“谢裔在找监控了,我现在也立刻回警局,看看能不能把你捞出来。” “没事,副本任务要紧。下药的人又不是我,警察拿我没办法。”说着说着,忽然, 弥什脑海里浮现起,先前过来送酒的女服务员的背影。 那道背影纤细,冷静,淡定得很是异常。 一想到她,弥什的鼻腔好像又出现大海的潮味,让人不禁想起韩俊基的尸骨所在处。 弥什拉住罗凡德,说:“让谢裔着重搜查女服务员,当时倒酒的事还,进来了四个人,查查他们到底是谁!” 弥什语气中的急促让罗凡德重视,他郑重点了点头。 宴会厅的门应声打开,罗凡德等人身手矫健地溜了出去,没让警察们发现他们的存在。而这些NPC们一进来看到满地的尸体,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当即生理性干呕起来。 “呕,呕——弥什是吧,先跟我们回警察局吧。” 大概因为是网红,警察态度极好地请弥什站起来,带着她走出房间。 刚走出房间,弥什就发现大事不好了。 ——因为李昭智的落地,现在全互联网都知道今晚的佳丽会发生命案,粉丝汇集在这里,她们将摄像头对准刚走出来的弥什,弥什在黑黢黢的镜头里,看到自己满脸鲜血的样子。 就好像一个会行走的、茹毛饮血的怪物。 如果在现实世界里,普通人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走出来,就算知道对方是网红,也会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可这里是副本,每个人都不正常的恐怖世界。 这些粉丝看着弥什,就好像野兽看到食物,眼睛里散发出诡异的、兴奋的、新奇的光。 就好像无声地说:“天啊这样好酷。” “如果弥什这样做的话,那我也要跟着学!” … 弥什愣了一下,视线慢慢下移,定格在这些拍她的年轻人的穿搭上——白衬衫,牛仔裤,为了方便行动把半截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 俨然是她来佳丽会的穿搭! 如果一个人这样穿也就算了,可是三个,四个,五个,放眼过去一大篇都是相同的打扮。 弥什的穿搭就好像病毒一样散播开来,如同急性流感改变了所有人,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看着实在是太吓人了。 带着这种不知名的顾虑,弥什坐上了警车。 她隔着红蓝光交错的玻璃看着车外的粉丝,看着她们追着车子跑了很久,才收回目光,后背早已因为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恐怖而冒出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以流量为王,那么普通人不仅要学穿搭,学妆容,学生活…甚至,学杀人。 第103章 第 103 章 弥什被警察带走了。 红蓝光圈晃动, 和尖锐刺耳的警笛声一起远去,粉丝追在后面,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出殡。这样的画面映入几位玩家的眼中, 让他们倍感压力。 没有了弥什, 他们得自行寻找线索了。 妲己敲晕保安, 将谢裔放进监控室里,谢裔熟练地将u盘插进电脑主机, 仅需几秒的缓冲, 所有的屏幕都开始自行工作起来。 “要多久能找齐案发现场所有的监控?” “五十分钟。” 谢裔头都不回地说道。 冰冷的屏幕灯光照在他脸上,虽然谢裔生活能力很差, 但涉及到专业问题,他还是很靠谱的。 妲己却对这个时间有异议:“这么久?这样弥什得在警察局呆多久啊,能不能快点?” “我尽量吧。”谢裔双手飞快在键盘划过:“这家酒店有364个摄像头, 不知道凶手在哪里下药,所以要把案发前后的所有相关地点的监控片段找到。” 数十个屏幕二倍速倒退,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被妲己眼见手快按停了。 “这个不是弥什吗?”她指着屏幕上眉眼冷淡的女孩,说:“看来就是从这里开始了。找找。” “行。” 谢裔将这个屏幕的画面单独放大。 他们看到弥什从宴会厅外走过,她的表情虽然冷漠但急迫, 就像发生了什么令她愤怒的事情。不过也是, 好好的宴会变成喷血大会, 怎么能不让人愤怒呢? 她迎着摄像头往外走,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 看不清脸上表情五官。 忽然,她猛地抬头看向镜头。 一下子就跟镜头外的妲己、谢裔两人对视了。 两人不约而同向后靠了一下。 都被吓到了。 太奇怪了明明都是一样的脸, 屏幕上的弥什却莫名给人一种陌生感,但仔细一看却又没问题, 狡黠的大眼睛,高挺小巧的鼻子,利落的下颚线,依旧是一副中式美女的长相。 她冲着镜头冷瞥一眼,竟然有种在嘲笑镜头外他们的感觉。 “呃…”妲己认为是谢裔突然放大屏幕的原因:“你不要突然放大屏幕,吓我一跳。” “哦哦。” 谢裔从难言的惊恐中回过神,赶紧拷贝监控,还专门截取宴会厅里的那一段发给弥什。 警察局里。 多亏弥什的名气,她并没有被刁难,相反的她被好好供在警察局的会议室里,等待做笔录的警察过来,再简单地走一下流程就可以走了。 会议室的玻璃是透明的,会议室窗外时常有警察经过,拿着手机偷拍几张。 弥什端坐在位子上,已经对这种万众瞩目的境遇脱敏了,她唯一担心的只有网上的舆论——从她被带离宴会厅开始,就有人猜测弥什是凶手,还配上了她满脸满头鲜血的照片。 正如弥什所想,模仿她的粉丝很快就出现了。 她们往白衬衫上泼红颜料拍照,效仿弥什走出宴会厅的造型,并取名为:流血女神。 眼看跟风趋势逐渐形成,弥什真的不敢想象,假如她被误会是杀人犯,届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叮咚。” 短信提醒声响起。 弥什低头一看,发现是谢裔发来的监控画面,是关于宴会厅案发的片段。 她将视频点开。 一个个光鲜亮丽的网红化身人形喷泉,喉咙里冒出血色喷泉,他们身体僵硬且毫无轨迹游走,弥什则顶着满头满身的血,试图拯救他们,给他们做心肺复苏。 身处现场的时候,浓厚血腥味驱使着仅剩的理智,当时弥什除了惊慌和救人,什么都想不到,现在再次看到现场的视频,弥什却只觉得愤怒。 她愤怒幕后的人杀人如麻,还拿毒药当海盐,将人耍的团团转。 于是弥什直接将视频发给“你想变红吗?” 她问:“这是你做的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简短的语句仿佛嘲笑,它回复:“yes。” 弥什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灵异,顿时逆反心理上来了,反手就把视频和聊天截图发到网上。 她用严肃郑重的语气,阐述今晚发生的事情,正式向id背后的人宣战。现在正是风头浪尖,佳丽会集体喷血案还高高挂在热搜词上面,但除了弥什被警察带走,李昭智摔死在高楼下,没有任何物料流出来。 于是弥什的视频一出来,直接撕开了佳丽会集体喷血案的面纱,还将自己从案件里摘了出来。 ——真正的凶手是“你想变红吗?” ——所有的事情都是它一手谋划出来的! 她的推文通篇传达出同一个思想,直接将“你想变红吗?”推上风口浪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弥什正式向灵异的宣战。粉丝全都闻风而来,跟着她关注她支持她,无数支持评论和点赞席卷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弥什旋转。 弥什发完推文后,立刻切回私信页面,结果对方却只发来一个意味深长的“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弥什白了一眼,难得给对方发去长篇大论:“你会对佳丽会出手,不就是因为感受到威胁吗?后悔的人只有你,只敢躲在阴暗处偷窥的老鼠!” “你会后悔的。” id背后的人似乎被激怒了,不断地给弥什发去同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发信息的速度很快,无数个“你会后悔的。”飞快滑动,隐隐约约组成了一个“死”字。 弥什却不为所动,回了一个“急了”,就将对方拉黑了——傻子才跟疯子争论对错,拉黑完事!她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就看到老熟人组长,旁边还站着比上司还像上司的罗凡德。 罗凡德的站位甚至还比组长前了一些。 他对弥什说:“你可以走了。” “罗凡德,你有毛病吧?”组长不可置信地一步向前,试图寻找回组长的尊严,可惜165的他站在190的罗凡德旁边,怎么看都像罗凡德小助手。 “我才是组长,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罗凡德耸耸肩,冷眼道:“那你说吧。” “弥什小姐,目前出现的证据都显示,这件事和你无关,所以你可以先回去了,等再有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组长说得口干舌燥,侧目一看就看到罗凡德站在一旁,高傲地双手环胸… … 怎么回事? 为什么无论是不是他说,看起来像领导的人永远都是罗凡德? 组长emo了,他任劳任怨给弥什签署公民同意书,临离开前忽然问了弥什一个奇怪的问题:“集体凶杀案发生前,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宴会厅?” “我?”弥什诧异指着自己:“我没有离开过宴会厅啊,我一直在里面。” 组长闻言顿了一下,但没有继续追问,毕竟凶杀场面瘆人,很多幸存者会短暂的记忆缺失。 譬如弥什,可能她就忘记自己曾经去过厕所。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一句,你先回去吧。” 组长好脾气地放人。 进入警察局才三十分钟,弥什就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她跟着罗凡德走了没有粉丝的特殊通道,期间,罗凡德一直在同步大家的行动。 “石岐和妲己已经潜入停尸间,在那里守着佳丽会的尸体,验证尸体会不会死而复生的说法,谢裔还在整理监控,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罗凡德实在担心弥什的状态。 虽然已经在警察局简单擦拭过,但凝固的血液不好弄掉,导致弥什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显得颓废又血腥。 弥什摇头。 从刚刚开始,海边潮味一直弥漫在她鼻腔里,令她忍不住在意。 虽然没什么关系,却让她想起了死在海里的韩俊基。因为他是离“你想变红吗?”最近的人。 仅仅思考了一会儿,弥什就做出决定:“我要去找韩俊基。” “你要去哪找他?”自从韩俊基逃走后,他这一路走得隐蔽,避开所有的巡逻警察和路边监控,就连谢裔、罗凡德也找不到他的下落,弥什又要去哪里找他? 弥什却不以为然:“我有一个想法,但需要我亲自过去验证。” “那我开警车陪你过去。” 罗凡德完全不管他这个小喽啰剧本有没有资格配警车,只见他轻车熟路走到挂车钥匙的地方,然后想也不想拿走了贴着组长标志的车钥匙。 弥什:… 有人被npc欺负,有人欺负npc,世界上的因果循环好奇妙哦。 就这样,两人出发朝弥什所设想的地方出发,他们离开首尔,远离京畿道,开了一个晚上车,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抵达目的地。 一个远离市中心、鸟语花香的乡村里。 罗凡德一下车,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猪屎和肥料的味道,放眼望去,全是辽阔的山间田野,还有稀稀拉拉的单户农家田舍,顶上还有袅袅白烟从烟囱里冒出来。 “这里是…” 罗凡德不太确定。 弥什下车,一边目的地明确地往外走,一边解释:“这里是韩俊基的老家。” 弥什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因为没有凭据,她只能根据第六感行事,亲自寻找正确答案——她按照韩俊基的资料,走到他老家的门口,在见到熟悉的老人后迅速扬起笑容:“阿姨好。”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韩俊基的朋友,特地过来找他。” 阿姨见到弥什后,先是勾起唇角,随后就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撇开目光:“韩俊基不在家。” “是韩俊基这么跟你说的吧?”弥什装得就像真的一样:“他知道他为了躲石岐,跑到这里来了,我也是收到他的消息后过来找他的。” 韩俊基的妈妈果不其然被骗了,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 “原来你也知道。俊基就在那个房间里,你直接过去就好。”她朝伸出独栋的房间指去。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 罗凡德伸手摸向腰间的手.枪,弥什默不作声收起一个空酒瓶,两人放慢脚步靠近那栋房子。 可怜的韩俊基妈妈还不知道她暴露了儿子的行踪,转头继续去干家务了。 “哗啦!” 弥什猛的拉开门。 房间里,她看到了那个曾经被她一榔头锤死、又曾经在公车上公然挟持她的男人半躺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一本漫画美滋滋地看。 他一侧目,看到弥什等人,第一反应就是从地上弹起来逃跑。 可惜罗凡德早有准备。 还没等韩俊基有所反应,只听“咔嚓”一声,黑黢黢的枪,口已经对准他的心脏,子弹也上膛了。韩俊基自知自己无法逃脱,干脆原地坐了回去,双手高举仿佛被抓的嫖客。 “我不跑,我不跑,你们先把枪收回去。” 为了体现他不会逃跑,韩俊基干脆盘腿而坐,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死结。 罗凡德闻言看了弥什一眼,弥什点点头,硝烟味十足的枪口终于从韩俊基身上挪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 脱离生命危险后,韩俊基饶有兴致地看向弥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多方面的猜测。昨天我在佳丽会见到李昭智和宋可可了,我发现她们的态度和传闻中不同,就好像是相反面…就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韩俊基不解,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跟我并不熟识吧?” 弥什指着韩俊基的衣服:“确实不熟,但是我前几次见到韩俊基,他总是唯唯诺诺笨手笨脚,他热衷于穿黑白色的衣服,他似乎对自己很没有自信,所以一腔热情都放在女朋友身上。” 而现在的韩俊基,穿着鲜艳的睡衣,会聪明地躲开监控、警察,一路抵达乡下。 最重要的是,最厌恶乡下老家,讨厌父母的韩俊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还和父母和睦相处,这是证实弥什猜测的最强证据。 摔跤而死的韩智恩,停尸间里身手敏捷的韩智恩。 讨厌韩智恩的李昭智,制止别人聊八卦的李昭智。 身为闺蜜的宋可可,听到韩智恩死相扯开笑容的宋可可。 还有变化最明显的韩俊基。 “你们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对照组分身,我说的对吗?”弥什盯着韩俊基的眼睛,威严又压迫。 韩俊基没有回答。 想也知道,他连夜离开首尔,就是为了避开弥什这一群人,防止她们探究属于他的真相。 他怎么会如实告知弥什呢? 弥什也不慌,看到韩俊基在这里,就已经证实她的大部分猜测了,相当于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于是她居高临下地站在韩俊基面前,面无表情拿过罗凡德□□,说:“你不说,我就杀你父母。你隐瞒一个字,我就往你母亲身上开一枪,让她流干血而死。” “咔嚓。” 手.枪已经上膛。 这样的威胁,放在以前的韩俊基跟前,绝对没有半点威慑力。 可现在的韩俊基不然。 他就像毒蛇被捏住七寸一样,神色瞬间警惕,连吊儿郎当的表情也紧绷起来了。 “你别动我的父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弥什:“你是分身,对吗?” 本以为韩俊基会含糊其辞,出人意料的,他居然立刻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 看来韩俊基的分身是真的很在乎父母,这对韩俊基的父母来说,似乎是好事——托他的福,副本线索正在飞快推进。 弥什的兴趣被勾起来了,于是她大胆猜测:“你们因为某种原因,出现在这里,但这个世界上只能存在一个你。所以只有本体死亡,对照分身才能出现?” 韩俊基继续点头。 事实上,他的表情已经有点害怕了,并在左顾右盼。 “所以第一次死在我怀里的韩智恩,是本体,第二次死在停尸间的韩智恩,是分身。” “没错。” 韩俊基已经不愿意回答弥什的问题了,只是父母性命攸关,他才肯继续坐在这里回答问题:“我能说的事情已经都说了,你别逼我。” “最后一个问题。” 也是弥什觉得最重要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出现的,又为什么要出现?”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两个问题。” 韩俊基忽然站起来,惊得弥什用枪对准他,可他只是站起来,什么都没做。 “说到对照组的分身,你会想到什么?” 韩俊基走到一副肖像照的旁隔壁,那是深爱儿子的母亲挂在房间里的肖像,他站在肖像旁边,仿佛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并肩而立。 就像…镜子一样。 灵光一闪,弥什惊得瞪大眼睛。 韩俊基站在自己的肖像旁边,摆出一样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照片上长在左边的痣,竟然出现在韩俊基的右脸上。 他就好像隔着一面镜子站立,所以五官、脸型、极其细微的皮肤细节都是左右相反的。 原来是镜子分身?!弥什猛然抓住了主线,这就是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本体和分身截然不同,无论是性格,行为方式还是思考。 韩俊基从弥什的表情上,知道她已经明白他不能说、但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他露出回忆表情:“我是在尸体跌入汉江时出现的,夜色下澄莹的睡眠如同一面暗色的镜子,尸体脸向下落水,随着他的坠落,水面里的我也在飞快靠近屏障。” “扑通一声,我从水面出来,他跌进去了。” 于是两个韩俊基,在落水的瞬间,完成了交换。 韩俊基描述自己如何出现的画面,让弥什想起韩智恩生前,在洗手间镜子前拍的自拍,密密麻麻的手印从镜子一路延伸到上面,擦不掉可能是因为,手印是印在镜子里面的。 韩智恩的分身正在想方设法出来。 弥什将韩智恩和手印的事情告诉罗凡德,期间,韩俊基突然感叹道:“它说的没错,你果然是这群人里最聪明的人。” 这个“它”,应该就是“你也想变红吗?” 弥什立刻追问:“它也是别人的分身?” “是。” 毋庸置疑,这里是无限副本,所有线索必定有关联。 “是谁的?韩智恩的分身死了,所以是韩智恩的闺蜜?”弥什继续猜测。 但韩俊基却闭口不谈,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镜子,说:“这我不能说,但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它和其他的分身很不一样。” 再往后,韩俊基就不愿意继续说话,哪怕弥什怎么用父母威胁他,他都不愿意开口。 “需要我给他一个教训吗?” 罗凡德不在乎杀不杀一对无辜的父母,反正又不是他的父母。 弥什摇摇头:“我们拿到的线索已经够多了,他也不是副本任务的关键人物,算了吧。” 多亏了韩俊基,弥什少走了很多弯路,全员通关副本指日可待。弥什说服罗凡德一起离开,她们得立刻将线索同步所有人,然后想办法找出id是谁的分身。 她们走后,韩俊基揉揉僵硬的小腿,松一口气。 即使是镜子的产物,也和普通人类一样会感到害怕的,被一把警枪指着脑门的感觉可不好受。韩俊基拖着人字拖下楼,今天下午原计划是陪父母去田里干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一片寂静,连厨房烧柴火的滋啦滋啦声都消失了。 “爸?妈?” 韩俊基诧异,朝两位老人经常呆着的地方走过去。 刚转过楼梯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中间,背对着他。韩俊基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对方闻言转过身。 韩俊基的目光下移,看到父母平日拿来割草的镰刀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拿在手上,刀口滴血,并在地板上形成一行淅淅沥沥血点的轨迹。 他的身体已经僵在原地,只有视线还有反应,顺着轨迹一路看过去。 紧接着,韩俊基看到,他那苍老可怜的父母躺在地上,脖子上空空如也。而被切下的两颗头,则被端端正正放在饭桌上面。 头颅上的表情定格——眼睛瞪大,瞳孔扩散,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 韩俊基刚想说话,镰刀空中挥舞逼近视网膜,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脖子有一股莫名的凉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家了。 啊,原来人被砍头后,还能看到东西的啊。 韩俊基看到这双纤细的手抱着自己的头,放在他父母的身旁,三个并排放置。 就好像在展示什么战利品一样。 第104章 第 104 章 【104】 弥什和罗凡德驱车三个小时, 终于回到首尔。 她先给在停尸间守尸的石岐、谢裔两人打电话:“你们让尸体远离镜子,然后来咖啡店找我。”, 再通知一直躲在家里的妲己出来。 此时虽然是傍晚, 但韩国人是已经进化掉睡眠的物种, 所以大晚上喝咖啡的人不在少数。 咖啡馆里人满为患。 弥什等人只能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她们刚安顿下来, 罗凡德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混蛋,你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没来上班?”明明没有外放声音, 组长的音量还是穿透话筒,可想而知他发现罗凡德缺勤后该有多生气。 可惜, 作为被针对的对象,罗凡德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有事说事。” 对面明显被噎了一下,紧接着半是刻意半是憋屈地说:“光州发生凶杀案, 你现在快回局里。” 光州…? 听到这个词,弥什的心脏咯噔一下, 因为她们才刚刚从光州回来啊! 她立刻窜到罗凡德身边,低声催促道:“你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凶杀案,受害者是谁?” 罗凡德点头, 说:“我回去有什么用, 直接把案宗发给我, 我自己看着办。” 弥什:… 她刚刚是这样教的吗??怎么隔着话筒都有些怜爱罗凡德的同事了。 好在组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被罗凡德挂了电话后, 他居然真的把案宗内容用邮件发过来了。 第一个文件就是案发现场的照片!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开了照片。 咖啡店里网络繁忙, 照片一帧帧逐渐展开,仿佛在进行一场蹩脚又吊人胃口的转场——先是出现满地鲜血, 熟悉的家具令人顿感不妙,但又能勉强说服自己:大概光州都是这样的装潢。 直到三个人头并排摆放,齐齐凝视镜头,这种侥幸想法才彻底消失。 尘埃落定。 弥什震惊之余,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抓紧时间看照片下面的文字:“死者是三名光州本地人,死因是被人用镰刀割断脖颈大动脉,老人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两点,年轻男性则是下午三点。” 下午两三点? 不就跟她们见到韩俊基是同一个时间? 弥什指着死亡时间,一脸严肃地说:“看来我们刚走,韩俊基就被杀了。” 韩俊基说了很多副本内幕,被卑劣的主神弄死也实属正常,但让弥什想不通的地方有很多,譬如:它明明可以只杀韩俊基,却要连他的父母也一起弄死,而且从三颗人头的血量看来,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韩俊基父母的头颅并不在案发现场,韩俊基的头在案发现场,却是最后死的。 也就是说,凶手故意让韩俊基看到他父母的头颅,然后在他最悲痛的时候,收割他的人头。 这代表着——凶手知道二号韩俊基很在乎他的父母。 这是只有了解镜子分身的人,才会知道的内幕,凶手又是怎么知道的? 弥什顶着恶心,细细研究这张照片。 即使亲身闯了好几个副本,弥什还是不由感叹道:“凶手真变态啊,它把头颅放得那么整齐,明显是在炫耀、显摆它的战利品。它是一个关种啊。(为了博取眼球不顾一切的人)” 弥什刚发表完感叹,就看到罗凡德手机顶端,弹出了一条短信。 组长:你不用回来了。 组长:凶杀案的凶手找到了,我们已经在制作通缉令了。 居然那么快就找到了吗? 弥什立刻点开聊天,回复:“是谁?” “是你想象不到的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组长居然还卖了一个关子,幸好他没有说“求求我我就告诉你。”,不然罗凡德会选择隔空骂他。 正在这时,石岐、戴着口罩的妲己和谢裔走进咖啡店里,几人再聚头。因为聚众的人比较多,服务员特地拿着菜单走过来:“请问要喝点什么?” “喝水就可以了。” “给我热美式吧。” 服务员一位位问下来,几人分别点了自己要的饮料。 轮到弥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服务员居然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弥什毕竟是网红嘛,被人认出来也正常。 于是弥什没有在意,自顾自点好饮料,然后继续研究案宗里的资料。 余光间,她看到服务员渐行渐远,一双眼睛却还不住在她身上停留,她还发现不远处的路人,正借着菜单的遮掩,冲着弥什的方向指手画脚,注意到熟悉的身影第五次经过座位旁的窗外。 被无限空间加强过的听觉也在发挥作用。 她听到不知名角落传来的咔嚓拍照声,听到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听到倒吸气的声音。 …奇怪。 太奇怪了! 弥什猛地抬头,呼吸瞬间就被掐停了。 只见咖啡店内,所有顾客的身体都朝向她,视线全数落在她身上。 咖啡店玻璃外也站满了人,他们将脸贴在玻璃上,手里统一举着手机,摄像头朝着她的方向。 就像动物园观赏游客一样。 而弥什就是被观赏的动物,怎么看怎么古怪。 就在弥什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谢裔忽然惊呼一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弥什姐,你快看!” 谢裔瞪大眼睛,指向咖啡馆角落的电视机。 屏幕上播放的内容,是每日夜间新闻里最重要的速报环节。表情凝重的女主持人念着通稿,一行行字幕打出了弥什刚刚看到的内容:今天下午,一名手持镰刀的杀人犯,闯入光州某家果农家中,残忍杀害家中三口人,并将他们的脑袋摆放得整整齐齐。 前面讲的内容,和罗凡德拿到的案宗相同,可后面的内容,却是弥什不知道的事情。 主持人说:“警方已经找到这位凶杀案的嫌疑犯,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是知名网红。” 主持人一侧身,屏幕切换成了一段监控录像。 弥什惊得直接站起身来——因为监控里的人,是她。 “她”右手拿着镰刀,吊儿郎当地晃动着刀柄,发现头顶有一个监控镜头后,“她”微微勾起唇,冲着监控镜头比了一个浪.荡的v。 就连弥什本人,看到屏幕上熟悉的身影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弥什!” 罗凡德第一反应否认:“弥什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压根没机会回去杀人。” 不用罗凡德解释,其他人也知道,这件事和弥什无关。 所有人表情凝重,而弥什怔怔盯着电视屏幕不放。 她的视线无法从监控画面上挪开,因为画面里的人,不仅长着她的脸,还做着她不会做的事。 她右手的镰刀一路拖着血,在路上淅淅沥沥画出波普艺术的图形,她明明看到街头的监控了,却还是毫无畏惧地露脸了。 这个人是要…害死她嘛?! 不管监控里的杀人凶手什么意思,现在的结果就是,无辜的弥什被当成了杀人犯广而告之,所有人所有粉丝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弥什进退两难。 还有一件让她很在意的事情… 弥什避开路人们好奇的视线,打开社交账号。果不其然,关注她的粉丝正在评论区里发疯。 有人说:弥什姐在监控里的动作好飒啊,我也想模仿,但我家里没有镰刀。 有人说:弥什做什么都是对的!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不能杀个人吗? 还有人说:我也有很讨厌的人,弥什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 都疯了吧。 弥什将手机丢给谢裔:“让她们当个正常人吧,杀人都能洗白,这些粉丝是疯了吧。” 虽然杀人的人不是弥什,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任何一个无辜人士误入歧途都不是弥什的原意。 她要在社会失控之前,及时刹停脚步。 “明白。” 谢裔接过弥什的手机,迅速编写出了一个程序,植入她的账号里。 他用弥什的账号机器人式群回复评论:“我没有杀人,杀人的人另有其人,请大家理智追星,不要盲目效仿。” 按理说本尊都出面阻止了,粉丝就应该消停了,可粉丝疯狂起来,居然连弥什本人都不相信。他们信誓旦旦地说:“可是监控里就是弥什本人,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弥什是不是被盗号了?监控里就是她的脸啊!” 偏偏时间急迫,谢裔没时间编写ai程序智能回复,只能一条条人工回复质疑的评论。 回到最后,谢裔火都大了。 “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有一个未成年人说是以后也要杀人,这有什么好学的?” 谢裔不想让弥什操心,于是特地拿着手机和电脑,进了一个内室小隔间里坐下,专心工作。 他的手指飞快敲打着键盘,一行行数据出现又消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评论的趋势,强势摆正副本粉丝怪异的脑回路。 就在谢裔专心工作的时候,忽然,一个纤细、白皙的身体靠着他坐下。 谢裔分神侧目,发现是弥什默不作声地坐了过来。 不仅如此,她的侧颜毫无笑意,看起来被副本伤透了神。 谢裔哪见过这副模样的大佬啊,心疼地说:“弥什姐,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当评论区水军可是电脑黑客的基础技能啊。” 他以为弥什是担心他的技术,所以才坐过来监督检查。可是他承诺自己会完美完成任务后,弥什却依旧坐在旁边不动。 唯一变化的,只有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弥什姐?” 谢裔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诧异用余光观察弥什,看弥什微微垂下的眼眸,卷翘的睫毛如阴影,挡住眼眸深处所有的情绪。 他顺着弥什的视线,看向弥什的牛仔裤以外,两条□□的腿。 … 等等。 谢裔的视线定格在弥什的右腿膝盖上。 那儿有一块疤痕。 那是谢裔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弥什,因为嫉妒自己的妈妈对弥什赞不绝口,于是故意推倒她,害得弥什摔倒在台阶上留下的伤疤。 自从谢裔洗心革面后,他对这件往事懊恼不已,没事就看两眼,勉励自己。 于是他很清楚地记得——弥什的伤疤,应该是在左腿上才对啊! 为什么这道伤疤在右腿上? 坐在他身边的人,真的是弥什吗? 谢裔猛地抬头看向身边人,与此同时,鼻腔传来大海的潮味。 下一秒,一把餐刀戳进谢裔用来敲打键盘的手掌上,将他的手和电脑键盘彻底连在一起。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不要让粉丝进来, 如果她们进来,我就走了。” 弥什难得使用了一次网红的权力。 她让服务员控制好咖啡店里的人,否则她就会离开。 这间咖啡店因为弥什入座而名声大噪, 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放着弥什离开呢? 当然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啦。 服务员连忙称是, 将原本坐在咖啡店里的客人赶出去, 又给玻璃门上落锁。 世界瞬间安静,几人也终于有机会聊副本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 无论是韩智恩, 还是韩俊基,他们都不是死而复生, 而是镜像分身。” 石岐正在试图理解消化弥什的线索。 弥什点头:“不只有他们,宋可可和李昭智应该也死了,紧接着被分身取代。” “因为她们表现出来的性格, 与传闻中截然不同,就像韩俊基一样。” “性格截然相反的分身…”石岐看向电视机, 画面正好定格在“弥什”冲监控比V的表情上:“那她就有可能是你的分身了。” “没错。” 弥什难得露出厌恶的表情。 任谁知道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做着恶心的事情,都会觉得不舒服的。 弥什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 就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不对劲:“你们怎么了?露出这种表情。” “我们只是突然想到…”捂得严严实实的妲己看向弥什, 警惕道:“如果是性格截然相反, 而不是实力截然相反的话, 那你的分身会很可怕。” “为什么?” 弥什不解:“我刚刚还在想, 幸好不是妲己、或者石岐的分身出现了,不然出现另一条狐妖, 又或者另一个赶尸人,那副本难度也太高了。” 被cue到了。 妲己和石岐对视一眼, 纷纷掩额叹息:“弥什,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出现问题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与你为敌,我们毫无胜算。” 弥什闻言愣了一下。 她怎么会是最危险的人呢,她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平凡女大学生啊! 弥什看向罗凡德,想寻求赞同,却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某个群的聊天,表情及其严肃。 “你怎么了?” 弥什刚把头探向屏幕,罗凡德就立刻熄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我这边突然有点事情,需要先回警局一趟。”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说:“正好顺便和组长解释你是无辜的,撤销通缉令。” “行。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弥什觉得罗凡德的愤怒来的莫名其妙,却没有时间追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出了咖啡店。 他刚一出去,粉丝们一哄而上。 乍眼望去,就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旋风眼,所有的浪花都朝这边涌过来了。就连人高马大的罗凡德都差点被撞倒几次。 望着罗凡德奋力出逃的背影,弥什莫名觉得有些头疼:“这些粉丝真的是疯了。” 也是因为他们,弥什只能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一是她不能乱走,免得被其他警察当作通缉犯抓起来;二是在粉丝的监督下,分身做了什么,哪怕是杀人放火抢钱,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弥什长叹一声,说:“希望谢裔能控制住网上舆论,我可不想我人坐在这里,粉丝却在杀人。” … 几人被困在这里,将希望托付给黑客谢裔,却不知道他正经历着一场生不如死的磨难。 “啊——” 剧烈的疼痛在手掌骨迸发,谢裔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然后起身逃跑,可对方动作比谢裔的反应更快——她摸向尾椎骨,只听见背后响起喀嚓两声,谢裔就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酸痛感沿着尾椎骨一路奔向大脑,和手掌剧痛合二为一,简直生不如死。 “弥什姐,为什么…” 谢裔艰难抬头看向“弥什”,就看到这张熟悉五官组成的脸,露出前所未见的陌生表情——残忍,冷酷,连笑容都透着一丝玩弄人命的趣味。 而且“她”非常了解谢裔的恐惧。 让一个电脑黑客失去手,是最残忍的折磨。 谢裔宁愿自己被敲破脑袋,放干血,也不愿意失去赖以生存的双手。 他想呼救,可是他为了专心工作,坐在离其他人最远的地方。这里离大厅还隔着好几道墙,别说同伴了,连能求救的路人也没有。 谢裔只能自救。 他用仅存的理智,右手颤抖地摸向咖啡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弥什”好似预知未来一样,漫不经心伸出一只手指。 她仅用一只手指,就按住了谢裔的命门,也就是插在他手掌的刀上。 手指摇晃,小刀也跟着摇晃,手掌的切面也因此越来越大。 “不、不!” “噗嗤!” 谢裔试图阻止的气音,和刀刃刺穿肌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甚至可以从切面处里,看到整齐的皮层,看到一颗颗饱满的脂肪粒,还有底下森森白骨。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所有力气,就连好不容易抓起的杯子,也因为脱力掉到地上。 “咔嚓。” 杯子落地碎开的声音。 “弥什”握紧刀柄,靠近谢裔说:“你以为,我允许你跟着我下副本,就是已经原谅你了吗?谢裔,你就不应该存在,你配不上那么好的母亲,配不上那么好的房子,配不上这颗脑子。” “你——” 谢裔没有说完一句完整话的机会。 下一秒,握刀的手猛地下拉,鲜血井喷状冒出。 ——尖锐的刀锋居然将手掌连同小臂的部分切成了两半! 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谢裔惨叫出声,他的脸颊连同脖颈的皮肤因为充血,变成了深红色。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刀刃精准地避开骨头,失去支撑的血肉朝两边垂下。 就好像融化的雪糕,正慢慢剥离属于它的雪糕棍。 谢裔的左手只剩一副手骨了。 剧烈的疼痛使人叫不出声音,幸好刚刚的惨叫,足以引来同伴。 弥什飞奔而来,先看到的是一地乱流的鲜血,然后是趴倒在桌子上,已经毫无反应的谢裔。 几人合伙将谢裔拉起来后,才看到和键盘钉在一起的森森白骨。 俨然一副恶战后的惨状。 “谢裔,谢裔你还好吗?” 弥什七手八脚地从物品栏里搜索道具,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治疗道具。而她之所以认识它,还是因为李豫成在她面前用过的缘故。 弥什笨拙又紧张地帮谢裔戴上治疗环,可能是碰到什么经脉了,鲜血“呲”地一下喷了出来。 谢裔也如同触电般惊醒了。 “谢裔,你还好吗?” 弥什凑近谢裔,关心他的身体状态。 结果他看清弥什的脸后,竟然反应巨大地往后退了一下,原本谢裔就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如此大幅度晃动后,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谢裔?”弥什诧异。 “你别过来!”谢裔不断向后退,将自己和弥什拉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你刚刚明明…” 话还没说完,谢裔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弥什的衣服上。 不、不对。 刚刚的女人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她穿的是如同夜行者一般的黑色卫衣,因为沾到鲜血后没有半点痕迹,所以谢裔记得很清楚。 可为什么… 忽然,谢裔的脑海浮现出监控画面。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弥什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没有拿着镰刀,砍杀韩俊基一家三口。 谢裔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不过看他这副神态,玩家们就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石岐怒道:“是她来了,弥什的镜像分身。” 听到这个名字后,所有人不约而同露出蹙眉痛恨的表情。 她们忙着处理分身杀人的事,努力证明自己并非杀人犯,可真正的杀人犯居然如此嚣张——不仅大摇大摆出现在首尔,还跑到正主身边,顶着她的脸杀人。 这简直就是挑衅! 弥什开始觉得头疼了,她看向谢裔那几乎废掉的左手,不敢相信镜像的自己居然如此变态,就好像心里的最阴暗面跑了出来,肆意妄为做着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有人把谢裔送到医院。” 弥什将治疗环套在谢裔手上,只听“咔嚓”一声响,谢裔的手骨和血肉勉强粘合在一起了。 这已经是治疗环的最终治疗结果了。它能将所有断掉的筋脉重新链接,又或者是皮肤粘合,却不能生出新的血肉。 谢裔还需要去医院里输血,再让护士处理坑坑洼洼的肌肉层,包扎起来好好养一养。 几人讨论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由石岐带谢裔去医院治疗,战斗力比较强的妲己留在弥什身边,防止分身突然出现。 临走前,谢裔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弥什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恨我吗?” “我?”弥什被这个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我没有啊,我没事恨你干什么?” 然而这个回答对谢裔来说,似乎不怎么样。 他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咖啡店。 谢裔被带走后,咖啡店里的人少了很多,空落落的。 妲己捂了捂脸上的丝巾,避开粉丝探究的视线,问:“接下来我们得去什么地方,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像动物园观赏猴子一样吧?” “确实不能。”弥什敛眸思考:“我是觉得只有这里的粉丝看到的话,目击证人实在是太少了。我需要一个更多人能看到我的地方,好和疯癫版的弥什撇清关系。” “什么意思,这里的人还不够多吗?” 妲己没听明白。 “杀人是有时间性的。我坐在这里,只能证明我当下的清白,却不能证明我昨晚、前晚,甚至更早以前的凶杀和我有没有关系。” 譬如佳丽会的监控。 事到如今弥什才明白过来,组长为什么会问她有没有去过洗手间了,感情从那时候开始,疯弥什就顶着她的脸到处犯案。 她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今天才被戳穿罢了。 妲己还是不明白,但她听弥什的:“除了这里,还有哪里能被更多人看到?” 妲己随意指了一下电视机:“总不能学疯弥什一样,冲着摄像头比耶吧?” … … 冲着摄像头比耶? 弥什茅塞顿开,兴奋地拍了拍妲己:“小狐狸,你真的是个天才!” 她抓起手机跑出咖啡店,徒留妲己一人跟在后面,迷茫不已:“什么意思?我刚刚说什么了,怎么就变成天才了?” … 罗凡德回到警察局里。 警察局里的人不忙不闲,享受下午三点的下午茶时间 因为光州凶杀案不归首尔警察局管,组长给罗凡德打电话,只是因为他的车被罗凡德开去了韩俊基家,惹上一些麻烦罢了。 好在街头监控证明他的清白,组长也因此松一口气,吊儿郎当地靠在座位上。 “幸好监控拍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不然我也要被拖下水了。”组长拿起桌面上弥什的通缉令,感叹道:“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就杀人了?” “不过你们还别说,杀人的致命女人更有味道了。” 组长话音刚落,其他几位组员也跟着迎合,嘴上说着对弥什不干不净的话。 “如果能跟她上床,就算被她杀掉也没有关系。” “你们说这个死者是不是弥什的前任啊,如果不是情杀,为什么突然对他全家下手啊?” “说起来你们看到这个了吗?” 其中一个警察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是某些不太健康的网站。 组长嗤了一声:“你是网络信息安全部的警察欸,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这就是我在关闭网站的时候看到的。” 网络警察点开视频,里面的女人居然是弥什! 只见她站在昏幽的小巷子里,扭动着身体,随着每一次舞动慢慢脱下衣服,最后只剩下内衣。而且看视频的长度,她还会继续脱,直到完全脱干净。 神奇的是,其他人拍这种搔首弄姿的视频时,大多都怕羞不会露脸,可是“弥什”则不然,她毫不顾忌地露脸,甚至直接在在户外脱衣服拍视频。 这样的行为太大胆了。 没多久,就吸引了好几个喝醉的中年男人。 他们朝视频里的女人围过来。 组长见状,点了一下视频的进度条,就刚刚的裸/露程度,居然只是视频的开场而已! 这下,就连见多识广的老警察,都没忍住感叹一句:“这也太大胆了。” “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么开放的女人,不愧是我喜欢的网红。” “她直接把视频发出来了,因为尺度太大,在机审环节就被拦住了。” 几人围成一团,对着视频评头论足,还都是一些侮辱弥什的话。 忽然,办公室的门像是被爆破一样飞进来,摔在地板上好几米远,发出剧烈的响声。 几人呆愣愣往门口看去,大脑反应不及地说:“什么情况,恐怖袭击?” 这只有恐怖袭击才有的效果吧,这可是防弹门!枪战都完好无损的硬东西啊! 大门正好摔在组长脚边,他低头一看,就看到门上有一个凹陷进去的脚印。 几人顺着大门飞进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脸厉色的罗凡德站在门口,190的身躯堵死通道。 他没有穿警服,浑身全黑的打扮像极电影里的特工,又或者是黑手党的杀手。 更别说他手里还握着两把刀,更像在拍杀手电影了。 组长摸了摸已经在悄悄流汗的秃头,鼓足勇气怒斥道:“你个小子,不好好走路非要踢门吗?而且你拿着两把刀干什么,你的枪呢?” “还有今天是不是你把我的车开去光州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 站在组长旁边的小警员连忙阻止:“组长你别说了,罗警官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 不是不太对劲,而是看着有些可怕了。 而且从这段时间的相处看来,罗凡德早已不是他们记忆中的罗凡德了,而是恶魔。 恶魔跨步走进办公室里,光是想到在门口听到的交谈,还有他们嘴里不干不净贬低弥什的话,罗凡德就感觉自己怒火暴涨,恨不得杀几个无辜路人助助兴。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群聊天内容。 这是警察的内部交流群,偶尔吹吹水,发发牢骚,说点闲话的地方。 罗凡德指着其中一条,是某个警察炫耀他跟网红弥什睡过的话。 他厉声道:“是谁发的,站出来。” 竟敢大言不惭地造谣弥什,这是不想活了吧? 罗凡德握紧手里的刀。 如果不是考虑到弥什得通关副本,罗凡德可以直接杀光这个世界的人,揪出假装弥什的人,再撕烂这些误会弥什人的嘴。 可是他不行,他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保护好弥什。 罗凡德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一个人默默站了出来,是一个个头很矮满脸都是麻子的小警察。 他满脸疑惑地说:“是我说的。” 小麻子话还没说完,罗凡德的鹰眸已经精准锁定他,并且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高壮的身材从气势上就完全碾压,逐渐靠近的影子慢慢覆盖在对方的脸上,视觉压迫感十足。更别说罗凡德脸上表情比连环杀人犯还要瘆人,眸间情绪都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站在小麻子跟前,就是天和地的差别。 吓得小麻子双腿颤抖,磕磕巴巴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她自己找到我,问我要不要…” “要你妈!” 罗凡德一个刀鞘击打,直接把小麻子打飞十米远,撞在沙发上晕倒了。 这样的剧情走向,把办公室里一行人都看傻了。 几人飞奔过去扶起小麻子,各种急救操作过后,才勉强找回一丝呼吸。 事到如今,组长也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说:“弥什是你的女朋友,所以你才那么激动?” “你这是在袭警你知道吗,就算是警察也是要坐牢的,不要为了爱情做出糊涂事!” 罗凡德看向组长,郑重其事地说:“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是弥什!我也不允许你们误会她。” “可是她明明…” 还有人想要用长得一样的话来反驳,却被罗凡德拔出的刀指住,吓得说不出话来。 罗凡德将最锋利的刀尖,抵住秃头组长的心脏。 他说:“闭嘴。” “再多说弥什一句坏话,我就杀光你们。” 第106章 第 106 章 “疯了, 你真的是疯了。” 组长看着罗凡德的脸,嘴唇颤抖,不住嗫嚅。 直到今时今日, 他才发现罗凡德不太对劲,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被人用刀尖指着心口, 组长吓得喘不过气,面色铁青, 可即便如此, 他还是顶着咫尺的危险,一字一句质问道:“你不是罗凡德, 你是谁?” 被发现了?罗凡德下意识看向周围的同事。 他们和组长一样露出警惕、畏惧的表情,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这样下去, 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情。 可这又怎么样? 现在的罗凡德有的是积分,他哥哥将积分继承给他, 就是希望他能过幸福,开心的生活,保护他喜欢的人。 他可以放弃副本任务,但弥什不可以受到伤害。 罗凡德慢慢挪开刀尖, 指向网络安全信息同事的电脑。只见他手腕在空中挽了一朵花, 同事手里的电脑就好像拼图摔碎一般, 瞬间支离破碎。 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特别是网络信息安全的警员, 看着手里破碎的铁片, 想也知道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了。 他吓得跌坐在地。 罗凡德一步向前:“有备份?” “什么备份…?”警员额间的冷汗细密。他想说没有,可是面对罗凡德强大的气势碾压, 还是闭着眼睛交出自己的手机:“手机里存了一份,在相册的第五个文件…” 话还没说完, 手上一空。 罗凡德压根不需要知道文件在哪里,因为这个手机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打开窗户,将手机用力丢出,正好掉到车流密集的十字路口上被碾碎了。 “不要让我再听到你们说弥什坏话,她是好人,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临走前,罗凡德还回身警告了他们一句。 他就是看到群聊天,为了给这帮警员一个警告,才急匆匆杀回警察局。 现在事情办好了,他得回到弥什身边,时刻守护她。 谁知罗凡德刚踏出门口,一枚子弹居然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射了过来。 幸好开枪的时候,罗凡德就听到扳机叩响的声音,及时收脚,不然他的小腿就被穿透了。 什么情况? 哪来的子弹? 罗凡德猛地回身,借着物品的掩体往外看去。 奇怪的是,这枚子弹似乎只是无意打过来的——因为没打中目标后,开枪者迟迟不过来,可想而知他击杀的目标不是自己。 但这不是罗凡德警惕的原因。 他之所以没有轻易出去,是因为作为警员的直觉在发作。 ——这里是警局,谁敢在这里开枪? 罗凡德蹲在沙发边上观察,耽误的时间足够让办公室里的同事回过神来了。 他们对视,想要说话又不敢说,想要跑路又忌惮罗凡德在场,于是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到组长身上了。 “咳咳。” 组长试图重振威严。 他不知道刚刚门外有子弹擦过,站起身来就要带头往外走,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可还没等他走出门口,罗凡德带刀,猛地向他扑来。 双柄长刀组成双截棍,在罗凡德的手下光速旋转,几乎只剩下残影。再搭配罗凡德表情,坚毅冷漠和见惯死人所以已经淡然的五官,吓得组长吱呀乱叫。 “铛铛铛!” 小锤子打铁一般的声音响起。 还没等组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就被罗凡德扑倒了。 躺在地上艰难睁开眼后,他看到地上滚落着三枚带着硝烟的子弹,很明显是刚刚射出,并且被罗凡德用刀做盾全挡住了。 如果不是罗凡德,刚站起来的组长就会被这三枚子弹击穿面中,直接死亡。 “罗凡德…” 室内一片混乱,组长感动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有救命之恩在身上,就连刚刚觉得瘆人的脸,都莫名变得性感起来了呢。 罗凡德哪知道一个中年秃头男人脑袋里想的全是这些,他伸出一只手指抵在组长嘴上,双眼灼灼紧盯室外阴暗处。 他说:“不要说话,听。” 罗凡德刚刚暴起树立的威严,在此时此刻得到很好的相应,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砰!” “砰砰!啊——” “被杀我,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孩…砰砰砰砰!” 安静后,藏匿在空气中的叫喊声,枪声,惨叫声争先冒出头来。 也就是因为办公室太远,警察局为了隔离牢房,审讯室,关押室,在内部设计太多幽长通道,声音才会延后被发现。 “都带枪了吗?”罗凡德表情凝重,说:“有人正在血洗警察局。” 他们得出去,但不能随意出去。至少是一场恶战。 罗凡德的话使在场所有人脸色大白,他们下意识拔出配枪,然后笨手笨脚打开保险栓,先服从罗凡德的指令后再提出异议。 “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有人血洗警察局?” “这里可是首尔最大的综合警察局欸,每一个警察都配枪,他们怎么敢啊!” 大家都下意识觉得,敢在警察局开火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应该是□□一样的存在。 罗凡德却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手握双刀,悄无声息走出办公室,沿着幽长曲折的通道,朝声音最大的方向一路走去。 越往外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厚,如果此时此刻有“空气中血味指数”播报,肯定会随着罗凡德的每一个脚步,不断播报:“此时血味含量60%…80%…100%!” 罗凡德将手放在连同办事大厅的门上,却迟迟没有打开。 危险。 大脑在告诉他,打开这扇门后他会看到他接受不了的东西。这是属于动物第六感的警报。 可罗凡德还是毅然决然打开了这扇门,走了进去。 他差点就被滑倒了。 地上流淌的血量比佳丽会还要多,几乎变成了一个室内游泳池的程度。 罗凡德目光从脚底板黏着的血慢慢向上望去,就看到大厅办公桌上挂着好几个“血袋”,他们被戳穿了肚子,然后挂在办公桌的隔板上放血。 墙角横七竖八坐着几个女人,面色惊恐,脑门上都有一个子弹孔。 很明显是她们生前曾经被逼到墙角,然后一个接一个枪决而死的。 无数穿着制服的警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罗凡德上前摸了摸他们的弹夹,还有□□,果不其然所有的弹夹都消失了,□□里的子弹也全被带走了。 能看得出来,杀人者非常聪明。 他不仅懂得夺取武器,还懂得补枪。 几乎每一个尸体身上都有两三个弹孔,而且枪枪打在大脑上,防止有人诈死。 就在罗凡德搜索现场的时候,女卫生间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悲鸣:“求求你不要杀我!”话音刚落,机.关.枪连发的声音立即响起,子弹全部落在□□上面,化为噗嗤噗嗤的声音。 找到人了! 罗凡德立刻朝枪声跑去,猛地踹开女卫生间的门。 他愣住了。 因为卫生间里站着的,竟然是弥什。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冲锋衣,手里握着老氏机.关.枪。见有人闯进来后她先是警惕举枪,发现来者是罗凡德后,又立刻绽开笑容。 “罗凡德,怎么是你啊。” 弥什熟络地将枪放下来,招呼罗凡德过来:“你看,我找到九龙城寨的机.关.枪咯!” “怎么会?” 罗凡德愣愣朝弥什走来。 他这句怎么会,包含好几个问题:弥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弥什怎么会血洗了警察局;九龙城寨的机.关.枪怎么会出现? 不是已经送给三岛了吗,难道三岛又出现了? 罗凡德刚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这个问题有多傻了——无限副本千千万,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熟人,又那么刚好地回收道具呢? 可面前的弥什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她穿着和罗凡德初次见面时相似的衣服,手里拿着道具,冲着罗凡德扯出一个初次见面时出现过的笑容。 等罗凡德反应过来后,他已经站在弥什的身边,脚下踩着刚刚死去人的尸体。 脚下女人刚死,尸体还是松软的状态,这样的脚感让失去心智的罗凡德微微回了点神:“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啊。” “只是一帮NPC而已。” 弥什耸耸肩,熟练说着无限玩家才会知道的事情:“而且他们对你不好,我处理掉他们,也更方便你通过副本啊。” 弥什说话好像句句向着罗凡德,但只要一交流,深爱弥什的罗凡德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不、不对劲。 弥什怎么可能说这这么没人性的话? 罗凡德猛地拔刀朝向弥什,可弥什比他的反应更快,立刻端起机关枪做出攻击状。 刚刚还和谐的两人,瞬间拔刀相向,将最致命的武器对准对方。 “弥什”冷哼一声,说:“罗凡德,你怎么了,你怎么能将这么危险的东西对准我。” “闭嘴,你根本不是弥什!” 罗凡德认出来了,对面这个女人就是顶着弥什的脸,胡乱搞坏她名声的分身。 可没想到的是,弥什居然毫无被戳穿谎言的恼羞成怒,反而还很放松地耸了耸肩,说:“不,我就是弥什。” “弥什才不会像你一样,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罗凡德本人虽然没什么道德标准,但是他很清楚,他的女孩就是一个完美的人道主义者,弥什绝对是他见过最善良的女孩。 “或许吧。”大概是疯弥什发现自己骗不了罗凡德,于是痛快地承认了:“就算是我杀的人,但这又怎么样,我已经把杀人过程发上网了,里面还出现我的脸。” “出现我的脸,就意味着,是弥什杀的人。” 这个说法太混乱了,罗凡德的大脑理解不来,他反驳:“你不是弥什,你是她的分身。” 也不知道分身这个词怎么惹到疯弥什了,她咬紧牙关,露出愤怒的表情,竟然直接开枪,朝罗凡德开了一梭子的子弹。 都被罗凡德矫健地全躲过了。 疯弥什咬牙切齿地说:“这种话我也能说,我是弥什,她不是弥什,你怎么证明弥什只有一个人,又怎么证明你认识的她才是真正的弥什!”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疯弥什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往罗凡德的大脑里去。 如果让弥什本人听到分身的自述,或许她已经陷入自我怀疑了。副本恶意对聪明人来说,总是最不友善的。 可是这番话落入罗凡德耳朵里,他只会觉得:妈的,这女的是个疯子。这种疯东西怎么可能是弥什,连人都不是,我又怎么可能爱上疯女人。 “但你来得正好,我要杀了你,替弥什解决麻烦。” 放着这个女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玷污弥什的事情。 罗凡德拔刀朝向疯弥什,他不敢看和弥什一样的脸,于是将视线落在她耳垂的小痣上面,罗凡德记得真正的弥什右耳有米粒大小的痣,而不是左耳。 只需要有这个不同就行了,只要有它,罗凡德就可以将对面的女人当成另一个人。 疯弥什也毫不客气地开了枪。 带着火光的子弹在狭小的女洗手间爆发,换做其他人早就千疮百孔了,可罗凡德没有,他身手敏捷地在洗手间里上蹦下跳,不仅能用刀刃挡住所有的子弹,还能抓住各种的空档,近距离攻击“弥什”。 “弥什”被打得节节后退。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打不过罗凡德,她没有恋战,而是转身跑出洗手间。 罗凡德立刻追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再加上外面遍地都是尸体干扰视线,罗凡德很快就跟丢了。他在房间乱转,一边警惕一边四处搜寻着弥什的身影。 忽然,呛鼻的黑烟钻入鼻腔。 什么东西? 罗凡德巡着味道,随着他的靠近,黑眸逐渐被晕染成了橘色——因为他看到落地窗外,熊烈的大火正在燃烧,如同一道由火焰构成的幕墙。 与此同时,没有封闭的窗口缝隙里飘进呛鼻的黑烟里,烟里夹杂着汽油的味道。 火里有汽油?! 罗凡德眼睁睁看着火势一路猛攻,几秒的时间,就窜到二楼那么高了。 摇晃的焰火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动作,她不断往熊熊燃烧的烈火里丢各种枪支弹药,随着她每一次丢弃,都会发出“砰!”的一声,火势变得更加猛烈。 注意到罗凡德目光,“弥什”猛的抬头,冲着他甜甜一笑。 天啊。 这个女人果然是疯了,她居然放火?! 罗凡德立刻抬脚踹碎玻璃,想抓住“弥什”,可她跑得很快,在他抬脚的瞬间就消失了。因为落地窗玻璃碎裂,乱流的气流立刻流进室内,将瘆人的大火带了进来。 … “大家好,我是弥什。” 弥什冲着架起的手机支架,打了一个招呼。 与此同时,观看者以每秒万名的速度进入直播间,无数弹幕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出现,里面不乏有对弥什杀人事件的好奇。 弥什将手机拿过来,先统一解决身份的事情:“首先第一件事,我没有杀人。” 立刻就有粉丝回复:【可是监控里是你的脸。】 弥什和妲己对视一眼,她当然不会傻到将乌限流说出来,又或者直白地说出分身的事情,给全副本nod解惑又不是她的任务。 于是她说:“最近出现了一个黑粉,故意整成我的样子,在外面做坏事。她就是想顶替我,希望我的粉丝都能跟随她,还是说你们不是真的喜欢我,换成谁都无所谓?” 妲己闻言瞥了弥什一眼。 虽然不太合时宜,但妲己莫名觉得,id说的话还挺正确的——弥什确实很适合当网红,她天生就有搞事和领导他人的天赋。 弥什话音刚落,粉丝们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们最喜欢弥什,也只喜欢弥什!】 【我就知道姐姐怎么可能杀人和拍猫片呢,果然是另有隐情!】 弥什:…??? 不是!她将手机屏幕怼到眼前,不可思议道:“她居然拍猫片?!” 顶着她的脸拍猫片?!虽然弥什没什么女人必须洁身自好的想法,但是拍片也太疯了吧!她怒怒哼了一声,说:“如果大家看到她走在路上,请向我举报,我要抓住她,制裁她。”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路上走着的人是弥什,还是“弥什”呀?】 这个问题,弥什早就想到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开直播的原因。 弥什双手撑在屏幕旁边,对着镜头外的观众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我的直播间不会断开,如果你们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请先确认直播间里的我此时身处何地,假如对不上,请抓住她带她过来。” 弥什想过了,如果本体和分身只是身体上左右的差异,那咋一眼望去,没办法辨别身份,只要弥什的直播间不断开,假弥什终将无处可去。 这样的方式,对于网络娱乐发达的副本来说,也更容易接受。 果然她这话一出,观众们都理解了,纷纷向弥什表忠心:【没问题,我们会帮你找到她。】 【其实我有一点不太明白,这个人整成弥什的样子,为什么要那么偏激地到处杀人啊?弥什的人气那么高,如果是我就会选择杀弥什,就能顶替她当网红了。】 分身杀了正主,顶替她当网红? 弥什灵光一闪,抓住了这个线索。 可还没等她细想,忽然刷屏的消息夺走她的注意力。弥什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视频。 她将视频链接打开,闪着清冷电子光的屏幕瞬间被橙色掠夺,这居然是一个着火的视频!最可怕的是,纵火犯竟然是她自己。 “她”血洗了首尔市最大的警局,还在那里放了一把火。 现在火焰已经烧到同一街区的其他房子了,引起多场爆破,数万人被困在建筑物里等死,全市的消防车都已经出动了,却怎么也浇不灭这场火焰。 “她是个疯子吧!!” 弥什猛的站起来,看着视频里无辜人在哀嚎。 她还在视频里看到罗凡德,浑身是血的他正在搬人,他将奄奄一息的人搬离着火的房子,救人的速度却没有房子爆破的速度快。 按照这个速度,没多久就能烧光一整个街区,死伤数万人。 好在弥什及时开了直播,解释了事情原委,没有人怀疑纵火的人是弥什本人。 可因为这场大火,全市的信号都变差了,就看完视频的功夫,弥什的手机信号降了四格,弹幕速度也跟着变慢了。 这个直播间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妲己看到直播间的观看数正在下降,看来已经有很多人断网了。看不到直播,他们还怎么帮弥什抓假货啊? 弥什咬紧牙关。 这是她第一次在无限流感到棘手,因为对手是她自己。 她看向桌面上的小刀,二话不说拿过来,当着镜头插到自己脸上。 “啊——”妲己被弥什的冲动吓到了,面色惊恐地说:“弥什,你疯了吗?” 弥什没有时间向妲己解释了,她需要赶在信号中断之前,向观众传递最重要的信息——她将小刀插到自己脸上,然后毫无表情地向下拉。 刀子划破脸颊,鲜血肆流,在她脸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她将镜头拿过来,好让十字架的图案更清晰,更完整。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屏幕外的观众,说:“记住,这个标志,我才是真的弥什。” 刚说话这句话,弹幕就被掐停了,手机最顶端的信号标志也彻底消失了。 “滋拉——” 直播间中断,画面定格在弥什的十字架上。 第107章 第 107 章 直播中断了。 弥什脸上的血却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流。 弥什捂住右脸的伤口, 鲜血充盈掌心往外溢出,她却好像感知不到痛觉一般,面无表情, 反反复复观看屏幕上自己纵火烧警察局的片段。 直到鲜血顺着手肘滴落, 在桌面汇成了小血池, 妲己才从呆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天啊,弥什, 你给自己扎刀子的时候, 眉头都不皱一下吗?” 妲己又慌又心疼,看着弥什脸上的伤不知如何是好。 弥什给自己扎的刀子太深了, 完全刺穿血肉的那种,而且刀疤从眼角一路扯到嘴角。 这下,就算隔着几百米远, 也不会有人分不清弥什和她的分身了。 脸上的疤痕难以伪造,除非假货正好看到直播, 还像模像样给自己喇一道伤疤。 弥什不以为然耸肩一笑:“我速度不快,直播就断了。” 一旦直播中断,外界会将分身做的事情全部冠到她的头上,这对弥什来说可不是好事。 妲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换做是她, 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魄力, 直接对自己的脸下手。 也因为换位思考过, 妲己看向弥什的眼神越发尊敬, 就像小动物望着高大、强壮的主人一样。 “我终于知道你的分身为什么这么强了。”她发出由衷感叹。 “说什么呢。”弥什关掉重复观看无数次的纵火视频。 与此同时, 脸上的伤终于不流血了,剩下一道深红到发紫的刀疤, 破坏原本清秀的脸。 弥什从桌上慢条斯理拿起刀,刀柄在上, 刀尖向下。 “兹拉——” 刀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走吧。”研究完视频,弥什已经知道分身会去什么地方了:“我们去杀了她。” “好!” 妲己跟在弥什后面,兴冲冲扬长而去。 … 罗凡德在火场里搜索“弥什”的身影。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居然想到藏在火里,一边利用被困火场的人拖住他的脚步,一边继续加大火势,将事情越闹越大。 终于,他跟进一栋高档办公楼里。 这里没有绿化,也没有易燃的的东西,所以“弥什”只能用武器扫荡人群,耽误了一些时间。 瘦削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换弹,被发现了。 “站住!” 罗凡德朝“弥什”掷去刀柄,正好将她手里的霰.弹.枪打掉了。 没有了武器,“弥什”完全不是罗凡德的对手,别说罗凡德了,随便一个人都能制服她,于是她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朝人群跑去 。 “弥什”跑进了那群,正在逃难的上班族堆里。 刚刚杀人纵火一直疯癫狂笑的她,对着别人却是另一副模样,只见她露出恐慌的表情,眼眶含泪要掉不掉,我见犹怜。 她说:“我是网红弥什,你们是我的粉丝吗?那边的警察想要杀我,你们可以帮助我吗?” “弥什?!”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上班族惊喜抬头:“我是你的粉丝!” “太好了,麻烦你帮帮我,我会和你拍照…又或者做一些更深入的事情。” 假弥什露出惊喜的表情,还微微挑起眉头,给了那平凡的男人一个媚眼。 可还没等对方上当,忽然,刚刚还很兴奋的上班族猛地皱眉,目光停留在弥什脸上。 “怎么了?”假弥什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上班族抓起手里的灭火器,不假思索地往假弥什头上敲。 假弥什对可能是粉丝的普通人不设防,即使向后退了一步避开,还是被重物敲中额角,一行鲜血顺着下颚线滑落。 假弥什摸摸自己的脸,一手的血。 她脸上友善的表情也因此变得阴翳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压根就不是弥什!你是模仿她的人!”戴眼镜的上班族,似乎真的是弥什的铁粉,严格遵守弥什说的“遇到假货就抓起来!”的要求。 他叫来几个同样是粉丝的男生,将假弥什团团围住。 在双方对峙的期间,罗凡德也顺着争吵声找过来——局势对假弥什相当不利。 可恶。 怎么回事? 假弥什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不是弥什。 凭什么,为什么,弥什这个身份又不是只有一个人的! 假弥什立刻放弃求助路人的想法,狼狈逃窜。 期间,她不是没试过照搬之前的办法,假扮成网红弥什,蹭她的人气和流量。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才刚靠近,还没说话,对方立刻认出她不是弥什,并对她赶尽杀绝。 假弥什开始思考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孩画着相似的古怪妆容,眼角一直到唇角的伤疤尤其瞩目。 看到伤疤的瞬间,假弥什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猛地站起,眼瞳里满是痛恨愤怒的光,她自言自语道:“好啊弥什,要和我作对是吗?”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假弥什随机袭击了一个路人,抢走了他的车。 她一边开车前往目的地,一边听着汽车里的收音机。很快,她抢车的事情就登上了汽车频道的即时新闻,口齿清晰的主持人义愤填膺地称她为:假弥什。 这让她的怒火高涨,她一路驱车来到首尔市最大的医院。 因为火宅形势严峻,无数病人被送到了这里,接受急救治疗。看到这人声鼎沸的情况,假弥什不由得感叹自己头脑聪明——先是血洗警察局,抢走所有武器,好方便她到处流窜,紧接着在市中心放一把难以熄灭的烈火。 她先后支开了警察、消防员。 这下,医院、护士成为全市最紧缺的角色。 只有猎杀了人们最需要的东西,才会被记住。假弥什从怀里掏出一把便携式的小□□,还有几盒子的弹药,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了。 她给□□上了膛,快步朝急救医生走去。 “不好意思,现在急救科有点忙,麻烦没有残疾,怀孕,生命垂危的情况或者小孩子,请先去常规科挂号等待救治。” 被送来医院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医生忙着急救,说话的时候甚至连脸都没抬。 假弥什勾唇一笑。 她没有回答,直接将枪口对准医生的脑袋。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医生正在救治的女人,她疼得眼神迷离,一抬头就看到黑黢黢的枪口,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全身血液上涌。 “噗嗤!” 因为害怕,女人的断腿喷出血液,正好射在医生的眼镜上。 医生擦了擦眼镜,抬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自己正在救治的病人,抬手指着他身后,一副惊悚无助的表情。 什么情况? 医生回头,枪口直接怼他眼睛里了,耳边是附近人的惨叫。 “提前跟你说声明天快乐,因为你过不到明天了。”假弥什愉悦,欣赏着猎物的害怕。 就在这时,不远处窗内的黑暗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假弥什愣了一下。 就这短暂失神的间隙,一只狐狸扑上来,直接抢走她手里的枪。女人慢慢从窗内走出来,是面无表情的弥什,站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两人就像镜子一样分立两边,唯一破坏这种对称和谐的,是弥什脸上长长的伤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假弥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弥什的伤口上——该死,她怎么能那么狠毒!下手真狠。 “因为我了解你。” 弥什的心里何尝不是在骂呢——该死,这女人真的来血洗医院了。 她就是一个疯子! 弥什都快气死了。 她在看纵火视频的时候,注意到假货先血洗警察局,后纵火烧大楼,看起来是随心行动,但代入她自己的话,这些行动其实都在为医院做铺垫。 如果连医生都没有了,人们会更绝望,更厌恶弥什——这是假货想看到的画面。 她要阻止她。 这样想着的弥什,拿出那把毁容的刀,冲向假货。 幸好镜子不能复制金手指,她还有回档和救命道具,搭配着一起使用勉强能压制住对方。 可她们两人实在是太像了。 镜像产物不管是外貌,还是想法,都大差不多,就好像彼此之间拥有双胞胎的共通能力 当弥什挥刀砍向假货的脖子,假货立刻反应过来,后退一步。 刀尖正好擦着皮肤划过。 连一个伤口都没有留下。 但同样的,假弥什也没办法伤到弥什。 因为她攻击的时候,弥什也能猜得到她的下一步,而且有好几次,弥什立刻就回档了,迅速改变应对的方式,换一个地方攻击。 假弥什一时不查,被划破了手臂。 她捂着手臂,恨恨瞪了弥什一眼,然后转身朝医院里跑去。 弥什立刻跟上。 奇怪的是,假弥什一路乱窜,中途还进过谢裔的病房,好在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就出来了。 她沿着高大的旋转楼梯跑进天台,无路可走了。 天台上人烟稀少,高楼的风不住地吹,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我放弃抵抗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死路一条,假弥什很痛快地站在原地,高举双手。 “真的?”弥什狐疑不定,慢慢朝她靠了过去。 弥什对假货,不,或者说她对自己一点信任都没有。 因为如果是自己的话,随时能想出几个鬼点子,然后金蝉脱壳。 “真的…” 假弥什眸光一沉。 在弥什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她将一个手环套在弥什的手腕上,点击中间宝石模样的按钮。 弥什定睛一看,这特么不是她给谢裔的急救环吗!因为担心谢裔去医院的路上再受伤,她往谢裔的包里放了两个急救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假货拿走了。 刚刚假货进出谢裔病房的记忆一闪而过。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脸上痛感传来,不同于刀尖划破肌肉的痛,更像是蚂蚁爬过皮肤的小刺痛。 不好了,她脸上的疤正在恢复! 弥什想要脱下手环,可是急救环一旦开始工作,强行剥离会让芯片在体内炸开,受伤,于是她只能将手指硬生生插进伤口里,将原本刀割后伤口平整的刀疤搅得乱七八糟。 她试图用手指隔开正在愈合的伤口,可急救环对于外伤的救治,比她想象的还要强悍。 “啊——” 治疗和破坏仿佛两道互相拉扯的力,疼得弥什泪水都流出来了。 可即使当事人一直在阻止伤口愈合,弥什脸上深红的伤疤依旧越来越浅,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些朝两边翘起的血肉,正在往中间靠拢, 而且隐隐有要将她的手指包裹在里面的感觉。 弥什无奈,默默将手指从伤口里拔出来,发出“啵!”的一声。她脸上的伤口彻底愈合,那唯一能和假货区分的标志也随之消失了。 回档,回到伤口还没好的时候?别开玩笑了,她用道具了。 哪怕这个道具是别人硬塞给她的。 “哈哈哈哈!”假货放肆在风中狂笑,她指着表情凝重的弥什,好像看到什么笑话一样:“这下你跟我一样了?别人再也分不清我和你谁是谁了!” “我们长得一样,想法一样,我为什么不能代替你当网红?你为什么不能代替我坐牢?” “我也想受人关注,每天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也能赚大把的钞票!” 假弥什的眼睛里冒出一股火,那是无法形容的对名气的狂热。 弥什看着她的眼睛,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真让对方顶替自己,那她是谁,是纵火、杀人的重刑犯吗?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这样想的弥什猛地扑向假货,两人就站在天台旁边扭打起来了。 萧瑟的冷风下,开阔的天台里,狭小的围墙内,她们两人就像动物一样扭打在一起。 外人看来这样的画面是诡异的,因为她们的力量相等,速度相似,攻击招式一模一样,就连脸上必须要杀掉对方的决心都是一样的。 两人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想也不想地同时朝天台下倒去,又同时抓住了悬挂墙上的网。 “你给我去死!” 弥什用脚去踹对方抓住网的手。 假弥什也不甘示弱,学着她的模样。用膝盖踢向弥什的腹部,疼得她脸色都变了。 “去死的人是你才对!” 于是等罗凡德、妲己石岐等人疏散完医生,跑上天台后,就看到这么一副古怪景象——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挂在天台的铁丝网上,脚下是二十八层高的高空。 她们危险万分地挂在墙壁上,又不顾危险地攻击对方。 “弥什!” 罗凡德担心弥什,焦虑万分地喊了一句。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同时回头,又同时喊了一句:“罗凡德!” 连声调都是一样的。 “什么情况?”妲己眼尖发现:“怎么弥什的脸上都没有伤了?” “妲己,她刚刚偷了谢裔的急救环,用到我身上了,我才是真正的弥什!” 其中一个女人大喊,语气又急又气。 “别栽赃我,你这个假货!” 弥什都快气疯了。 两人又要扭打起来了,随着她们身体的晃动,挂在天台边上的铁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摇欲坠。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从半空救下来,可问题是…哪个才是真正的弥什? 第108章 第 108 章 “哐当!” 螺丝松动, 铁网护栏下坠。 诺大的网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两颗螺丝支撑。 艰难悬挂在半空。 原本弥什还能踩在网上,因为半面铁网的坍塌,她的两只脚就好像荡秋千一样在空中摇动。 假货也一样, 她的双手抓住网面, 手指关节过于用力而泛红。 得快点找出真正的弥什, 不然两人都会死! “你们可以不救我,但一定要杀了她,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弥什!”右边的弥什大喊。 左边的弥什立刻回呛:“你闭嘴, 假货。” 两个弥什在对峙,说话方式都和同伴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因为按照大家对弥什的了解,让她求救不如躺平等死,所以她绝对不可能说出“救救我!”这样的话。 她只会说:“假货必死!” 妲己从天台边探出身子, 好方便观察两人的长相。 好半天,她才默默骂了一句:“该死!这个急救环也太强效了吧!” 那条伤疤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了! 现在两个弥什脸上都干干净净的, 眼角到嘴唇那块充盈着少女的无暇嫩白,看不出区别。 石岐想起:“谢裔说弥什的右腿上有一个伤疤,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两人同时抬起脚,努力将腿搭在铁网上, 可她们都穿着长裤, 双手被受限在铁网上面, 无论怎么努力, 都看不到藏在裤腿下的疤。 看来没办法用左右镜像的疤痕来辨别身份了, 石岐叹了一口气。 “兹拉——” 原本就半悬挂在空中的铁网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将攀附在上面的两人推了出去, 幸好妲己和石岐同时抓住,不然这个网就要掉下去了。 又一颗螺丝松动掉落, 留给几人决定的时间也不多了。 得说点弥什和大家才知道的事情才行。 弥什沉了沉表情,说:“我是无限空间的玩家弥什,现在所在的副本,叫做《韩恐顶流》,我抽到的初始身份是片场场助兼职,因为我在现场玩家中,积分倒数第二。” 大家对视一眼,似乎有所触动,因为这些信息都是对的。 而且事关无限空间的事情,就算是镜像人也是NPC,不可能知道才对。 妲己已经决定要救弥什了,就在这时间,左边的弥什越过几位队友,直直看向罗凡德,她说:“罗凡德,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副本,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 两个弥什都知道无限空间的事情,真的假的? 妲己伸出的手顿住,不只有她,就连弥什也难掩惊讶地望向隔壁的人。 对方还在持续不断抛出回忆,似乎是对弥什本人的挑衅:“你还记得三岛,记得黄娣,记得杜多金,记得梁砚行吗?如果我不是真的弥什,又怎么知道这些人呢!” 左边的弥什说的情真意切,罗凡德却毫无反应。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就连弥什本人也惊叹于无限副本的精巧设计,居然会允许了解无限流的NPC存在。 大概是罗凡德的面无表情,让左边的弥什感到郁闷,于是她忽然说:“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 … 天啊,big胆! 弥什看向隔壁人,这种事情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这样她以后还怎么面对罗凡德?不,不对,她还有没有以后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因为罗凡德喜欢她的事情,只是弥什隐隐约约感受到,却又没有深入探究的秘密。 这种只有两人能感受到的氛围,由事不关己的第三者喊出来,莫名有种自己被踢出局的羞耻感。 也因为这样,假弥什的可信度直线上升。 罗凡德靠近了。 他站在铁网护栏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位弥什。 弥什不由得担心起来——如果她死在了罗凡德的手上,这辈子罗凡德能跨过这个坎吗?于是哪怕是不怕死的莽子,也难得多说了一句:“罗凡德,你千万别信她“ “闭嘴!你这个假货,顶着我的脸做出那么恶心人的事情。等我上来了,我就弄死你!” 假弥什已经笃定,罗凡德会救自己,于是趾高气昂地将假货的头衔按在弥什身上。 就连妲己也说:“这是弥什跟我说过的话,她才是真正的弥什。” …天啊. 只有弥什自己清楚,这是她对假货说过的话,假货是在学她的话。 “你不要学我说话!”弥什大喊。 “你才是!”假货同样提高音量。 这下决定权居然交给罗凡德,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罗凡德,与此同时,最后一个螺丝松动,剧烈晃动的铁网护栏几乎要把妲己、石岐一起带下去了。 拼尽全力压住铁网的妲己,脸都涨红了,催促道:“你快点决定——” 话还没说完,罗凡德拔出利刃,直直朝弥什砍去。 弥什闭紧双眼,已经在想在什么时候回档才好了。这时怪异的“噗嗤、噗嗤”声响起,弥什睁眼看向声音起源处,就看到刚刚还信誓旦旦说着罗凡德爱她的假货,半只手掌都没了。 “罗凡德…” 假弥什只剩下一只手抓住铁网,不可置信地看向头顶的男人。 “你会后悔的,你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事到如今,假货居然还在装。 她泪流满面,左手被削去一半的手掌切口,不断噗嗤噗嗤往外流血。一切都那么逼真,连反应都无可挑剔。 ——看来镜像分身和人类一样,也是有血肉,也是会死亡的啊! 弥什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不过罗凡德不会被人类受伤后的物理特征,还有假货临死前还不思悔改的假话欺骗吧?譬如石岐,她就有点被骗到了,说:“会不会搞错了,她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弥什?” 屏幕外。 李豫成的心都提起来了。 他试图将真弥什捞起来,又或者制造一些骚动,好让罗凡德等玩家辨别谁才是真弥什,可因为他是所有操作键全暗的游客账户,除了把自己跑得满头汗,没有半点用。 “妈的,凡·德罗到底跑哪去了?”事到如今,李豫成不由得责怪起现在的游戏老公,骂他的心比石头还硬,弥什生死一线了,他居然还无动于衷。 但与此同时,李豫成也深知这个副本的艰难。 因为两个弥什在VR上看也一模一样。 他也是通过弥什头顶的“亲亲老婆”标识,才勉强分清谁是谁。 李豫成抓心挠肺蹲在天台无边上,嘴里念念有词:“除非也有玩《我的无限女友》的人,又或者游戏NPC能看到游戏NPC头顶上的ID,不然分不清谁才是真弥什,谁是假货。” 而且还是罗凡德… 说实话,李豫成对罗凡德的智商没有期待。 话音刚落,这位刚被李忽视过的男人就动起来了。 “她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罗凡德只说了这三个字。 他举起长刀,想也没想地将假弥什的另一只手斩断。 “卧槽。”李豫成瞪大眼睛,震惊看向一脸淡定的罗凡德,脑海里瞬间冒出无数的念头:什么情况?他刚刚是被笨罗凡德比下去了吗? 所以罗凡德只看样子,就能辨别出真人和分身吗? 还是说,在辨别真假的方式,他有什么独特的玄机。 所有人都被罗凡德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方式惊到,齐齐扑到天台边上,往楼下看去。 失去仅有的支撑后,弥什呈自由落体状,只来得及在半空中挣扎了两下,就抵达终点了。以尸体为圆心半径射出的血,就好像黄昏的落日,也像是一篇文章终于画下的句号。 “死了?” 妲己缩着脑袋,呆愣愣看着地面的红圆:“死的是弥什,还是分身?” 罗凡德双手抱住弥什的肩膀,把她从铁网护栏上拉起来。铁网护栏也终于完成它的任务,从天台掉下,直直砸在假弥什的尸体上面。 “轰隆!” 铁网落地。 从细密的网格里望去,隐约能看到底下砸成肉泥的尸体,还有她死不瞑目的半只眼睛,其他部位几乎都被护栏砸碎了,连尸体都不完整了。 弥什双脚落地,手上全是抓紧护栏的血痕。 她看向罗凡德,有些不敢相信地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你就说我选的正不正确吧。” 正确,当然无比正确。因为弥什非常肯定,自己就是弥什。 她诧异的是:罗凡德怎么能那么快分辨出两人的区别,并且在连她都感到混乱的时候,瞬间出手解决了难题。 “你怎么这么认出我?”弥什追问。 “嗯…有一点小小的办法。”罗凡德说到一半又停下,眼神闪烁,好像在不安:“反正,我就是知道你是你,这就足够了。” 旁边妲己也通过玩家系统,确认副本内没有任何玩家伤亡,终于确认了弥什的身份。 她好整以暇地说:“是因为爱吧?因为喜欢弥什所以才能那么快认出她。” 罗凡德没有回答,而是垂眸,避开众人的关注。 他不是在害羞,相反的,他觉得很羞愧。眼前游戏页面还没有关闭,弥什头顶有标志,摔下楼的假货头顶没有标识。 他是靠《无限女友》游戏来分辨弥什的身份,不然靠他自己,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一方面,他很感谢游戏,能在关键时刻救弥什一命,另一方面,他因为谎言而感到羞愧,从撒谎自己是哑巴鬼,到现在的闪烁其词。 好像一个谎言过后,他就必须撒下第二个谎言,第三个第四个…这不是罗凡德想要的。 他想对弥什坦诚,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另一边。 弥什终于从荒谬中回过神来,喘气不止的胸膛也逐渐平复。 她看向楼下慌乱的人群,还有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警笛声,听说市中心的大火已经被控制,为了防止火势再蔓延,连人工降雨和制冰器都用上了。 处理完警局枪击和火势,很快,医院就会被包围。 她们得赶紧通关副本,离开这个时间,免得被当成分身的同伙关进监狱里。 “先来盘盘线索吧。” 弥什不顾脏乱,席地而坐。 关于世界观和分身存在已经不用再阐明,明摆着的事实了。 所以弥什要探究的,是分身是怎么出现:“第一个线索,所有死者的死亡都和分身有关,她们生前曾经接触过镜像,并以镜像为媒介,死在分身的手里。” “譬如韩智恩的洗手间镜子,韩俊基的汉江江面,还有…” 石岐补充:“还有韩智恩闺蜜的地下铁。” 地下铁地面是一大块清晰可以照见人的不锈钢,还曾经把石岐吓了一跳。 石岐话音刚落,罗凡德就说:“线索正确,探索进度50%。” “太好了!”妲己欢呼。 之前知道世界观和分身存在,都只有30%,这一下子进度过半,所有人脸上露出笑容。 石岐倒是诧异看了罗凡德一眼,她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到玩家系统里的进度条,罗凡德为什么要专门说出来。 意识到这点后,石岐眼神飘忽地看了弥什一眼。 弥什没有发现,沉浸在自己的探索世界里无法自拔。 “第二个线索,ID“你想变红吗”其实就是分身。和韩智恩保持联系的人是她的分身,和妲己联系的ID也是她的分身。” 为了验证这个观点,弥什掏出自己的手机,又捡起假弥什掉落在一旁的手机。 两台手机也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屏保都是同一张照片。 那张被定格住的大海浪花。 弥什没在意,而是点开社交软件——自从信号恢复正常后,她的通知信息几乎要炸了,无数粉丝关心弥什的现状。 弥什忽视了这些消息,直接给“你想变红吗?”发了一个句号。 “叮咚!” 假弥什的手机收到回复了。 不用解开屏保,都知道是弥什发来的信息了——线索正确,探索进度上升到70%。 看到探索进度上升后,妲己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向那自从一计不成再也没出现过的账号,她咬牙切齿道:“该死啊!原来是我的分身搞的我。” 难怪对方知道妲己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分尸,还知道她很在在乎这几条尾巴。 妲己抱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尾巴,就好像秃子摸自己的秃头一样,可劲地逮着几根毛撸。 弥什好笑地看着妲己的反应,连续通过了两条线索后,紧绷的心弦也终于得到了缓解,来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了。 弥什没有着急提交线索,而是问妲己:“你记得你是怎么评价这个世界的互联网生态吗?” “什么?” 妲己忽然被cue,露出迷茫的表情。 弥什老师耐着性子提醒她:“还记得那头因为长得像人,所以被追捧的猪吗?” “哦哦!”妲己想起来了:“我之前说过,在这个世界里,凡是长得像人的东西都想红..” 话音刚落,妲己表情一滞,求助的眼神直勾勾看向弥什。 “没错,就是这个。”弥什点头:“最后一个线索:在这个副本,不只有人类向往名气,镜子里的分身也想要。所以她们通过不同的形式接近本体,帮助她们,杀掉他们,替代她们。” 这个观点,还是弥什从假货的行动中琢磨出来的。 她不止一次质疑过假弥什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假弥什本人来说有什么好处。直到最后,假弥什展现出自己对关注的狂热,表示自己也可以当网红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 原来一切的源头都是名气。 她是因为网红的身份,引起分身的嫉妒,进而引发这么多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分身跑出来,盯着她们的脸在外胡乱杀人,只有她弥什会。弥什甚至可以大胆猜测:“其实这种分身顶替本体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但是镜像里的人,会共同保守着这个秘密不被发现,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镜像的秘密。” 宋可可,李昭智等佳丽会成员被下毒,是因为她们怪异的反应,引起弥什的注意。 假弥什担心她们露馅,干脆一了百了全杀了。 韩俊基也是如此。 他畏惧假弥什的武力,不敢说出镜像的秘密。他之所以着急从石岐身边逃走,也是因为赶尸人会精准辨别谁是尸体,谁是人类,所以不敢以已死之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弥什逼他说出分身的事情,韩俊基就不会死了。 一想到这个,弥什竟然对这位镜像人感到抱歉,大概是因为镜像里的韩俊基人还不错,却还是难逃死亡的命运。 好了,所有的线索都盘完了,世界观和灵异之间的关系也梳理得明明白白的,弥什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在场几人的表情个顶个的难看。 “这是怎么了?” 弥什诧异看向他们。 罗凡德面色铁青地说:“不对,探索进度只有百分之90,我们没办法离开副本。” … … 怎么会? 可是所有的线索都已经盘完了啊,丢失的百分之十跑到哪里了? 因为惊讶,弥什的瞳孔不住乱颤,余光间她看到持枪的武警来到楼下,冲着脸上光滑的她大喊:“放开人质,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这下事情大条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楼顶上的几人危在旦夕, 明明只要通过副本,他们就可以离开世界。 现在却被困在这里,无数红点落在他们的额头上, 他们的四肢, 心脏上——这些颤抖的但永远在致命脏器附近徘徊的红点, 就像具象化的生命倒计时。 时间一到,便会爆炸, 全员死亡。 “探索进度只有百分之九十, 怎么可能,缺的百分之十去哪里了!” 妲己急得尾巴都跑出来了, 在天台上乱晃,全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摄像头对准这里,所有的枪口都暗地里瞄准他们。 “尾巴…?” 另一栋楼天台上的狙击手注意到这点, 推了推旁边人的肩膀。 “是真尾巴还是假尾巴,击杀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子弹雨点般的落下, 有的直奔心脏,有的直奔大脑,还有的直直朝妲己漂亮的尾巴扫去,可是在场玩家都不是普通人, 早在他们扣动扳机的时候, 就已经反应过来闪开了。 妲己还用尾巴挡住所有的子弹, 柔软的皮毛如钢铁般坚硬。 估计此时此刻已经有狙击手在瞄准镜里眼瞳颤抖了, 但谁在意呢? 几人躲进电井室里, 妲己用一只手撑在地板上,感受着地面脚步的靠近。 “幸好假弥什上来的时候弄停了电梯, 特种部队正在三层,离我们还有点距离。” 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用来逃跑正好,用来思考却远远不够。石岐紧皱着眉头,念念有词:“我们找出了副本世界观,确认了灵异和世界观的关系,也知道灵异是怎么出现,在我看来完整度已经足够高了。” 的确,在弥什的分析下,所有的线索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可怎么会… 这时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了,介于所有玩家都在这里,没有人在意打电话的人是谁,只有弥什看了来电显示一眼。 …是妈妈。 准确来说,是副本里的妈妈。 即使知道副本里的妈妈不是自己的真妈妈,弥什还是下意识接起电话,电话对面是哭泣,是抽涕涟涟的女声断续讲话:“弥什,是妈妈,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被挟持了?” “我的女儿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弥什下意识抬头看向半空,那儿有一台无人机,正在电视台做直播。 介于弥什的脸已经被急救环治好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整容怪,而被砸成肉泥的弥什,才是真正的网红弥什。 弥什捡起假货的枪,朝无人机开了一枪,将它打落下去。 完了后她才说话:“对不起,妈妈。” 弥什挂了电话。 临挂电话前,她听到了急切的呼喊,这让弥什感到很抱歉,脸上表情也因此变得低沉。 一旁的石岐注意到弥什的反应,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副本里的人设剧情都是假的,而且我们之前不是分析过吗,剧本里的人和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人,说不定这个世界里的弥什,就是一个没有孝心不爱搭理父母的人呢。” 话音刚落,石岐和弥什同时抬头,两脸相对震惊的表情显著。 …相反的人! …她们和剧本是相反的人设,本体和镜像人也是相反的人设。 无限流副本里不会存在一个没用的线索,同样不会有两条相同的设定。 弥什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的讲话语速越来越快:“我们和剧本里的人设截然相反,那是不是代表着,我们这些玩家其实是镜像分身。我们进入副本实际替换了副本里的本体,所以最后的百分之十其实是——我们应该回到原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罗凡德猛地抬眸,音量提高:“探索进度推进了,百分之九十五。” 关于玩家是镜像人的分析是对的! 意识到这点后,玩家们先是兴奋,紧接着默默咒骂无限流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坑的玩法,居然把玩家进入副本这么普通的事情,作为游戏的线索。 搞了半天,原来玩家自己才是反派,是她们先顶替了真货。 弥什默默看向楼下正在被收尸的假弥什——欸嘿,原来她才是假弥什啊!难怪这个分身那么生气,又是纵火又是杀人的。 如果她被顶替身份去上学,只会做的更疯!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石岐看向几人:“我们回到现实的通道,就是分身出现的镜像,但我们怎么知道是哪里的镜像?” 从韩智恩、韩俊基、韩智恩早死的闺蜜看来,分身可以出现的镜像可不要太多了! 洗手间的镜子,地铁站的反射,江面的倒影,凡是可以映出人影的东西都有可能。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哪里有过提示的!” 妲己抓挠尾巴,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难道是我们刚登场的片场?我那时候在化妆间,说不定我是从化妆间的镜子里出来的。” 很大可能的猜想。 因为弥什是在摄像头的眼皮子底下进入副本的,所以她的镜像,有极大可能是摄像头。可是光是一个登场方式来确认线索,是远远不够的。 弥什想的脑袋疼,干脆闭上眼睛,放松一下脸部神经。 ——她的身体被无限空间强化过,失去视觉的同时,听力和嗅觉有了更大的提高。 弥什能听到电流正在运行的、有规律的轰鸣声,闻到藏在阴暗缝隙里残留雨水的潮味,这个味道她最近好像经常闻到。 第一次闻到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对,佳丽会上往香槟杯壁涂的海盐… 还有送酒过来,目的是杀死其他镜像人的“弥什”,她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放任自己思绪乱飘,似乎是弥什找到方向的一种方式,她慢慢睁开眼,逐渐神智回笼,然后若有所思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屏保。 还有社交账号的第一张照片。 无论是手机屏保,还是账号的第一张照片,弥什都觉得是原主发的东西,原主拍的照片,认为只是剧本完善人设专用的道具,于是没有在意。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办法不多想,因为无论是屏保还是账户里的第一张照片,都是海。 在副本NPC看来,他们这帮玩家才是假货,她们用的手机、账户自然也是伪装的东西,介于这个基础上看,这张照片就显得十分意味深长了。 海的照片,“弥什”身上咸咸的海水潮湿…难道,她是从海里爬起来的? 其他人见弥什陷入沉思、没有反应,挥挥手引起她的注意。 弥什便把这个想法告诉她们。 她还让大家检查一下手机屏保和社交帐号的照片,看看是否能找出端倪。 “还真的有!”妲己打开自己的手机亮出屏保。 那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张纯色底板的照片,所以其他人并不理解,这跟镜像有什么关系。 “你们是不是傻啊!” 妲己将屏保照片放大,指着其中的倒影说:“这分明就是我家的地板,因为木板上过釉油,黄昏和室内光照映下会反射,所以天黑后有镜像的效果。” 妲己曾经就差点死在地板里。 难怪她的id约她晚上见,因为只有晚上才能满足倒影的要求,分身才能出现。 弥什的分析似乎比片场的说法更靠谱一些,如果说只靠屏保、账号照片和身上味道判断,那真实性还有待考究,可一旦和妲己的死亡场所联系在一起,可信度直线上升。 石岐学着妲己的动作,打开自己的手机。 ——她因为嫌弃屏幕是她和男友的对镜自拍,早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天晚上,就换了屏保。 现在的屏保是一张纯色照片,她还需要在各种亲密贴贴的相册里,找回原来的照片。 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和某个男人亲密贴贴,石岐莫名有种顶替他人的懊恼,好在她对最初的屏保色调有印象,终于找回最初的照片。 一张家里的落地窗,里面映出黑夜星空,还有里面狭小的、依偎的两人。 “原主家里有一扇非常大的落地窗,是她的屏保,里面出现了原主和韩俊基的本体。” 从这张照片看,石岐大概率是从落地窗倒影出来的。 意识到这点后,石岐和妲己都决定了立刻回家,临走前还不忘捎上手伤严重的谢裔——要找到谢裔的镜像可不要太简单了。 顺着去便利店的路往下走,说不定在某个橱窗的玻璃里,就能找到他回家的路。 谢裔没有手机,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线索只有便利店的小票和购买的食物,所以他的镜像,一定开在和便利店有关的地方。 “出去有点麻烦,但不是做不到。”妲己能感受到特警正在逼近,还有专家在天台门上,正在安装爆破工具,随时准备冲进来。 她转身问石岐:“你恐高吗?” “我还好。” “那我们先从去病房接谢裔,然后回家吧。” 石岐不解:“要怎么做…” 话还没说完,妲己拉着石岐,直接冲出水电房。 几乎是她开门现身的瞬间,就有无数枪声落在他们身上,密密麻麻多得让人感到恐惧,妲己对此一概不理,全用尾巴扫了回去。 她搂着石岐直接从楼顶跳下,在无数npc惊讶的目光中,直接从顶楼跳进谢裔的病房里。 依稀好像听到石岐的一声“啊——” 看来石岐对自己不够了解,她还是有点恐高的。弥什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目前看来石岐、妲己和谢裔那边不用担心了,她们自己会看着办,弥什扭头看向罗凡德:“你呢?手机里有任何线索吗?” “我不知道。” 罗凡德的手机屏保是初始画面,毫无意义。 弥什开始回想罗凡德刚登陆副本时身上携带的东西,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罗凡德的制服上,有些困扰地说:“该不会,你的镜像是开在了警察局吧?” 这对弥什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的她没办法随意进出警察局,罗凡德只能自己回去,找出属于他的镜像。 “回警察局应该不是难事,刚刚组长给我发消息,问我是不是被弥什挟持了。”罗凡德救了组长,还在视频里救过火,追过假弥什,组长多多少少会为他说话。 他回警察局应该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警局里有能当作镜像的东西吗,就算有,它也已经被假弥什一把火烧了吧? 罗凡德努力回想警局里他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时,水电房梁上积水忽然颤动落下,掉进地面的小积水池里,发出“滴答”的声音。 洗手间里的便签从脑海里冒出来,那张贴在警局洗手间镜子上,写着“就在这里”的便签。 罗凡德将这件事告诉弥什,弥什立刻就觉得纸条不对劲,他的镜像可能就在警局洗手间,而且洗手间里的水足够多,烈火怎么样也烧不到那里去。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时间来不及了,你先把我带出去,然后我们分开行动啊。”再不走,他们都不用离开了:“照片上有标记海滩名字的牌子,我直接过去,你直接回警察局。” “行。” 罗凡德搂住弥什,当然从外表上看,更像是弥什胁迫他的。 两人目光灼灼盯紧天台门,终于等来了爆破的瞬间——砰声响起,无数白色烟雾围绕。在所有人视野模糊的时候,罗凡德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躲闪。 烟雾散去,他们两人就像变魔术一样消失在原地了。 爆破专家和持枪冲进来的武警面面相觑,诧异:“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有一大群人吗?”怎么好不容易进来了,天台上却空空如也了。 一大群人站在医院天台上迷茫乱晃。 与此同时,弥什已经在罗凡德背上,在各种楼顶跑酷。 他们的目的地很近,首尔市综合警察局就在汉江旁边,而汉江又连接着那一片湖滩。 弥什将头埋进罗凡德的肩背窝里,头发随着无数次跳跃飞扬,即使是高差十几米的间距,罗凡德也能利用各种踩点和电缆,顺利抵达目的地。 快到警察局的时候,弥什忽然抬头,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挺抱歉的。” “什么?” “我们作为入侵者,却把她杀掉了,如果我早点意识到这点,我就不会杀她。” 弥什说的她,就是摔下楼变成肉泥的假弥什。 她一直以为假弥什害得她名声败坏,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顶替她的坏人。 “可是你进入世界后做的都是好事,而且你还让弥什这个名字名声大噪,让她变红。” 罗凡德试图安慰弥什。 他说的也是事实啊!虽然弥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顶替了本体,却也让她成为人气网红。等弥什离开副本后,假弥什就能无痛继承这些财富,是她自己偏激又疯狂,主动搞砸了一切。 “可是她跟我很像,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弥什坐在罗凡德背上,忽然坦诚地说出自己和分身想法相似的心里话。 “如果我的世界出现入侵者,就算它让我变得更好,我也不行。我的人生应该我来掌控,我来选择当一个普通人还是超人。” 弥什说的是无限空间,落在罗凡德耳中,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想起了无限女友系统,猛的刹住脚步。两人差点在高空中跌落。 把弥什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事…” 罗凡德继续往前跑,心却早已不在这里了,脸上变成变得凝重又毫无血色。 弥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因为副本性质,由衷地发出感叹。她让罗凡德将她放下,自己独自去寻找照片里的海滩,罗凡德则回到警察局里,寻找属于他的镜像。 警察局里,一片狼籍。 无数被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救护车来来去去都运不完的数量。 罗凡德听到组长的声音,音调颤抖地说:“还好这些人被烧死之前,都已经被枪打死了,不然要受得痛苦只会更多。就是可怜他们的家人了…” 组长指着不远处警察打扮的尸体,说话带上哭腔:“他本来今年就要结婚了,结果…” 结果死了。 这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都是因为入侵者。 现在绑定无限女友系统的人是他,假如下次换了一个坏玩家,弥什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变成一具因为莫名原因死亡的尸体? 罗凡德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连和组长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心不在焉地往警察局内部走,大火将墙壁烧的焦黑,空气中弥漫着甜臭甜臭的烤肉香味,都是尸体被烧后的味道。 他来到洗手间里,门已经被烧没了,室内地板上全是水。 水管也在断断续续地喷着水,如同即将断气的老人。洗手间镜台上的便利贴一半全是水,一半被火舌卷到烧掉了一个角。 能看得出来火势曾经烧进了洗手间,火舌都已经攀上镜台了,却不小心烧断了水管。 水管破裂,喷出来的水救了这个镜子,也救了罗凡德。 他试探性地用手摸上镜子,却好像摸不到东西一样穿过去,足以证明弥什的分析正确,他回家的路就在这块洗手间镜子上。 只要穿过这枚镜子回家,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没关系了。 …就好像无限女友系统一样,只要更换老公玩家,无论弥什的生活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都跟他这个入侵者没有关系了。 …太讨厌了。 这种把弥什当成npc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可是做出决定实在是太难了——透过这个副本,罗凡德已经知道弥什对入侵者的态度,而他主动告诉弥什无限女友的真相,可能会引起她的憎恨。 还有他的哥哥。 游戏曾经承诺过,只要他隐瞒游戏的存在,下一个升级副本就是他哥哥的死亡真相。 他就是为了这个死亡真相才主动进的无限空间,不是吗? 明明夙愿已经唾手可及,他真的要放弃哥哥,放弃弥什对他的信任吗? 没人知道罗凡德站在烧焦的洗手间里,内心的挣扎却将他推上悬崖,反反复复地戏弄。 忽然,他猛的拔出镜子里的手。 罗凡德站在镜台前,红着眼怔怔看着自己,不知道心里想什么,他转头跑出了洗手间。他朝着海滩的方向一直跑,本以为海滩那么大,应该很难找人,他直接打开了无限女友游戏。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使用它了。 游戏屏幕上弥什已经按照落日的位置,找到和屏保照片一模一样角度的地方了。 她拿着照片对比海滩,确认就是同一片海域后,松一口气笑了一下。她抬脚往海里走,刚把腿放进海里,她就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对的。 因为腿放进水里后,她的裤子没湿,就好像通过海面走进了一个室内的空间。 一直往海底走,等海平面完全没过头顶,她就离开副本,回到舒服美好的现代房间了。怀着这种信念,弥什在海里步伐越来越大,走得也越来越快。 不知不觉,海面已经来到她嘴巴那里了。 即使没有窒息感,大海淹没全身的感觉还是很不好受,就好像被某个深幽的空间吞没了。弥什想赶快离开这里,忽然,她听到风里传来自己的名字。 她站在水里艰难回头,就看到湖滩上站着一道全黑的身影,是罗凡德。 他冲着她用力招手,因为落日逆光,罗凡德全身都被勾勒出昏黄轮廓,弥什要用力睁眼,才能看清他脸上焦急的表情。 他冲着她大喊:“弥什,你是npc!” “你是一款游戏的主人公,梁砚行,李豫成,还有我都是玩家。” … … 什么意思? 弥什回头想要走回来,却不小心踩空,摔进水里。 她带着疑惑,带着罗凡德用尽所有勇气付出所有的两句话,彻底离开了副本。 第110章 第 110 章 “这是什么意思?” 李豫成梦中惊坐起。 眼前vr画面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可他还在想着罗凡德喊出的那两句话:“弥什,你是游戏npc。”和“梁砚行、李豫成和我都是玩家。” 这是什么意思? 游戏npc忽然的意识觉醒,发现自己身处游戏里吗? 可如果是这样, 罗凡德为什么会知道他和梁砚行的名字, 又为什么说自己和他们是一类人? 李豫成将头盔摘下来, 整个人蜷坐在座位里,像小孩子一样咬着手指甲——罗凡德的告白, 不亚于游戏人物戳破虚幻、真实的屏障, 并且将矛头指向他们这些真实的人。 大概是皇子出身的李豫成有阴谋论,他第一反应是:这绝对是主神的阴谋! 主神设计弥什这么一款真实性极高的游戏人物, 是为了挑动虚拟人物对真实玩家的双方关系,从而引起一场近似于赛博网络战争的灾难。 按照李豫成对主神的了解,这绝对是他会做的事情! 就在李豫成行信誓旦旦, 对主神骂骂咧咧的时候,他那群下副本的狐朋狗友们终于回复了。他们一出副本就收到李豫成莫名其妙的询问:“你们之前说过会赶尸的女玩家叫什么来着?” 虽然奇怪, 但他们还是回答了:“叫石岐。” “你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了,有尸变类的副本吗,有空位加我一个。石岐真的很会控尸。” 后面的话,李豫成已经听不到了。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女玩家叫石岐, 那个女玩家和弥什游戏里遇到的人有着同一个名字。以防万一, 他还跟朋友要了一张照片。 朋友发来了一张类似于玩家系统的公式照。 没有任何意外, 石岐面无表情紧盯镜头的模样, 和李豫成在vr里看到的脸长得一模一样。各种证据都证明了, 这个石岐就是那个石岐。 那弥什呢,只有弥什是假的吗?还是只有他认为她是假的? 李豫成的大脑没反应过来, 双手已经下意识打开了玩家论坛,他不用特意去搜索弥什的名字, 因为一打开论坛,映入眼帘的就是弥什的名字。 ——帖子列表全都是有关于她和韩恐顶流的内容。有的惊艳于弥什的操作,假弥什的恐怖,有的则在分析搬运副本细节,弥什可借鉴的神操作。 神奇的是,没一个玩家截到了弥什直播间视角的图片。 他们的搬运大部分是从石岐、妲己、谢裔的直播间截图,于是每一个帖子都着同样的回复:今天找到弥什的直播间了吗? 究竟弥什是谁? 她的等级得有多高,我们才没办法搜索到她的直播间? 飞快吸收讯息的李豫成大脑持续卡机,在“不理解”和“加载中”之间来回切换。可不管怎样,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那就是——弥什是真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弥什被当作《无限女友》npc出现在他面前,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不是数据癖性恋,他正爱着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要不怎么说梁砚行和李豫成是无限空间里数一数二的有缘倒霉蛋呢,他们连知道真相的时间,也是一前一后相差没有几分钟。 梁砚行没有看游戏,他快要结束丧尸世界的副本了。 长时间的战斗流窜,破坏了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血污的黑红痕迹留在他浓墨重彩的脸上,使他的气质骤然改变,变的犀利不好靠近了。 他坐在一堆幸存者的中间保持体力,身边却好像多了一圈真空带,方圆五米无人敢接近。 除了… 葡萄迈着步伐跑到梁砚行面前,站定在他面前。 梁砚行听到动静,只睁开了右眼,好脾气地询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梁砚行啊?”葡萄主打一个直接,听得附近的普通玩家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特别是负责带葡萄创副本的黄娣,赶紧跑上去道歉:“对不起啊,梁先生,葡萄不懂事。” “葡萄…” 梁砚行难得睁开两只眼睛,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主要是他复古老土,玩的游戏还是二维的,实在没办法将黄娣和当初的蘑菇头女npc联系上。 黄娣想要问关于弥什的事情,但她不敢跟刚战斗完的梁砚行说话,于是抱起葡萄就要离开了,葡萄却毫不顾忌地冲着梁砚行大喊:“你知道弥什姐姐去哪里了吗?” “等等。” 坐定如钟的梁砚行直接从地上站起来:“你刚刚说的是谁,弥什姐姐?” … 弥什摔在房间里面。 她摸着自己摔疼的下巴,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好像刚刚真的从高空跌落了一样。 房间里没有谢裔,不知道他是还没有从副本回来,还是回来后又出去了。弥什没管这些小事,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罗凡德最后在说什么东西啊? 什么叫她是游戏npc,他是玩家啊,难道罗凡德最后被分身夺舍了吗?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梁砚行和李豫成的啊? 弥什百思不得其解,可离开副本后,她就没办法联系罗凡德了,只能等下一个副本再说了。 虽说没有细究,但在弥什脑海里,关于她是游戏人物的话始终挥散不去,因为在她的认知里,罗凡德并不是一个自顾自情绪激昂的人。 相反的,他总是习惯于将自己摆在选择之外,能让他大喊出声的话,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话。 一想到这个可能,弥什恨不得马上回副本找罗凡德了。 但她没有玩家系统,还得等谢裔回来。 弥什呆在谢裔的地下室里,提心吊胆等着谢裔,生怕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没能从副本里回来。 好在没过多久,房间内产生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就像视频卡顿一样,空气忽然掉了一帧。等重新捡回来后,椅子上已经躺着一个人。 一个手掌缠着绷带的人…是谢裔! 弥什赶紧过去,将谢裔摇起来:“谢裔!你醒醒,你还好吗?” 谢裔悠悠转醒,看到弥什的脸后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才注意到自己身处在熟悉的空间里,才逐渐放松下来。 “我们通过副本了?”谢裔挠挠头反问。 “你不是有系统吗,自己确认一下吧。”弥什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谢裔的伤手。 当然是没有受伤的地方。 被提醒后,谢裔这才想起登陆系统,检查副本通关情况。 不知看到什么,谢裔捂着嘴巴震惊地说:“我居然不是最后一名!”他感觉自己除了破译密码,当水军,好像就没做什么事情了,居然还有人比他还要摆。 “那你是第几啊?”弥什表面好奇,实际是在打探副本完成情况。 “我是倒数第二!” 谢裔自信满满的样子,像他大喊的不是倒数第二名,而是第二名。 弥什被噎了一下,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好在谢裔不是在意氛围的人,自顾自说起后面:“弥什你果然是第一名,罗凡德是第二名,石岐是第三名…你的积分和我们拉出好大的距离,不愧是又能当反派又能当正派的人。” “少来吧。”弥什打探情报完毕,软绵绵坐回沙发上:“我才不会像她一样那么疯呢。” 假弥什枪杀纵火又下毒,成功给弥什等一行人,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现在偶然想起来,都会浑身不自觉的颤抖。 谢裔看向自己缠紧的绷带,心怀后怕。 “那我们现在…” “事到如今,还是先休息吧。” 弥什不想把副本里的问题带到现代,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而已。 对于弥什来说,为数不多的现代日子,就是她的栖息地,她可以毫无防备地呆在舒适区里,不用担心突然有鬼魂冒出,又或者心怀鬼胎的同伴背刺自己。 就是暑期作业比较麻烦。 …等等。 暑假作业?! 弥什梦中惊坐起,忽然想起专业课老师布置了一个暑假作业,需要她亲自走访某个古建筑,开放性题材写一篇论文。 可是这附近哪还有什么古建筑啊… 弥什头疼了。 昨天她还在韩国打自己,今天就要纠结学校的暑假作业,好可怜的大学生啊! 她想问问本地人谢裔哪里有建筑,忽然发现谢裔呆坐在椅子上,整个后背肉眼可见的僵硬。 “谢裔,你怎么了?” 弥什一边说一边靠近谢裔,谢裔却头也不回地坐在电竞椅子上。 高大的电竞椅后背挡住他的大部分身体,只露出半个脑袋,声音也是从脑袋传过来。 “弥什姐…”谢裔的声音很慌张,他的整个声调都是颤抖的:“我的手动不了了,它好像废了!” 手废了? 怎么可能。 谢裔手刚受伤的时候,弥什就立刻用急救环连接断掉的筋脉肌肉,又马上去医院止血包扎,怎么可能手废掉呢? 急救环可是两三秒把她的脸给救回来了。 谢裔的声音却越来越急切,带着几分着急和恐慌:“可是我感觉不到我的手了,我没办法把它从桌子上抬起来。” 奇怪,难道是手断了? 弥什从侧面绕过来,看向谢裔的伤手,没有看到意料中的鲜血肆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沾满血的运动鞋,垫着脚尖踩在了谢裔的伤手上。 一双沾满血的运动鞋,站在人放在桌子的手上? 弥什人都傻了,她顺着这双鞋慢慢向上看,先是看到同样留着血痕的小腿,浸满血的校服,印着上吊绳索的长脖子,还有眼睛爆出、舌头突出一大截的窒息死容。 那是一个被吊死的少年鬼,此时此刻正翘着脚蹲在谢裔的伤手上,不让他将手抬起来。 看到鬼是常事。 可问题是…这里不是无限流副本啊。 弥什仰着头,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现实里的少年鬼,唇齿微张并颤抖,说:“谢裔,你放心吧,你的手没有残疾。是一个鬼站在你的手臂上。” “啊?” 第111章 第 111 章 谢裔瞪大眼睛, 看向缠满绷带的手,又看向弥什。 “你是觉得鬼站在我手掌上,要比我残废的事情好一点是吗?” 对于弥什来说, 是的。 她仰头看着这位皮肤呈血青色的少年, 明显感觉是高中生的年纪, 爆裂的血管和突出的眼球,证明了他曾经的死法。 如此鬼相, 弥什在无限空间里见多了, 可问题是——这里是现实啊!! 怎么会出现鬼? 怎么会对他们这些“普通人”发起攻击。 少年鬼的两只脚尖稳稳站在谢裔手背上,低头凝视着谢裔, 没有往旁边的弥什飘去一丝目光。 弥什后退了一步。 她单纯是想让视野变大,看清楚少年的长相,可她后退一步的动作却像点开电影的暂停键, 静谧的空气忽然快速活动起来了,莫名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 “吱咻。” 弥什看到一个上吊用的颈圈从天而降。 “谢裔, 小心——”弥什已经提前提醒出声了,可惜对方似乎看不到这一切变化,反应不及时。 话音刚落的瞬间,项圈如同生出灵智一般朝谢裔的脖子上飞去。 如同猎人的圈套套中了猎物, 谢裔整个人被快速掠过的项圈带走。他的双腿悬空、拼命挣扎, 粗糙的绳子却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没有空气能通过如此密不透风的缝隙。 谢裔的皮肤迅速泛红, 连带脸颊都泛着青色, 瞳孔就好像刚刚的少年鬼一样突起。 弥什反应迅速地追了上去,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抓住项圈, 又或者引导谢裔到能站立的地方,可是项圈却好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样, 不再前后左右地飞了。 它带着谢裔原地升空。 谢裔双手抓住吊绳,两条腿在空中不停晃动,却没办法让升空的窒息感停下来。 “谢裔!” 弥什果断爬到衣柜上,用双手撑住谢裔的鞋底:“你踩住我的手,有没有办法摸向绳子的顶端,你能看到那是什么东西吗?” 谢裔的脚尖一点、一点地踩在弥什的手心上,勉强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按照弥什的说法,艰难向上看去——刚刚少年鬼踩在他手背的时候,谢裔还什么都看不到,可当上吊绳真实横在致命的脖颈时,也可能是生命危在旦夕了,他终于看到不可视存在了。 他看到一道难以言喻的白光,他看到白光里有很多张熟悉的脸,其中一张是… “砰!” □□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悬在谢裔脖子的上吊绳忽然消失了,他直接从半空摔了下来。 原本就要静养的左手溢出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血珠下滑,呈挥洒状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却像从海里被抛上岸一样,不仅全身被冷汗浸湿了,脸上还残留着经历过致命窒息的惊慌失措。 “谢裔,你没事吧?”弥什赶紧上前,将谢裔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可谢裔恢复过来后,第一件事却是问:“你看到的少年,他长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弥什观察着谢裔脸上跳脱死亡畏惧之外的紧张神色,便按照记忆里的模样,将少年描述出来:“他长着一个半长不长的寸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他还穿着运动服,短裤,白袜子平日里应该有运动习惯。” 越往下描述,谢裔的表情越糟糕,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了。 弥什察觉到谢裔状态不对劲,说:“怎么回事,你有故事,这玩意是不是你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按照无限空间的高探索性,玩家往现实里带出什么东西,似乎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不是…” 谢裔张张口,好想要解释,却在看到弥什锐利眼眸的瞬间退却了:“什么事也没有…” “你——” “天啊!” 弥什的追问声和谢妈妈的尖叫声结合在一起,给这场意外划下句号。 谢妈妈站在门口,震惊看着谢裔和他受伤的左手。她一边进入因为绳索而变脏乱的地下室,一边急切地说:“发生了什么,这才过去几天,就变成左手受伤了吗?” 暑假才过去多久,谢裔先后伤了脑袋和手,几乎要把他唯一能被称得上是优点的东西丢掉了。 因为谢妈妈的出现,谢裔和弥什的对话被迫中断。 谢裔很不耐烦地对妈妈说:“你别管我了,我受没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话刚说出口,就遭到弥什一击手刀,身体素质升级后的中高级玩家差点把初级玩家敲晕了。弥什皱眉教育谢裔:“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诶没关系,谢裔就是这个鬼性格…” 心软的谢妈妈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更担心弥什因为替她出头,更招谢裔的厌烦,结果没想到,被弥什打了后的谢裔直接360度大鞠躬。 他字正腔圆,痛改前非地喊了一句“对不起,妈妈。” 吓得谢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她看看谢裔,又看看弥什,然后才在弥什的鼓励眼神下,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弥什是家里父亲的角色,正在调节叛逆儿子和温柔妈妈之间的关系。 因为这么一打岔,谢妈妈也忘了追问谢裔手受伤的原因。 过介于谢裔在家里的受宠、受保护程度,她也只会以为谢裔是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不会以为是有人将餐刀插进宝贝儿子的手里,然后像脱骨鸡爪一样直直切下来。 不过,为了不让谢裔留下后遗症,谢妈妈带着他再次前往医院。 弥什作为跟班,跟在他们后面。谢妈妈说如果手骨没什么问题,就把谢裔放在医院里做检查,她们两人去附近市中心商场里逛街。 几人先是来到基础体检室里。 第一个检查的标准就是身高体重。 弥什捂着嘴小声嘲笑,说:“终于能看到谢裔的标准身高体重咯!” 谢裔嘴硬,总爱说自己是身高180,体重75公斤的标准大帅哥,但是体测机器上显示… 哈,150斤?! 弥什趴在屏幕上,看看150公斤那么吓人的数字,又抬头看向谢裔。 谢妈妈诧异地问:“这是弄错了吧,我家小裔怎么可能150公斤呀?” “难道是机器坏了?” 护士将谢裔赶下来,换成自己上去,显示45kg——机器是正常的。 她又让谢裔上去,显示150kg——机器又故障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更诡异的是,除了谢裔本人,其他人上体测器都是正常的体重,只有谢裔显示两倍的数量。 就在这时,谢妈妈站在后面,半是吐槽半是开玩笑的说:“就像两个人站在上面一样。” 一瞬间,无论是谢裔还是弥什,身上都起了不同程度的鸡皮疙瘩。 特别是站在体测器上的谢裔,他都不敢回头朝后看了。意识到这点后他感觉腰间有禁锢感,就好像身后密不透风地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双手环抱他的腰,和他站在同一个机器上面。 …不能再想了。 这里是现实,不是无限空间的副本,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两人又同时回收想象力,将此时此刻的怪异,归咎于神乎其神的个人运气。 “算了,反正体重不重要。”弄了半天,护士终于放弃这项可有可无的检查了,转而来到正题:“先做一个ct检查吧,你上次弄到大脑,今天正好检查一下。” 谢裔点头,换上衣服躺在机器里。 其他人则站在出影像的房间里,等着谢裔的ct照片出来。 vip病人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原本弥什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观察着ct机器的运行,可当属于谢裔的核磁共振照片一点点显示在屏幕上,她的警戒心也因此一点点地拉响警报,最后身体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谢妈妈也捂住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屏幕上—— 属于谢裔的身体和另一个不知名的身体扭成了一团,螺旋拉长,他们像环抱生长的孪生植物,每一个肢体关节都惊人地旋转在一起,如同人体dna现世。 护士看了一眼,也被这种扭曲的杰作吓到了,心虚地说:“怎么回事,这台机器也坏了?” “这照片也太吓人吧。”谢妈妈光是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就觉得不舒服:“你们医院怎么回事,今天不是体测机坏了,就是ct机拍出那么吓人的照片。” “收了我们那么多钱,都不给机器做一下保养吗?” 谢妈妈柔和训斥着护士,护士好声好气安抚她,请她先去休息室等待一会儿。 但弥什知道,无论等多久这些机器都不会好了。她的猜测没有错,无限空间果然入侵现实,灵异真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谢裔的两个成年人体重,还有扭在一起的身体就是证据。 “谢妈妈,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负责带谢裔做检查就好。”她首要的事情,是把无关人士支开:“也不知道这个机器什么时候修好,别浪费你的时间了,我留在这里就好。” “这样也好。” 谢妈妈没有纠结。 她本来也想弥什和谢裔搞好关系,再加上屏幕上的照片实在是太吓人,她得回家吃点清心丸。 于是谢妈妈听从弥什的安排,决定先回家了。 她刚一踏出医院门口,刚刚还温柔假笑的弥什立刻收回表情,面无表情地抽走核磁共振照片,冲进谢裔做检查的房间里。 甚至谢裔的衣服还没穿好。 见弥什冲进来,他手晃脚乱地搂紧外套,说:“干嘛啊,怎么突然冲进来了?” 弥什直接把核磁共振的照片怼到谢裔的脸,说:“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把无限空间的东西带到现代里来了?” 这个行为对于弥什来说,是比背叛、伤害、谎言还要难以接受的事情。 因为知道弥什的性格,谢裔连忙摆手,强烈否认:“当然没有!” “那你说,这是什么。” “他是…” 谢裔不知道怎么说,眼前好像又浮现出死去同学的眼睛,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讲起这个故事。 “他是我死去的同学,也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好朋友。” 第112章 第 112 章 “事情要从三年前, 我升入新的学校开始说起。” 寂静的核磁共振房间里,穿着单薄病服的谢裔靠坐在病床,冰冷的室内光打在他脸上, 将他的五官分成黑白两个部分, 就好像一副冰冷的遗照开口说话。 他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开始讲起这些他从没向外说过的故事—— “昨天学校里又死人了……” “对啊,引起好大的骚动。” “是因为诅咒的事情对吧?” 刚转学过来的谢裔, 一脱下降噪耳机, 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死人,诅咒? 谢裔脸上露出不屑近乎嘲笑的表情。 他心想:这个学校的学生素质不行, 都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了,怎么会说出这种中二的话? 果然无论在哪个学校,同龄人都是一样的蠢。 谢裔低头看向脚边的校服, 那是区别于国内校服的全黑制服,立领、笔直的纽扣接口, 正好到大腿根的外套下摆,还有同样剪裁较好的长裤,手工皮鞋。 这些东西无一不在述说着:这是当地最好的私立天主学校,有着它们最得意的信仰。 谢裔的家人全都是基督教, 谢裔本人却是无神论者, 他之所以会同意妈妈的安排, 进入这所涵盖15个年级的私立学校, 是因为这间学校和康卡地亚大学合作, 只要从这里毕业,就可以直升进那所大学, 就读他们最出名的网络安全专业。 这是谢裔的梦想,哪怕他不信任何的神, 在这里也要勉强装作一下上帝的孩子。 “小裔。”妈妈带着一个男孩从远处走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这是你的同学,还是你们班里的第一名,今天他来带你参观学校。妈妈得去校长室商谈赞助的事情…” 谢裔看向妈妈身边的男孩,文质彬彬,眼镜下是一双友善的笑眼。 “你好,我叫谭桦。” 他伸出自己的手,骨节修长干净。 谢裔犹豫了一下,伸手与之回握:“我叫谢裔。” 谢妈妈离开后,谭桦带着谢裔游走校园,介绍各个建筑物的作用。 谭桦是一个妙人,不仅讲话条理清晰,包揽所有科目的第一名,还得过很多国内外大奖,这和除了电脑技术优秀,所有学科稀烂的谢裔形成鲜明对比。 最重要的是,谭桦没有对谢裔露出鄙夷的表情,反而对他的电脑技术很感兴趣。 “你比我好多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擅长什么,大概只有考试吧。” 谭桦直率的说话方式掳获了谢裔的心。 两个少年很快产生了友谊。 学校在郊区面积很大,一圈讲解下来已经是黄昏时了,当他们重新回到校门口的时候,刚刚还高谈阔论的谭桦忽然安静下来,看向不远处的雕塑。 “怎么了?” 谢裔学着谭桦的样子看向雕塑。 不需要回答,因为话音刚落,雕塑身后走出几个吊儿郎当的人,看着就是坏学生的模样。他们注意到谢裔、谭桦这边,探究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谢裔向来不屑于与这些坏学生交谈。 他拉着谭桦就要离开,用力拉了一下,却没拉动他。 谢裔诧异回头,发现谭桦居然怔怔看着他们,专心致志,目不转睛。光是耽误的时间里,那几个坏学生已经靠近他们了。 “居然真有人相信这种传说。”其中一个发型浪荡的男生指着谭桦,好笑地拍拍他的脸。可无论他怎么对待谭桦,谭桦也没有挪开视线。 他始终维持着盯紧正前方的姿势,无论被打脸多少次,他的眼睛永远朝着正前方。 谢裔觉得很奇怪,也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问:“谭桦,你这是怎么了…” “我…” 还没等谭桦回答,一直在欺负谭桦的不良少年注意到一旁的谢裔了。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谢裔,还特别地在他身上的非本校校服的大牌衣服上停留了许久。大概是发现谢裔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坏坏笑了一下,说:“你想知道他怎么了?” 他神秘兮兮地引导谢裔:“那你往那里看一眼。” 往那儿? 那不是只有一个雕塑吗,有什么可看的? 谢裔下意识想看过去,他的目光从连绵的浅黄色枫叶林上掠过,落在庄重斑驳的石座上。可还没等他向上看清楚雕塑的模样,谭桦忽然一个闪身飞扑过来,挡在他面前。 “不,不可以,你不能看她。” 谭桦惊慌的表情挡住谢裔所有的视野,但这也代表了——他挪开了视线。 意识到这点后,背对着雕塑的谭桦表情变得更糟糕了。他微微垂眸的瞳孔在不住颤抖,皮肤也莫名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就像在某一瞬间他的皮肤变成了纸,他只是没有生机的纸人。 “怎么了…” 谢裔觉得当下的气氛有些诡异。 下一秒,喊叫声四起。 “他挪开视线了!” “谭桦被盯上了!” 那群不良少年刻意的大喊大叫,打破了这场无知惊恐的僵持。因为他们想把事情闹大,大嗓门很快引来教学楼窗口的无数人头。 大家都躲在隐秘的角落里,默默看着雕塑前的谭桦,眼神统一都是同情和怜悯。 谭桦的表情更糟糕了,只有谢裔摸不着头脑。 他问谭桦:“你挪开什么视线了?” “我在玛丽亚挪开视线之前,先回避她了,所以我被她盯上了。”谭桦是一个聪明人,即使身处极度恐慌的情绪,依旧能条理清晰地说明他如今的处境:“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谢裔,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看她。” 虽然在谢裔看来,就是谭桦在条理清晰地讲胡话。 什么玛丽亚,什么被盯上了,三年前还没接触无限空间的谢裔是一点儿都不懂。 那群不良少年却在谭桦挪开目光后,很快就走掉了,他们好像并不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单纯是想逗弄谭桦让他挪开目光而已。 因为这场事故,谢裔也没让谭桦继续给自己介绍学校了,两人就此分开。 本以为只是初中生之间的玩闹,谢裔压根没当一回事,甚至在早上出入校门口的时候,他都没往雕塑的方向看上一眼。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可当谢裔进入新班级后,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名单上的第一名是空的。 昨天参观学校的时候谢裔还特地看了一眼,那儿本来是谭桦的名字,可才一晚上的功夫,所有名单上的“第一名:谭桦”全都消失了。 发生什么? 谢裔脚步飞快走进教室里,他原以为谭桦连夜转学离开了,见到最角落位置里的人后,才不由得松一口气。 他走到角落,敲了敲谭桦的桌子:“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了。” 谭桦应声抬起头来,眼睛里的血丝吓到了谢裔。 不仅如此,他的状态和昨天截然相反,有点儿像谢裔为了攻击某个不良网站的服务器,熬夜三四天没有睡觉的样子。 不仅如此,自从谢裔敲响谭桦桌子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就像给一个热闹的视频按下暂停键,声音被生硬地掐断了。 某个陌生的女同学拉走了谢裔,小声地说:“你不能跟谭桦说话。” “为什么?” 女同学看了看周围一圈表情严肃的同学,即使面露难色,却还是耐心地向谢裔解释说:“因为他被玛丽亚盯上了,我们得假装谭桦不是一个存在于世间的活人,才能让他从玛丽亚的惩罚下逃出来。” “怎么又是玛丽亚,她到底是谁啊?” 谢裔的反应使得女同学露出更疑惑的表情,她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不知道玛丽亚?她就是校门口的雕塑。传说,当你看到玛丽亚的眼睛,与她对视的时候,千万不能移开视线,不然雕塑会消失,追杀你直到你完全死亡。” … … 原谅谢裔,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好中二啊。 什么玛丽亚的眼睛,什么雕塑消失,什么追杀到死亡,一听就是最烂俗的恐怖故事情节,从那里摘取出来专门用来骗高中生的故事。 他无语看着女同学,女同学似乎也知道谢裔不信,于是最后警告式地说了一句:“总之,你不要再跟谭桦说话了,不然你会给他惹上大麻烦的!” 女同学跑开了。 谢裔却选择坐在谭桦隔壁,成为他的同桌。 谢裔好笑地说:“这些人也太幼稚了吧!居然会相信那么荒唐的故事,还把你名单上的名字连夜换掉,晚点我就去告诉老师!” “告诉老师没用的。”谭桦连声音都很疲惫:“你不是基督教徒吧?” “我确实不是,但…” “你不是,所以你不懂,在我们的信仰里,恶魔真实存在且在身边。”谭桦只说了这句,就不愿意继续说了。 他撇过头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啜泣。 谢裔看出谭桦的疲惫,便没有继续追问,正好第一节 上课铃响起,话题被强行终结了。 可再往后,似乎不是谢裔所想象的样子。他原以为玛丽亚就是幼稚学生之间中二的传说,可他没想到,居然连成年人老师也听信了玛丽亚的传说,带头忽视谭桦的存在。 上课点名没有谭桦的名字,举手发言忽视他,出成绩时,第一名的试卷永远压在最底下,所有存在于明面上的资料,永远写着班级人数23人,而不是24人。 老师如此,同学们就更夸张了。 他们集体忽视谭桦,偶尔走路遇到,会让视线略过他的身体看向别处,仿佛那儿没有人。班级里没有人愿意跟谭桦说话,即使有时候谭桦闹出一些动静,也不会引起任何的关注。 这难道不是校园霸凌吗? 谢裔让谭桦向校长举报,谭桦却摇摇头,说:“算了。” “大家是好心而已。”谭桦居然能用传说替同学们洗白:“这是破解玛丽亚诅咒的办法,只要大家集体忽视被诅咒人,将他当作不存在的人,他就能活下去。” 谢裔:… 什么鬼,这是校园霸凌的最新式说法吗? 谢裔不懂谭桦的脑回路,但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如果对方选择了自愿接受校园霸凌…那他就当他唯一的朋友就好了。 反正谢裔也看不起其他人,他只接受谭桦是自己的朋友。 就这样,谢裔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同流合污”;他见到谭桦的时候,会大喊他的名字,上学路上看到修长佝偻的背影,也会跑上去与他并肩前进;他们会在课间哈哈大笑。 可以说,谭桦生前最后时光里,为数不多的笑容都来自于谢裔。 谢裔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互相成为对方的依靠,直到某一天…谭桦死了。 听说他是某天深夜偷跑回学校里,用教学楼天台的电线缠住自己,然后直直向楼下跳。电线缠住他的脖颈,瞬间收紧的力道让他窒息,可还没等到谭桦因为窒息陷入昏迷的时候,缠在他脖子的电线忽然断了。 他从楼上摔下来,砸进一扇天主教堂常有的彩色琉璃窗里。 他的身体被切割成无数个部分,镶嵌在玻璃里面,乍一眼望去就像他和玻璃融合在一起。等太阳慢慢升起,迎来上学的时间,谭桦的尸体才被发现。 “啊——” 尖叫声划破清晨的校园。 滴度滴度的警笛随之响起。 于是等谢裔抵达学校,看到的是人体和玻璃的结合体,看到消防员将整扇玻璃拆卸下来,像搬运什么物体一样将谭桦小心翼翼搬进车里。 “谭桦!谭桦!” 谢裔着急挤进人群里。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谢裔终于看到谭桦最后的模样。 他的脸直接被玻璃切开了,半张脸在玻璃左边,半张脸在玻璃右边,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却还维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就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存在,将谭桦的五官从脸上搬到玻璃上。 谢裔看着谭桦,被做成玻璃的谭桦也在透过人群,远远凝视着谢裔。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谭桦的眼镜让谢裔想起有关于玛丽亚的传说,那关于对视的诅咒。 事故又正好发生在校门口,谢裔下意识扭头,想要好好看一眼玛丽亚究竟是什么东西,却被好几个同学围在中间,正好挡住他看向雕塑的视线。 “你们干什么?” 谢裔警惕地看着同班同学们,这是谭桦死后,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领头的女同学,也就是当初给谢裔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搭理谭桦的女生,红着双眼说道:“都是你害的,就是因为你跟谭桦说话,提醒玛丽亚他是一个活人,他才会死的!” “没错,一切都是你害的!” 另一个同学的声音应声而起。 “如果不是你,谭桦根本就不会死!你害死他了!” 来自一群人的指责使谢裔感到恐慌,他不住向后退,嘴上不听解释自己没有害死谭桦,内心深处某种坚定的东西却在这一声声的谴责中支离破碎了。 “哐当!” 巨大的破碎声响起。 在场几人扭头看去,就看到融合了谭桦尸体的玻璃从车上摔下来,碎的彻底。 一颗眼睛从眼眶里飞出来,轱辘轱辘,撞在谢裔的脚边停了下来,与他永久的对视着。哪怕谢裔再怎么试图自我辩解,自我欺骗,在这一刹那他都意识到这个不可逆转的现实了。 那就是… ——谭桦,昙花,就这么在谢裔生命中一现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不、不是我!” 谢裔试图将情况拉回他所能理解的唯物主义:“是你们霸凌他, 他才受不了跳楼的!” “我们没有霸凌他!我们是在保护他!” 愤怒中的同学们听不进任何辩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躲开玛丽亚的方法,却因为谢裔, 全盘计划失败, 谭桦也因此死于非命。 说不愤怒是假的, 同学们曾经多少次提醒谢裔:“为了谭桦好,请不要搭理谭桦了。”, 可是谢裔自信傲慢, 完全听不进同班同学的警告,还自顾自地将他们当成坏人, 他自己倒成拯救被霸凌学生的“救世主”了。 狗屁救世主,死亡的助推手吧! 那位红着眼睛的女同学说:“曾经有人被玛丽亚盯上,当时的同学们通过无视他的办法, 成功让他安全从学校毕业。这是一个连老师都同意的计划,却因为你, 全盘皆输!” 事到如今,说得再多也没用了… 谢裔猛地抬头,发现周围人都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就连老师也面露难色, 好像他才是杀死谭桦的凶手, 他对谭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步步推下深渊。 “妈的。” 就在气氛僵持住的时候, 那几个不良少年忽然走过来, 按着谢裔的头往学校里面走。 女教师吓到了, 让大家冷静下来,可是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老师没办法拦住四五个青壮年,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裔被几人压在玛丽亚雕塑跟前。 “你给我看着!” 不良少年压着谢裔的头,强迫他抬高往雕塑的脸看去。 当时谢裔上学已经有半学期, 因为不屑于离谱谣言,无论上学放学他都没朝雕塑看一眼,被不良少年压着下跪,是他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看向雕塑。 谢裔被强迫睁开眼,也用尽了全力。 因为那天早晨的太阳光很大,在谢裔的视野里画出刺眼的光圈,无论谢裔怎么抬头看,他都没办法看清玛丽亚雕塑的脸。 他只能看到纤细的女性石膏体,胸前虔诚的双手合十动作,还有脖子以上刺目的光轮。 强烈的阳光刺得谢裔睁不开眼,喉咙响起一声哽咽,紧接着他的泪水不知道是物理刺激,还是想到谭桦的死,开始无声地顺着脸庞滑落。 好几个女教师围上来,将那几个不良少年和谢裔拉开。 失去钳制的谢裔也因此倒在地上,连双手撑地的动作都没有,十分顺从地用脸砸向地板,好让泪水可以在无人可视的角落肆意地流。 “路同学,王同学,沈同学。”身上还穿着黑色祈祷服的院长怒目看向三位不良少年:“这里是神圣的天主学校,你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怎么能对你的兄弟姐妹拳脚相向?” “他才不是我的兄弟姐妹。” 路行故意提高嗓音,好得到其他同学的点头同意,他也因此得意洋洋。 当然他路行没有多少见义勇为的心,他之所以忽然起头教训谢裔,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就在刚刚,谢裔和玛丽亚对视,却又主动挪开视线了!” 路行话音刚落,所有同学惊得后退一步,就连虔诚的院长也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主啊。” 于是当谢裔顶着满是泥巴的脸抬头,就看到路行用手指着自己的面中,说:“他看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无视他,只有这样,谢裔才能从诅咒里逃出来,大家说对吗?” 同学们露出迟疑的表情。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也不知道谢裔究竟有没有和玛丽亚对视,全靠路行一张嘴。 而且路行的德行大家有目共睹,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初谭桦会被玛丽亚盯上,绝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路行等一行人的刻意引导。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们,不应该相信路行的屁话,可如果谢裔真的和玛丽亚对视了呢? 这意味着:他们不相信路行,就会可能成为谢裔死亡的帮凶…谭桦的死亡还历历在目,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高中生,又如何将他人的死亡背负在身上? 正好上课铃响起,院长看学生们都冷静下来了,于是出来主持公道:“别再说玛丽亚了,这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监控上显示,谭桦学生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自杀的。” “再让我听到学校雕塑的谣言,我将严格惩罚造谣的人。” 院长拍拍手,催促师生散开:“就这样,快去上课吧。” 师生们有秩序地排队走进教学楼里,等严肃的院长转身离开后,谢裔才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 一直有人撞到谢裔的肩膀,却又好像感知不到他一样,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一直和谭桦玩耍的谢裔,如何不熟悉这种套路?当时的他还嘲笑过这些人的幼稚举动,可没想到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被这样对待了。 “啪——” 又一个撞击打在他肩头,疲惫又心不在焉的谢裔差点摔倒地上。 谢裔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谎称他被玛丽亚盯上的路行。 路行扯着一张坏笑,低声嘲道:“谢裔好玩吗?我喜欢玛丽亚的诅咒这么离谱的谣言,换过角度看,我难道不是玛丽亚本人吗?只要我说谁跟玛丽亚对视了,谁就会被全校孤立,然后心态崩掉跳楼死亡。” 路行也不相信玛丽亚的传说。 可和谢裔不同的是,他把玛丽亚当作自己的武器,当成他霸凌同学最好的工具。 路行用玛丽亚诱导同学当谢裔不存在,不能跟他说话,一旦打破这个规定,就会挨打。 最恶心人的是——他们的恶行被一场名为“从玛丽亚手里拯救生命”的善举给装饰了,他们做出再过份的事情也不会被批判。 “小谢裔,希望你的心态比谭桦好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吧。”路行拍拍谢裔肩头,吊儿郎当地从他身边经过,临离去之前还不忘给他一个预告。 就这样,谢裔被孤立、欺负三年之久。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家人,除了维护那该死的自尊心外,还有绝大部分的对谭桦的愧疚。再加上谢裔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所以同学们无视他三年下来,发现他居然真的没死,一时间自信心暴增,生出全员顺利毕业的信心。 原以为他只要撑过毕业就可以了,直到谭桦出现了… 他以各种形态出现在谢裔面前。 镜子里的血人,玻璃上的血手印,分隔很开的两颗眼球,站在手背上的少年… 刚开始,谢裔还以为是自己下无限流太频繁,眼睛出毛病了,直到最近异常莫名增多,他甚至可以用肉眼看清谭桦的脸,这才察觉不对劲… 讲到这里时,灯光猛地一闪,将弥什的心神从这个离奇古怪的校园恐怖故事里抽离出来,她回身看向谢裔,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皮肤变得毫无血色,头发枯黄似草,就好像有人正在吸干他的生命力一样。 弥什拿起手里的核磁共振照片,问:“所以长你身上的人,是谭桦?” 谢裔点头。 他指着照片里小腿纠缠的地方,关节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谭桦曾经出过车祸,所以他的腿里打了一个很大的补丁,就是这个。” 现在很少能看到那么大的铁补丁了,听说谭桦是因为没有钱,坚持在乡村诊所里治疗,所以才会治成这么一副半吊子模样。 所以谢裔一看到补丁,就知道长在他身上,和他扭长在一起的人是谭桦。 弥什用手指拖住下巴,诧异:“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你啊?我寻思这一切都跟你无关,谭桦想要□□的话,不应该找那个什么玛丽亚,或者是不良少年路行团伙吗?” 谢裔闻言露出颓废的表情:“可能在谭桦心里,我确实是害死他的凶手吧?” 如果不是他坚持和谭桦说话,说不定谭桦就不会死了。他的成绩那么好,人又那么优秀,本不应该在最年轻洒脱的年纪跳楼自杀的。 既然都打开话匣子了,谢裔干脆寻求弥什的帮忙:“弥什,你能帮帮谭桦吗?” 本以为故事讲到这里,弥什会同意帮忙,谁知道谢裔这边话音刚落,弥什想也不想地说:“不好意思,不行,我拒绝在现实世界里下副本。” 一连三拒。 能看得出来弥什有多抗拒在现实里打怪了。 先不说无限空间有没有跟现实融合,这什么玛丽亚,一听就是头顶上会写BOSS的灵异,与其浪费时间在假装救世主的事情上,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人生。 等世界毁灭就没办法享受了! 弥什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道走几步后,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弥什视线下移慢慢看向小腿,就看到谢裔毫无骨气地抱住她的腿,就好像小狗拦住主人的路。 “别啊,弥什姐!”谢裔睁着泪眼汪汪的眼,说:“你不帮谭桦,岂不是以后天天都能看到他站在我手上,还在我身上扭来扭去?” 弥什:… … 救命,这个画面不敢想象! 原本还想摆烂的弥什,为了日后的眼睛健康着想,最终还是决定帮谢裔一把。 正好过几天谢裔回学校上补习班,他打电话询问过院长,得到可以带家属过去的承诺。 就这样,弥什感觉自己像是被拐卖的女大学生,被哄骗着坐上了前往天主学校的豪车。期间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的谢妈妈还在不停感叹:“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变得那么好,真好真好。” 弥什和谢裔对视一眼,关系好不好另说,他们之间只能说是主仆关系吧。 “到了。” 谢妈妈把车停在校道,正对校门口的地方。 弥什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路边的枫树,数不清的黄色枫叶顺着风的轨迹飘然落下,将这条宽敞深邃的马路衬托出了浪漫的意境。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黄枫叶底下,弥什透过点点黄色光波,看到了校门口的玛丽亚雕塑。 她是一座高达三米的巨大雕像,石刻的裙摆精细无比,微微上扬的裙摆如同随风摆动,胸前双手合十的动作自然温和,仿佛真的有人被做成石像站在那。 前往学校的路上,弥什被反复叮嘱过,不要看玛丽亚的脸。 可被这些鬼故事渲染过的混子,又怎么能抵抗直接看脸的诱惑呢?于是弥什猛地抬眸,直接看向玛丽亚雕塑的脸。 … … 它脸上,没有雕刻眼睛。 这是一尊闭眼玛丽亚的雕塑。 第114章 第 114 章 “闭着眼睛的玛丽亚?” 此时正好是补习高三生回校的时候, 所有面色憔悴的学生都低着头,从神像旁边匆匆走过。他们用身体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浪潮。 在这波涛汹涌的浪潮中,站定原处、凝视雕塑的弥什就显得格外突兀。 她就像一艘船的锚, 结实扎在了潮中, 稳定得令人心安。 弥什神情镇定, 直视玛丽亚,自言自语问道:“她是闭着眼睛的, 又该如何与她对视?” “因为还没有到时候呢。”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弥什回头,就看到是一个待着金丝眼镜的小女孩, 笃定地说道:“你是冲着玛丽亚的传说来的?你是记者?” 记者吗… 弥什愣了一下。 这突然给她一个人设,更像是无限空间的副本了。 现实和副本的边界开始模糊,弥什已经开始分不清, 自己究竟是女大学生还是恐怖玩家了。 好在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高中生的怀疑,女生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究竟是谁。 她说:“我们学校供奉着闭眼玛丽亚, 传说是她牺牲了自己的眼睛,才让荒芜之地重新焕发,院长认为她的宗旨非常适合学校这种园丁育人之地,于是为她修建雕塑放在校门口。” 弥什没有回答, 只是诧异看着女同学。 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黄霞衣, 是谢裔的同班同学, 虽然他不认识我。” 黄霞衣话音刚落, 搬运行李所以来晚了一些的谢裔走过来, 正好听到后半句话。 他诧异地说:“我认识你啊,黄霞衣,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不爱讲话的女生。” 黄霞衣闻言,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会?” “我不是质疑你,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我。”黄霞衣急匆匆解释的同时还不停扣手,看得出来她对人际关系十分不擅长:“毕竟你看起来高傲,我以为你不屑于知道同学的名字。” 谢裔闻言嗤了一声:“傻子才不认识同班的同学,我只是不屑于跟你们说话而已。” 弥什:… 懂了,感情是谢裔主动霸凌全班同学,不是他被霸凌了。 而且“不屑于和同学讲话”会比“不知道同学的名字”的罪行轻一点吗?弥什翻了一个大白眼,如果她是谢裔的同班同学,第一个就要揍他。 黄霞衣倒是不介意:“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普通人说话。” 话音刚落,谢裔瞪大眼睛,弥什高呼:“漂亮!” 黄霞衣连忙解释:“我说的普通人不是指世俗上的普通人,事实上,我妈妈全家都是专业神婆,所以我对灵异有些感应。” “我能看得出来,谢裔同学并没有被玛丽亚盯上。” “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 弥什和谢裔同时反问。 挺出乎弥什意料的,虽然她和谢裔同是无限副本的通关着,见过不少灵异存在和能人奇士,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类似的人。 黄霞衣扶了扶眼镜,说:“你也能看到,玛丽亚是一尊闭眼的神像,想要跟她对视,首先得让她睁开眼,将目光放在你身上。” “你能看到她的眼睛,感受到刺骨冰冷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像锋利刀剑沿着皮肤一路刮下。” 弥什立刻转头看谢裔,谢裔摇头:“那天太阳光实在是太大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眼睛,但是肯定没有刺骨冰冷的感觉,我还被路行打了一拳,鼻腔里辣的慌。” 弥什听懂了——谢裔是真的废,也是真的没被玛丽亚盯上。 但经历那么多副本了,弥什也没有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人,她探究的目光落在黄霞衣的身上,明明只是轻飘飘的视线,却给人一种被猎人枪.口对准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的?” 弥什一发问,黄霞衣下意识认真解答:“因为我也被玛丽亚选中过。” 同学们急匆匆进入学校,三人站在神像前面,在闭眼的她面前大胆谈论。在黄霞衣的口中,她是新生开学第一天就被玛丽亚盯上了。 那天她拿着行李独自走进校园,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她的后脑勺略到后背,她下意识转头朝来源处看过去,就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玛丽亚竟然睁开眼了。 “她双手合十,原本微微垂下的头颅完全抬起来,用下三白的怒目盯着我。”黄霞衣回忆地说:“我当时吓坏了,站在原地动也没办法动,当然也没有挪开视线。” 没过多久,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就消失了。 紧接着就好像卡帧的视频终于卡回来了一样,一转眼的功夫,雕塑重新恢复成闭眼的模样,视线也从黄霞衣身上挪开了。 黄霞衣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以为是自己的灵异体质作祟,于是回到班级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后来才听说,原来这是玛丽亚的诅咒,而她误打误撞从玛丽亚的对视中逃出生天。 神奇的是,黄霞衣也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谢裔忽然开口,打断这个故事。 “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来,我好像从没听说过,班级里有第三个和玛丽亚对视过的人。” “我不敢…”黄霞衣弱弱开口,十分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假如让别人知道,他们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的。” 好奇怪,明明大家都只是想保护受害者,可是受害者却害怕被大家知道真相。 弥什觉得这个学校有点意思,于是她选择…转身就走。 “既然你没有被玛丽亚盯上,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后注意不要抬头看她。”弥什心想再走快点,她还能赶上谢妈妈回家的车,所以走得飞快。 只有谢裔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他拉住弥什不让她走,可怜巴巴:“姐,你真的不理我啊?” “不是我不理你。”弥什不好敷衍小弟,于是随口找了一个借口:“而是我暑假还有论文作业呢,不赶紧开始寻找选题,开学后怎么交作业啊?”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论文的错,不是她没心没肺还嫌麻烦。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弥什还把群公告递给谢裔,“看到了吗,还要古建筑主题呢!” “那个…”黄霞衣默默开口:“其实我们学校就是古建筑。”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since1870,说:“这栋教学楼,这个雕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可以写论文。” 弥什:… 非得将她不想在现实下副本的事情说出来是吧? 就在弥什准备实话实说,当场跑路的时候,忽然,一道冰冷宛如毒蛇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作为强化过身体素质的玩家,她对这种视线更敏感,也更能感受到这种非人物种的恶意。 是玛丽亚? 她看她了? 弥什想也不想,立刻扭头看向视线来源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是玛丽亚,那儿压根就没有雕塑。 站在层层叠叠的枫叶下,身体吊儿郎当依靠在树干上的鬼东西,是一个穿着全黑卫衣的男人。 视线也是从那儿投过来的。 他戴着显眼、个人特色明显的头戴式耳机,将长长的刘海压得靠下,有些看不到眼睛为止。身上穿的是耐脏的灰色连体服,可因为身量足够,莫名有种气势逼人的感觉。 大概是觉得自己离得远,只有弥什这种强化过视力的人才能看清楚他,于是他肆无忌惮地让身上的蛇游到脸上。 蛇头搁在脸颊上,蛇瞳紧盯着弥什——非人的视线正来源于此。 “怎么是他?”弥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可因为太远了,无论是谢裔还是黄霞衣都看不清顷傅,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形和身上的衣服。 “那是我们学校的清洁工。”黄霞衣说:“好像是今年的暑假工,之前没见过他。” 弥什冷哼一声,说:“不一定是今年的暑假工,可能玛丽亚诅咒存在的每一年,他都在这里。” 弥什的意思是,玛丽亚的存在可能和顷傅有关。 不怪她用恶意揣测顷傅,能在无限空间扮演反派,怎么看都像是潜在的社会报复者。 如果是顷傅将怪东西从副本里带出来,害死几个人,那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弥什打量顷傅的时候,他忽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手指双击头戴耳机,似乎在播放音乐,转身从树下拿出一根大扫把,开始勤勤恳恳扫校门口的枫叶了。 搞得跟一个正儿八经的清洁工一样。 刚刚还打算离开的弥什,立刻就不想走了,不然见到顷傅后立刻离开,搞得好像她怕他一样。 弥什转身往学校里走,如发起宣战一般语气严肃地说:“我们先去看看谭桦死亡的地方吧。” “比起这个,学校好像弄了一些更不得了的东西。” 黄霞衣指着不远处的角落,那儿摆放了好几块展牌,几乎每个学生都避开这个角落往前走。 是什么东西? 三人一起走过去,发现居然是过往因为诅咒自杀的学生遗照。 一张张黑白照片整齐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七个笑脸。 可能是因为色调的原因,瞧着有些瘆人,难怪学生们都不愿意走这条路了。 学校将他们生前的笑颜黑白打印出来,配上巨大醒目的标题:压力过大?找学校心理医生吧! 弥什明白,这是学校为了安抚学生的手段。 校领导认为只要找个心理医生放在校医室,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不把诅咒当一回事,也不相信闭眼玛丽亚某天会睁开眼睛看向他们。 照片下面还放了学生们的生平事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所私立学校的分数线很高,几乎所有的死者,生前都是非常出色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囊获的奖项甚至无法用文字盘点清楚,还需要用“…等。”进行概述。 弥什一路看过来,不由得感叹现在学生太卷了。 有体育系一路保送,有国际奥奖得主,有全年第一名的承包户… 看到最后一幅遗像的时候,弥什才终于看到了谭桦本尊。 第一眼的感受就是——好漂亮的男生! 这位能被谢裔记在心里的男生,长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圆溜溜的眼睛和较宽微搭的双眼皮,是一个天生女相的男生。 可惜,他应该是没有正脸面对镜头的照片,所以摆在展板上面的,是一张侧脸。 他侧目凝视着某点,满眼认真,被镜头如实记录下来。 …莫名的好奇心席卷而来。 弥什将脸贴在遗像上面,试图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谢裔。 弥什:… 即使知道这张照片是谭桦拍照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但此时此刻,弥什竟然有种照片里的谭桦,确确实实在看谢裔的感觉。 怎么感觉怪怪的? 弥什想把脸收回来,忽然,她感觉自己紧贴遗像的右眼睫毛发痒,就好像被小虫子扫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不仅没把小虫子扫掉,反而让这种被粘上的感觉更重了。 弥什转动眼球,朝右边看过去。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遗像里的谭桦和她一样,转动眼球朝她看了过来。 ——一张薄薄的展板纸上面,两双眼睛紧贴在一起,互相侧目打量对方。 第115章 第 115 章 黑色的瞳孔紧贴, 纤细柔弱的睫毛一上一下扫着弥什的眼睑。 开玩笑吧? 弥什猛地跳开。 好在遗像还是遗像,一副静止的画,没有大变活人。 她伸手抚摸遗像, 区别于刚刚粗糙的无纺布手感, 弥什能明显感觉, 自己的指尖落在柔软上,就像正在抚摸一颗眼球。 “谢裔。”弥什用着“快看, 天空有飞机”的语气, 平静地喊谢裔过来看:“你快过来,谭桦出现了。” 话音刚落, 原本还迷茫走来的谢裔一个箭步跳开,只落下一个“丢!”字。 他一边紧盯遗像,一边侧身去够放在墙边的木槌, 应该是建造公告板的工人遗漏在这的工具。谢裔一把子抓住把手,却无意牵住了人手的柔软。 柔软, 冰冷,五指紧紧扣在他手背上。 吓得他赶紧松开了手。 谢裔看向木槌方向,什么都没有,他却能感受到人手柔软还停留在手心里, 不可能会认错! “是你吗, 谭桦?” 谢裔冲着空空如也的角落提问, 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揉揉眼眶, 却在手掌离开脸庞的瞬间, 看到一只手从他手腕处伸出来,牢牢扒在他的脸上, 就像他身上的第三只手。 这次绝对没错了,谢裔甚至可以看清这只手掌铁青色皮肤, 纹理带着一丝丝曝尸多日的乌黑。 … … 谢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哭腔:“谭桦的手从我身体里伸出来了。” “这不是正常吗,你们都长在一起了。”弥什试图抚摸其他遗像,发现其他遗像都是正常照片,她再次回过头抚摸谭桦的照片,照片又变回粗糙的无纺布手感了。 很明显,出现异常的死者只有谭桦一人,而且他已经“走”了。 弥什回想着谭桦凝视的方向,又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谢裔,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了:“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和谭桦是一对吗?” 话音刚落,弥什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色能在一秒里变化那么多次。 “当然不是!”谢裔拒绝得飞快,以此表明自己的性向:“我和谭桦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了,而且我是大直男你知道的啊!” 弥什心想也是,别看谢裔一副高贵傲慢的姿态,实际在家就会刷刷YouTube的外国美女视频,不仅性向很大众,而且审美也很朴实。 “你是直男,又不耽误谭桦的取向。” 弥什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实在是目前看来谢裔、谭桦实在是太亲密无间了,不仅死后出现在对方身边,长在他身上,而且遗像注视的角度正好是谢裔所在的地方。 谢裔无语摇头:“他是直男,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 谢裔张开口刚准备说话,飘悠悠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黄霞衣身上,他抿了抿嘴,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逝者已经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留在这里的人心痛,还不如将秘密就此掐断在这里。” 弥什闻言,第一反应看向旁边安静的黄霞衣,挑了挑眉。 “行,那就不说这个了。” 虽然两人性取向得到证实,但弥什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不是gay子,谭桦为什么跟着你?” 黄霞衣忽然开口:“可能是因为感谢?” 见两人看过来,她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说:“在谭桦被全班无视的时候,谢裔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感谢他。” “不是的。” 出人意料,谢裔居然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可能。 他低头看地板,因为看不清表情,无法判断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说:“都是因为我跟他说话,将他当成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他才被玛丽亚注意到,死于非命。所以他一定很恨我。” “谭桦是一个好人,他不会这样想的…” 黄霞衣试图为谭桦辩解,却被谢裔开口打断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谢裔慢慢抬起头,脸上表情惆怅无助:“其实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一句谢谢。” 弥什大概明白了 ,谢裔说的“谢谢”,其实并不是一句官方生疏的客套,而是他在回忆过往时,发现谭桦并没有对他的陪伴表现出感激、感谢的行动。 这会让谢裔乱想,他心想:当初谭桦是不是想推开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会在此时此刻,在他即将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时候再度出现。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裔就陷入惆怅懊恼情绪,无法自拔。 弥什见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也没有用了,如果你难受,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当成副本,会不会舒服点?” 谢裔沉重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副本就好,只要结束任务,这些人、回忆、感情全都归于尘土。” 两人说无限副本的时候没有避开黄霞衣,因为没接触过无限流的人,只会觉得是游戏副本。 黄霞衣果然没有露出异样。 弥什让谢裔缓了一会儿,自己也好整理思绪——目前谭桦对谢裔的态度不明,他这条线等于完全断开了。她想要了解玛丽亚的事情,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弥什转身看向黄霞衣:“你之前说过,有人因为被全校孤立,所以安全躲开了玛丽亚的诅咒,那这个人是谁,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吗?” 黄霞衣立刻手指指向上面。 “啊?死了??”不是说躲过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就在我们班里呢。”黄霞衣连忙解释:“他在大一那年被玛丽亚盯上,当机立断立刻办理休学手续,因为是新生入学,所以校方直接把所有名单上他的名字抹掉,同学们也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 “就这样办理一年休学后,他竟然成功躲过玛丽亚的诅咒,活下来了。紧接着他第二年复学,所以原本是学长的他,成为我们的同学,和谭桦同一届。” “原来是这样…”弥什听懂了。 原来最初的“躲开诅咒的办法”,跟全校集体无视一个人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误打误撞,通过新生休学的方式,抹掉了同学老师们的记忆而已。 可是这个方法不适用大家都已经认识的人,所以才在后期,变异成“全校孤立”。 “那你们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弥什需要确认一个猜想,让黄霞衣、谢裔带她去班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黄霞衣为难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丁泽英不一定会说,自从谭桦死后,他对曾经被玛丽亚诅咒的事情闭口不谈,不一会会告诉你。” “是驴子还是马,是真的逃脱诅咒还是造谣害人,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弥什对一切保持怀疑态度。 包括这个成功从玛丽亚手中逃脱出来的幸运儿。 她跟着谢裔、黄霞衣朝高三部走过去——高三一共有四个班级,每个班级只有二十多个人,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每个班级都贴着一张玛丽亚的像。 弥什隔着走廊的窗户,远远望着班级后十寸大小的玛丽亚神像,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问:“我不是天主教,只是单纯好奇啊,为什么你们不是贴耶稣像,而是贴玛丽亚的像啊?” 和谢裔不同,黄霞衣是一个标准的天主教徒,解释起来头头是道:“天主教就跟佛教差不多,信徒们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崇拜不一样的神。圣经提及过,玛丽亚是世界最纯洁的少女,所以耶稣从她肚子里诞生。” 纯洁,这也是这间天主学校对学生们的希望。 可惜纯洁却生出诅咒,在花骨朵儿一般的孩子群中生出恐惧和邪恶的果实。 终于走到黄霞衣、谢裔的班级高三四班了,弥什不是学生没办法进去,只能等在教室外面,由他们两人带人出来。 等了大概几分钟,一个高大、模样周正的男生被领了出来。 谢裔等人应该没告诉他带他出来所为何事,他一边好奇地问:“怎么,叫我出去是要干什么?黄霞衣你可千万别跟我告白啊!”,一边懵懂无知地跟着走出来。 黄霞衣闻言脸都红了:“我才不会!” “谁知道呢,我妈说了,不爱说话的女人心思最多了。” 弥什冷眼旁观着丁泽英的一言一行,和其他学生大同小异,第一印象是觉得他应该很好问话。至少目前看起来并没有收到诅咒、又或者谭桦死去的影响而性格大变。 可能是弥什的视线太明显了,丁泽英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这位是?” 丁泽英睁着清澈愚蠢的眼神,看向弥什。 抱歉了,弥什没有客套的习惯,她选择直入主题:“你好,我是因为玛丽亚诅咒的事情过来的,听说你之前成功逃过玛丽亚的诅咒,我想问问具体细节。” 弥什话音刚落,无论是丁泽英、谢裔还是黄霞衣全都震惊看向了她。 谢裔更是忍不住感叹:“姐,你可真勇。” 就没见过这么打直球的,如果这里是侦探小说,相当于把四五页车轱辘客套话压缩成了一行,如果这里是宫斗小说,弥什绝对是最先死的直球妃子。 可出乎弥什意料的是,看起来有着高中生清澈愚蠢的丁泽英,并没有被她的快节奏带跑——几乎是他听到“玛丽亚”三个字的瞬间,脸上童真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他还是站在弥什面前,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脸上是面沉如水的凝重,绷直的五官毫无笑意。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丁泽英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弥什知道,一旦他回到班级里,她就很难再追问当年关于玛丽亚的事情了,于是她挡在门口:“你逃避问题,是因为你对这件事情有所隐瞒对吗?” 丁泽英不说话,但这并不妨碍弥什的自顾自分析。 “所以我猜测,通过所有人的无视,逃避玛丽亚诅咒的事情,是假的,是你自编自导的谣言。无论是被玛丽亚注视,还是你成功逃脱,都是假的!” 弥什质问完毕后,立刻集中注意力,观察丁泽英的表情。 ——她不是莽,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而是通过和谢裔的相处,了解高中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这一切只是丁泽英的玩笑话,是他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害得谭桦心理崩溃跳楼自杀,那他一定会在弥什追问下感到慌张,高中生又不是无限空间的玩家,没有那么好的表情管理。 可是… 没有。 在弥什的追问下,丁泽英不仅没有露出慌张神色,还在听见弥什说“被玛丽亚注视是假的”后,变得愤怒异常,咬牙切齿。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段时间里,我有多痛苦吗?”丁泽英紧盯着弥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几乎要气得打人了:“我躲在家里,她无处不在,我没有办法…” 弥什希望丁泽英能再说多点,可惜,他只说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就骤然回神,中断回忆了。他说:“幸好我是幸运儿,成功从死亡边上逃脱了,我也不想回忆这段让我痛苦的事情。” 搞什么啊。 弥什感到有些意外。 丁泽英被玛丽亚诅咒和成功逃脱的事情居然是真的,所以全校孤立的办法真的有用? 她还想再追问什么,这时,一个雄厚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不适时响起:“喂!你在干什么,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允许校外人士进来的。” 被学校工作人员发现了? 弥什不慌,她回过头,看着远处凶狠的管理员,大言不惭地说:“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员工见状露出疑惑的表情。 谢裔压低声音,吐槽道:“哎哟要死了,这年头的大学生都敢假装未成年了。” “你看看我这张脸,哪里不像未成年?”弥什同样压低声音,面上却是自己没有撒谎的悠然,仿佛她真的是这个学校新来的学生。 一是弥什对自己长相的自信,她跳过级,又成年没几年,说是高中生没有半点维和。 二是她必须要让管理员相信她是学生,高三集训只允许高三生在学校里活动,校门也只在家长送学生回学校的时候打开,如果她被赶走,想再进入这间学校就只能采用违法的手段了。 即使发生多诡异的现象,弥什依旧相信——现实是现实,副本是副本。 她要在现实里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得不说,弥什自信的表情确实把管理员唬住了,就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丁泽英忽然大喊:“不对,管理员叔叔,她是来采访自杀案的记者!校长之前说过不让记者进来的。” 丁泽英忽然喊了一嗓子,正中管理员的命门。 看得出来,学校之前应该明令禁止过记者进出校园,还因此多次提点管理员们要万分注意。于是丁泽英话音刚落,管理员的警棍就从裤腰带里抽出来了。 “滚出去!” 管理员朝弥什冲过来。 可不能被他抓到啊。 遵纪守法·弥什·公民想都没想,直接从六楼走廊翻身而下,直直朝一楼跳了下去。 吓得丁泽英、黄霞衣和管理员扑过来,趴在走廊扶手往下看,满脸的胆战心惊。 “死了吗?” 按理说从六楼直接跳下去,非死即伤,可是几人扒拉着扶手向下看,除了空空如也的操场地,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血液或者尸体了。 “你们先回班级,我去找尸…不是找人!” 管理员催促高三生回去,自己连忙下楼去追弥什了。 黄霞衣担忧地问谢裔:“弥什姐没事吧?” “没事。”谢裔可以说是这几个人里最淡定的一个了,他学着丁泽英的样子,往楼下看了看说:“这才多高啊,我姐能跳六十楼面色不变呢。” 黄霞衣:啊??? 按这么说,弥什还找什么玛丽亚啊,她这不比玛丽亚强吗? 另一边,六楼对于弥什来说确实是如履平地一般的存在,她身手敏捷地在各层楼的扶手翻身,如果此时此刻有经过、不小心看到她的同学,估计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好像从楼上掉下来,随后消失不见。 弥什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找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暂时避一避管理员。 而这种地方一般是:洗手间里面,宿舍里面和杂物房。 前两个经常有人出入,不太方便躲藏,最后一个简直就是她这个守法公民的天选藏身地啊! 下定决心后,弥什按照进入校园时记下的地图,一路飞檐走壁,躲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一路朝杂物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从小窗户里鱼跃而入,进入杂货间。 出人意料的是,杂货间里放着的不是各种闲置工具,而是一个…巨大的金佛像。 弥什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她的感受——落日的光辉从小窗户里塞进来,从她的身边穿透而过,正好落在这尊金佛像的眼睛上,仿佛它正在凝视着她。 什么鬼? 这里不是天主学校吗,哪来的佛像啊! 第116章 第 116 章 学校杂物间里…藏着一个金佛像? 如果不是熟悉的温度, 提醒她此时此刻正在现实,弥什差点以为自己无意中进了副本,各种牛鬼蛇神鱼贯而出, 才能勉强解释当下的异常。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佛像身上挪开, 看向杂物间周围——+ 这里明显是被单独清出来的空地, 层层叠叠的纸箱和拖把等杂物堆叠起来,挡住门口, 变成一堵由杂物堆叠出的墙。 一墙之隔, 区分里外两个世界。 如果不是弥什从窗里跳进来,可能她都不会发现杂物间的异样。 佛像前有一个小案板, 上面放着一根火光虚弱摇曳的香烛,还有一叠厚厚的白币纸钞,明显曾经有人祭拜过, 又或者说是…研究过? 弥什注意到案板上的小册子,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正在引诱她的窥视。 她伸手去够它。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 吓得弥什立刻缩手。 她转头看向声源处。 高大人影藏在门口阴影里,和黑暗完全融为一体,脚步声逐渐变大,示意他的不断靠近。几秒呼吸的间隙, 一张让人看着就烦的脸, 逐渐清晰印在弥什的眼瞳里。 …妈的, 是顷傅。 只见顷傅半吊子穿着清洁工的衣服, 轻车熟路走进供奉佛像的小房间里, 在弥什手底下,抽走了案板上的小本子。 而弥什双手叉腰, 都不知道要看人,还是看纹身了。 她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应该是我问你吗?这里是清洁工的办公间, 不请自来的无限流玩家?” 顷傅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他走进来只抽走了案板上的小本子,没赶弥什离开,好像并不在意弥什是否在这里。 弥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金佛像,后知后觉:“等等,这是你搞出来的鬼东西?那什么玛丽亚不会也是你弄的吧?” 不怪弥什对顷傅下定义,而是作为无限流玩家,天然对副本反派有抗拒厌恶的移情心态,这才不由分说地把锅甩顷傅身上。 可是说完后,弥什就有点后悔了。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但凡顷傅被戳破阴谋暴起,想要攻击她,多多少少是一场恶战。这对学生们的影响得多大啊! 这可不符合弥什想要当合法公民的意愿。 好在顷傅似乎并不在意弥什语气的恶劣,他只是冷眼看了弥什一眼,破天荒地开口解释:“嗯。这我弄出来的鬼东西,不过玛丽亚和我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 “转生佛。” 弥什:… 太怪了太怪了。顷傅这样有问必答的样子真让人感到不安。 可能是她怀疑顷傅的眼神太明显了,顷傅不知道想到什么,暗叹一声:“别这样对我。离开副本后你我都只是普通人,你在现实世界里将真实灵异和副本分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就不能把我的身份区分开呢?” “这又不一样…等等。”弥什猛地抓住了关键词:“你说现实也有灵异?” “当然有。”顷傅当着弥什的面,给转生佛点了一柱香:“你平时没有信仰吧?” “没有,怎么说?”弥什不明白顷傅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全世界有信仰的人那么多,总不能每个都见过鬼吧? 顷傅随手将点完火的香插在烛台上,袅袅白烟慢腾腾升起来,朝金佛像那儿飘荡过去,虚无飘渺的烟气撞在佛像脸上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真的被佛像吸干了一样。 他说:“我是藏族人,从小耳濡目染信仰藏传佛教,而且我家人有一点接近核心成员,所以我从小见多灵怪,也就不稀奇了。” 顷傅说话语气很飘,显得态度漫不经心,却意外说了很多。 至少,弥什知道了他居然是藏族人。 她后退两步打量顷傅的长相,这才意识到:从最开始,她从顷傅身上看出的诡异神秘感,不是五山大神的移情所致,而是他身上实打实有着这样的气质。 区别于南方的混血长相,高挺鼻梁眉弓,拔高的身量给人一种时时刻刻俯视鄙夷的感觉。 而且他还说,他从小接触藏传佛教,那一切的初印象似乎都有了缘由。 弥什敛眸消化完这些信息点,忽然嗤笑一声,说:“虽然我没有信仰,但是我知道信仰藏传佛教的人相信转生轮回和因果报应,认为只有今生做了好事,来世可以重新投生为人,又或者升天变成菩萨,如果做了坏事,就会转生成动物甚至饿鬼。” 顷傅在无限空间里害了多少玩家,不用弥什再花时间回忆了吧? 她侧目看向转生佛,说:“难怪要拜转生佛。”这是怕自己下辈子变成猪狗羊甚至饿鬼,所以正在临时补救呀。 弥什都说到这份上了,哪料到顷傅只是淡定回了一句:“我知道啊。” “你知道?知道你还…?” 弥什没想到顷傅是明知故犯——他信仰因果轮回,却压上自己的一切,做出害人的坏事,这让她原以为“顷傅心理变态,自愿进入无限空间”的想法产生动摇。 可惜,今天的顷傅虽然很好说话,但关于他进入无限空间的原因,依旧一字不提。 他抬眸看向弥什,如同蛇瞳般的瞳孔在黑暗中微缩,他说:“我要探寻的真相,佛不说,只有主神愿意告诉我,所以我愿意用此生的恶、来世的果去换一个答案。” “当然,如果不靠任何人也能自己找到答案,是最好不过的。” 顷傅本来就不是一个依靠他人的人,从小到大,他遇到所有困难,都是他自己独自解决,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他从角落的柜子里抽出一叠玛丽亚雕塑的照片,塞到弥什手里:“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它吧?我也是冲着她来的。” 弥什低头看照片,里面是各个时间段的玛丽亚雕像正面照,太阳高度、光线都大不相同。 “这是我打听到的,受到诅咒的人和玛丽亚对视的时间,完全没有规律可言,有的是早课开始之前,有的是上体育的时候偶然撞见,有的是黄昏放学的时候。” 照片上,阳光从各个角度穿透了雕塑,在灰青色的雕塑外沿勾勒出一圈橙黄色的轮廓,有好几张弥什都以为雕塑睁眼了,实际只是光线太强烈使得光滑眼皮反光罢了。 弥什迅速地将照片拍下来,然后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将它们丢回主人手里。 “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弥什用完就丢,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因为…想跟你拉近一些关系?”顷傅也没有在意她的态度,手一转就把照片收回去了,反正只是一些没用的资料罢了。 “拉近关系?”这下轮到弥什不理解了:“拉近什么关系?” 弥什的追问,不由得让顷傅想起不久前和谢裔的聊天,他对弥什的升级副本虎视眈眈,却又不能直接请求,免得在追问中被迫揭开过去的伤疤。 于是他选择了敷衍:“我不想树敌,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 弥什将信将疑。 两人在幽暗狭小的空间里对视,眼神互相交锋,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弥什以为这只是一场在杂物房里发生的对话,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和顷傅的模样,出现在游戏里,发生在三大老公的眼中。 罗凡德终于等医生们都离开,迫不及待点开游戏。他着急确认弥什有没有因为他的话,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如同韩恐副本里的人,正在被高阶的存在随意摆弄。 结果一进去,他就看到顷傅的脸,准确来说…他是认出了五山的脸。 “怎么会是他?” 罗凡德点击皮下控制义体,放大屏幕上的脸,正好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我不想树敌。” … … 在开什么玩笑? 虽然罗凡德不知道顷傅的由来,但他能看到,顷傅头顶上冒出一个个乌漆嘛黑的对话框,那是他在心里盘算的阴谋诡计。 不行,他得赶紧告诉弥什才行。 罗凡德点开交流键,却赫然发现,游戏面板上所有的操作按键全黑了! ——他的帐号被锁了! 罗凡德急忙沟通游戏客服,却发现自己连联系客服的资格都没有。 转了一圈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因为告诉弥什真相,已经被删除老公帐号了。 不仅如此,无限女友游戏还颇有种即将倒服的感觉——他没办法氪金,没办法玩游戏,还联系不到客服。仿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而作为NPC的弥什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删除数据。 “弥什…” 罗凡德伸手试图抚摸弥什,手掌却透过亮蓝色的数据,从她的脸庞穿了过去。 他该怎么帮助弥什?罗凡德看向四面白墙,被关进医院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助。 … “行吧。” 弥什知道顷傅在说谎,但她接受顷傅的借口,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顷傅的清洁工身份。 “就当我们互相帮忙,你帮我找情报帮我做事,我稍微给你一些好脸色,可以吧。” “噗嗤。”顷傅笑了一下,“你的好脸色还挺值钱。我同意这场交易。” 弥什这才对顷傅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现在还是高三的上课时间,门外是管理人员的来回搜寻,弥什哪儿也去不了,干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人家供奉的佛像跟前,跟大爷一样说起关于丁泽英的事情。 “丁泽英拒绝提起当年的事情,他肯定有问题。” 这是弥什万分确定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撬开丁泽英的嘴。 顷傅却显得不以为然,随口给了一个解决办法:“这有什么,两小时后学生回寝室休息,我直接潜进去把刀架他脖子上就好了。” 弥什:… 这特么还不是反派? 会随口讲出“杀人灭口”的人,要她怎么区分他在现实和副本里的身份啊! 弥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当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行不行,非得打打杀杀吗?” 顷傅没有回复,反倒是他身上的纹身蛇仿佛刚刚睡醒了一般,从肩膀逐渐爬到脖子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在说: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确实有一个办法…” 弥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供奉道具上,且在白币纸钱上停留了许久,嘴巴一开一合,说:“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顷洁工。” 顷傅挑眉,好整以暇地撩开挂在柜子边上的布帘子,露出藏在里面数不清的宗教用品。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弥什,说:“只用纸币就够了吗?” 他有的好东西,可不比那群打工人无限玩家少。 上课铃响彻学校,催促着各位高三学生们进教室,即使好奇弥什此时身处何处的谢裔,也只能先回去上课,等放学再和弥什聚头。 临进教室之前,他听到丁泽英问黄霞衣:“谭桦都去世那么久了,那个女人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的事情?” 这是问起谭桦和弥什的事情? 事关他生命中最敬佩的两人,谢裔不由得集中注意力。 黄霞衣看了谢裔一眼,得到允许后将一切全盘托出:“事实上,是谭桦的灵魂回来了,他缠着谢裔不放,似乎是有冤屈…” 丁泽英闻言大惊。 “怎么会,他都已经死两年了,要回来也不是现在啊…” 他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黄霞衣想要追问,讲台上的老师却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催促同学们安静进入上课状态:“你们在干什么,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吗,这样的态度就别参加高考了!” “还有你!”老师指着呆站在远处的丁泽英,骂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坐下?” 丁泽英呆愣愣坐回座位上,黄霞衣也只能放下满腔的疑问,先回到座位上完课再说。 这节课的点名依旧跳过了谢裔,确认全班二十四人都到了后,老师开发分发模拟考试卷。 试卷传到丁泽英手里,他才勉强打起精神,准备投入考试。 他抽出一张试卷,剩下的往后面传。 “谢谢你。” 后面传来很小很小,几乎是贴着丁泽英耳朵说出来的话。 丁泽英忙着看题,下意识回了一句:“不客气。” 话音刚落,全班寂静。 附近的同学包括讲台上的老师都看向丁泽英,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他的后座,是早已死去的谭桦啊… 意识到这点后,丁泽英浑身颤抖,原本抵在试卷上的铅笔也因此被摁断。 他颤巍巍回头,朝他身后本应该死去的后座看去—— 第117章 第 117 章 丁泽英回头。 后座的桌面依旧摆放着每日更换的白菊花, 在这些娇嫩花瓣的衬托下,本应该无人的座位,坐着一个被玻璃切得体无完肤的人。 即使血肉被切割得不成人样, 丁泽英还是认出他的身份——谭桦。 谭桦浑身血淋淋的, 脸上没有一寸好肉, 就像两颗光秃秃的眼球镶嵌在血红色的肉球上——鲜花、鲜血和肉球以一种反差极大的色彩对比,强势印在丁泽英的视野里。 他吓得直接从座位摔下来。 “是谭桦, 他回来了!” 丁泽英坐在地面, 一边不断后退,一边恐慌大喊着。 不知道是丁泽英反应, 还是这个名字久违地出现,一时间,班级里所有参加过霸凌的同学, 全都惊慌起来。 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谭桦?什么鬼。”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大家安静!” 学生的惊呼和老师的命令糅合在一起, 同时发生,震耳欲聋。 在一众慌乱人群中,镇定的谢裔显得格外突兀,他虽然害怕, 但第一反应是看向谭桦的座位…没有人。座位上放着的雏菊安静依旧, 只是在人浪中微微颤动花瓣。 “你冷静一点!”谢裔喊了一声:“你再看清楚一点, 座位上没有人。” 事关生死,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孤立谢裔的事情, 听进他的话并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定眼一看,谭桦的座位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人呢? “丁泽英,你眼睛有毛病吧?谭桦座位上哪有人啊。”陆行没好气地怒骂。 虽然没有应和的声音, 但所有同学的眼睛里都流露出相似的谴责,看向丁泽英。 “我明明…”丁泽英再次看向谭桦的座位。视觉效果惊悚的血人已经消失了,座位空无一人。 他有些呆愣地从地上站起来,狠狠搓着眼眶,直到眼皮都发红才停下来。 “奇怪,明明他在…” 老师注意到丁泽英的状态不对,难得温柔地说:“泽英,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 “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丁泽英冲着老师鞠躬,往教室外走去。 看着他摇摇晃晃失神的背影,谢裔、黄霞衣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露出担心的表情。 黄霞衣举手,向老师申请:“老师,我有点担心丁同学的状态,可以让我陪他去吗?” “怎么,你现在能考满分了对不对?”老师比起两年前死去的同学,还是更关心同学们的高考,果然拒绝黄霞衣的请求:“你陪他去宿舍,怎么不让他高考陪你几分?胡闹!” …被拒绝了。 黄霞衣悻悻坐回座位。 她刚回头想追问谢裔怎么办,就看到他直接从座位站起来,大摇大摆朝丁泽英的背影追去。 而刚刚还厉声拒绝黄霞衣的老师?她看了谢裔一眼,刚想阻止,又突然想到所谓诅咒的事情,于是只能当作没看到一样继续上课。 反正大家都无视谢裔,他在不在教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黄霞衣看着心情复杂,知道的人知道谢裔被孤立,不知道的还以为谢裔是我行我素的皇帝,哪有被霸凌的人直接反套路,仗着没有人理他,当面做出格的事? 一时间,黄霞衣竟然有些羡慕谢裔了。 另一边,丁泽英不知何故,走得飞快,以至于仅仅落后一步的谢裔完全追不上。他埋首前进,全程没有抬头看向周围,于是在宿舍拐角处撞到一个结实的后背。 这个后背跟墙一样硬,下盘又稳,直接把丁泽英撞得摔倒了。 他悻悻抬眸向前看,发现是男性后,呼吸瞬停。 “同学,你没事吧?” 后背转过来,露出一张丁泽英从没见过的脸。 ——万幸,不是谭桦。 他又松一口气。 丁泽英摇摇头,说:“我没事,你不是学校清洁工吗,在我们的宿舍干什么?” 学校宿舍清洁采用学生轮班值日的模式,非必要情况,很少看到学校清洁工会出现在这里,于是才有丁泽英的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让顷傅怎么回答啊,他垂着眼睑,用下三白的眼瞳盯着丁泽英,莫名有种压迫感。 顷傅用手指在扫把杆子上打出有规律的节奏,慢腾腾地说:“有人安排。” 有人安排…? 丁泽英诧异了一瞬,但又很快明白过来:还能是谁,估计是校方安排打扫的吧。 “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丁泽英没有怀疑,错开顷傅,朝自己的宿舍方向走。 像顷傅这种长得高大又年轻的清洁工不少见,换做平时,e人代表的丁泽英还会跟他唠几句,可是今天他自己自顾不暇,别说聊天开玩笑了,他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走后不久,弥什鬼鬼祟祟地从楼上翻下来,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 “丁泽英怎么那么早回来?” 弥什诧异。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教室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但顷傅不在意,他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问:“你东西都放好了吗?” “当然,我谁啊!” 弥什将袋子丢下来,原本放在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估计都放到丁泽英房间里了。她兴致勃勃地说:“你就等着看我的表演,别说秘密了,就算是五脏六腑也得给我坦诚相待!” 弥什自信满满的样子令顷傅不自觉感到有趣,挑眉,可能是无限空间玩家和反派的角色对立,他看着弥什的模样,就会想起两人为数不多共处的副本。 估计那时候的弥什也是这样,用狡黠的表情计划如何杀死他吧? 一想到这,顷傅饶有兴趣地跟了一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另一边。 丁泽英回到宿舍里,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钻进被窝里了。 他们高三生暑假放假才两周,所以期末临离开学校的时候,丁泽英连被子都没有收,就等着回来可以直接睡。 可毕竟是两周没动过的被子,被褥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潮味。 丁泽英没有在意,躲进被子里。 他在想关于谭桦的事情,思考谭桦为何在两年后的今天突然现身。 直到鼻端的潮味越来越浓烈,丁泽英被迫停止思考,回笼当下,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被子内部都是莫名的潮味,中间还夹杂着铁锈一般的腥味。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往他被子上泼水了吗? 丁泽英刚想掀开身上的被子,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祭祀典礼上才会有的铃铛声,叮叮叮,回荡在只有他一人的空旷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听到这个声音,丁泽英的动作停住,有些不敢掀开被子了。 他蒙着头,冲着被子外大喊:“是谁!是谁在搞恶作剧!” 没有人回应。 但这跟玛丽亚还是谭桦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只要丁泽英胆子够大,直接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就会看到弥什蹲在他床角,跟个疯婆子一样疯狂摇晃着手里的铃铛。 顷博则是站在宿舍门口,门上还插着他提供的员工钥匙。 很明显,弥什就是靠着顷傅的钥匙进的房间,还拿他拜佛用的道具,在丁泽英背后装神弄鬼。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能暴力威胁对方,那就装神弄鬼吓吓他好了! 俗话说得好,行的端坐的正,不怕半夜鬼敲门。 如果丁泽英害怕了,就证明他确实有对不起谭桦的事情,弥什也可以借此诈出真相。 她一边观察丁泽英的反应,一边有节奏摇晃着手里的铃铛,眼看被窝里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她又在最高潮处戛然停止,故意留出引人好奇的空白空气。 弥什在等,在等丁泽英好奇,等他主动掀开被窝。 所谓的恐惧,无非就是视听艺术的展现,“听”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就剩下“视”了。 她在等着,给丁泽英最后一击。 丁泽英确实很好奇,刚刚他的全幅身心都被祭祀用的铃声勾起来了,结果在他最害怕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仿佛站在他床边的“人”直接消失了。 是谭桦走了吗…? 丁泽英很好奇,他想掀开被子一角,往外面看一眼。 不是他想作死,而是在铃声乍响的期间,被褥里的潮腥味越来越重,味道有灵性地钻进鼻腔,已经到了屏息也挡不住的程度了。 与此同时,原本松软温暖的被褥也越来越重,就像睡在一席被水弄湿的被子里,压得窒息。 就看一眼好了。 就看一眼,如果无事发生,他就逃回家里躲一躲… 抱着这样侥幸的心态,丁泽英悄悄掀开被子,往外面看了一眼——飘飘扬扬的白币纸钱落下,在这个偏北欧式装修的室内,显得诡异且风格不搭。 但作为见过血人说话的丁泽英来说,无论是纸币还是铃声,都不是特别吓人的存在。 相反的,他有些松一口气。 能用铃声和纸币警告他,证明谭桦对他没有杀意,或许只需要他的一句道歉。 谭桦沉了沉慌张的心,试图冷静地与外面的“人”对话。 “谭桦对吧,我没想到你死后还能知道真相,没错,是我对不起你…” 丁泽英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浓烈的腥味呛了一下,整个人剧烈咳嗽,磕到肺都疼了。而且,从刚刚开始,被窝里的空间似乎正在不断缩小… 就好像,被窝里长出什么东西一样? 这让原本觉得被窝是安全结界的丁泽英顿时感到坐立不安起来了。 掀开的一角被子有阳光透进来,正好照亮了被窝里的世界,丁泽英似有察觉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闭着眼睛的女人躺在他身边,正近距离看着他。 是玛丽亚。 她来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弥什分明看到丁泽英悄悄掀起一角被子, 她挥扬着手里的白币纸钱,让它们飘飘扬扬落下,有好几枚还十分灵性地飘进了丁泽英的被子里。 果然反派的东西就是好使。 在弥什装神弄鬼的时候, 顷傅一直站在门口, 身体七扭八歪, 但是眼睛一瞬没有离开她。 这姿态真让人不爽。 弥什皱眉,对他做口型:干什么? 顷傅耸耸肩, 没有回答, 只是稍微别开眼做出发呆的模样。 他这个模样就像大反派看着小反派在搞恶作剧,看不上眼又不得不惯着, 挺让弥什无语的。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派人物。 再仔细想想,也就因为认识顷傅, 她才会想出吓丁泽英的办法。 败笔。 真的是正派的败笔。 弥什自嘲摇摇头,敬业地洒着纸钱, 观察被窝里丁泽英的状态。 按照这个颤抖幅度,估计不出几分钟,她就知道丁泽英的秘密了。不出弥什预料,下一秒, 丁泽英就用害怕颤抖的声音, 冲被子外说:“谭桦是吗?我没想到你死后还能知道真相, 没错, 是我对不起你, 但是…” 这是要说出真相了吗? 弥什洒纸钱的手顿了顿,就连站在门口的顷傅, 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就在弥什以为丁泽英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剧烈咳嗽了一下, 紧接着被子里的身体颤抖,已经到整个床榻都在抖动的程度了。 什么情况? 弥什第一反应看向一地的纸钱。 她吓人的方式都是计算过的,既能给到心理暗示,又不会真的把这朵祖国花朵吓出毛病。 可床上的丁泽英怎么反应那么大? 弥什立刻丢掉可能暴露身份的顾虑,猛地掀开丁泽英的被子… 随着被子的掀开,首先是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其次,浸满鲜血的棉絮被子像被挤压了,滋出一股血浆喷射在弥什脸上,将她的视野染成深红色。 “什么鬼…” 弥什用手背抹掉脸上的血,定睛看向床榻正中间。 ——丁泽英正面躺在床上,身体从□□到喉咙的部分被一刀切开,所有脏器裸露在空气里,乍一眼望去就像一头被斩杀到一半的猪。 他死了? 没有任何一点声音的情况下,在两位无限流玩家的眼皮子底下? 顷傅注意到这里的情况,皱着眉头快步走过来,当着弥什的面他穿戴上清洁工的一次性手套,然后像挑选肥肉的卖家一样拨弄着切割边缘处,说:“是被一刀切开的,证明对方的力气很大。这个灵异的能力可不一般。” “怎么说?” 弥什下意识反问。 关于灵异、反派的事情,没有人比反派专业户顷傅更熟悉了。 “灵异其实很简单,他们全靠怨生存,也就是说——死得越惨,实力越强。”顷傅慢悠悠说道:“只能通过窥视,引诱,祭祀,互联网方式作案的灵异,都是小儿科。” 真正强大、可怖的灵异,就会像丁泽英这样,在人眼皮子底下直接出手。 弥什消化着顷傅的话,赫然发现,顷傅举例的几种灵异,正是弥什前几个副本遇到的对手。可这些被轻浮认为是小儿科的灵异,让弥什在副本里吃尽苦头。 也看得出来,玛丽亚比她遇见的任何灵异都强。 弥什忍着不舒服,给床上被开膛破肚的丁泽英拍了几张照片。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顷傅:“你还记得,我在等丁泽英回房间之前,说了什么吗?” 顷傅:? “我说…你就等着看我表演吧,我别说秘密了,就算是五脏六腑也得给我坦诚相待…” 当时随意的一句调侃,没想到日后一语成谶。 丁泽英的脏器被展示出来,难道不算另一种程度的“坦诚相待”吗? 而这个发现也意味着:“玛丽亚一直在我们身边,她不仅知道我们,还在偷听我们说话。”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露出恼怒的表情,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走路说话声——是高三学生们放学回宿舍休息了,和丁泽英同一寝室的室友站在了门口。 弥什愣了一下。 她透过不远处的全身镜看自己的状态,浑身是血,头发还挂着凝固的血块,不远处躺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男同学,无论怎么看她都像杀人凶手。 反观顷傅,因为一直站在远处,所以浑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嫌疑。 “你是故意的?”弥什质问顷傅。 她不知道高三的下课时间,而顷傅是清楚的。 这样一联想,突然出现的目击证人和从始至终站在远处的顷傅,似乎都有了解释。 顷傅没有像弥什预料那样勾唇危笑,他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阵风卷起,不知道从哪吹起的怪风冲开窗户,将洒落在地上的纸币全都吹了出去,在窗外打着旋风落到更远的空地上。 弥什也下意识跳到窗沿上,准备跳窗走人。 却在发力的瞬间,被顷傅按住了后脊骨,一瞬间鸡皮疙瘩贯穿全身,半点力气都生不出来了。 “别从窗户走,外面有监控。” 顷傅拉着弥什,一个转身躲进衣柜里,还顺手将所有祭祀道具带进来了。 “砰!” 柜门阖起的声音和丁泽英室友开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正好在关上柜门的时候,丁泽英的室友开门进来了。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微弱的室内光线从衣柜门缝隙透射进来,正好照在弥什和顷傅身上,将他们的脸庞照亮。 弥什侧目看向顷傅,就刚刚伸手卷走她的动作,顷傅身上染上了和她一样的血迹。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对于刚刚怀疑过他的弥什来说,仿佛是一种投诚——沾上一样的血,他们两个就同时犯罪嫌疑人了,谁都不要留后路,谁都不要抛下谁。 弥什观察着顷傅,顷傅的眼瞳机械下坠,盯紧弥什。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干嘛?” “你好像凶杀案现场的清道夫。” 弥什不愿意给顷傅说好话,于是随口扯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顷傅闻言,低头看向自己沾着血液的灰色连体服…还真有清道夫的感觉。 怎么难得做个好事也像反派?顷傅默默闭了一下眼睛,真晦气。 衣柜门外,丁泽英的室友推门走进来,没有看到床上开膛破肚的丁泽英,因为顷傅逃跑之前,顺手将被子盖回丁泽英头上,恢复成弥什从没碰过的模样。 “服了,今天老师就跟吃炸药一样,搞得好像我们明天就参加高考。”室友直接扑到自己床上,先是说完自己的事情,而后才注意到室友的安静:“泽英,你怎么样了,真的身体不舒服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坏笑着靠近丁泽英的床铺。 “你该不会是撒谎,偷偷跑回来宿舍看片吧,真亏你能想出谭桦这个借口!” 室友扑到丁泽英的床上,床褥底下的潮湿感顿感不妙,正常人思维却不会朝凶杀的方向去想。 他将手伸进丁泽英的被子里,想要吓躲在被子里的好朋友,却把躲在衣柜里的弥什恶心到了,却要伺机逃跑,不能别开眼不看外面的场景。 “别躲起来偷偷看片了,出来和我…” 室友说着说着,忽然露出不对劲的表情。 被褥底下,手掌没有和他预料一般落在光滑的皮肤上面,而是伸进了一坨热乎乎的柔软里,就好像被一只毫无关节的章鱼包裹住手指,湿漉漉软趴趴的。 他下意识一用力,什么东西好像破了,在他掌心喷射出热乎乎的液体。 什么东西… 室友双手一用力,将掌心感受到的热乎软绵,直接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脸的是一坨难以分辨的深红浅红,因为柔软的脏器被室友的手指无意识抓破了,所以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凑近看了好一会,才终于认出,自己抓着的是肝脏和半截肠子,已经被他抓得面目全非了。 “啊——啊!” 室友猛地掀开被子,冲破天际的尖叫声贯彻学校,引来周围同学和巡逻老师的注意。 他们一过来,就看到躺在床上开膛破肚的丁泽英,还有满手血红的室友。 室友跌坐地上,一边尖叫一边不断后退,这样的画面对于未成年来说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俨然第二个受害者。 眼看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衣柜里的弥什皱眉:“我们出不去了。” 学校内通常设置着专门的、连接警察局的报警器,用不了几分钟,警察就会赶到封锁现场。如果在那之前不能安全离开,他们就会被当作最大的嫌疑人抓进警察局里。 弥什在思考怎么离开,顷傅似乎早有计划。 “嘶——” 尖细的蛇鸣声在狭小的衣柜里响起。 弥什低头一看,发现顷傅的蛇纹身正顺着脖颈的起伏,爬到他的脸上。 就在她好奇它要干什么的时候,就看到顷傅微微张开嘴巴,蛇居然从他嘴里爬了出来。 虽然情况有些不太合适,但弥什第一反应在想:这就是蛇吻吗? 蛇慢慢离开顷傅的身体,爬出衣柜,来到门口那群天主教学生的面前,冲他们亮出尖利獠牙。 “嘶——” “啊!是蛇!” 刚刚还堆聚在门口的学生们一哄而散,就连刚刚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室友,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离开了这间充满血腥味的房间。 蛇追赶着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弥什、顷傅两人得以顺利离开衣柜。 看着转眼间空无一人的死亡现场,弥什好奇问道:“怎么他们都跑了,就那么害怕蛇吗?” “不是害怕,是去找东西杀蛇。” 顷傅说得好像这条蛇不是他养的宠物,而是从路边随便抓来的路蛇甲。 “杀蛇?” “旧约里的故事,蛇欺骗夏娃吃下禁果,于是人类和蛇都有了原罪。因为这件事情,它们的后裔时代为仇,互相伤害。” 天主教学校的学生不会不清楚这个典故,这意味着,从死亡现场里爬出来的蛇必须杀掉! 弥什闻言看向顷傅,欲言又止。 蛇蛇好可怜啊,它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主人当作活靶子。 总之,托蛇的福,弥什、顷傅大摇大摆离开了死亡现场。 他们先回杂物间里简单清理身上的血渍。 弥什洗了澡、洗了头发,又换上备用的清洁工衣服,才感觉身上黏腻感终于消失了。 在他们各自处理赃物的时候,警铃声贯彻学校,红□□光乱照,显然是警察赶到死亡现场了。 换上衣服的弥什推着拖把车,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远远就看到穿着制服的人守在大楼门口,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小扫子收集指纹。 刚开始,弥什还担心她的指纹会留在上面,结果听到医生说:“好奇怪,现场一个指纹都没有。” 警察反问:“一个都没有?你确定?” “对,而且所有可能会留指纹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黏液。” “黏液?那是什么?” 警察本来就因为瘆人的死亡现场而脸色难看了,现在听到黏液这种词,更是难受得冒酸水。 “蛇爬过的痕迹。可这里是学校,怎么会有蛇呢?” 蛇… 弥什明白了,这是顷傅已经收拾好现场了。 没想到啊,反派居然还有点作用。 弥什正准备找个时机混进去打听情报,却看到满脸慌张的黄霞衣,正在人群中找着什么人。 “霞衣!” 弥什冲她打了一个招呼。 黄霞衣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换上清洁工衣服的弥什。她没时间问弥什怎么变成清洁工了,慌不耐地问:“弥什姐,你看到谢裔了吗?” “谢裔跟着丁泽英回宿舍,现在丁泽英死了,他也消失不见了。” 谢裔竟然陪丁泽英回的宿舍?!可丁泽英死前死后,她都没看到谢裔的身影啊! 谢裔人呢? 弥什转身就要去找谢裔,才刚迈出脚步,她就看到一脸懵懂的谢裔迷迷糊糊从远处走过来。 他不知道弥什和黄霞衣在找他,所以没有解释自己去哪了,而是指着不远处的封锁线现场,满脸天真地问:“发生了什么?” “丁泽英死了,你去哪里了啊?” 弥什言简意赅,将两件大事概括成了两句话。 本以为谢裔在无限空间见多大场面,应该不会惊讶,但弥什话音刚落,谢裔当即瞪大眼睛。 “你说谁死了?” “丁泽英。” 弥什不愿意再提及刚刚瘆人的死亡现场,于是继续追问:“所以你到底去哪里了?” 谢裔看着弥什,愣愣地说:“我去跟踪丁泽英了。” “跟什么丁泽英啊,他不是早就…” 弥什说着说着,忽然愣住。 毫无微风的黄昏,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冷颤。 跟什么丁泽英啊,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一个小时前。 谢裔仗着自己没人管, 跟着丁泽英往教室外走。 沉寂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意,空无一人的校园回荡着“哒,哒, 哒。”的轻短脚步声, 碰巧学校装潢大同小异, 走过一条回廊转身又是一条一模一样的楼道,仿佛正在鬼打墙。 这是换做其他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的程度, 谢裔却不然。 他紧盯丁泽英背影, 放轻脚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原以为丁泽英会回宿舍, 结果他出门后直直往校门走过去,脚步坚定没有半点儿犹豫。 前面的林荫路段还有地方可以躲,可到了校门那块, 只剩太阳普照、毫无遮掩的空地,谢裔没有地方可以躲, 只能站在楼道底下,远远观察着丁泽英在做什么。 他看到丁泽英走到玛丽亚雕塑跟前,高高扬着头颅。 这是在干什么? 从谢裔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丁泽英仰头的背影, 整个人坚定又虔诚。 他想喊一声, 但又怕打草惊蛇, 于是强忍着好奇心继续蹲在原地。 可谁能想到, 丁泽英这一看就是半个小时, 谢裔也被迫在角落里蹲了半小时,腰酸背痛, 直到后面腿都麻了,忍无可忍站起身来。 站起了身, 视线自然变高了, 于是远远的,谢裔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丁泽英压根不是在看玛丽亚。 他的身体后仰,后脖紧缩,脑袋向上抬起倾斜,这是一个标准的仰视的动作,可问题是…他的身体后仰太多了,于是整颗脑袋仿佛承受不住重力一般朝后耷拉下来。 他在看着他。 丁泽英不是仰头看玛丽亚,而是在向后盯着他! 意识到这点的谢裔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仿佛看到丁泽英露出利齿笑容,看到他的目光,就像猎人发现猎物一般的凶狠。 没敢继续看,谢裔转头就跑了,于是就有了他跑回宿舍发现警戒线的一慕。 回忆至此,现场几人都露出难看的表情,特别是前不久还身处丁泽英死亡现场的弥什,眉头是化不开的郁色。 她将丁泽英死亡全过程跟谢裔、黄霞衣说了一遍,谢裔听这种故事听多了没什么反应,非无限空间玩家的黄霞衣脸色变了好几次,看向弥什和谢裔的表情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多少得问一句:“你们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正常人目睹了活人掏内脏,多少有点心理阴影吧,弥什倒好,转头就换上清洁工的衣服,还要回到死亡现场再看一次。 谢裔倒是很平和接受了人被掏内脏的事实,他还在纠结:“可是我一直跟在丁泽英身后,没有错眼过啊,怎么会出现两个丁泽英?” “估计就是你落后一步的刹那,人就已经换了,你跟着的人不是丁泽英,而是玛丽亚。” 根据假丁泽英回到雕塑的行为,弥什提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猜想。 可如果是这样,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弥什担忧看向谢裔:“那你有挪开视线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谢裔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看到的人是假的,那他和向后看的丁泽英对视,岂不是等于和玛丽亚对视? 他有主动挪开视线吗? 谢裔自己也不确定。 黄昏下倒吊的双眼,强光将轮廓摸散,但直勾勾的视线还历历在目,一切如同魅影紧随。 他到底有没有挪开视线,又是谁先挪开视线了?谢裔是真的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无论怎么努力回想,他都只能想起那双眼睛。 谢裔立刻寻求黄霞衣意见,她对玛丽亚的研究远超普通常人,问她准没错! 哪料到黄霞衣居然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被玛丽亚盯上。” 又紧接着说:“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太正常了,和之前玛丽亚盯上的人不太一样。” 丁泽英被玛丽亚盯上后,吓得不敢再来学校,谭桦被盯上后,半年如一日地不敢睡觉。对比之下,谢裔甚至能安然无恙地从校门口走回来,还能正常地跟弥什说话,回忆对视过程,更像是从对视中顺利逃脱的黄霞衣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灵异非常凶狠,小心为上。” 弥什终结了这个话题。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蒙着白布的急救床从楼上搬下来,布料蒙出里头不规则的人型,顶上暗红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像胶水一样死死扒在布上。 大概是知道布不会从尸体上掀开,工作人员没有另外用东西按住布,只是轻轻搁放着。 但当急救床经过弥什等人的时候,原本被血液扒得严严实实的白布,被猛地掀开了一角,就好像里面的人觉得不舒服用胳膊肘撑开一角空隙,露出安然无恙但惨白的脸。 几人立刻绷住五官,屏住呼吸。 即使知道脖子底下是敞开的身体,但单看这张脸,只会觉得丁泽英睡着了。 因为他去世时的表情特别安详,看起来并不痛苦,如果不是弥什见过他的身体疯狂颤抖,估计也猜不到他的真正死因。 几人默默看着丁泽英的遗容,陷入沉思,没有说话,就在人群和尸体擦肩而过的瞬间,弥什发现,尸体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太奇怪了,明明视线无法具象化,但弥什就是能感觉到——他这是在盯着自己。 紧接着急救床渐远,被送到急救车里,延长而去,彻底看不见了。 弥什收回目光。 不远处是警察和老师正在交涉,警察表示:“目前看来,死亡现场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但奇怪的是,指纹被打扫得太干净了,所以不排除有经验丰富的杀人犯潜入学校。” “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着想,我建议先将高三生解散回家,等安全后再回来。” 老师显得有些为难:“可是警察同志,我们可以解散学生回家,可是高考它不会等人啊,而且很多家长都不会同意我们不安排补课的,这太影响教育计划了。” “高考能比人命重要?” 警察也火了。 可他也知道老师也只是打工人,在院长和家长代表还没表态之前,她们也不能轻易放人,也不敢这么直接把学生放回家,万一在路上出事怎么办? 于是解散的事情暂时搁置,老师承诺会让保安们都回来,然后加强巡逻和监控。 但弥什清楚,学生回家是迟早的事情,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弥什对谢裔说:“咱们先去雕塑那儿看看吧。” “行。” 三人连晚饭都没吃,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站在谢裔刚刚蹲守的地方。他指着墙角,说:“我刚刚就是蹲在这里。” 弥什学着他的模样蹲下来,朝玛丽亚雕像望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玛丽亚竟然呈现出微微颔首的状态,下巴微收,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都在和她对视。弥什眯着眼睛想要再看清楚点,忽然,一个穿着卫衣,走路方式有些吊儿郎当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弥什抬头向上看,发现是一个模样尖嘴猴腮的男生,身旁还跟着几个打手身材的胖子。 “谢裔,你是小孩子吗,怎么还把家长带过来了?” 路行站在弥什面前,故意低头戏谑看弥什,把她当成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其实弥什一个脑袋就可以把路行顶出去,但她不确定路行和谢裔是什么关系,于是没有动作。 “路行,你够了!” 谢裔捏紧拳头,不愿意在黄霞衣、弥什面前露怯。 事实上他也不怎么怕他们,之前因为害死谭桦的事情,心生愧疚于是产生了自虐的倾向,但对于在无限空间的谢裔来说,不良少年和害人的鬼怪毫无可比性。 更别说谢裔还跟顷傅学了好几招,不会沦为挨打的份。 他主动站在弥什、黄霞衣面前,高扬头颅:“你有什么过节,冲着我来,别欺负她们!” 谢裔突然的刚强引起几个不良少年的怪笑,他们对视一眼后,嘴里调侃的话越发过分了:“你这是要在妹子面前装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骨气呢。” “不,不对,应该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女的。”路行扯着嘴角,嘴里没个谱乱说:“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男的,喜欢谭桦呢。” “不要污蔑死去的人!” 谢裔扑到路行身上,举起拳头就要落在他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谢裔难得的暴起,路行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的慌张,被弥什眼尖捕捉到了。 眼看着越来越人加入这场打斗,黄霞衣想去叫人,却被弥什拉住了胳膊肘。 “等等,青春期男孩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弥什倒也不是有多关心谢裔会不会留下青春期创伤,又或者是低智的青春电影看多了,她单纯是觉得路行的反应有点奇怪。 看到现在她也算看明白了,谢裔在学校里就是被这些人欺负,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反击。 但她不明白的是,路行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惊慌的表情? 即使这是受害者意想不到的突然暴起,路行该表现出来的情绪应该是惊讶,而不是惊慌。这个不符合场景的瞬时表情,令弥什有些在意,她站在不远处默默观察。 意想不到的是,谢裔还是有点底子在身上的,几招直奔命门,掐得路行喘不过气来。 他憋红了脸,似乎不敢相信谢裔竟然学会了反击,他努力想要反制对方,却又无计可施。就在这时,弥什忽然发现,路行的视线飘悠、飘悠地,竟然落在不远处的玛丽亚身上。 就好像在忌讳着什么。 虽然弥什不知道路行在畏惧什么,但她知道,这样的害怕让路行的凶意横生。 刚刚还被谢裔压在底下的他,居然猛地挣脱出来,反过来压在了谢裔的身上。不仅如此,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横在了谢裔的脖子。 “别动!刀子可不长眼。” 路行喘着粗气,因为喉咙被挤压,嗓音变得像钥匙刮过黑板一样尖利。 一旁的打手们还露出赏识的表情,说:“不愧是路哥,心狠手辣…”各种恭迎令人心飘,路行也终于露出笑容,手里刀子往谢裔柔软的颈间肉捅了捅。 眼看场景僵持住了,黄霞衣拧头求助弥什:“弥什姐,怎么办啊!” “慌什么。” 弥什看到现在,对路行这个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没有着急去救谢裔,而是越过他们快步往前走,直直朝玛丽亚的雕像走了过去。 注意到弥什行动的打手们笑了,调侃地说:“不会是害怕了,找个借口要逃跑吧?”一行人发出嘎嘎的笑声,谢裔羞愧地捂住眼睛。 而处于舆论中心的弥什却没有半点反应。 因为只有背影,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弥什平静的语气就好像在评价今天的天气真好,她说:“该逃跑的人是你们吧?” 什么意思? 几个未成年露出诧异的表情。 下一秒,巨大的轰隆声平地而起。 只见弥什一拳打在玛丽亚的雕塑上,轻轻松松,蜘蛛网状的裂痕从拳印迅速朝四周扩散,一直延伸到玛丽亚的脸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声。 下一秒,这尊重达几吨的玛丽亚闭眼像席地崩塌。 就碎在了这群未成年,未经历过无限副本熏陶的普通人面前,如太阳西升一样的荒谬。 第120章 第 120 章 底座的碎裂, 使得巨大的玛丽亚神像轰然倒塌。 她纤细的脖子率先砸向地面。 因为冲击过大,头颅竟直接滚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 静静安放在不远处。 值得一提的是, 闭眼玛丽亚的脸朝向弥什, 就好像脑袋正看着杀人凶手和自己的分尸现场。 而深藏功与名的弥什随手轰出一拳后,只是微微转头, 露出自己高冷的侧脸。 “可以闭嘴了吗…”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37度体温却说出让人心寒的话:“再闹下去,你们的下场就会和她一样。” 几个不良少年都看呆了。他们再怎么嚣张, 也只是稍微有些钱所以不遵守规则的高中生而已,做过最恶劣的事情就是偷盗,哪里有见过弥什这种非人类的操作。 当中反应最大的人, 是路行。 他呆呆看着倒塌的雕像,连该有的反应都没有了。 因为这么一发愣, 被他压在下面的谢裔立刻反应过来,反过来给路行狠狠一拳头。 “去死吧你!” 拳风和谢裔咬牙切齿的大吼同时发生。 下一秒,路行就被打飞出去,跌在地上五官扭曲。 ——顷傅的特训还是有点成效的, 谢裔学来的都是杀招, 他这一拳下去, 路行的牙齿都掉了, 吐出一口夹杂着血液唾沫的钙碎片。 路行抹抹嘴, 想要爬起来再反击,却被冷眼旁观的弥什吓得不敢动了。 “这次先放过你们!”估计路行是觉得丢脸吧, 一开口就是自欺欺人的威胁:“我是今天感冒了,状态不好!不然, 你们都别想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说完,他就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人走后,谢裔在黄霞衣的帮助下艰难站了起来。他慢慢靠近弥什,小媳妇地喊了一句:“姐。” 弥什白了他一眼。 还以为谢裔平时在家里拽上天,得多牛逼啊,结果在学校里被这群不入流的家伙欺负那么久。怎么说都是无限流玩家,虽然没有升级,身体素质还没有提高,但也不至于打不过普通人吧。 弥什拍了拍谢裔,说:“以后跟姐好好练。” 谢裔刚想说自己跟着一个名叫顷傅的人学了很多格斗技巧,可他临开口时,忽然转念一想:好好升级,尽快进化,这可比学一大堆有的没的有用多了! 于是他转眼就把老师傅丢到一边,狗腿地应了一句:“没问题,争取一拳炸掉学校。” “这还差不多。” 从玛丽亚雕塑倒塌开始,一旁的黄霞衣脑回路就烧断了。 她看看脚边的碎石头,又看向弥什白嫩的手背,怎么也想不到,能有人徒手捏碎雕塑。 黄霞衣问:“刚刚发生什么,弥什姐你是超人吗?” “我不是。”弥什一本正经地扯胡话:“不管你信不信,但这个雕塑早就要塌了。” 这谁信啊! 学校建筑不会偷工减料,玛丽亚雕塑从建立到现在几十年屹立不倒,结果弥什一来就塌了… 黄霞衣不相信这么离谱的解释,但她却不知道如何追问,于是只能站在原地独自纠结。 幸好学校的人在忙凶杀案的事情,玛丽亚雕塑所在的户外校道,又离人群密集的教学楼远,一时半会发现不了玛丽亚雕塑的坍塌。 她们还有时间复盘。 弥什走到玛丽亚头颅的面前,盯着她的脸问:“你们说,我毁掉雕塑,玛丽亚还会出现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问题答案。 即使被安放在地上,玛丽亚的头颅依然有种似人非人的诡异感,而且因为视线角度的变化,她的眼睑从微微下垂,变成了微微抬起。 因为弥什在看脑袋,另外两人也围过去,学着她的模样低头看头顶。 “这样看上去,她没有任何威胁。” 谢裔意外发现,玛丽亚长得还挺和善的,至少以他不信教的普通人角度上看。 “会不会问题不是出在雕像上面,而是其他地方?” 黄霞衣提供另一种可能,对于弥什来说是新思路,却让她毫无头绪。 她站在那里,脑子飞快转动,于沉默中进行着的头脑风暴。 此时夜幕渐落,时间来到傍晚,学校便统一打开路灯。 这样日夜交替的变化让弥什感到不安,因为她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副本里的夜晚——每到夜晚,死亡率就会直线上升。 她的警惕心因此提高。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路灯挥洒下来的灯光将人影拉得长长的,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投映地上存在感十足,这使弥什在观察脑袋的同时,余光不由自主注意到影子。 一。 二。 三。 四…? 弥什愣了一下。 这里明明只有三个人,可哪来的四个影子? 她的注意力不由得放在第四个影子上,与此同时,手也在慢慢伸向存放道具的地方。 第四个影子就在他们身后,而且体积格外大,如果让弥什按照视觉来形容的话,第四道影子有点像是…没有粉碎的玛丽亚雕塑投下的阴影。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猛地转头,呼吸瞬停。 她赫然发现。 被打碎的雕塑上站着一个“人”。 残破不堪的底座上的雕塑早已摔碎,可就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黑影缓缓站在底座上,代替原本玛丽亚的雕塑。 无论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正常人,反倒像是… 弥什下意识抬头,看向黑影的脸。 紧接着她就在一个黑袍子底下,看到了一张苍白阴笑的女人笑颜。 这张脸笑容用力且诡异,双眼微凸死盯着她不放,也因为用力,五官附近的皮肤绷的紧紧的,就像一张被用力撑开的□□。 …是玛丽亚。 弥什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认知从何而来,可确实她在看到女人脸的瞬间,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竟然跟玛丽亚对视了? 一刹那,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弥什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支走朋友。 “你们不要转头过来!” 她死死盯着玛丽亚,头也不转地提醒大家。 可是已经晚了—— 另一边,路行和他的打手们已经跑到安全的地方了。 他们站在校门后门人少的地方,喘粗气,明显是吓得够呛的样子。他们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路行还不死心地装腔道:“这次就放过他们了,下次…哼。” 换做平时,打手们肯定夸路行有大哥风范,可是这一次… 打手中某个高大的男生撇了撇嘴,说:“得了吧,当谁看不出来呢,谢裔身边的女人特别强,是她放过你,不是你放过她。” 其他人点头表示应和。 路行闻言脸都红了,恼羞成怒:“胡说!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女的。” “你们别被雕塑倒塌的事情唬到,说不定那是障眼法,又或者是雕塑早就快碎了…” 小弟们闻言,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怯怯出声:“可是她没必要弄一个障眼法,就是为了骗我们啊…” 转眼,几人之间的信任崩塌,路行老大地位摇摇欲坠,估计无论是路行还是弥什都没有想到,挑动不良少年之间关系的缺口,仅仅只是一个拳头的炮轰。 一想到这,路行表现得更焦虑了,咬指甲的动作不停。 他急需做一件事情巩固自己老大的位置。 就在这时,路行注意到放在楼道中间的拖把桶,因为心情差,他上前就是一脚。 毫无还手之力的拖把桶一击便中,脆弱的塑料开裂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下子飞出七八米远,撞在了拖把桶的主人,顷洁工的身上。 顷傅慢慢回头。 浅灰色的连体服模糊他的气质,让他的初印象看起来泯然众人。 顷傅如蛇般目光锐利,直直落在路行身上,把路行吓了一跳。 但他转念一想,他打不过弥什,差点打不过谢裔,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清洁工吗? “干什么?”他故意挑衅顷傅,脚踩在扫把的末梢上,得意:“这个眼神看我,难不成想打我?我可告诉你,我家里有钱有势,可不是你这个小小清洁工能碰瓷的。” 顷傅:… 紧接着轻叹一声。 他就是出来接蛇的,怎么会碰到如此蠢人? 因为心里是对路行的轻视,顷傅懒得摆脸,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被踩着的扫把,一言不发——他这样的反应,更是让路行以为他良善可欺。 路行脚底碾着扫把,在地面钻了又钻,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开始坏笑着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一边解还一边说:“你不是学校清洁工吗?那清理一下地上的排泄物,合理吧?” 还没等路行的腰带完全解开,忽然,脚下沉静许久的扫把猛地抽离,力气大得差点掀翻路行。 他一手拉着腰带,一手在空中挥舞保持平衡,才没有真的摔在地上。 路行怒目看向顷傅:“神经啊!信不信我告诉校方,让他们把你开掉?” “是你先动手的。” 路行得意洋洋:“你猜学校会相信学生,还是相信一个清洁工?” 这下,顷傅终于舍得给一个表情了。 他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说:“我的意思是,是你先动手的,所以这是你的因果。”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扫把就像生出灵智一般,在空中挥舞出一个流畅的弧线,紧接着杆子的最结实部分落在路行的身上。 “啪!” 清脆的□□拍击声响起。 路行的表情瞬间扭曲。太奇怪了,明明扫把没有在皮肤留下红痕,却让他疼得嗷嗷叫。 “啊!好痛,住手!” 路行一边躲一边惨叫。 可无论他怎么挡,扫把总能落在他最柔软最痛的地方。 刚开始,打手们还因为路行欺负清洁工的嚣张,露出狡黠有趣的表情,可剧情越往后发展,他们就越看不懂了——没看错吧?他们的老大在被一个清洁工殴打,还毫无还手之力?! 扫、扫地僧啊? 这在天主教学校里存在合理吗? 他们不知道顷傅下手有多重,造成多少皮下暗伤,他们只看到自家老大被扫把揍得躲来躲去,不自觉替他尴尬得无地自容。 “老大,只是扫把而已啊。” 几人默默后退一步,假装和这个被扫把打得找不着北的人没有关系。 路行都快呕死了,扫把没有打在这群人身上,他们当然能说风凉话。 但路行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想找机会夺下扫把,于是努力克服恐惧,正面迎了上去。 也因为这样,他终于看清了顷傅手上流畅的武术动作——一个清洁工将扫把挥出了戬的气质,每一招都戳进肉的深处。 难怪痛得要死。 路行感觉自己再扛下去,没有死在玛丽亚手里,也迟早死在一个清洁工手上。 于是热爱生命的他光速滑跪,对着顷傅高举双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打了。” 顷傅手里转出花的招式也终于停了下来,他低眸注视着路行年轻的面庞,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就是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虽然场合有些不对,但路行忽然意识到:顷傅身上的气质和弥什一模一样,且不分上下。 他们身上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就像常年混迹危险地带,永远在法治和罪恶中间来回试探,用人话来说就是:一种可以杀人但懒得、或者不愿意杀人的气质。 光是被顷傅注视,路行都开始冒冷汗了,自然也顾不上他这么一跪让他的小弟们怎么想。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路行一直都是能伸能屈的性格,他只怕顷傅不给他改错的机会。 幸好,顷傅将扫把收起来了。 他拍拍路行的脸,说:“你得感谢某个人,是她要求我当一个法治人。” 顷傅余光看到蛇游回来,没有t继续和这群傻逼纠缠,拿起扫把和拖把桶就往外走。 他背过身去后,还能听到这群人内杠的声音—— “我走了,回宿舍睡觉了。” 有人懵懂反驳:“啊?可是老大说逃学去外面吃炒面啊。” “老大个屁!”好几个不耐烦的语气响起:“我不认一个被清洁工打趴下的老大,真他妈丢人。” 看来是起内杠了啊。顷傅毫无愧疚之心地想着。 他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直到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才真正遏制住他离开的脚步。 惨叫声过后是同伴们的追问。 “路行,你怎么了?” “现在骗不到人,开始装神弄鬼了。” “不对劲,你看他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这样诡异的对话,很难不引起顷傅的注意。 他站在不远处,转过身来。 紧接着他注意到,刚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路行瞪大双眼,视线一瞬不移地看着他的方向。他的表情恐慌不似作假,仿佛看到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画面。 顷傅自觉自己没有这么强的震慑力。 于是他想到——难道路行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 顷傅没有学着路行的模样,朝他所看的方向望去,他只是微微侧头,用余光发现了这个紧贴他身后的黑衣女人。 啊,玛丽亚。 怎么跑到他身上来了? 第121章 第 121 章 你们别回头!” 话喊出口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是黄霞衣还是谢裔都一无所知地转过头,看清了面容扭曲的黑袍玛丽亚。 这次是三个人与玛丽亚的对视。 黄霞衣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煞白的脸衬得她的瞳色发黑, 嘴唇连带着牙关都在打颤。 好在怕归怕, 她还能坚持。 这是黄霞衣第二次看到玛丽亚了,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不率先离开视线,就不会出人命。 于是即使全身颤抖, 黄霞衣的视线依旧一瞬不眨地紧盯雕塑上的女人。 所有人中, 只有谢裔的反应最大。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谢裔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 忽然想起谭桦就是被这个女人推进玻璃里,死得无声无息。 因为这件事,谢裔对玛丽亚的感官非常复杂。 他好奇, 憎恨,还有足够浓烈的畏惧。 这样浓厚的情感似乎引起了玛丽亚的注意。 她的目光均匀分散在在场三个人身上, 无神的瞳孔却缓慢转过来,朝谢裔的正面飘了过来。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的时候,玛丽亚却踩着一种晃悠悠的步伐, 从雕塑底座上下来。 这样的举动着实把弥什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玛丽亚在对视期间是不能动的, 结果, 不敢动的人只有他们。 黑袍女人慢慢走下来, 月色打在她的袍子上, 让她的裙摆出现因为步伐迈动而飘浮的效果,但是没有人敢往脸以外的地方看。 而且不用看也知道, 裙摆飘动肯定是错觉,因为玛丽亚下来的速度很快, 比起走,更像是飘。 她的步伐好像踩着鼓点,每一次飘动都前进一模一样的间距,扭曲的人脸不断逼近。 就在这时。 这场沉默的对视中,竟然有人开口说话了。 “不对劲…”黄霞衣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颤抖得不行:“她上次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走下来!” 之前没走下来,就已经杀死了好几人,那这次走下来了呢? 他们又会发生什么? 意识到这点的三人,神色是相似的沉重,一言不发却又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断靠近的脸,足够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扭曲的五官就像没做好规划的建筑物,离得近了,还能看到错位的五官在竭力做着人类的表情。 换做平时,弥什还可以闭眼缓解冲击,可这种强迫对视的规则,将现场恐怖氛围拉到极致。 越是在意不能挪开目光,眼皮上细微的反应都会被放大,勾引他们眨眼,又或者是挪开视线。 就连弥什也因为长时间的睁眼,开始眼皮颤抖,眼球发酸了。 一旁的谢裔已经快哭出来了,他看着不断靠近的脸,脑海里却想起了谭桦对视玛丽亚的那天。 ——那天的谭桦是因为转学生接待,才在学校呆那么晚,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谭桦就不会看到这么瘆人的画面,也不会死了。 “谭桦…” 谢裔红着眼,仿佛呼唤守护神一般,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喊出这个名字后,玛丽亚似乎立刻锁定他了,她带着血红的大眼睛,快速朝他冲了过来。 不断逼近的惊悚五官和不留半点犹豫时间的速度,逼得谢裔差点闭眼躲开了。 可他没有躲开。 因为在他差点闭眼躲开的时候,弥什刚上去了。 她挡在玛丽亚的面前,又留有谢裔能保持对视的间隙,以自己做人墙将他谢裔和玛丽亚隔开。 因为这个举动,玛丽亚的脸直接贴到了弥什脸上。 站在一旁的黄霞衣吓得用手捂住口鼻,倒吸一口冷气,因为玛丽亚将她那双血红色的大眼睛,抵住弥什淡漠的瞳孔。 两人的眼睛紧紧贴在一起,就像黏膜长在了一起。 最瘆人的是…她们只有眼睛的位置能对上,其他扭曲的五官各在各地方。 玛丽亚的鼻子戳在弥什的右脸颊,嘴巴抵在左脸颊上,因为有弥什的五官作为对照,她的脸看起来更奇怪了。 好奇怪的女人,好奇怪的长相。 而对于弥什来说,因为鬼眼贴的太近,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红。 但这并不阻碍她用余光近距离观察玛丽亚, 弥什艰难分神,小心翼翼地向玛丽亚的身体看去。 她发现:玛丽亚的领口皮肤似乎粘着泥。 那是什么? 是土吗,还是灰? 她想再看清楚一点,却没法挪用太多的视线,无法获取具体的细节。 忽然,弥什感觉玛丽亚笑了一下。 这不是她看到的讯息,而是她的左脸好像被小虫子爬了一下,留下痒意和…潮湿的痕迹。 等等。 …潮湿? 弥什惊得瞪大眼睛,这个女鬼不会是舔了她一口吧?? 一瞬间弥什脑袋空白,除了对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而她这样的状态落在黄霞衣、谢裔眼中,无可厚非是最恐怖的画面… 一个穿着黑袍露出苍白扭曲脸庞的女人,伸出如同蛇一样卷曲的舌头,持续不断舔着弥什。 就像烹饪的主妇正在尝试新菜式的味道。 试吃过后又会做些什么,将弥什当作一盘菜摆在饭桌上,仔细品尝吗? 在场几人都意识到要做些什么了,可还没等弥什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玛丽亚消失了… 几人同时感受到空气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刚刚还忘情舔着弥什的黑袍女人就原地消失了。 现场寂静,风声萧瑟,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远处的空气重新睇来学生吵闹的声音,才终于解开现场那条看不见的封锁线。 “我们这是安全了吗?”谢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黄霞衣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确定没有发生任何诡异现象后,有经验地点点头:“她已经走了。” 两人连忙跑到弥什跟前,异口同声地问:“弥什姐,你还好吗?” “我还好…” 她的问题是…弥什指着自己刚刚被舔的脸颊:“刚刚不是我感觉错了吧,她舔我了???” 这是个法国鬼啊! 脏不脏啊,如果把什么鬼界乙肝传染给她怎么办! 黄霞衣安抚性拍拍弥什的肩膀,说:“往好处想,她只是舔了舔你,没有在你脸上留一个洞。” 至少弥什脸上看着干干净净,没有因为被鬼舔了一口而溃烂,又或者像她一样五官错位。 不幸中的万幸。 说是这么说,弥什还是用黄霞衣随身带着的水瓶洗了好几次脸,才终于缓过来。她开始分析:“先说说收集到的线索吧,第一条,黑袍玛丽亚就是雕塑玛丽亚,她们的脸都是一样的。” “啊??” 谢裔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虽然他因为害怕,什么细节都没注意到,但说那张五官扭曲的人脸就是端庄的女神玛丽亚,颜控谢裔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我是傻,但又不是没长眼睛。” “你就是没长眼睛。” 弥什无语了。 她踢了踢地面的玛丽亚人头,说:“你仔细看啊,虽然雕塑版本的玛丽亚的五官很周正端庄,但其实她的五官和黑袍玛丽亚一模一样!” 她们只是一个五官扭曲,一个五官端正,所以弥什非常确定:这俩就是同一个人! 谢裔闻言贴在玛丽亚的石像上,仔细观察,最后不得不承认,弥什发现的线索是对的。他问:“可是…为什么她们的五官差那么多啊?” 这也是弥什好奇的地方,也是她要去探究的方向。 这时,分明不是无限空间玩家的黄霞衣,居然开口发言了:“如果说线索的话,我也有一个…” 两人惊讶,同时看向黄霞衣。 她有些不太习惯注视,怯怯开口说道:“雕塑上的玛丽亚和画里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天主教神像一般都以16世纪画家的画像作为统一范本,玛丽亚的长相应该更风韵温柔才对,可是这个雕塑的长相…” 不仅和温柔丰韵没有关系,反而因为薄唇细鼻梁的五官,透出一股隐隐的苦相。 弥什听黄霞衣这么说,这才恍然大悟。她震惊看向地上的雕塑,不可置信地说:“按你这么说,这个雕塑压根就不是什么玛丽亚!” 什么狗屁玛丽亚的诅咒,简直是对神最大的诬陷,这张脸是另一个女人的! 这间天主教学校一直用着假玛丽亚神像,他们用神像寄托着“学生纯洁,老师奉献”的厚望,殊不知他们一直在供奉着另一个女人,一个和这些美好寄愿毫无关系的女人。 最可怕的是,这个真相居然被藏了几十年…意识到这点的两名学员学生,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是这样,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了。 ——这个女人又是谁? … 顷傅发现了背后的玛丽亚,却没有跟她对视。 一是他不是弥什这种好奇心强烈,酷爱主动找死的性格,二是他发现玛丽亚的目标不是他,而是站在他不远处的路行。 路行隔着他,盯着玛丽亚的脸,连牙关都在颤抖:“你为什么会来找我,明明我做了那么多…” 顷傅闻言,挑挑眉,把口袋里的驱魔道具又放回去了。 因为路行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有内情,为了尽快解决麻烦,他不介意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果不其然,路行话音刚落,女人就越过了顷傅,慢慢朝那边飘了过去。 为了防止这只鬼不讲武德,突然回头逼他对视,顷傅控制着自己的黑瞳慢慢朝眼睑深处沉下,生生将眼球翻了一个面,藏进眼皮里。 与此同时,另一个瞳孔从眼皮上飘了下来,替换嵌在眼眶里,他整个人面相也因此骤然改变。 他的人类眼球的背后,是蛇一样的竖瞳。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后,顷傅这才打起精神,看向路行。 路行的小弟们似乎看不见黑袍女人,他们不明白路行为什么害怕,一边警惕一边不耐烦催促:“差不多得了,你以为我们是谭桦吗?会信你这些装神弄鬼的话。” 路行无暇回答小弟们的质问,他不敢别开视线,甚至双手合十不断求饶。 “你再给我两周,我一定能让他们臣服于我,完成和你的约定。” “我给你带来多少趣味,你都不记得了吗?” 路行求玛丽亚,自然怎么卑微怎么来,可他因为畏惧而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小弟们觉得反胃。他们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臣服?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很了不起,结果…” “阿黄,别管他了,由着他自己发疯吧,咱们走!” 小弟们的叛变,使得路行脸色苍白,他想要挽回这些人,却因为无法挪开视线而计划告吹。 路行看着玛丽亚的不断靠近,似乎是发现自己没救了,他转身推开小弟们就往学校深处跑去。 这样毫无理由的慌乱自然再次引起年轻人们的咒骂,可惜路行跑的飞快,一转眼就没影了,愣是一句挖苦的话都没听到。 与此同时,顷傅也发现黑袍女人不见了。 这是去追路行了? 顷傅立刻放下扫把,快速朝路行逃跑的方向追去。 天台上。 路行躲在角落里,紧闭双眼,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同一句话:“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身上,把他吓了一跳。 路行还以为是玛丽亚来了,刚想继续逃跑,身后却传来令人安全感十足的男声:“是我。” 区别于玛丽亚的浑厚男声,让路行心安不少,而且他认得这把声音,是那个很牛逼的清洁工,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让玛丽亚不敢靠近。 因为这个发现,路行不由得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对方也如他期望那样,说出他想听的话,“如果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帮你对付玛丽亚。” “真的吗?” 路行想弄死玛丽亚很久了,大概是三年前他第一次和玛丽亚对视又逃脱后,他就这样想过了。 “真的。” 男声给出准确的回答。 路行满怀期待地从角落爬出来,结果一仰头,看到的不是那个高大的清洁工,而是… 五官扭曲的玛丽亚。 她歪到左脸颊的嘴巴一开一合,吐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居然想杀死我?” 第122章 第 122 章 “…麻烦。” 顷傅站在天台上, 看着面前窒息而亡的路行。 虽然在无限空间无数次见过死人,但在现实里,除了父母车祸的那天, 他几乎没看过死人。顷傅说出麻烦这个词后,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了很多。 ——他看着死人, 心里闪过的不是爆棚的正义感,而是思考后续工作的倦怠。 顷傅半蹲下身体, 看着脸色呈灰败色的路行。 观察片刻后, 他果断将手指伸进路行的嘴里,从里面扣出混合了口水和不知名粉末的粘稠物。 顷傅将手指伸的更深一些, 路行的尸体也因此直挺起来,脖子到胸腔这块好像被支架支棱,整个上半身硬邦邦地站了起来。 他大概摸到喉咙的深度, 感受到里头的粘稠程度,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很明显, 就是这些粘稠混合物塞进了路行的嘴里,鼻腔里,让他被活活窒息死了。而且这些混合物应该比肉眼可见的数量更多,胃里和消化食道都被填满了。 顷傅将手指拿出来后, 失去头颅支撑, 路行如同某种巨大的结节动物, 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不仅难看, 还死得有点惨。 顷傅:… 不管了, 反正杀人的又不是他。 换做平时,顷傅直接把尸体晾在原地就不管了, 可是他转身都走出五六米了,又忽然想起:如果学校里再发现一具尸体, 肯定会提前闭校遣散员工和学生,不利于追踪玛丽亚。 而且弥什还说过…想要跟她组队,前提是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所以遵纪守法是要怎么做? 顷傅折返死亡现场,思索片刻后,他毅然决然地推出了他的清洁工小推车。 他先是用拖把和抹布,认真清除混合物和胃酸,将天台恢复回没发生命案的模样,然后将还没僵硬的路行放进推车里面。 顷傅就这么推着一具尸体大摇大摆走在学生堆里,穿过了教学楼。 期间还有老师给顷傅打招呼:“辛苦了,现在是学生的休息时间,你也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们微笑着和顷傅搭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离他们一掌之隔的清洁车里藏着他们的学生,尸体僵硬姿势扭曲地呆在内胆里,光天化日之下,被推来推去。 顷傅心态良好地停下来,冷漠应酬完老师的客套话后,继续推车往外走。 他打算将人送出学校。 可当顷傅看到玛丽亚雕塑后,却忽然笑了,因为他发现:雕塑碎掉了,凶手还站在不远处。 要不说弥什够莽呢。 换做他肯定不会站在案发现场,多惹人怀疑啊。 顷傅悠哉悠哉朝弥什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气场不用杀人,隔着两米都能感觉到,在场三人同时朝他望了过去,然后各有各的反应——黄霞衣不知道顷傅是同伙,以为是被人发现,露出慌张表情;弥什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没有其他反应;谢裔直接瞪大眼睛。 “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谢裔脱口而出。 “师傅??” 弥什没想到谢裔和顷傅居然是认识的,视线在这两个看起来完全不搭杆的人身上来回交替:“你知道他是谁吗?” “啊?不是玩家吗?” 谢裔见弥什好奇,于是将他跟顷傅学打拳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弥什却直接打断他,追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是在学拳前曝光我的名字,还是之后?” “…之前?” 谢裔不明白弥什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记得,他是先报出了弥什的名字,提及升级副本,才有后续学打拳的事情。 弥什怒目瞪向顷傅,没有说话,但清澈的黑瞳仿佛在说:解释吧。 我看你能说什么屁话。 顷傅沉默一瞬,竟然干巴巴地说:“哈哈,好巧噢,我们居然认识同一个人。” 话音落地,全场沉默,因为任谁听来都知道,这分明是顷傅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假的要死!弥什抱胸眯眼紧盯顷傅,用冷漠的表情逼他坦白。 顷傅努了努嘴角,最终承认了:“好吧,我就是听到你的名字,想拉近和你的关系。” 该关系非暧昧关系,弥什早就知道他的假象,所以听到确认的回答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已经对和反派顷傅的交往产生抗药性了。 于是最受伤的人只剩下谢裔了。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顷傅的话,不敢相信这段时间的师生情谊,是建立在弥什上的海市蜃楼。谢裔不敢置信:“啊?所以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啊?” “play个屁。” “算不上一环,只能算个铁屑吧。” 弥什和顷傅同时给出的回答,给了谢裔幼小的心灵狠狠的一击。 谢裔emo了。 顷傅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他没想到:理想中循序渐进的“给谢裔洗脑再影响弥什”毫无作用,他的“阴谋诡计”只持续半个月就被发现了。 还是以这么一个尴尬的状态。 为了结束这种尴尬的气氛,顷傅将车子一歪,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大垃圾。 …??? 不是,垃圾车里倒出了一个人? 弥什瞪眼看向垃圾车,又看看倒出来趴在地上的路行,最后看向淡漠的顷傅,她人都傻了。 “你拿垃圾车,运了一个人?” 即使亲眼看到,弥什依旧不敢相信,于是再追问确定了一次。 “不是。” 顷傅的否认,让弥什微微松一口气。 结果下一秒,她就听到他说:“我运的是一具尸体,如你所见,窒息而死。” 弥什:… 哦,原来否认的不是运人的事情,而是揪她病句啊! 大概是弥什脸上的堂皇太明显了,顷傅难得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证明不是自己杀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 明明他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却要解释得那么清楚。 “等等。”弥什打断他:“你是说,路行和玛丽亚是合作关系,可是玛丽亚出现在了路行的面前,并且穷追不舍亲自了结他?” “我认为这是类似于契约的东西。” 顷傅是所有人中对宗教最了解的人,他从路行的话中,提取出不少关键词:“按照我的理解,路行是玛丽亚的仆人,他一定是做出违背契约的事情,才会被主人处理掉。” 天主教经常会有这样的故事,最出名的主仆故事就是《十二门徒》和《最后的晚餐》。 但如果是契约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弥什连玛丽亚的目的都没理清楚,更别说更一步的合作关系了。 大概只有等他们自己和玛丽亚直面接触,才能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和人类合作又想干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处理后续。 看着地上僵直的尸体,弥什头疼得捂住额头:“所以这个人该怎么办?你原本想带他去哪里?医院?” 顷傅的嘴唇一张一合,37度体温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他说:“带去几千公里外的医院,然后把他直接丢到医院门口。” 这样既能让尸体被发现,又因为要查询身份,拖延学校关闭的时间。 ——既在法制之内,又满足目的。 就是几千公里的话,等于昨天还在学校上课的路行,当天晚上出现在了国外。 路行能不能成功被发现送回家还是一回事,至少这个故事能被发现科学栏目组拍十期节目,最后通过监控发现是清洁工用垃圾车送走的。 弥什人都傻了,可顷傅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已经弯下腰准备继续运尸了。 他刚把尸体搬起来,余光忽然瞄到玛丽亚碎雕塑底下的人造大洞。 短暂的沉默后,顷傅提议:“…你介不介意让他入土为安?” 弥什:… 想要省事就直说,别装作好善良的样子!死反派。 把人埋在家门口的地里,没点心理变态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不过吐槽归吐槽,弥什还是和顷傅一起将尸体搬进破洞里,然后徒手搬运雕塑底座压在上面。 看着土里面无血色的男学生,弥什伸出手抠了一点他脸上的泥块,仔细观察。 “和玛丽亚身上的泥是一样的。” 她举着手指缝里硬化的泥块,观察许久后,最终下了这个结论。 虽然仅仅短暂一瞥,但弥什很确定——玛丽亚脖子上粘着的泥,和造成路行死亡的东西一样, 可这到底是什么呢? 弥什眯起眼睛观察。 它既不是土壤,又不是石块,似乎处于这两样东西的中间值… 今晚发生太多事情了,她的脑子乱哄哄的没有思路,弥什掏出纸巾,将这些混合物包了起来,好好放在口袋里保存。 在弥什研究的期间,顷傅已经从清洁车里神奇地掏出一把铲子,往破洞里面填土了。 一笸笸灰黑色土壤铺在路行的脸上,没一会儿,就已经看不到他灰败的脸了。又过了几分钟,地面被填平整,完全看不出刚刚埋过一具尸体。 弥什徒手将雕像底座压在上面,在学校有人处理这个雕塑之前,路行暂时不会被发现。 他们刚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余光却发现少了一个人,转头一看发现是虔诚的信徒黄霞衣。 她正跪在雕塑旁边双手紧握祈祷,吟唱送走亡灵的歌曲。 “愿玛丽亚保佑你,安息吧。” 黄霞衣向路行的埋葬地祈祷,完成一系列的流程后,才从地上站起来。 膝盖都跪脏了。 弥什尊重所有人的信仰,所以也没有催促黄霞衣,反倒是顷傅忽然出声,意味不明问了一句:“你的祈祷对象是玛丽亚,而不是耶稣。” 黄霞衣一愣,大概是发现顷傅淡漠语气底下的怀疑,她涨红着脸举起自己的手。 她的中指上有一枚闪亮亮的戒指。 黄霞衣说:“这是贞洁戒,是信奉玛丽亚的少女自愿佩戴的东西,但它不是指感情上的守贞,而是让女孩们尊重自己的身体,充分考虑到每一次决定带来的后果才做出决定。” 由此可见,黄霞衣是虔诚的玛丽亚信奉者,难怪她会追踪有关玛丽亚的事情。 这就像是粉丝替偶像正名。 弥什拍了拍顷傅的肩膀,两人没有交流,却同时转移了话题。 弥什问谢裔:“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档案室,记载建校以来各种新闻的地方?” “有是有…但我们应该进不去。”谢裔犹豫道:“为了不让纸张受潮、发霉,档案室常年紧锁,连我们的班主任都没有档案室的钥匙。” 话音刚落,顷傅递出一大串钥匙,最上面的钥匙别着“档案室”的标签。 “你说的是这个?” 顷傅的语气平淡得像是掏出了一把香蕉。 谢裔人都傻了:“你怎么会有这个?从院长那里偷的?” “不好意思,是你们院长亲手交给我,他让我明天打扫档案室。” ——顷傅,深藏功与名的清洁工,一个推着拖把车,就能走遍全校还不引起怀疑的神奇人物。 “原来这就是你当清洁工的原因。” 弥什大彻大悟。从这一刻开始,她开始理解顷傅,成为顷傅,超越顷傅了。 “那我和顷傅去档案室,其他人先回去睡觉吧。”弥什没有忘记给谢裔和黄霞衣安排好去处,他们明天还要上课,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夜探档案室了。 听说要回去,谢裔第一个不肯:“我也要去,反正班级里没有人搭理我,我不去上课也可以。” 黄霞衣也说:“我也要去!我是一个人住住宿,一晚不回去也不会被发现。” 两人拼命争取跟着去档案室的机会,却被弥什无情拒绝了:“不行。我们一个985,一个211,你们不配跟着我们。” … … 好沉默的反馈。 现场缓冲许久后,黄霞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谢裔也默默出声,语气受伤:“不是,怎么你劝人的方式这么歹毒啊??” 正常人不都像老师一样用高考劝人学习,诶弥什不然,她似乎是真的嫌弃谢裔黄霞衣拖后腿,再怎么哀求,都只能得到“你们不配”的回答。 就这样,连大学都没够上的两个高三生只能回宿舍了。弥什和顷傅往档案室的方向走。 “咔嚓。” 钥匙声清脆响起,回荡在无人的楼梯上。 顷傅运用清洁工特权进到档案室内,又将所有的监控锁起来了。弥什一路直奔最早的存档。 她一边找着和雕像修建时间相同的日记,一边解释:“雕塑的脸不是真的玛丽亚,所以我怀疑,现在发生的事情和雕塑诞生的时候有关,我们只有了解事情缘由,找出玛丽亚的真实身份,才能破除对视的诅咒。” 可档案比弥什想象的多很多。 这间学校能成为弥什的古建筑论文研究对象,存在年份比想象中长很多,再加上是学生多,仅仅是建校年的档案就有很多。 获奖存档,入学名单,工程报价表,应有尽有。 弥什按照时间顺序一本本看下来,顷傅就站在她旁边,沉默陪同查看。 两人在昏暗灯光下的沉默相处,变成游戏画面呈现在各位老公的眼中,竟然有种莫名的温馨,昏黄色的的灯光照亮两人的脸庞,同样高挺鼻子和纤长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道狭窄的影子,明明是风格差距巨大的长相,却看起来莫名适配。 一切美好的像是恋爱游戏的通关cg图。 几个老公看得拳头都要捏碎了。 李豫成刚认清弥什是真人的事实,转眼就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醋意霎时翻倍上涨。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用“反正对方是数据”来安慰自己了。 把李豫成气得都开始说胡话了:“哼,这么温馨?怎么不生个孩子?” 话音刚落,一个胖乎乎的东西就慢吞吞游过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它的目光在顷傅硬邦邦的大腿和弥什女性柔软躯干上徘徊,最后毅然决然选择了弥什的腹部,盘踞在上面卷起来休息了。 …特么的,还真有一家三口的感觉。 好一个两人一蛇的三口之家,李豫成emo了,被自己的嘴诅咒了。 “嘶嘶。” 蛇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委屈地叫了一声。 弥什低头一看,怎么感觉蛇头肿了很多,看起来像个大棒槌。 她用档案册戳了戳顷傅,问:“它这是怎么了?” 顷傅斜斜看了一眼,明明没有交流,却好像宠物沟通师一样说:“它被那帮学生打了一晚上。” 旧约里曾提及,夏娃的后代见到蛇的后代,就要敲它的脑袋给予惩罚,所以那帮天主教学生跑回祈祷室找到趁手的工具后,就疯狂打蛇头。 还只打蛇头。 搞得顷傅的蛇肿的像个棒槌。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拒绝让蛇游回他皮肤:“你别回来了,我怕别人以为我的审美不好,在身上纹了一条胖头蛇。” 蛇蛇闻言更难受了,整个肿头搭在弥什的胳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弥什觉得这对主宠有点好笑,而且档案室闷热,有一条冷血动物盘踞在腿上还是蛮舒服的,于是她没有赶走它,任由它躺在自己身上。 手上的档案换了一本又一本,始终没有关于玛丽亚雕像记录,人也变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了。 弥什看到最后,眼睛开始疼了。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闭眼休息一会儿,却不小心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档案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腿上睡得正熟的蛇。弥什推了推它的头,问:“你主人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蛇应声看过来,没有像日常那样,发出嘶嘶的声音。 弥什没有在意,瞥了它一眼后就准备站起来了。人刚站起来一半,弥什忽然察觉到不对——等等,顷傅的蛇不是被打肿了吗? 怎么那么短的时间里,它就恢复如初了? 弥什慢慢看回腿上盘踞的玩意,紧接着她发现…蛇头上居然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人脸慢慢浮现出笑容,歪曲的嘴巴一开一闭,开口说出人话。 “你,挪开视线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 挪开视线了。” 话音刚落,弥什猛地丢开膝盖上的蛇。 蛇头上的人脸仿佛漩涡,扭曲的五官慢慢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 然后又拧碎这份正常。弥什警惕看着地上盘踞的人面蛇身, 她眼睁睁看着人脸缩进身体里, 然后蛇的里外翻了个面,从蛇排泄的器官里爬出半个女人。 那个女人浑身湿漉漉的, 双手撑在地上, 努力从蛇的体内爬出来。 她扭头看向弥什,笑得诡异, 唇角夸张地扬到额角。 因为她的出现,蛇被卷进体内,先是头然后是躯干消失了——弥什亲眼目睹蛇变成人了。 这样的画面介于现实和宗教魔幻之间, 有着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感,就连弥什也受不了, 捂着嘴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个女人因此停下爬行的动作,盯着半人半蛇的状态,问弥什:“你也觉得我很难看吗?” 弥什没有回答。 在线索不明的情况下回答任何问题,都有可能踩中陷阱,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可是玛丽亚似乎并不满意弥什的反应, 她朝弥什快速爬了过来, 发出噗呲噗呲的水声, 弥什转身逃跑, 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被地上莫名的灰水滑倒了。 她吃痛跌倒在地上,伸手摸了一把地上的水, 滑滑的,泛着深橄榄的青绿色。 这是什么东西 还有最重要是, 玛丽亚想要做什么? 自知已经无处可逃的弥什沉下浮躁,随时做好作战的准备,可当她扭头看向身后的时候,赫然发现玛丽亚消失不见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四周。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发现蟑螂,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是发现蟑螂但是蟑螂不见了。 玛丽亚对弥什来说,就是蟑螂一般的存在。 弥什集中注意力到处检查,昏黄的档案室不复最初的干燥,反而被四处横流的灰水覆盖,所有的档案都被水泡到了,特别是弥什刚刚还在检查的书架,天花板跟下雨一样不停滴水,所有的册子都溢出钢笔的笔迹。 资料毁了? 不,不对,这场灌水来得莫名其妙,她是浅眠又不是睡死,怎么可能等到水溢到这里,还没有被雨水和水流的声音弄醒? 所以弥什认为,这里的世界是假的,是一场玛丽亚制造出来的幻像。 玛丽亚想把这些档案毁掉,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画面,证明这些档案确实与她而言很重要。 但弥什不清楚:幻想里的档案被损坏了,现实里的档案会不会也落得一样下场? 她不敢堵,得尽快解决完玛丽亚,然后从幻境里出去!意识到这点后,弥什集中注意力,却没再听到玛丽亚噗嗤噗嗤爬行的声音,她只能回忆最后一次见到玛丽亚时她的动态趋势,来判断她究竟去了哪里。 在她摔倒前,玛丽亚爬行着想来找她…紧接着她摔倒了。 可怕又荒谬的念头在弥什脑袋里诞生,她岔开双腿往自己坐下的地面看去,然后她看到,她的双腿之间是一个成年人的头颅,在她发现她时猛地睁开眼睛,扯出惊喜但瘆人的笑容。 “你又发现我了!” 弥什:“…” 不知道是不是这玩意是从她的腿间生出来的,所以弥什看着她,该死的产生母爱了。 再加上知道这里是幻境,弥什心平气和地问她:“所以你曾经是这里的老师,或者学生?” 玛丽亚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代表她的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弥什指向受损最严重的档案柜,说:“那里被水泡得最厉害了。证明你不想让我们发现你被记录在档案里的事情,还有身份,对吗?” 玛丽亚又笑了。 她将手从弥什的腿间伸出来。 … 从哪里?? 要死…弥什真的感觉到异样了。 就好像有人从她体内爬出来的痛感,难道是刚刚摔倒时,把玛丽亚整个人坐进身体里了? 弥什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紧接着,她的身体就被玛丽亚伸出的双手抱住了。 弥什看不到她们此时此刻的模样,但她已经能想象到大概的画面了——她的双腿岔开,另一个面色扭曲形同畸形的女人从她的腿间爬出来,扬起上半身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亲密无间到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紧接着弥什就听到背后传来女声,说:“我真喜欢你,你正义,强大,聪明还很漂亮,如果我是你,结局会不会不太一样” 虽然弥什不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什么,但“如果我是你”这样的画面还是引起她的警惕。 弥什小心翼翼回复:“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是你,我是我。” “所以你加入我吧。” 玛丽亚突然的邀约打得弥什触不及防,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灵异邀请加入他们,还是以…从腿里爬出来那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我?为什么?” 玛丽亚回答了,语速飞快,嘴里咕噜噜水声也不能打断她的发言:“路行他欺骗了我!他挪开视线后又不想死,就骗我说他是学校里最强大最受人景仰的人,你才应该是那个人…” 玛丽亚想要找强大的人?找来干嘛? 弥什开始回忆路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不良少年,然后惊奇发现:谭桦中招时他在现场,是他告诉其他同学谭桦被玛丽亚盯上了,不允许大家跟他说话;紧接着谢裔因为谭桦崩溃时,也是他命令其他同学不能跟谢裔说话。 他就像是玛丽亚的帮手,帮助她让受害者更痛苦,再收割他们死去的灵魂。 想到这里,弥什也顾不得玛丽亚在自己体内了,厉声拒绝道:“我不会做害人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找小弟的话,我这里有更好的人选。” 顷傅,决定就是你了! 就让你打进玛丽亚内部瓦解他 ,做一件好事吧! 弥什拒绝后,玛丽亚立刻放开环抱,双手撑在后地上,支起身体看着弥什。 她说:“让你沦落到谭桦、丁泽英他们的下场也可以吗?” “随便。”弥什眯起眼睛,看准时机,她忽地拔高音量喊了一句:“因为我不会死你手上!” 突然拔高的音量模糊玛丽亚的注意,弥什喊话的同时,将手里积攒的两拳头灰水洒出去,全都落在玛丽亚的眼睛、嘴巴和鼻孔里面。 “啊——” 玛丽亚闭上眼睛,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就好像真的是蛇一样,在地上疯狂扭曲,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双手几次尝试抓弥什,却被立刻站起来后退的弥什躲开了。 玛丽亚的手落了空,更愤怒了。 她坐在地上,将脸精准朝向弥什,双眼紧闭,眼眶四周泛起诡异的粉红。 玛丽亚露出尖利的牙齿大吼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让你和他们一样死在我脚下!!” 弥什毫无反应。 正如她的预料,玛丽亚的受伤使得幻境不再稳定。 弥什站着的地面,像果冻一样软绵,室内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漩涡模样,朝中心转了过去。 这是好事。 但偏偏中心在…玛丽亚的嘴里。 弥什努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可全世界都在旋转,连她也不能幸免。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位于幻境中心的玛丽亚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里,而她朝她嘴里飞过去。 弥什被玛丽亚吞掉,同一时间,现实里的她猛地睁开眼睛。 她清醒后剧烈的颤抖,吵醒膝盖上的胖头蛇,还把身后靠着的档案柜晃得嘎吱嘎吱响。胖头蛇诧异支起身体,靠近弥什的脸想要看看她怎么了,下一秒却被弥什一拳打进墙里。 胖头蛇:… 蛇蛇命苦,不怕困难。 坐在旁边的顷傅立刻过来,将弥什的身体摆正,这才发现她脸颊通红得吓人。 “弥什,醒醒!” 话音刚落,弥什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顷傅。 虽然这样说有点违背道德,但看多了玛丽亚扭曲的面容后,再看到顷傅正常人类五官,她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幸福感。 这是一种终于摸到自然规律的安定,还有见到同类的欣喜。 弥什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嗓音嘶哑:“我刚刚见到玛丽亚,我挪开视线了。” 简单一句话足以概括出刚刚的艰难,弥什忽然想到什么,抬腿当着顷傅的面看自己的跨,还好,还安然无恙。 顷傅:… 这种动作能不能稍微避忌一下他? 反派是没有性别吗,要被这么不男不女地对待着。 顷傅的无语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追问梦里的细节:“你看到什么?全部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弥什歪头,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 “你在梦中见面玛丽亚,放在天主圣经的故事里,就是与上帝对话。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给你的警示,你只有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我才能帮你分析这代表了什么。” 弥什对这种说辞将信将疑。 她没有宗教信仰,也不觉得上帝会给予她暗示。 但既然顷傅要求,她还是回忆了一会儿,完整复述出来:“我看到玛丽亚的脸长在蛇上,她慢慢从蛇的身体里爬出来,最后变成一个女人。” 弥什话音刚落,顷傅立刻说了一句:“…有趣。” “怎么说?” “还是亚当夏娃的故事,蛇欺骗夏娃偷吃禁果,那么蛇就是加害者,夏娃就是受害者,那么这个梦的意思是:玛丽亚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 她既是女人,又是蛇。 第124章 第 124 章 在弥什的描述下, 泥水肆流的梦境,泡坏的档案,还有她尽力挥手朝玛丽亚脸上泼了一捧泥, 绘声绘色地展现在顷傅面前, 在这个昏暗的档案里。 “这些泥水。”顷傅用手在书架上抹了一把, 仿佛那儿还有泥水横流,“对于玛丽亚来说是武器, 也是她害怕的东西, 不然她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可是她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泥和泥水。”弥什反驳道。 她的脑海里飞快掠过玛丽亚脖颈上粘着的黑, 塞进路行肚子里的泥,还有梦境里的档案室,几乎每次玛丽亚登场, 都伴随着黏黏糊糊的泥水一起现身。 “我不知道这在天主教里有什么意义,但在佛教里的含义很简单, 这代表着…玛丽亚死于泥。”顷傅用自己的固有知识向弥什科普:“新娘鬼穿着嫁衣,吊死鬼的武器是吊绳,这是他们作为灵异的武器,但同样也是他们害怕的东西。” 简单直白, 弥什明白了。 正如顷傅所说, 天主飘渺的灵感是弥什深入认识玛丽亚的机会, 所有道具都有它出现的理由。 弥什继续复述, 奇怪的是, 光是回忆梦境里的场景,都让她有一种被脱力的疲惫感:“玛丽亚让我加入她, 因为我比路行强大,这让她还有放过与她对视的路行。” 听到这里, 就连漫不经心的顷傅也坐直身体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巨大。 首先是路行曾经挪开过与玛丽亚的对视,为了逃命他主动加入了玛丽亚,成为她人间的打手,这是不是意味着与玛丽亚对视后的人,都面临着两种选择? 强大的人可以加入她,弱小和拒绝加入她的人就会死亡。 这就衍生出另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与玛丽亚挪开视线的人,真的只有死去的那几人吗? 还是说…“其实有不少主动加入玛丽亚的人,他们藏匿在人群中,当着帮凶?”顷傅猜测道:“我简单阴谋论一下,参与校园霸凌的人并不是真的想救人,他们只是顺势推舟找点乐子。” 顷傅完全就是反派心理。 一言不合就把所有人用最阴暗的想法揣测,归于同类。 弥什却不然:“我觉得不是,她只想找最强大的人,而不是所有强大的人。” 这是一个和多个的区别。而弥什这样认为的原因是:“虽然我比你强一点,但是你有一条蛇,综合实力看来我们是半斤八两。”玛丽亚却想要我,而不是你,这说明她只允许一个人加入。” 顷傅:… 虽然说的是实情,但是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综上所述,弥什认为玛丽亚没那么大野心,将所有人类拉进恐怖游戏里。 但她和顷傅一致认为:梦境里的泥水流进档案柜里,证明玛丽亚想要毁掉有关自己的档案,她们的寻找方向就是在这个档案里面。 弥什回忆了一下,梦境中受损最严重的是书架右上角,几乎所有的水都灌进这个角落里。 她朝那儿指了指,顷傅立刻上前将一本本档案抽出来。 弥什看着顷傅站在小台阶上抽书,因为安全而带来的平静席卷而来,眼前视线昏黄轮廓模糊,让人看着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弥什听到顷傅头也不回,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弥什,你要小心。” “什么无?” 弥什的眼皮勉强抬起了一点儿,也就一点儿。 “无论是天主教还是佛教,女人梦到被蛇吞掉,意思都是对方想要取代你的权利。”顷傅找书,嘴上却如同恐吓:“有任何情况要跟我说,我们共同解决,知道吗?” 我们… 弥什承认,她从顷傅口中听到这个词,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恶心。 她只是觉得有些愣神。 灵异出现在现实里固然是坏事,但如果有势均力敌的队友在旁边帮忙,就好像一切都能解决。弥什敛了敛眸,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也不需要回答。 “找到了。” 顷傅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本湿答答的小册子,封面已经被泥泡坏了:“如果不出意料是它了。” 弥什连忙上前,用灯给这本册子打照明。 因为泥水破坏封面,封面上的文字信息已经看不清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是哪一年,谁的记录。好在弥什从梦境里脱离的速度快,水只是泡坏封面,还没来得及渗进内页。 不然以全本钢笔书写的记录,稍微一泡水就全毁了。 顷傅用粗糙的清洁工服袖子擦了擦泥水,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第一页。 里面大部分是学生考勤记录,学校工作安排,还有内页边缘上写着一些教学随笔。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学校大事记录,而是一本老师工作的随笔记录。 弥什一页页翻着,里面的记录大多没有问题——学生们准时到学校,考试成绩也相当理想,班级里没有任何的突发事件。 一切是那么平稳又普通,直到…有四名学生失踪了。 这位不知名的老师在课堂随笔里写道:有四名学生今天没来上课,家长们都说她们没有回家,究竟是去哪里了? ——今天依旧缺勤了四个人,她们究竟去哪里了? 又过了数周后,老师在随笔里写道:警察终于给孩子们立案了,截止到现在她们失踪两个月,偶然间听到警察和院长的对话,她们一致认为孩子们凶多吉少了… ——希望孩子们安全,快点回来上课吧。 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温柔的老师。 弥什和顷傅对视一眼,在这本平平无奇的日程本里,唯一不正常的事情只有四人失踪的意外,玛丽亚很有可能和这四名失踪学生有关。 弥什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示意顷傅往后翻。 后面又回到普通的教学日程,学校工作安排,仿佛记录者已经遗忘这四个人失踪的事情了,直到大概150页后,也就是四人失踪的半年后,随笔上才重新出现这四人的信息。 ——今天失踪案正式变成死亡案了,家长们已经举办葬礼了,还让我在葬礼上作为老师发言,我几度落泪。葬礼上那女学生也来了,奇怪,平时没听说她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好。 ——或许我得找那女孩聊聊。 再往后翻,一片空白,老师的随笔就停在这里了。 弥什有非常大的理由怀疑,老师也死了,但她们还没找到同一时期的校园大事记录。 “这个奇怪的女孩会不会就是玛丽亚?”弥什指着最后的字,“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知道了:无论是受害者还是杀人者,都在同一个班里。” “高三年五班。” 弥什点了点某页的学校工作安排,这位老师在每一个“三年五班”的字样上面,都用红笔画圈,只有对待自己班级时,才会如此注意。 顷傅顿了顿,开始轻车熟路地拆封面的内封袋——像这种老式笔记本,封面都有一个袋子,可以装各种零碎的名单,成绩单等等。 果不其然,一堆名单被倒了出来,第一份就是高三五班的点名册,甚至是带照片的。 弥什来劲了。 “如果玛丽亚在这个班级里,那我们找最丑的学生不就行了!” 玛丽亚眼斜嘴歪的样子还深深刻在弥什心里,不过就算没有印象,现实里有这么特殊的长相,也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并且过目不忘。 可是…没有。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周正的学生证件照。 虽然每个都长得差不多,让人有些脸盲,但都长得不难看。 “奇怪,难道玛丽亚是死后才变成那副样子的吗?”弥什不愿意放过这个特征,捧着点名册,就着模糊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看,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五官有点像的女孩。 她有点眼斜嘴歪,但因为头发和围巾的遮挡,而显得稍微正常一点。 “顷傅,你看,是不是她?” 弥什喊顷傅来看。 就在她伸手指着女孩的瞬间,一阵刺耳尖叫声在脑海中爆发,与此同时,弥什眼睛开始模糊,就好像有人将眼前画面拉低好几个亮度,看不清名单上的字。 她的身体左右晃了一下。 再睁开眼睛,这种眼前一片模糊的感觉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 弥什没有在意,只是将其当作发现真相的处罚。 她不说,顷傅也没有发现昏暗灯光下她煞白的脸色。 顷傅闻声赶来,将名单翻到背面查看——女孩叫沈佳,以美术特长被特招进这所天主学校。 “特招生吗…” 不是弥什固有印象,而是在她的认知里,特招生总是会被欺负的。 而被欺负的模样落在老师眼里,或许就是不合群的表现,所以随笔里才会惊讶女孩来葬礼,之前从没听说她们的关系好。 “沈佳…” 弥什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册子上有提及失踪四人的名字吗?” “没有。” 弥什蹙了蹙眉,但也没有很苦恼,因为在恐怖事件中,被害人的信息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她们只需要专注在凶手身上即可。 她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因为过度专注,眼睑肌肉开始痉挛。 这时顷傅忽然说了一句:“快天亮了。” 快天亮了。 晨光照亮学校,早起巡逻的老保安发现了受损严重的玛丽亚雕像,但因为破坏得太彻底了,几乎没有人怀疑这是人为破坏的结果,还以为是雕像年久失修、自然老化了。 他们随便拉了一条警戒线,警告学生不准进入,就完事了。 没人发现打破雕像的弥什,也没人发现碎石下面的路行。 那些从宿舍楼返回教学楼的学生们只觉得:玛丽亚雕塑被破坏了!说不定诅咒就失效了! 他们兴高采烈地返回学校,还没来得及分享雕塑损坏的好消息,就听说噩耗:路行失踪了。 前有李泽颖曝尸宿舍,后有路行校内失踪,这让本就因为备考而精神敏感的学生们人心惶惶,偏偏这两人都和谢裔有着直接、间接的关系。 于是当谢裔回到班级,迎接他的是变本加厉的冷待。 他的座位被拖到垃圾桶旁边,所有的书、个人用品都被丢进垃圾桶里,当谢裔站在垃圾桶旁,低头看着里面写着自己名字的东西时,全班同学都各干各的事情,没有朝他投去一丝视线。 “你们这样,和玛丽亚有什么区别?” 谢裔站在垃圾桶旁边,面沉如水地说出这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他说出玛丽亚的名字后,几乎所有正在进行的对话都停下来了,不由自主地集中注意力。 “都是逼人去死的东西,装什么正义善良啊,看着让人恶心!” 黄霞衣被谢裔的气话吓到了,连忙开口喝止:“天啊,你别这样说…”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们先是杀了谭哗,现在又想用一样的办法杀了我。”过去的谢裔会忍,是因为他觉得谭华的死与他有关,可自从昨天见过玛丽亚本尊,见识到真正的恐怖灵异存在,他就知道所谓的“孤立疗法”半点用都没有! 一切都是路行和玛丽亚搞出来的把戏,增加杀人的趣味性罢了。 这些学生中了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为了玛丽亚的帮凶。 偏偏路行不在,其他人没有当出头鸟的勇气,各个呆在座位上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回复。 教室里鸦雀无声,成为谢裔泄愤的撬点。 “你们在做什么!” 门外响起威严的女声,身穿教服的院长在多人的陪同下缓缓走进来,打破教室内沉寂的氛围。 她看起来像是匆匆赶来,脸上松垮地围着丝巾,只露出一双苍老的眼睛。院长站在讲台上,灼灼目光略过学生们的脸,最后落在了谢裔神色愤怒的脸上。 “作为高三生,首要任务就是好好上课,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上。” 在院长的威严震慑下,学生们纷纷坐直身体,谢裔也因此被黄霞衣强摁回座位上。 院长站在讲台上,低头长久凝视着学生们青涩的面容。 忽然,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以前我的班级里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总有学生不好好学习,向同学们开一些青涩的玩笑。” “那时候的我,真是伤透了脑筋。” … 同一时间,弥什和顷傅回到清洁工的杂货间里。 昏暗的室内,转生佛前的烛光还没有完全熄灭,换做以前,好无宗教信仰的弥什肯定忽视,可是经历过与玛丽亚有关的灵感后,她忽然变了一种心态。 她走到烛光面前,长久凝视着烛光灯芯,直到顷傅提醒了句:“别靠火焰太近,眼睛会不舒服。” “恩。” 弥什回复了,但没有走开。 顷傅将好几本档案册带了回来,其中不乏有建校不久的资料,其中一册夹着雕塑的报价单,这是非常有利于追溯玛丽亚来历的重要资料。 顷傅仔细阅读报价单,忽然发现异样:“雕塑造价单上只有原材料的钱。”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最多的人工费毫无开销,玛丽亚神像被雕刻成其他人的脸,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线索。” 顷傅将报价单递给弥什,她却迟迟没有回复,他诧异抬头看向女孩的背影。 “你看吧。” 弥什保持着看烛光的动作,甚至没有朝报价单看上一眼。 这让顷傅感到不对劲。他抬眸望着弥什的后脑勺,明明人还坐在小桌子前,没有任何动作,嘴上却说自己:“报价单放在桌子上,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用嘴巴模拟出起身,走路,离开关门的声音。 实际人还坐在小桌子跟前,稳如磐石。 几乎在关门的拟声词刚落,弥什就有动静了,她就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转过身来,有好几次,她的手掌直接摸到了转生佛的供奉蜡烛上面,被烧得发出嘶的一声。 弥什摸索着坐在地板上,然后双手缓缓试探着小桌子的距离。 想要找到顷傅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报价单。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那张薄薄纸张的时候,顷傅一把抓住了弥什的手,她的手剧烈颤抖。 “啊!”她吓得叫了一声,双眼却无神地四处乱转,好久才定格在顷傅的脸上。 “你失明了?” 顷傅拿起蜡烛,照向弥什的双眼… 第125章 第 125 章 弥什的双眼没有半点变化, 除了黑瞳深处无法聚焦,看起来和正常的眼睛没有任何分别。 不过也是,正常来说眼睛也不会在几分钟内彻底失明,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灵异导致的… 顷傅用蜡烛照向弥什的眼睛, 无论他的火光离瞳孔有多近,火光差点灼到眼球上, 弥什面上都没有任何反应, 连该有的瞳孔收缩都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的?”顷傅问道,声音发沉。 “好像是从我将泥水撒进了玛丽亚的眼睛里开始的。”弥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刚开始只是眼眶有灼烧感, 紧接着视野模糊,慢慢看不到东西。”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顷傅的视线锐利射向弥什,可惜弥什看不到了。 他质问道:“灵感里发生了什么, 是我不知道的?” 弥什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灵感里某个刻意隐瞒的细节告诉了顷傅:“玛丽亚很想要我。在灵感里, 她从我的□□出生,与我血管连着脐带。” 弥什没有告诉顷傅这件事,是因为她深知顷傅对宗教的了解。毕竟连她这种门外汉都知道:鬼怪从□□出生不是一件好事。 她对顷傅不是百分百的信任,在涉及自己人身安全的情况下, 她不愿意将安危交予他人手中。 “玛丽亚从你□□出生。” 顷傅的目光缓缓移到转生佛身上, 仿佛在从它身上汲取继续说话的力量。 他顿了一会儿, 说:“玛丽亚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孩, 于是天使加百列将圣婴耶稣送到她肚子里, 使她童女怀孕,于是她成为了圣母。”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会生孩子?” 弥什虽然看不到,但第一反应还是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该不会几天过后, 我就生了吧?” “比生孩子更糟糕。” 顷傅打断弥什的自嘲,不留情面地说:“加百列让你进入灵感的世界,你在加百列梦里怀孕,所以你就是…” “玛丽亚。” 顷傅和弥什异口同声。 一瞬间,两人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顷傅伸手戳了戳弥什的唇角,用手指将唇角拉出一个夸张的幅度:“好像已经歪了。” 弥什:… 这是报复!绝对是报复! 弥什虽然看不到,但还是精准无比地翻了一个白眼,眼睛更疼了。 她知道顷傅对她隐瞒的事情有所芥蒂,但她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她没想到才刚开始飙演技,就被顷傅发现她的眼睛出毛病了。 “你不要告诉谢裔。”她警告顷傅。 不是所有人都有顷傅的观察,弥什也有信心,能在所有人面前装得半点问题都没有。 顷傅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沉默搬开挡在路上的一个脚凳。 他单膝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其实你可以信任我。” “明天可以不信,但是今天可以,至少在我们还是同伴的期间可以。” ——两人的身份生来对立,即使临时组队也注定不能依靠彼此。顷傅本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说出明天可以不信,但是今天可以。 未来在副本里遇到可以互相攻击,但是今天可以暂时地依靠他。 弥什闻言默了一下。 毕竟是自己隐瞒在先,弥什自知底气不足,所以她没好意思回怼回去。 她挠了挠鼻子转身往外面走,正好走在了顷傅刚清完脚凳的路上,一路畅通。 顷傅垂眸笑了一下,默默念了一句:“就知道你挂不住脸就要走…” … “叮叮叮..” 下课铃落幕,上课铃又响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间死过人、碎过雕塑的学校变得分外寂静。 所有高三生都在埋头学习,仿佛只有沉浸在学习里才会毫无知觉,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学习机器吧。 但对于心急探索结果的谢裔、黄霞衣来说,这简直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中午午休时间一到,他俩就先其他人冲出班级,一副饿死鬼的模样冲进清洁工杂货间里。 “快!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急得谢裔站都站不稳了。 他直接扑到弥什跟前,仰着头看她。 弥什迟迟没有反应。 就在顷傅要为失明的弥什解围的时候,弥什精准给了谢裔的脑袋一手刀,快准狠得如正常人。 她因为瞳孔不能视而显得神色冷冰冰,再加上是俯视的姿势,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不好好学习,满脑子搞灵异,高·三·生。” 弥什最后一句高三生说得字正腔圆,把在场两位准高三说的不好意思了。 谢裔挠挠头,说:“如果搞不定玛丽亚,我可能高考之前就死了,还上什么大学啊?” …说得在理。 弥什不说话了。 她朝顷傅扬扬下巴,原本是想让顷傅复述昨晚发生的事情,结果他只是咳了一声毫无反应,完全没有要给她当复读机的意思。 弥什:… 狗男人,还说会帮她,连说个话也不愿意! 也就是弥什看不到,不然她一定能从顷傅眼眸深处读出他的潜台词,意思是:你是失明了,又不是嗓子坏了,为什么要替你复述? “事情就是这样…”弥什不是唠叨的类型,三言两语讲完她和玛丽亚对视,目前没有大问题,然后将当年教师随笔递给谢裔,让他自己看。 谢裔和黄霞衣凑在一起看完随笔,脸上表情相似的惊讶。 黄霞衣指着随笔上面的笔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的老师就是我们现在的院长!” “什么?”弥什回神了:“你们又怎么知道?” “她早上巡班级,给我们讲了过去的故事,其中就有这个出现在葬礼里的小女孩!” 话音刚落,弥什立刻站起来,朝杂物间外走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院长在哪,我们现在过去找她,带上随笔。” 既然院长就是当年的老师,那找到她,就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弥什快走两步后刹住脚步。离开熟悉的杂物间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她只能凭借听力,利用风向判断附近有没有障碍物,但如果室外风平浪静,她就等于断掉了第二个与世界的联系,前进的脚步也因此变得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顷傅上前,用胳膊肘推了她一把。 “发什么愣,走吧。” “我不知道院长室的方向。” “啧。” 弥什感觉有一个坚硬物件杵着自己的肩头,暗中指引她不漏馅地往前走,没让谢裔发现端倪。 几人左拐右拐,最终在一栋小楼的角落里抵达院长室门口,几人走得气喘吁吁,但幸运的是——因为地方偏远,接下来的对话不会有任何人的打扰。 谢裔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开了门。 室内应该有巨大的落地窗,因为弥什感受到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像被大排灯照到。 她伸手摸了摸不远处的沙发靠手,是天鹅绒布的,一般用这种材质当沙发的房间都走复古风,所以绒布应该是深绿色,又或者深红色。 再接着是高耸至楼顶的书架,强烈的书墨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暖风从窗口吹进来,正好佛过众人擦肩而过,空气中这又是什么味道? 有些难闻。 最后是…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坐在办公桌前的院长在惊讶?她在惊讶什么?她的视线为什么长久停留在她身上。 失去眼睛让弥什获得丧失了很多细节,所以她不知道院长藏在书桌底下的手正在剧烈颤抖,惊恐的眼眸直直落在弥什身上。 院长揉了揉眼睛。 刚刚开门的刹那,她仿佛看到一张扭曲吓人的脸,长在弥什纤细的身体上,仿佛玛丽亚现世。 这张脸眼角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嘴巴歪到右脸颊,鼻子也宽大得不像正常人。 她被吓得失了心神。 再定眼一看,弥什又变回弥什的脸,没有扭曲好似兽人的五官,只有端庄美丽但无神的脸。 院长砰砰直跳的心这才落回远处。 “不好意思,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出去换身衣服。” 院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越过众人往外走去,没有人提出异议——院长身上穿的是神职制服,她想换掉衣服后再与弥什等人好好聊天,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 在等院长换衣服的期间,弥什朝她办公桌的方向走去。 随着她的走去,地面吸收毛毯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不久前才被洗过,且还没有完全晒干。 弥什仔细抚摸着桌面上所有的东西,大多是教师用的教学用品,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好在没等多久,院长就换上普通衣服回来了,友善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你今天给我们讲的校园霸凌的故事,你可以再讲讲吗?”谢裔反问。 “啊…”院长年纪稍微有点大了,反应有些慢,更别说这还是几十年前她刚任教的案件了:“你是说沈佳的故事?” “是的。” “沈佳啊…” 院长陷入回忆的表情,好像光是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被拉进一场名为回忆的漩涡里。 “沈佳是一个害羞敏感的女孩,在新生入学的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有些羞于提及她的家庭,因为父母在学校门口经营小吃摊,她的妈妈还是一个低能儿,每天上学的时候,她妈妈都会隔老远发现她的身影,然后大喊:沈佳啊,沈佳啊。”” 每到这种时候,沈佳都会顾及同学们的目光,迅速远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久而久之,校门口成为她最不想待的地方。 “沈佳啊,沈佳啊!” “哈哈哈哈大傻子又在喊小傻子了!” 妈妈的呼唤声,和同学的嘲笑声融合在一起,沈佳的脚步也因此停滞不前了。 她看起来有些纠结,既不想上前应和妈妈,也不想留在学校里,免得遇到她不喜欢的人——每次放学,沈佳脸上布满被欺负的伤口,横七竖八,将少女的脸打得鼻青脸肿,毫无美感。 她捂着脸走到小吃摊跟前,向她爸妈说:“爸爸,妈妈,我被欺负了,我想转学。” 贫穷且脾气不好的爸爸只是瞥了一眼沈佳的脸,明明很心痛,却还是假装毫不在意地训斥:“为什么她们打你不打别人,是不是你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找他们道歉吧。” “可我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找她道歉?” 沈佳面无表情,也没有半份意外,同样的对话得经历多少次才能做到如此波澜不惊。 唯一心疼她的只有妈妈。 只有八岁智商的妈妈气呼呼地说:“我要教训欺负我女儿的人!” “她们长什么样,让我看看!” “还没有我女儿好看!” 可是… “阿姨,四份车仔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佳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发现是那些欺负过她的同学们。 几人脸上露出不好惹的笑容。 他们坐下,一只脚踩在干净的小摊椅子上,另一只脚翘的老高,不断用肮脏的鞋底蹭店内为数不多的客人。 没多久,客人们就被赶走了,全店只剩下他们一桌客人。 沈佳刚刚才给爸妈看过加害者的照片,如果此时此刻遇到,一定能替她讨回公道。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爸爸,结果爸爸埋头煮面,压根没有朝客人的脸投以目光,妈妈倒是看到他们的脸了,可她竟然笑吟吟跑过去招呼客人,还夸打她打得最严重的女孩长得漂亮。 低能儿的妈妈有记忆混乱,她瞬间忘记了加害者的脸,把欺负女儿的人当成上帝伺候。 看着凶手如上帝在自家店里吃吃喝喝,巨大的恐慌猛地席卷而来,沈佳竟然当场尿了裤子,这件事也被当时在场的同学、老师发现,成为好长一段时间的舆论八卦中心。 从那以后,沈佳和班级里各同学关系更差了,所有人都在嘲笑沈佳,嘲笑沈佳开小店的爸爸,低能儿的妈妈。 她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存在感低得仿佛没有这个人… …故事暂时听到这里,弥什抿了抿唇。 截止至今,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体验;不愿意靠近的校门口,还有杀人的决心。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沈佳被校园霸凌后,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可怖的玛丽亚。 “这样不友好的关系大概持续了两年半,高三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四人失踪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沈佳干的坏事,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这件噩耗,她安全度过了最后一年高中生活。” 院长的故事讲完了。 她双手合十望向众人,问:“你们还有事情想问我吗?” 弥什问了。 她直接打直球:“所以沈佳就是玛丽亚,她不仅在几十年前害死欺负她的人,还在多年后,以玛丽亚雕像的形象重新出现在校园里,成为大家的噩梦吗?” “我不知道。” 院长欣赏弥什的直白,但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种问题,你应该问玛丽亚本人。” “玛丽亚本人?” 弥什没听懂,玛丽亚不是一抹虚无缥缈的灵体吗? 她又该如何和玛丽亚沟通? “在我们天主教里,有一种与神明神奇的沟通方法,那就是在耳边轻声默念对方的名字数次,那么晚上就会在梦里见到她。” 院长边说边站起来,原地效仿起她话里的方法。 她走到弥什耳边呼唤。 “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 一声接着一声,每个名字的音调都差不多,连着听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冒出鸡皮疙瘩,只有弥什蹙眉,面色凝重。 她怎么感觉这一声声玛丽亚不像是驱使见魂仪式,更像是…院长在对着她祷告? “玛丽亚。” “玛丽亚。” “玛丽…” 第126章 第 126 章 “玛丽亚, 玛丽亚,玛丽亚…” 微弱的气音打在弥什的耳垂上,啵、啵、啵…就好像有人用手一下下抚摸她的耳朵。 而且自从院长在她耳边说话, 弥什察觉脸颊有莫名刺痛感, 就好像被看不见的密集的针扎到, 痛得她整个人抽离出去。 她捂着脸,警惕地“看”着院长。 “这就是祷告法, 只要诚心祷告, 她就会出现在梦中…” 院长好像没事人一样,慢慢站直身体, 然后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她说:“我有点累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后,院长就不再搭理弥什一行人, 沉默望着窗外的风景。 弥什等人面面相觑,感觉不再有收获, 便从院长办公室退了出去。 刚一出办公室门,谢裔急忙追问:“现在能确定了,这个被霸凌至死的女孩就是玛丽亚本尊,所以我们毁掉雕像毫无意义, 灵异产生源自于经历, 我们得找到霸凌者再制裁他们!” “已经制裁了。”弥什扬了扬随笔, 说:“霸凌加害者失踪, 百分之百是已经死了。” 谢裔不动了:“既然加害者已经死了, 她为什么还要化身玛丽亚,她要报复的人是谁啊?” “你该不会以为霸凌的伤害只来自一个人吧?” 弥什“瞥”了谢裔一眼。 不用她明说, 谢裔立刻想起——自己自从谭华死后遭受的对待。那些无视他的嘲讽目光,故作无意的动手动脚, 还有只针对他的暴力相向。他没有受到玛丽亚的霸凌,却一直被霸凌着。 更别说玛丽亚还有一个弱智妈妈。 一个会对加害者微笑的亲人,于玛丽亚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弥什看不到谢裔的神情,但她光是听呼吸变化,就知道他想明白了。弥什垂眸思索片刻,说:“我们得去找玛丽亚的家人,她的家人可能还在世。” “去哪里?”黄霞衣不解:“沈佳就读天主学校,距离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 “精神病人不会随意换地方居住,这对病情不好。” 所以弥什肯定,玛丽亚的家人一定还住在学校旁边,她们去那里一定会有收获。 “那我们走吧!” 谢裔抬脚就要出学校,却被弥什一把抓住后脖颈。 与此同时,上课铃声叮叮玲玲刺耳地响起,弥什指了指播放上课铃的广播,毫不留情面地说:“你们得回去上课了,高三生。” 谢裔和黄霞衣同时发出倒彩声,却还是被强横的弥什送回教室了。 谢裔和黄霞衣刚走,弥什和顷傅两个非高三生就正大光明地走出学校,学校门口还有警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们身上穿着清洁工的衣服就没有管了。 她们按照记录来到学校附近的破旧居民楼里,更像是农村的自建楼。 不需要一层层找,因为刚走到一楼,弥什就踩中一片又一片碎掉的玻璃瓶上,发出咯吱响声。她蹙眉来回踩了一遍,问:“玻璃碎片?” 顷傅先是颔首,才想起弥什看不见的事实。 主要是她从失明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太好,太像正常人了。 “这里是地下室的窗户,窗前有没道德的人砸玻璃瓶,弄得窗前一片玻璃碎片。” 弥什颔首,看来地下室就是玛丽亚家人居住的地方了。她和顷傅来到地下室的门口,敲门,还没等到玛丽亚的家人开门,弥什就听到楼道有两个跟屁虫的脚步声。 “出来吧。”弥什冷声看向身后,“别逼我在最有线索的地方扇你。” 弥什话音刚落,就看到谢裔挠着后脑勺,一脸憨批模样地从角落走出来。身边还有作案同伙黄霞衣,脸上也是相似的不好意思。 “弥什姐,你的听力真好,就像盲人一样好!” 弥什:… 有这么夸人的吗,感觉有被阴阳道。 虽然她对两个高三生不好好生气心生怨气,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他们送回学校里吧?于是弥什只是闭眼呼出一口浊气,转身继续敲门了。 谢裔、黄霞衣悄摸摸走到前面,站在顷傅身边。 奇怪的是,刚刚弥什怎么敲都不开的门,黄霞衣走过来后居然又反应了——门锁夸张响动,就好像门后站着一个不擅长开门的小孩,想要效仿大人打开门锁,却因为不擅长迟迟打不开。 顷傅感觉不对,一步上前拧了拧门把手,说:“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让开。” 弥什让开自己的位置,只见顷傅从项链里抽出一根细得冒银光的铁绳,将其扰在门锁上面。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现场表演神偷开锁技术,结果下一秒,顷傅用铁绳活生生勒断了门把声,粗暴将门把手整个扯下来。 好端端的门,只剩下一个洞。 顷傅就这样轻飘飘推开门,暴力手段的结果就是——从开门到放人,全程用不了五秒。 房门打开,露出里面衣衫褴褛的小老太。 她的面容是苍老的,眼神却如孩子一般清澈…是玛丽亚的妈妈?妈妈的目光跳过了所有人,定定落在黄霞衣身上,然后猛地冲过去抱住了她。 “女儿,女儿你回来了!” 妈妈兴奋得让黄霞衣手足无措,整个人僵在原地,求助目光看向弥什。 弥什蹙眉不解,谢裔因为看得到,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黄霞衣穿着天主学校的校服,这个奶奶以为她是早死的女儿吧。” 如果玛丽亚就是沈佳,那她应该是玛丽亚神像建造之时,以学生的身份死去。 不然她如何成为玛丽亚?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发现这是追问当年细节的好机会,于是拍了拍黄霞衣,低声说:“忍一忍,这可是找到玛丽亚过去的好机会!” 黄霞衣只能忍着尴尬,被小老太抱了好一会儿。 许久,小老太才舍得松开双手,亲密地拉着黄霞衣进屋坐下,并且非常自然地忽视其他人。她指着冰箱上成堆积尘的食物套盒,说:“女儿,这都是你送来的,我都没舍得吃。” 黄霞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硕大的蟑螂从月饼盒子里跑出来。 … 这得是放了多久的食物? 她只能尴尬笑笑,没敢说话。 反而是跟着黄霞衣身边的弥什,好奇多问一句:“窗外的玻璃瓶子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那是我女儿送的礼物…” 一行人都沉默下来了。 无论怎么看,玛丽亚妈妈都是一个难以沟通的精神患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别说从她嘴里套出关于玛丽亚的信息了。 弥什又问:“那你女儿害怕什么东西吗?” 一般来说,人的生前死后都不会变,能打听到玛丽亚害怕什么,也是好的。 可是小老太对弥什非常警惕,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还说:“你是谁?长得那么丑,为什么那么关心我女儿的事情?” 弥什:… 玛丽亚的家人和她一样讨厌。 察觉到气氛不对,黄霞衣赶紧把弥什的问题重复一次,也幸好小老太的智力不高,不然听到自己女儿问自己讨厌什么,多多少少也要产生警惕。 “女儿讨厌什么,她最讨厌上学了,是一个不乖的女孩!” …噢。 难怪一直在学校杀人呢。 弥什挠挠脸,说:“那你女儿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画画!” 这次小老太的回答很快。她还从房间的压箱底里翻出一张素描,递给弥什等人看。 这张素描递到众人跟前,谢裔和顷傅伸头一看,就立刻撇开目光,弥什看不到所以没有反应,只有黄霞衣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她尴尬“啊?”了一声,然后说:“怎么给了一张裸体素描啊?” 这妈妈也太不见外了。 “裸体素描?” 弥什将素描拿过来,手指轻轻抚摸,脑海里描绘出素描的样子。这是一幅非常标准的自画像,生动描绘了一个表情忧郁的女孩,双手没有遮挡性.器官,而是做出双手合十的动作。 这个动作让弥什想起玛丽亚神像。 她仔细抚摸女人的脸,最后确认了:“这就是神像的原稿,素描上的脸就是玛丽亚的脸。” 众人赶紧凑过来看,黄霞衣还贴心帮他们挡住□□,无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就在这时,门外照明逐盏点亮,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靠近,无声无息。 刚刚还在兴奋炫耀自己女儿画作的小老太忽然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女儿回来了,女儿又回来了!” 什么玩意,玛丽亚回来了? 众人转头朝门外望去,黑漆漆的楼道里,电压不稳的照明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暗,随着什么东西的靠近一盏盏灯逐个亮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镫!镫!镫!” 门外越来越亮,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下一秒。 一个穿得十分厚实,包得严严实实的壮汉冒出头来,紧包的脸上只露出两颗怒火中烧的眼睛,他透过口罩中气十足地朝弥什等人大喊:“你们是谁?为什么拆我家的门!” “你不知道她有毛病,会跑出去吗?” 看来就是他把小老太锁在家里。 随着老头怒吼声嘹亮,小老太却毫无畏惧地咯咯笑了起来,起身就要往楼道的方向冲过去:“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又回来了!” 老头一伸手抓住了小老太。 他看向弥什等人,说:“你们做了什么?” 还没等弥什回答,老头的目光就落在他们手上的素描画上,原本就很愤怒的脸更加涨红了:“谁让她把这种东西拿出来的,我家里不准出现它!” 他上前就要撕毁素描,刚刚还很兴奋的小老太立刻就哭:“不能撕啊,不能撕!” 老头义无反顾。 好在弥什立刻将素描纸塞进口袋里,一步跳出十米远。耳边闹哄哄不利于她判断方向和距离,也吵得她脑袋嗡嗡响的难受。 看老头这副警惕的模样,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好在有一张素描纸已经是最好的收获。 “看来你有家务事要处理,不如我们先离开,晚点再来拜访。” 弥什拉着顷傅等人直接跑出地下室,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身后还传来老头的大嗓门质问声,估计近期是没办法过来了。 跑出十几米远后,确定不会被老头追上后,弥什等人才停下来。 她拿出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素描纸,说:“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知道玛丽亚是雕塑人是身沈佳,能进一步证明我们的判断,不算没有收获。”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啊。”黄霞衣还在回头看地下室的方面,只是当了那女人短短几分钟女儿,她就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母爱,既然如此,母亲真的是玛丽亚要报复的对象之一吗? 应该不是吧,可能是又爱又恨,非常复杂的感情。 顷傅认同黄霞衣的观点:“鬼也是人,和人一样拥有非常复杂的感情。如果玛丽亚真的恨妈妈,早在三十年前她就可以杀掉她了。” 黄霞衣点头,显得有些落寞:“这样一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没有。” 弥什反驳,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那院长不是说只要诚心祷告,晚上就能看到玛丽亚本人吗?上次我在灵感里的遭遇,促使我发现这场来自多年前的校园霸凌,那么今晚必定还有收获。” 就是不知道,瞎了一双眼睛的她能不能在灵感里活下来了。 弥什没有把这个担心说出来,免得让谢裔等人担心,反倒是顷傅细心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从地下室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楼道需要开灯的傍晚,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学生宿舍有宿管巡逻,不方便呆在那里,而且弥什需要一个更强大的人保护她。 换句话说,她需要工具人顷傅的看护。 她们两人在杂物室里搭起两个吊床,一左一右,正中间就是澄黄色的转生佛雕像,笑得慈悲。幸好弥什看不到转生佛的凝视,她就是觉得供奉的蜡烛亮眼的很,特别有存在感。 她不仅好奇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供奉转生佛?” 平时只见过财神,关公,观音这种综合办事处性质强的神,转生佛还是第一次见到。 顷傅默了好长时间。 就在弥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三岁那年被选为第十八世席力图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转生佛,她选择了我,我供奉她。” “席力图是什么?” “藏族佛教的活佛,意思是我是佛的转世。” 顷傅说得平平淡淡,却莫名给弥什一种他在装逼的感觉,一个无限流反派说自己是佛转世,这也太搞笑了吧,于是她选择闭眼睡觉,绝对不追问顷傅:你居然那么牛逼? 于是给到顷傅的感觉就是,他好不容易说出隐藏的过往,换来的是弥什呼呼大睡的睡容… … 还挺会尊重人的。 顷傅没有睡觉,他要履行自己短暂的任务——今天内保护弥什。 弥什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就立刻失去控制精神的能力,思绪飘飘忽忽跑进了新的灵感里。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复古风格的木制马桶上,头顶上还是吊绳式的冲水键。 什么情况? 她能看到东西了!? 弥什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终于确定,她确实恢复视力了!她从隔间里走出来,打量墨绿色的地板和浅绿色的瓷砖墙壁。 复古感扑面而来,还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和杂物间的格局很像!而她刚刚坐着的地方,不就是顷傅放佛像的地方吗! 这算不算是侮辱佛像,弥什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又进入新的灵感了。 只不过这次,玛丽亚并没有出现。 “呜呜呜…” 奇怪的呜咽声在安静的厕所里响起,显得异常诡异。 弥什看向发出哭声的隔间,问:“什么人?” 呜咽声立刻停了,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吸气声,弥什走过去,一间又一间地推开隔间的门,前面四间都没有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隔间了。 她推了一下最后的隔间门,没推动,被反锁了。 弥什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决定踩在两侧隔间的门把手上,探头朝隔间里面望去—— 第127章 第 127 章 弥什探头往隔间里探去。 她看到一颗黝黑的脑袋和一幅白花花的身体, 女孩好像初生的婴儿一般,紧紧蜷缩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 可能会从白色的□□联想到惨白的尸体, 又或者是怪物胚胎一样的东西。 所以当女孩猛地抬头, 露出完整的五官时,弥什被吓了一跳。 原来是人啊。 还是一个在厕所隔间脱光了衣服的女人。 弥什悻悻然从门把手上下来。 没多久, 紧闭的隔间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从里面伸出了一只被水泡得发白、皮肤发皱的手,声音也从门缝里传出来。 “可以帮我拿衣服过来吗, 它们大概率被放在了第一个隔间的门板上。” 弥什应声望去,果然在门板上面看到了一堆湿答答的校服,垂落下来的衣袖一直在滴水。 她将衣服拿下来递到隔间里。 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声过后, 女孩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走出来了。 她走出来后,没有搭理弥什, 而是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这样的画面也是很奇怪的,女孩全身都是水,裙摆滴嗒嗒水滴拍打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声音,可是她本人却还要洗手, 恨不得整个人泡进水里。 看到这一情况的弥什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 衣服那么湿, 没关系吧?” “没关系, 总比裸着出去好。”女孩自嘲一笑:“虽然它们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虽然弥什不知道发生什么, 但大家都有过高中时期,她一看就知道女孩是被同学们欺负了。 它们强脱掉女孩的衣服, 并把她的衣服挂在其他隔间够不到的门上,学校的厕所那么多人, 女孩想要拿回衣服,只能等上课了不会再有人进入隔间,她才能安心走出去,重新穿回衣服。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弥什不禁生出几分正义:“你被欺负了?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啊!” 怎么那么傻独自承受呢?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女孩不可自控的轻笑一声,她将手搓得掉皮才停止洗手的动作,转身对弥什说:“别说风凉话了,连你都自顾不暇了。不用管我了,你该回去上课了。” 弥什难得有听懂的时候。 她该回去上课了? 上什么,她在灵感里是学生吗?什么叫做连她都自顾不暇? 难道她在灵感里,就是被欺负的玛丽亚?! 弥什想要追问女孩,可是女孩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她只能自己寻找线索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校服类似,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同,看着还有点莫名的眼熟。弥什观察半天没有收获,干脆走到洗手台跟前,朝悬挂在墙面的椭圆小镜子看去。 这一看,小半天忘记呼吸。 弥什扑到镜子前仔细看自己脸——眼角向下的尖眼睛,鼻梁骨扭曲的鼻子,还有因为右脸颊肌肉萎缩导致的歪嘴…这俨然是玛丽亚的样子啊! 搞什么,难道玛丽亚想在灵感里恶心她? 弥什摸了摸胸脯,明明身体还是她的身体,脸却变成另一个人。弥什狠狠皱了一下眉,镜子里的怪异面容也跟着狠狠皱眉,看起来却更奇怪了。 弥什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她只是单纯很讨厌玛丽亚这样直接换脸的行为。 不过既然都换脸了,不如看看玛丽亚平时的遭遇好了。 弥什走出洗手间,开始漫无目的游荡在校园里,此时应该是上课时间,所有学生都在教室,所以弥什走过每一个窗口,都会引来窗口同学有意无意的注视。 可她又不是真的高中生,毫无愧疚感,弥什脚步不停直接略过去,直直朝高三五班走去。 走到高三五班,学生们正在上美术课,安静地各自画画,弥什原以为她走过应该会触发剧情,就像随笔那样被全班当作透明人一样无视,又或者是恶语相向和拳头暴力的欺负。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同学们只是瞄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又不是无视,因为好歹有点反应,即使这样的反应多少有些冷漠了,比随笔上的记录好。弥什不信邪,干脆走进班级里,居高临下看着一颗颗小脑袋。 它们并没有因为弥什进门而有所反应,只是把脑袋垂得很低很低,好像画的很认真的样子。弥什先后站在讲台上说话,又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还动手将教室中间的水果换了一个位置。 期间她能感受到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有类似于气音虚弱的对话:“她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诶。” “好奇怪啊。” 反应就…很正常啊!别说比起厕所里被脱光衣服的女孩了,就是比起谢裔被孤立四年的遭遇,玛丽亚充其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的待遇啊! 弥什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从刚刚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对视上。 每次她感受到目光来源并看过去,对方便会立刻低下头来,回避视线。 …是错觉吗? 弥什不信邪。好在她人在灵感里,身体素质却没有因此而下降,反应比普通人快很多。 她故意转头看窗外,假装自己在走神,并在第二次感受到目光的时候,迅速转头锁定他——目光主人是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矮个子男孩。 他因为反应太慢,被弥什的目光牢牢锁住后,吓得整个人蹭的一下连人带椅子往后退了一米。 “小楷被马杜莎盯上咯!” 教室里不知道谁在怪叫,话音刚落,这位名为小楷的男孩,面色蹭的一下变红了。 他好像很惧怕弥什,但是更怕正在起哄的同学们。 “现在开始小楷就不是人了,他要变成怪物了!”另一个角落又传出莫名其妙的兴奋叫嚣声。 小楷向同桌求助,“我没有看…” 同桌立刻低头避开目光:“呀你别看我啊,别拖累我…” 同桌带着自己的桌椅远离,其他人也跟着往旁边挪位置,因为弥什一个目光,小楷变成孤岛。 他们的反应那么直白,弥什又如何看不懂他们的游戏呢? 他们将丑陋的玛丽亚叫做怪物,私底下制定不能对视的游戏,并宣布所有与玛丽亚对视的人将不被当作人类对待,并将其当作新的霸凌对象对待。 他们回避玛丽亚的视线,霸凌与她有接触的人,丑陋的玛丽亚变成一个不被尊重的游戏对象。 弥什恍然大悟,光是刚刚短暂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就足矣让她窥见玛丽亚被欺负的一生。眼看着小楷要因为她倒霉了,弥什一步向前,想要制止大家,大不了她就每一个人对视一遍,总不能同一个班里谁都不理谁吧? 用魔法攻击魔法,既然有这样的游戏,那所有人都得入局! 可还没等弥什做出什么,眼前的场景忽然模糊了,弥什看到从教室角落里溢出莫名的泥水,紧接着泥水大范围外溢,很快就淹到哈哈大笑的学生的小腿上。 下一秒,画面一转,弥什发现自己从教室里出来了,站在一片挂着“施工中”牌子的工地外头。 这里又是哪里? 弥什认了很久,才认出这里是学校当年还在施工的大门口。 也就是…玛丽亚神像所在地方!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往里面快走几步,走进工地里。 四面青色的围帐挡住破落的地面,微微细雨是工人离开工地的原因,弥什站在工地正中央,看着玛丽亚神像所在的地方,被一大个水泥池子代替了。 水泥池上浮着四具脸色苍白的尸体。 弥什认识他们的脸,他们是刚刚教室里玩游戏最兴奋,笑得最开心的男女学生。几秒钟前,他们还坐在教室里哈哈大笑,放肆戏弄着同班同学,几秒钟后,他们躺在没干透的水泥池里,身体完全沉进泥里,只堪堪露出一颗脑袋。 很明显,他们都死了 石灰不仅会造成呼吸困难,还有皮肤灼伤和黏膜损坏。 这样说可能太抽象了,具体点就是:人会窒息,会烧破身体漏出内脏,烧得眼睛都掉出来了。 弥什震惊看着这四具残破的尸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随笔里记录的失踪四人。 原来他们没有身死异地,他们一直在学校里,就死在了学校的地里? 弥什有些恍惚地往前走了几步。 大概还差半步的距离,她也会跟着这四人一起倒进水泥地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池里的尸体。弥什靠近后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蹲在旁边,正在呜呜呜地哭着。 还有一个人? 弥什看向呜呜呜哭泣的女孩,她听到脚步声后也应声抬起头来。 露出一张熟人的脸。 就是在卫生间里被欺负得浑身湿透的女学生。 她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对弥什说:“老师,该怎么办?” … 老师?? 原来她是老师?? 弥什的认知被狠狠地冲击了一下,进入灵感到现在所有的异样,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她可以在上课时间去厕所,为什么她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却没有人阻拦她,为什么校园霸凌的对象非得是未成年人? 无数的疑惑伴随答案冒出,在弥什的脑海里此起彼伏地出现,还没等她抓住最重要的一条,脚下的地面忽得失去支撑,整个人摔进一片软趴趴燥热的水泥池里。 她努力挣扎向上,却抵抗不了石灰的黏性,不,准确来说,弥什感觉自己更像是陷进一个竖长条的水泥池里,才会无论如何都无法冒出头来。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陷进水泥池里。 没会儿,水泥就灌到眼睛附近了,灼热的石灰跑进眼睛里,使眼眶连带脑子那一片生疼。烫的弥什难以忍受,能看到的皮肤都冒出红血色和巨大密集的水泡。 弥什用尽全力,却只能看到最后的画面,是伏倒在她脚下的四具尸体… “弥什…弥什…” 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像上帝的吟唱,唤醒弥什最后一丝神志。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几乎烂掉的身体,破开的大口不断掉出内脏,皮肤就更不用说了几乎烧烂了。 她要死了吗? “快醒醒…” 是顷傅的声音。 顷傅,无限空间,罗凡德梁砚行李豫成三岛… 这些属于现实的关键词冲击着弥什的大脑。 她忽然想起,自己正在灵感里,正在代替玛丽亚受罪…她得马上醒过来才可以。 弥什紧闭双眼,她不知道如何从灵感里出去,但她知道怎么离开噩梦。她像小时候一样默念:“我是弥什,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弥什,我不是任何人…” 灼热感好像稍微减退一些,脸上也不再有刺痛。 弥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变回一片漆黑,却该死有安全感。 旁边是属于男人身体的热度,不知道什么原因,靠的很近。顷傅语气急促地说:“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红。” 顷傅说话风格是有点事不关己的冷漠,事实上,弥什的身体看起来不是很热,而是被烧了。她躺在转生佛像跟前,整个人都在冒烟,肉眼可见的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如果弥什再晚点醒过来,估计就死了。 但只是受点小伤,还没到弥什关心的程度,她猛地从吊床上坐起来。 “我是玛丽亚。” 话音刚落,顷傅伸手摸向旁边的道具,却被早有察觉的弥什摁住了。 “我在灵感里是玛丽亚,我是女老师,我却死了…”内脏的灼热感难以忍受,弥什强忍疼痛,口齿不清地说着这条最重要的线索。 顷傅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玛丽亚是老师,所以呢?” “玛丽亚才是老师,那院长就不是写随笔的女老师啊,她又是谁?!” 弥什大吼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后,弥什就要下床去院长室,可她刚踏出一步整个人摔在地上,身体姿势诡异。弥什感觉有些不对劲,挣扎要拉开衣服查看,却被顷傅拦住了。 “你最好别碰,不然会掉下来的。” 在看不见的地方里,弥什衣服下面的身体正在熔化,肢解。 第128章 第 128 章 “灵感里发生了什么?” 顷傅没有碰弥什的身体。 他俯身察看她衣服底下崩坏的□□, 神情平淡近乎冷漠,但这是对弥什伤势最好的处理。 他问:“你被水煮了?” 密集的水泡和油脂分离的身体,很难不让人有这样的猜测。 “更糟糕, 我好像进了一个类似石灰池的地方, 粘稠的水泥漫过口鼻, 刺痛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肢解…”简直是最痛苦的死亡体验。 弥什躺在地上艰难回忆着灵感里的细节, 完了后她无语道:“你就这么站着看我腐烂吗?我的口袋里有一个急救手环, 你帮我拿出来,然后随便放在身体的一个地方。” 身上被放了一个什么东西, 片刻,疼痛从身上消除了。 应该是顷傅从她口袋里拿走急救手环了,奇怪的是, 她居然感觉不到他的动作。 “水泥…原来如此。” 顷傅和弥什一样,看到水泥的瞬间理清了很多细节——玛丽亚衣领底下的污渍不是泥, 而是干透的水泥;塞进路行嘴里导致他死亡的东西也不是石头泥土,而是逐渐凝固的水泥;最后是流进浏览室的泥水… ——水泥是她的武器,也是害死她的凶器。 难怪第一次灵感里,弥什能用泥水逼退她。 至于弥什说玛丽亚是写随笔的老师, 沈佳是女同学才是院长, 也是有原因的。 除了灵感的最后, 沈佳管她叫老师, 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沈佳的低智妈妈曾经说过, 沈佳偶尔会回家送食物,送来的东西都被她珍重地放在冰箱上面了。 当时他们都以为沈佳已死, 没人相信她妈妈说的话,但现在转念一想:如果沈佳还活着, 那她确实能回家送食物…也能隔着一堵玻璃,朝伤害她的妈妈砸瓶子。 “…沈佳还是恨她爸妈的,哪怕现在当上院长,也不愿意接济家人。” 如果沈佳是院长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顷傅了然。 “按照灵感里的发展,老师玛丽亚和女学生都是被霸凌的对象,老师发现女学生杀人了,下一秒作为目击证人的老师也被女学生推进水泥池里…” 顷傅将漫长的灵感整理成一句话,可落在弥什耳中,却感觉有些不太对。 “可是我们之前分析过:玛丽亚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如果按照灵感发展分析,她就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受害者,何来加害的说法呢? 弥什没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但顷傅还是听懂了:“或许加害是指她含冤而死后变成厉鬼,不断做出害人的事情吧。” 在两人对话的短暂时间里,弥什的身体状态逐渐恢复。 她毕竟不是玛丽亚本人,再加上在完全死亡之前,从灵感里提前出来了,伤势不算太重。 当弥什恢复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有些奇异地摸摸自己的皮肤——-特别光滑,就好像新生的婴儿一般娇嫩柔滑。 她诧异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皮肤变得更好了?” 急救手环只能治疗,不能美容,难道是血肉坏死后长出新的皮肤,所以才这么滑溜吗? 弥什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也感受不到蒙在她皮肤上淡黄色液体,正是滋润她身体的道具。 顷傅默默将尸油放回柜子里,说:“对,错觉,赶紧走吧。” 因为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 弥什被叫醒的时候还是深夜,乌云遮盖月亮整座校园陷入死寂,乌鸦飞过发出婴儿尖叫,飞蛾扑火式撞在学校某个小楼的窗户上。 “砰!” “砰砰!”..院长被吵醒来了。 准确来说是,沈佳被吵醒了。 她踮着脚从高架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户边上站定,正好一只乌鸦撞在窗户玻璃上面,发出剧烈惨叫的同时,还在玻璃上留下一道乌黑的血迹。 沈佳被吓了一跳,年迈的她捂住胸口,接连后退几步。 “是你吗?” 沈佳冲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你吗,马老师?” 没有人回复,只有数不清的乌鸦扑到窗户,密密麻麻的鸟眼挤在同一个小小的玻璃里,紧紧盯着房间里年迈的女人。 鸟眼是没有眼皮的,被这么一双双瞪圆的眼睛看着,有种自己正被怒火中烧注视的感觉。 沈佳浑身一抖,赶紧将窗帘拉起来,挡住这些鸟眼。 她转身想要逃出房间,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走廊角落里站着一个浑身正在融化的女人。 粘稠的黑液从她身上留下来,大大张开的嘴巴向上扬起,舌头反人类地伸出来定格空中,做出了一个拼命挣扎呼吸的姿势。 即使那么远,沈佳还是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身份…玛丽亚。 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对无辜的人出手了。” 年迈的女人摘下丝巾,脸上是校园霸凌后留下的痕迹,横七竖八地永久留在她的脸上。但她早就对这些疤痕释怀,用丝巾挡着它们,只是不想吓到学校里年轻的孩子们而已。 沈佳自以为自己已经完成自我救赎了,但她看到走廊里的鬼影,就感觉被带回几十年前,那种面对霸凌时的无助痛苦再度席卷而来。 她对外否认玛丽亚的存在,却在此时此刻下跪央求她,诚恳祷告一般双手合十。 “我求你,离开吧。” 玛丽亚嘎吱嘎吱扯动五官,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那嘶哑的嗓音艰难发出声音,说:“我还是更喜欢你隐瞒真相,对那些学生说根本没有玛丽亚的样子。” “因为那个样子,看起来更尊敬我。” 话音刚落,她猛地冲过来—— 沈佳房间门重新关上,聚集在窗口的乌鸦起飞落下,一切好似恢复到无事发生的时刻。 等弥什顷傅找到院长房间,见到的就是一个静悄悄的无人之境,窗帘被紧紧拉在一起,床品还保持着有人睡过的温热,床边还整齐地放着一双拖鞋,就好像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正好碰到沈佳起床稍微出去的时候。 “出去了?” 顷傅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他直接坐院长床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应该不是…” 弥什看不到,但她有其他判断的手段。 她动作夸张地嗅闻着房间里的味道,最后一路来到走廊的位置,也就是沈佳消失的地方。 她站在沈佳曾经朝玛丽亚下跪的地方,说:“这里有水泥的味道。” 那是一股潮湿发酸,闻多了鼻腔会有辛辣感的特殊气味,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水泥的人,可能没办法那么快辨认出来。弥什闻了又闻,终于确认:“院长被玛丽亚抓走了。” 好端端的人类被鬼怪抓走肯定凶多吉少,好在弥什他们来的时间,正是院长被抓后不久,如果尽快找到院长的下落,或许还能将人救回来。 可是她会被抓到哪里呢? 弥什蹙眉仔细想,她将灵感里所有的经历过了一遍,并将看起来可能性不高的卫生间,美术室都排除掉,最后… 一个瘆人的猜想在她脑海里冒出,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弥什冲顷傅喊道:“之前我们埋路行的铁锹你放哪了,戴上它,跟我一起走!” 他们朝校门口,也就是被围起来的玛丽亚雕塑废墟里跑去。弥什趴在水泥地板上仔细听,果不其然,在深不可测的地里传来虚弱的呼救声,正是沈佳沈院长的声音。 地里太深了,话没法完整地传出来,只能听到单个字:“救!”,“救!”,“救——” 她指了指那儿,说:“院长就在那里!” “被埋进地里了?” 院长大概也感觉到有人来救她了。 她不停用头撞击地板,发出“叩叩叩”的响声试图引起地面上人的注意。 顷傅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挖地,首先被挖出来的,是被他们埋进地里的路行。 神奇的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浸,路行的尸体没有半点腐烂,想必这是石灰脱水的作用,才能让他的身体保存得那么完好,没有半点受损和生虫的痕迹。 看着一具不会腐坏的尸体无疑是瘆人的,幸好现场两位当事人里——顷傅没有同情心,弥什的眼睛有毛病。 他们丢开路行,再往下深挖,却久久没有发现。 挖到最后,顷傅整个人都陷进地里了,还是没能挖出院长,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玛丽亚到底把人埋多深了?” 此时此刻,漆黑的地里。 沈佳清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逼仄的缝隙里,身形和地形严密缝合,以至于无法动弹。她努力想要抬手,却不小心摸到一个皱巴巴的圆球。 这种触感就好像她在摸自己苍老的膝盖骨,只是摸到的骨头比膝盖骨大多了。 明明漆黑的地里不应该有任何光,她也不应该看到任何东西,可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沈佳还是看清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被镶嵌在地里的人头,头发早就被烧光了,只剩下皱巴巴的头皮紧贴头骨。 人头,地里… 熟悉的画面指引沈佳的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当年四名同学在水泥里朝她呼救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他们!” 沈佳吓坏了,迫不及待用脑壳撞击地面发出声音,催促地上的人快把她挖出来。 惊慌失措间,她仿佛看到这颗皱巴巴的人头缓缓抬起来,只剩下眼眶的眼睛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谴责沈佳的狠心,居然往他们被黏住无法挣脱的身体上倾斜更多的水泥。 “救命啊救命啊!” 不知道是幻想还是现实中的干尸正在动弹,似乎要往沈佳的方向爬过来。 沈佳吓得浑身颤抖,却又无法躲开,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磕头。 “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催命一样的敲头声,急促又着急,持续不断地在脚底下响起,提醒着顷傅还得往下深挖。 顷傅没办法,只能继续往下。 差不多挖到一二十米的时候,敲头声忽然停下来了。 地面上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按照常理推断:“完了,沈佳窒息晕倒了!” 密不透风的地里能有多少供人呼吸的空气?一分钟?两分钟? 意识到线索将断的弥什,鼻头都开始冒汗了。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尽可能地帮忙挖土,挖着挖着,她突然摸到一节软软的东西。像是烂掉的莲藕。 她冲顷傅大喊:“我是不是挖到沈佳了!” 顷傅定眼一看,无语凝噎。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不会吓到弥什,于是他选择讲了一句冷笑话:“恭喜弥老师,你挖到自己的学生了。” 弥什:… 搞的人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不过她居然挖到几十年前失踪的学生?弥什掂量了一下手里干尸的重量,轻得不像话,能想象到尸体被石灰吸干水分后,皮肤紧紧包裹在骨头上的样子。 都挖到几十年前的尸体了,那挖到沈佳,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弥什丢开干尸继续往下挖,顷傅也用怪力挥舞大铲子使劲向下——大概持续了十几秒,他们终于挖出了一张面无血色的老脸,还有一节正在微微颤抖求救的苍老手臂。 “找到了!” 两人丢开工具,徒手将院长挖了出来。 院长刚挖出来的时候面呈死色,没有呼吸,唯一的生机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心跳,弥什拼了老命给她做心肺复苏也没有半点作用。 “好像不太行,缺氧太久了。”从他们发现沈佳失踪到挖出沈佳,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我来。” 顷傅拉开弥什,单膝跪在院长旁边。 也不知道他对沈佳做了什么,只听一声急促的吸气声骤然响起,刚刚还死气沉沉的沈佳,如同木偶被控制一样直愣愣坐了起来。 呼哈呼哈,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还没等弥什询问沈佳究竟发生什么,沈佳就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熟悉的废墟里,好熟悉,无论是一片狼藉的工地,还是四面遮挡的青纱,都带着一股熟悉陈旧的滤镜。 沈佳的手无措地向四周摸了摸,正好摸到了一节干煸手感诡异的肢干。 这是… 沈佳朝她手落下的地方看去,对上了一具干尸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正坐在四具干尸的身上,坐在这些被她害死的人身上,沈佳如多年前一样被吓失禁,她无措乱叫甚至想要重新钻进水泥洞里。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才会死那么多人…” 院长精神混乱,口齿不清地说着同一句话。 第129章 第 129 章 “我愿终生献身于上帝, 行圣餐之礼,尽善尽美,请允许我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请求您原谅我的恶行, 让四位灵体安息, 驱逐邪灵玛丽亚。” “我愿献身于上帝…” 沈佳跪在废墟上,面朝四具尸体。 她苍老的膝盖因为碎石而受伤流血, 却好像没有痛觉, 嘴上一刻不闲地祷告着。 当弥什听到“邪灵玛丽亚”的时候,她就敏锐察觉到——真相与他们之前的理解有偏差。但她没有着急打断, 反而很有耐心等待忠实信徒沈佳祷告完毕。 在这期间,弥什一直在脑海里整理线索。 这段时间的经历,还有灵感中最痛苦的死亡回放, 一直在脑海里重播,她试图寻找真相。于是沈佳妈妈拿着的那张女体素描, 就这么突兀地闯进弥什的心里。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沈佳是院长,那沈佳妈妈拿出来的画,就是沈佳画马老师的画。 沈佳为什么画马老师? 为什么素描上的脸和玛丽亚神像上的脸一模一样? 产生这样的联想后,很难不让弥什在意。 … 一个惊悚的想法在弥什脑海里诞生, 让她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 还浑身冒起了冷汗。 “是玛丽亚杀死这四人, 而你杀死玛丽亚, 对吗?” 弥什没由来地提问。 话音刚落, 刚刚还在专心祈祷的沈佳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更专注、更沉浸地祷告——沈佳的反应足以说明弥什判断的准确性, 不需要追问,她已经找到正确的思考方向了。 顷傅没有经历过灵感, 见弥什突然推翻之前的判断,不禁诧异道:“不是沈佳杀同学,而是玛丽亚杀学生?” 明明在灵感里,是沈佳先在水泥池,而玛丽亚后来的。 弥什沉声回答道:“因为那四名学生掉进水泥池里的姿势…” 这个事情也是弥什再次来到玛丽亚废墟时才发现的,也多亏了水泥地会定格案发现场,她在挖尸体的时候发现:四具尸体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也就是说,他们是脚向下跳进水泥池里的。 按照沈佳跪在水泥池旁的位置,她动手推人的结果,就是尸体面朝下趴在水泥面上。 而且当年的工地,四周围着青帐,水泥地前还摆着“水泥未干,禁止进入”的提示牌,排除学生太蠢自己主动跳进去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只有…他们是从高处被推下去的。 从高处被推下去。 从高处的话…弥什虽然看不见,但经过灵感和现实,她已经对这块地方足够熟悉了。 她无神的目光看向雕塑不远处的二楼小站台,那是早上专门看守校门口的老师的位置,凡是迟到的学生都会被老师抓在站台上罚站,如果从那里被推下去,就会双脚落地。 于是弥什心里已经模拟出大概的案发经过了。 那是一个晨雨连绵的早晨。 … 今天玛丽亚老师负责看校门。 阴沉沉的天压在她头顶上,使她原本就阴沉的气质,变得比往常更加瘆人。 “呀,是马杜沙,不要跟她对视!” “好讨厌啊,一大早出来就看到那么讨厌的人。” … 这样的讨论对于玛丽亚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她佯装无所谓地站在站台上,看着学生来来往往,最终抓到了四个迟到的学生。 玛丽亚按照老师的职责将迟到学生抓到站台上,这群人却完全没有对迟到惩罚的害怕,还有对老师应有的尊重,从站上讲台开始她们就一直低头看地板,发出噗嗤噗嗤的嘲弄声。 她们趁玛丽亚转身的时候,拿小石头砸她,还在她背后堂而皇之地说着老师的坏话。 “好恶心的长相啊。” “老师我们可没有说你的坏话,我们是在自言自语。” “你看我们都没看你…嘻嘻嘻!” 玛丽亚不是没有惩罚过这些恶作剧的学生,可她越表现得在意,这场游戏就闹得越大,越来越多学生自发性加入这场游戏,也有很多无辜的学生因为她而被霸凌。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忍受,做着老师应尽的工作,听着针对她的侮辱。 “…长那么丑,是人类和怪物生的孩子吧?” “如果我是她,我早就自杀了。” … 他们怎么知道玛丽亚没有自杀过呢? 哪怕是现在,她也想死。 …不,不对。 玛丽亚仰天看天空。 好奇怪,明明是雨天,刺眼的日光却照得她睁不开眼。 被强烈的阳光照着,似乎即使被雨天笼罩,身体也暖洋洋的。在这样莫名矛盾的天气里,她产生了一个与生俱来最正确的想法。 那就是:死的人不是她,该死的人应该是他们! 玛丽亚看向这四名学生。 ——这四名学生来的比较晚,几乎是最后一批进入学生的学生,没有看到他们上学的人。又因为他们站在玛丽亚旁边,普通学生不会朝这边看过来,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了。 多美妙的不对视游戏啊,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杀人条件。 在暖洋洋的灯光下,玛丽亚不假思索地出手了。 只听到连续几声“扑通”声响起,四人被推到台下,也就是还没筑好的水泥地基里面。宽大的深台足以淹没四名学生,叮叮作响的上课铃覆盖他们的高呼。 玛丽亚居高临下,心情愉悦地看这这场。 四人跌进水泥池里,强大的重力使水泥迅速淹没他们的嘴巴,让他们无法呼救。 看着看着,她忽然不满足只是远远围观了,她要更近距离地观赏自己的反击!于是玛丽亚从台上走下来,走进青帐围绕的工地里,紧接着看到不小心目睹一切的沈佳… … … 弥什猛地回神,刚刚她居然共情到玛丽亚的视角了!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越观察到玛丽亚的心理,弥什和她的同步率就越来越高,她又开始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脱落,但因为皮肤上的什么东西,好像薄膜一样紧紧包裹她,她才没有四分五裂地融化掉。 但她的状态也并没有很好,她就好像即将碎掉的花瓶一样,皮肤全是密密麻麻的裂缝,如同蜘蛛网一样朝全身每一个角落延展开来。 弥什抱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碎开,但她已经不敢继续共情玛丽亚了。 因为再往后就是…浓稠的液体漫过口鼻,炙热的问题灼烧皮肤,再往后就是玛丽亚生前最痛苦的死亡体验了。 好在不需要弥什再思考,这边沈佳已经完成对上帝的祷告,开始属于她的忏悔了。 “没错,老师杀了她们,我杀了老师。” 那天早上。 沈佳因为照顾妈妈而迟到,本打算乖乖接受惩罚上台发展,可偏偏台上是欺负她的四人。沈佳一害怕就跑进工地里,宁愿旷学也不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光是想想她就怕得浑身颤抖。 她坐在水泥池旁边,耐心等待上课铃敲响,结果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四道黑影从天而降。 “咚!咚咚咚!” 人跌入水泥地的声音不是普通,而是重物落地一般的咚声。 飞溅起来的水泥洒到沈佳的脸上,比血液还要炙热,永恒定格在她惊恐的表情上。 沈佳吓得跌坐在地,双目瞪圆。她看到这群不可一世的四人,向她投来呼救的哀求目光,听到从水泥缝隙里传出的微弱求救声:“救我,救救我…” 可是救他们,凭什么? 工人们防止跌落的救人长棍,就挂在沈佳的手边,可她愣是没有朝那看一眼。 她就如同看戏的观众一样,坐在地上看着这四名恶魔沉入地面,回到他们该去的地狱里。沈佳发自内心地选择了旁观,也庆幸自己这么做了,因为她一转头就看到马老师站在后面,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不确定马老师的态度,于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老师,怎么办啊?” “你做得很好。” 马老师这样回答。 从那一刻起,沈佳就知道这四人是怎么从台上跌下来的,自己又是如何在刀口下求生的。她有些汗流浃背,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从而逃开杀人凶手的注视。 可是下一秒,马老师问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你是学美术的,对吗?” 沈佳点点头。 她是学校里少有的艺术生,尤其擅长人体素描和雕塑。 然后马老师又说:“那你可以帮我画一幅肖像画吗,让我的五官正常一些,可以吗?” 沈佳虽然不明白马老师的请求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点头,拿出随身素描本开始动笔。不得不说,马老师虽然五官错位,但是每一个五官都长得非常标志,将它们复原到原位后,竟然组成了一张颇有几分圣洁的模样。 马老师也很满意这张自画像,她拿着它,看了许久。 两人也因此沉默了许久。 因为沈佳和马老师都是天主教徒,而天主教不允许有罪,有罪就必须赎罪否则下地狱,所以沈佳看到马老师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打算投案自首,所以最后再用自画像满足心愿。 可是下一秒,马老师却提出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要求。 “请用这张脸,为我烧制玛丽亚雕塑。” … … 什么意思?沈佳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用这张脸烧制玛丽亚的雕像吗? 她只是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接触到雕像制作的过程啊? 马老师仰视这太阳,眯着眼却好像看透沈佳的疑问,回答道:“你知道雕像怎么做吗,首先我们需要用蜡制作出模型,再把它放在石膏里,等蜡硬了以后再拿去烧制,让蜡融化,等蜡流出来雕像就完成了!” 马老师又开始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了。 想到对方杀人时的凶狠,沈佳只能耐着性子回复:“可是我们没有蜡。” “不需要蜡。” 马老师,不,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真的看起来像玛丽亚。她说:“直接拿我当蜡就可以了,人体烧制出来的尸油也是会流出来的,烧制雕像的炉就在不远处,请你将水泥糊在我的脸上,画出素描里的样子,再把我人连面具一起放进炉里。” … 疯了。 沈佳唯一的想法是,玛丽亚疯了。 她居然想把自己放进炉里烧成雕塑。 惊悚的描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回现代,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老院长。 她声情并茂地模仿自己年少时期的话,仿佛玛丽亚此时此刻就在跟前:“可是会很疼的,一百度的高温会让你的表情扭曲,根本烧不出像样的雕塑!我们会被发现的!” “玛丽亚摇摇头,脸上是永恒满足的喜悦。她说:不,不会的,因为我会一直忍着。” 她会忍住所有的痛苦,只为以自己为原型,烧成雕塑。 事实上玛丽亚也确实成功了。 她愣是在炙热高温下强忍痛苦,维持住圣洁的表情,最终烧制出无人发现的假玛丽亚。 别人只在听故事,不会有感觉,可跟玛丽亚一起经历过高温煅烧的弥什却能感同身受,原来灼烧她的东西压根不是什么水泥,而是烧制蜡像的石膏。 “ 那个长而深的东西也不是水泥池,而是石膏体。 弥什被恶心住了,没忍住质问道:“这么离谱的要求,你是怎么答应的?” 老院长猛地抬头,说:“因为她说了一句让我也为之兴奋的话。” 适当的沉默让弥什忍不住追问:“什么话” 即使她大概知道,那句话是什么了。 玛丽亚说:“我要站在这里,用脚永远踩着他们,我要俯视所有学生,让他们都看着我。” 第130章 第 130 章 “所以请将我放进窑里, 烧制出属于我的神像吧。” 沈佳感觉自己就像被蛊惑了一样。 她从美术教室里取出石膏粉,糊在玛丽亚的脸上,为了防止雕刻期间玛丽亚窒息而死, 她还细心地在鼻孔的部分留下小洞。 在她雕刻的期间, 玛丽亚全程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不断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没有死, 别的一点儿声音和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很快, 沈佳就为玛丽亚刻好了假面。 她后退两步,恐惧地看着平静躺在台面上的玛丽亚。惨白的假面覆盖了玛丽亚的全脸, 昔日让人看着就感到猎奇害怕的五官,如同落雪掩面一般被挡得严严实实,仿佛躺在那里的, 真的是一具还没上完颜色的圣像。 事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沈佳推着玛丽亚来到烧制雕像的窑里。 学校位置深、路程远, 雕像运输进来难免会有磕碰,不如直接把土窑放在学校附近空地,烧好的雕像可以直接安装上去。 因为这个流程,沈佳、玛丽亚得到了实现这个疯狂试验的机会。 沈佳打开土窑盖子, 玛丽亚主动走了进去, 可是临开火前, 又有新的问题诞生了。 沈佳哭着嗓音问:“可是我们也没有铜液。” 圣人像一般都是铜像, 想要烧制铜像就必须用到铜液, 可是沈佳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又如何像雕像工人一样去煅烧铜汁呢? 就在沈佳以为计划告吹的时候, 一个女声从土窑里传出来。 好奇怪,她像是玛丽亚老师的声音, 又好像不是她。这把声音没有人类该有的声调起伏,反而像是电子音一样平平响起,又因为沈佳能听得出“她”在竭力模仿人类的声音,所以莫名产生了恐怖谷的效应。 她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一是因为声调,二是因为内容。 声音说:“找不到铜,我们可以用水泥啊。那儿不是一大堆吗?” 沈佳顺着声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吞没四人的水泥池正静静呆在那儿,四人不见踪影,只剩下水泥面上的几个气泡。 “请直接用水泥煅烧我吧。”女声不断请求:“请不要再等了,我已经醒悟了。” 于是沈佳真的跑到那片死过人的水泥池上,取来未干的水泥,她将水泥灌进土窑里面,在早已准备好的燃料上点火。 轰隆—— 巨大的火势瞬间吞没土窑。 隐隐约约间沈佳仿佛听到窑子深处,好像地狱里发出了一声高扬的尖叫。 “啊——” 那叫声仿佛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一样,沈佳听着毛骨悚然,手一抖,点火的柴丢进火里,瞬间就被火舌吞没。 沈佳也被吓傻了,迅速离开这片水泥地和土窑。 她回到教室里。 因为旷课,她被拉到办公室里罚站,看到训导主任一边诧异询问同事:“马老师去哪了,她平时不是无故缺勤的人啊。”一边往马老师的随笔记录上填写今天的空白。 ——今天有四名学生缺席。 并没有记录马老师的情况。 霸凌一定不是学生单方面的情况,对于玛丽亚来说最可怜的,是连同教师同事、上司们也因为她的长相看不起她,忽视她,甚至无所畏惧地随意造谣。 “她看起来就是没谈过恋爱的模样,不会是找到男人,跟着男人跑了吧?” 这是在学生们看来威风凛凛的体育老师说的话。 “本来校长就因为她的脸,想要开除她了,居然正好撞在枪口上。有够惨的。” 这是总是教导学生不能以貌取人的训导主任,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嘲笑。 “她长成这幅尊容,怎么可能男人喜欢她?” 这是平时温柔善良的语文老师。 沈佳站在不远处,听着这群人的讨论,耳边竟然奇迹般地,响起了玛丽亚激昂的发言:“我要站在这里,用脚永远踩着他们,我要俯视所有学生,让他们都看着我。” 一旦雕像建成,这群烂人每天早上都会对着玛丽亚行礼,祈祷。 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所尊重的对象,压根不是什么玛丽亚,而是被他们看不起的马老师。一想到这,原本还打算道出真相的沈佳闭口不谈了。 她兴奋地藏着这个秘密,表面上却变得更加安静了。 因为马老师的消失,同学间“不能对视”游戏也跟着烟消云散,又因为恶人四人组死亡,沈佳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经常翘课跑去偷看雕像那边的情况。 煅烧雕像并不是一项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事情,而是需要几天的烧炼。在烧炼的期间,工人们都以为雕像提前开始制作了,即使很诧异为什么突然开始做雕像,也没有往窑子里看,他们得等雕像完全烧后才能开盖。 终于等到雕像出炉的那一天了。 沈佳早早就躲在工坊里,等待上班的工人过来揭开窑子,她真的很好奇会是什么模样。 大概到了第四节 课,沈佳已经没办法再翘课,必须得回去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开盖了。她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工人拿铁锤撬开凝固的水泥, “奇怪。” 工人捡起一个碎片,放到眼前端详,说:“怎么看起来油油的。” 碎掉的水泥表面蒙着一层透光的油脂,将原本毫无光泽的水泥,衬得像瓷器一样闪耀。沈佳却在这些闪闪发光的泥块上看到马老师的影子。 那是马老师的尸油。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香味,甜臭甜臭的,只不过被煅烧水泥的味道压过去了。 工人没理出个所以然,再加上其他工人和主管陆陆续续来了,于是他选择放下这个疑惑,继续敲打水泥拿出雕像。 在经过一个小时的细细敲打后,终于,沈佳看到了玛丽亚的真容。 太震撼了。 在看到雕塑的瞬间,沈佳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见一个纯灰色的美丽女人站在碎石之上,她微微敛起的眸泛着圣洁的光,最重要的是她的姿势。 她双手合十,置于胸前。 沈佳都无法想象在这么滔天的火焰里双手合十,究竟得有多么强韧的毅力啊。 虽然是水泥体,但雕像表面泛着隐隐的光,乍一眼望去并不难看。而且因为原型是人体,整个雕塑的形态非常自然,关节处的青筋还有因为瘦削的骨头起伏,都被原样保留下来。 沈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雕塑,美得她忘记了呼吸,也忘记挪开目光。 工人也被吸引住了,喃喃自语道:“这是谁做的雕像,也太好看了。” 下一秒,这位工人就遭到主管的敲头了:“这是谁做的雕像?学校要求我们用铜制像,谁他妈用的水泥啊,这完全货不对板啊!” 糟了。 沈佳都忘了这茬了,并不是她们想用水泥,学校就会照收水泥雕像的。 哪有人对着水泥像祷告?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工人这边的反应。主管问了一圈后发现压根没有烧雕像的人,但他坚持认为是谁做错事后不敢承认,偏偏这附近没有装监控,没办法找出罪魁祸首。 “没办法了,只能重新做了。” 主管无奈,他走到玛丽亚跟前仔细看:“但是这副雕像真的做的蛮美的,好像真人啊。” 因为就是真人啊。 沈佳在心里默默接茬,她不自觉双手紧握,祈祷工人们留下这个雕像。 好像是她的祈祷起作用,又或者是玛丽亚暗地里默默发功,有一个工人突然开口,说:“其实我们可以在这幅雕像上刷铜汁,假装她是一个铜像。看在这副雕像做的那么美的份上,这个傻逼的学校会为她们的上帝买单的。” 确实,比起关心雕像的质地,虔诚的信徒们只相信:雕塑身体舒展是因为玛丽亚降世。她们只会迫不及待留下玛丽亚,留下这副假神像。 主管还是有点犹豫。 这时工人发出重磅一击:“而且烧制铜像的窑子,还有燃材都被用完了,采购的成本…” 一提到成本,刚刚还不断跳脚要重做的主管不说话了,他像猪一样挤弄他的鼻子嘴巴,最后大手一挥,说:“那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 就这样,玛丽亚被涂上铜漆,压在了死过四人的水泥地上 每天来来往往的学生都需要仰视玛丽亚,向她报以最忠心的感谢,然后才可以进入学校。玛丽亚。终于如她所说那样——站在这里,用脚永远踩着他们,让所有学生都看着她。 而沈佳也顺利毕业,一路读书工作,兜兜转转回到这学校里当院长。 “可是奇怪的事也是从我回到这所学校开始的。”老沈佳忽然拉大了回忆的时间跨度,开始说起她刚刚当院长,也就是玛丽亚传言刚刚流行,出现第一个死者的时候。 明明刚做完雕像的时候,一切是那么风平浪静——马老师被警方报失踪后被学校开除,四名消失的学生也如期举行葬礼,其他无辜的学生们顺利毕业。 可是几十年后,游戏再度流行,只不过这次的游戏是:《必须和玛丽亚对视》的游戏。 从不能对视,到必须对视。 这段时期玛丽亚发生了什么,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远在国外的沈佳完全不清楚。 于是得知游戏重新开始后,沈佳回到了学校,以一己之力迅速扼断校园内游戏的传播。 可是玛丽亚对视的游戏,依旧在出现第一个死者时隐秘流行起来,紧接着越发不可收拾。当学生死在雕塑附近的时候,身为院长的沈佳立刻抵达现场了。 同样明晃晃的白天,她看到了玛丽亚睁眼。 沈佳震惊得愣在原地,她很难形容这种诡同的感觉——曾经她亲手绘制的闭眼玛丽亚,此时睁开了眼睛,朝她笑了一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佳仿佛还能看到那张笑颜,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弥什没有逼她继续回忆,反正她已经从沈佳的回忆里得到很多线索,包括玛丽亚的来历,她成为玛丽亚的缘由,还有她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 原来她和玛丽亚的同化还在继续。 即使被顷傅拉出来了,她也正被灵感里窑子煅烧,她正在经历人体逐渐变成雕像的过程。 沈佳等玛丽亚的雕像烧制出来花了几天?一天,两天?按照她的说辞,至少在三天内。也就是说留给弥什解决问题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三天她就会变成一具泛着油光的水泥雕像,彻彻底底成为玛丽亚本亚。 时间紧迫,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至关重要。 弥什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敛眸思考。 她能想到的事情,顷傅自然也能想到,考虑到时间紧迫,他语气平淡却残忍地建议道:“不如一把火把学校烧了。” 沈佳猛地抬头:“不行、不行!” “为什么?” “孩子们快要高考了,把学校烧了,她们该怎么办啊?” 不得不说,历经多年的沈佳还是成长了许多,当年因为被欺负不敢去上课的女高中生,长成了一个保护学生,也在保护过去的自己的大人。 从她因为玛丽亚的出现,毅然决然踏入这片噩梦之地,再到此时此刻阻拦顷傅烧学校,每处都在彰显小沈佳的成长。 “确实不能烧学校。” 弥什同意沈佳的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可是一个守法公民。 守法公民可不会烧学校,遇事不决,她只会—— 于是三十分钟后,红□□光相互辉映从校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门口掠过,三五辆警车停在玛丽亚雕塑原址,刻意关掉的警报声无声照顾着还在休息的高中生们。 附近的警察和法医都过来了。 其中一个还是昨天因为学生死亡案件来过的警察。 他的表情有些堂皇地说:“你们学校怎么死那么多人,昨天一个,今天五个。” 而且这五具尸体还有点东西,有四具是失踪多年已经报死亡的学生,有一具还很新鲜,明显是昨天刚刚死的,然后被埋进水泥地里的。 具体的个人信息还需要时间分析。 警察将尸体送回警察局,嫌疑的目光落在弥什等人身上,说:“你们为什么大晚上刨地?” 弥什敢报警,当然已经想好答案了:“我们是院长雇佣过来清洁的人,因为雕像损害,学校希望能把这块水泥地全部铲平,可是底座钢条扎进水泥地里,我们才必须撬开水泥地。” 警察看向顷傅,一米九大高个长得还很穷,看着就是建筑工人的样子。 于是他怀疑的目光再度落在弥什身上:“你?一个女的,建筑工人?” “是哈。”弥什随手将警车推出五厘米,脸不红心不跳:“天生怪力,生来就是干工地的。” 警察:… 行吧。 反正在具体的信息没有出来前,他也没有理由拘留弥什。 城市就这么大,嫌疑犯在那跑也不跑了。警察放弃追问弥什一行人,只把院长带走了。估计不久后的明天,学生们就会被赶回家里,学校也会暂时关闭一段时间。 弥什看向不远处被搬运的白布。 白布下是已经干瘪得不成人样的人形。 报警后,四名失踪的学生终于重见天日,可是弥什只想跟他们说一句… “活该。” 第131章 第 131 章 弥什一转头, 就感受到顷傅复杂的目光。 … 她白了一眼。 “干嘛?干那么久坏事,没见过会报警的人吗?” 顷傅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 你能想到那么好的解决办法。” 神鬼被畏惧, 是因为它们混沌不可知, 而弥什选择报警,无疑是揭开玛丽亚神秘的面纱。 自此之后, 她算什么玛丽亚, 充其量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马老师。 顷傅有着丰富的反派经验,他很确信:玛丽亚现在肯定气疯了。可当顷傅将这件事告诉弥什, 弥什却摇摇头表示不认同。 “她是气疯了,但还在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瞳孔,尖锐的指头几乎要戳进眼球里了, 眼球却毫无知觉,眼睛一眨不眨。 “我还是看不见。” 其实弥什还是下意识隐瞒了一些问题, 譬如她浑身如蜡一般软趴的关节,再譬如从刚刚开始,就不断袭来的刺痛感,这些无疑是她报警后玛丽亚的报复。 ——弥什正在加速同化。 就连她也不知道, 她会不会在某一个瞬间, “啵”的一下变成了玛丽亚。 而弥什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顷傅, 不是因为不信任他, 而是她感觉:就算说了没有半点作用, 还不如集中注意力解决玛丽亚的问题。 期间,警车来来去去, 工作人员在校门口进进出出,议论的声音逐渐变大。 学生们都被吵醒了。 “发生了什么?” 学生们抹着稀松的睡眼从宿舍楼冒出头来, 有一部分在询问发生了什么,有一部分到处打探,很快就知道事情的大概。 “好像是找到当年失踪案的学生了,四人都掉进水泥地里。” 同样刚起床的谢裔、黄霞衣在听到“四人失踪案”的关键词后,当即清醒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第一反应就是:弥什有新进展了。 这时一个警察过来,冲着宿舍楼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喊道:“所有学生——” 众人安静下来。 “请大家收拾好各自的行李,通知家长明天一早过来接你们。” 警察话音刚落,宿舍人声瞬间鼎沸。 有的人是在高兴不用补习,有的人是在庆幸逃过了一劫,有的人只关心发生了什么。 可无论怎么想,高三学生们回家学校关闭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警察考虑到现在才凌晨四点,家长来接最早也要早上七八点,于是催促学生先回宿舍休息,第二天再作安排。 当然警察也没有离开——考虑到学校接连出了几桩命案,他们干脆守在校门口,守护学生。 顷傅和弥什也被迫回到杂物间休息了。 夜风吹佛,校园再度平静。 但不知道为什么,弥什觉得现在的氛围,比起刚刚睡梦的沉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仿佛下一秒就有炸弹落到学校中心,然后“砰!”一声炸开。 弥什没有停止思考——沈佳已经去警察局自首,第二天一早,玛丽亚所作所为将会公之于众,她作为老师残害四名学生,还搞封建迷信将自己煅烧成雕塑,所有一切都将落幕。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顺利,但狠毒到连自己都害的人,真的会就此罢手吗? 弥什不禁思考:如果她是玛丽亚,她会做什么? 如果她是玛丽亚的话。 她会… 大开杀戒。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猛地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中无意识流露出几分恐惧。她拧头对隔壁说:“顷傅,我觉得不太对劲,玛丽亚她…” 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玛丽亚…” 仿佛回声。 弥什愣了一下。 她掐断正在说的话题,而是问顷傅:“你听到了吗?” 顷傅正在给转生佛上香,听到弥什的询问后,他特地停下动作仔细聆听,可惜什么都听不到:“我没听到,是有什么声音吗?” “玛丽亚。” “玛丽亚…” 弥什模仿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一句跟着一句,连含糊不清的气音都模仿出来了。 最让弥什难受的是:这一声声“玛丽亚”的呼唤离得特别近,就像有人正贴在弥什耳边说话。再加上她看不到,听力突飞猛进,这种贴近的气音让她有种玛丽亚紧贴着她耳朵说话的感觉。 毫无温度的风吹在弥什脸上,弥什下意识伸手抓住虚空,什么都没抓到,浑身寒毛猛地竖起。 “你在哪里?” “出来!” 弥什好像疯子一样在房间里乱抓,声音忽远忽近,却始终找不到目标。 忽然,弥什站定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语气镇定,心里却飘忽不定地问:“顷傅,你还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 弥什往祭坛的方向摸过去,没有摸到转生佛,也没有摸到顷傅,她只摸到一片古怪的凸起, 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顷傅消失了。 ——杂货间也消失了。 弥什这才发现:她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要独自面对玛丽亚了。 她从脑海里调出无限女友系统,久违地按下保存键。在此之前她一直避免使用无限空间道具,不想混淆现实和无限副本之间的边界。 弥什对着虚空,挑起眉头:“放马过来吧。” 她也不是吃素的。 … “弥什?” 顷傅走到床边,在他的视角里,只看到刚刚还在说话的弥什忽然倒在床上,进入深度睡眠了。他的手在弥什天灵盖晃了晃,眉头也因此紧紧蹙在一起。 “怎么突然进入灵感了?” ——能把清醒的人拽走,可不是上帝的提醒了,而是恶魔的呼唤。 顷傅拿出席力图的法器,想要将弥什唤回来,却被身后突然涌现的寒意打断。他转身看去,看到空空如也的灰墙上出现诡异的水痕。 水痕慢慢凝聚在一起,变成人影的形状。紧接着墙上流出大量的水泥水,一路流到顷傅脚边。 顷傅一个拖把压在无水痕上,强行中断施法。 “开场太长了。” 顷傅对玛丽亚的评价只有这个。大家都是反派,装什么装啊? 话音刚落,从人型水痕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不、不对。 不是穿黑衣。 而是她的浑身被水泥包裹,所以给人一种穿着灰黑色紧身衣的感觉。 她的头颅深深低着,头发末梢流着黑水,啪嗒啪嗒打在地上,无一不在彰显玛丽亚的身份。 顷傅面无表情,身体挡在弥什跟前没有移动。他肩膀上的蛇猛地冒头,冲着玛丽亚张大蛇口,发出“哈——”的攻击声。 獠牙尖锐。 “有我在,你别想动她。”顷傅厉声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限女友游戏突然增加了一个用户位,目前虚位以待。 狭小的杂物间陷入一场势均力敌的僵持中,与此同时,全校睡梦中的学生都听到了这把声音。 谢裔躲在被窝里,不断给弥什发短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几天开始弥什就不看短信了。打着打着字他突然听到一声:“玛丽亚…” 什么声音。 谢裔立刻就从被窝里坐起来了,四下张望。 单人的宿舍没有其他人,刚刚那一声极轻的“玛丽亚”就像是错觉,谢裔满头雾水躺回床上。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幻听的时候,又一声极轻的“玛丽亚”骤然响起,而且这次谢裔听清楚了,声音是从被窝内最暗的角落穿出来的,仿佛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正藏着一个歪嘴女人,她正冲着那些睡得香甜的人,亲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玛丽亚”。 …得必须离开这里才行。 来自无限玩家的第六感在发挥作用,谢裔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间学校。 可就在这时候,全校广播忽然发出“兹拉——”的异变响声,尖锐又高昂。 从遍布全校的广播里传出很低很低的声音,没有任何内容,通篇一直在呼唤玛丽亚的名字。 “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 广播里持续不断播放奇怪的声音。 看守校门口的警察对视一眼,诧异:“什么声音,是谁在搞恶作剧?” “肯定是那些学生,你过去看看。” 一个警察推了另一个警察一把,他离开校门口,往广播站走去。 广播站在学校最深处,有一个面对走廊的窗口。警察没进去,而是朝里面投去手电筒的光。光源如探照灯在昏暗室内摆来摆去,摆回来的瞬间,他差点被一个双手合十的歪脸女人吓到。 “卧槽吓死我了。” 警察将光源重新定格在女人身上,看了许久才意识到:“原来是画像啊…” 可即使如此,女人独特的面容让他不由得多看两眼——全黑的衣服将女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眼睛却没有朝下看,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画以外的人。 向下的、扭曲的眼尾将她的眼睛拉得变形,黢黑的眼瞳,还有直勾勾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警察没有天主教信仰也不认识玛丽亚,可就算如此,他也敏锐察觉到画像的诡异。 但他没有多想,以为这是一张宗教画像。 “没事干嘛在广播室放这么恐怖的画?” 警察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将光从画像身上收回来,转身离开了广播室。 他没注意到,在光源挪开的瞬间,画像的眼神也追着他的光移动了,眼瞳几乎藏进眼尾里面,恨不得整个人从画里跳出来,追着警察身后离开。 而警察对此一概不知。 他回去的路上还去宿舍巡了一圈,透过窗口看床铺上的身影,说:“这些学生睡得挺香啊。” …明明广播那么吵。 学生们却仿佛浑然不知,睡得就像死了一样。 … 冰冷的夜风吹进来,像有人冲着耳边吹气,阴冷深入骨髓。有学生迷迷糊糊开口喊室友关窗,却收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关什么窗,我们压根不在房间里面…” 越来越多人醒来,他们惊奇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从什么时候,从温暖的宿舍里出来了。 大家都站在这里,站在玛丽亚的废墟上。 奇怪的是——那些口口声声答应好要守门的警察都消失了,那些严厉凶狠的老师也消失了,仿佛整座学校里只剩下这些学生,荒凉落寞地像一座孤岛。 “我怎么会在这里?” “谁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搬到这里吗?难道是那些警察?” 学生们睡眼惺忪,对当下状况摸不着头脑。 截止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危险的意识,直到当中有人恐慌地说:“不是警察搬的我们…” “我刚刚没有睡着,我分明在被窝里看到了玛丽亚…我看到一张扭曲的人脸浮现在黑暗中,转瞬即逝…下一秒我就来到这里了。” 这人的话如同导火线,触发了大家恐惧到完全遗忘的回忆。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那张扭曲的人脸,有的是在被窝里看到的,有的是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的,有的是在睡梦中闯进来的… 但他们只记得一张脸,再多就没有了,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幸好这么多人当中,还有一个知情人谢裔。 谢裔左顾右盼,想要找到黄霞衣,却发现人并不在这里。 不止黄霞衣不在,好多同学都不在这里,此时此刻站在玛丽亚雕像前的人只有寥寥十几号,远不及高三学生的十分之三。 左右都是不知情学生的七嘴八舌,谢裔只能提高声音,大声喊道:“只有我们吗,其他人呢?” 谢裔开口后,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面面相觑——虽然玛丽亚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但忽视谢裔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但此时此刻,神色镇定的人只有谢裔一人,比起其他慌张的同学,似乎只有他看起来更靠谱。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回复了。 “我同桌不在这里。” “我室友也不在这里。” “小可,小可你在哪里!!我姐妹也不在这里,难道还在宿舍吗?” 果然,被玛丽亚带到这里的人,只有全体学生的十分之三。 可为什么只带走一部分人? 是因为玛丽亚不想吗? 弥什不在这里,谢裔只能扛起保护普通人的大旗,学着她的模样思考。 他尝试回忆自己昏迷前的记忆,却好像隔着一层膜薄,怎么也看不清那时发生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昏迷,又满足什么条件被送到这里? 谢裔想得头都痛,他抱着脑袋蹲下来,又因为视线的降低,正好看到搁在地上的玛丽亚头像。头像上的眼睛微微敛下,让人不自觉想象眼睑当中会不会有流光掠过。 … 等等,眼睛? 谢裔好像抓住关键词了。 他猛地站起来,再次询问:“你们看到玛丽亚后,挪开视线了吗?” 众人一愣。 他们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挪开视线。这么一想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那些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触发失忆机制的回忆,纷纷涌现出来。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惶恐的表情,他们抱住脑袋或蹲或倒在地上,眼神流露出痛苦难堪的神色。 “好恐怖好恐怖,好痛苦好痛苦…” 不断涌现的回忆不断冲击,每个人的语言系统仿佛只剩下这两个形容词。 因为他们都想起玛丽亚的模样了。 他们看到脑袋叠着脑袋叠着脑袋,仿佛人头蜈蚣的玛丽亚,她以如此尊容站在每一个人床前,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那些消失的室友、同学、闺蜜都是挪开视线后,被玛丽亚当场收割了人头。 这些人头只保留了颧骨以上的部分,一个接一个地堆叠在玛丽亚的头上,却还是活着的样子,所有的眼睛都盯紧剩下的活人。 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挪开视线… 所以他们挪开视线了吗? 第132章 第 132 章 “大家往好处想, 我们没有死掉,反而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了我们没有挪开视线…” 同学中有乐观主义者, 可这种话并不能安慰到大家。 因为大家都有自知之明。 脑海中人头蜈蚣的画面如同梦魇, 深藏在记忆深处不愿浮现, 但凡他们试图开启这段记忆,就会被大脑的自救机制阻止。 身体用非常强烈的恐惧警告大家:你们确定要回忆吗? 你们能担当回忆的后果吗? 没有人敢仔细回想玛丽亚的模样, 还有自己跟她接触的过程, 但他们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遇到如此瘆人的怪物, 怎么可能记得不挪开视线。 不跑才怪。.. … 等等。 有人想起来了。 谢裔捂着脑袋,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确实在被窝里看到一长串的人头蜈蚣, 所以他没有看,选择了转身跑出宿舍门。 ——玛丽亚是因为没成功跟他对视, 才将他送到这里,他们就是一群等待猫咪逮捕的老鼠。 “我们得赶快走!” 谢裔反应过来后,就想从这里逃跑,可是却无意对上了某个同学的眼睛。 这是一双恐慌、无助但又带着几分决然的眼睛。 其实谢裔和这位同学一点儿都不熟, 同班那么久压根没说过话。可不知道为什么, 谢裔看到他的双眼, 竟然有种被吸进去了的感觉。 他在想:这人是中国人吗, 为什么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 那人突然挪开了视线。 谢裔被迫打断了这场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对视,正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 手里突然一沉。他缓慢低头向下看,看到自己手里抱着一个水泥人头。 水泥人头缓缓抬头, 刀雕刻的薄唇轻启,说:“你挪开视线了。” …是玛丽亚! 谢裔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想丢开手里的人头,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人头就像黏在他手上,各种方法都没办法甩开他。 因为他的举动,周围的同学纷纷发现他的异样,看到谢裔手上的人头。 “是玛丽亚!” 同学们轰的一下全散开了,离谢裔至少有三米远,简直是把他当成了病毒母体。 有些脑子比较灵活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大喊:“是玛丽亚,我们不看她,如果不小心对上眼神,就一直看着她…别怕,我们都能活下来的。” 因为这是一场有条件的杀人,只要条件明朗,就不需要恐慌。 同学们纷纷镇定下来,而这样的乐观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可是谢裔会挪开视线。”彻底消失。 谢裔惊讶回头,发现喊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刚刚故意看他的人,一个压根不怎么认识的同学,他好像逆来顺受一般低头看着地板,说的话却比恶魔诅咒还要恶毒。 他说:“我们是可以一直看着谢裔,但是他会挪开视线,这样就等于回避玛丽亚的对视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谢裔恼了。 他一瞬间忘记不要看其他同学的决定,直直朝那同学扑过去,却被闭着眼睛的男同学拦下。 “谢裔你冷静一点。”他们大喊着,用力推搡着谢裔。 “我要怎么冷静,如果不是他看我,玛丽亚压根不会来到我手上”谢裔很想给这人一个教训,可当他喊出自己要教训对方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同学都不约而同走远了。 谢裔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 自从那人喊出这句话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露出惶恐害怕的表情,他们就像躲传染病一样,离谢裔远远的,没替他说一句话。 “你们什么意思?”谢裔冲着这些人追问:“你们是觉得我会故意看你们吗?” 他谢裔只是没礼貌,做不来那么没品的事情。 谢裔连忙后退几步:“我用行动证明,我离开,绝对看都不看你们。” 说罢他真的转过身,跑到一个有遮挡的角落里站着,一副从此以后再也不在眼前出现的模样。 谢裔的退让并没有让他的嫌疑变少,相反,因为他的离开,同学们的讨论越发出格。 谢裔坚信自己的人格,可是很明显,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学压根不相信这点,等谢裔离开后,他们开始商量怎么处理掉玛丽亚…又或者说,怎么处理掉谢裔。 “玛丽亚正在谢裔的手上,他之前被我们那么对待,肯定讨厌死我们了,说不定…” …说不定会以玛丽亚为武器,将诅咒转移到他们身上。 这些人露出虚伪做作的担忧神色。 忽然有人提议:“不如…我们把谢裔处理掉吧。” 处理掉…难道是说杀掉?有人露出震惊的表情,提议者连忙做出虚伪的解释:“我们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只要注意不要看他的眼睛,我们就能杀掉他。” “而且他被玛丽亚上身了,就不是人了,而是怪物。” “你们想要杀掉怪物,还是被怪物杀掉,自己选吧。” 一行人避开谢裔讨论,只有提议的声音,没有反对的声音。 然而,他们自以为隐晦秘密的交谈,实际上全被水泥雕塑的玛丽亚人头一字一句复述出来,全讲给谢裔听。 阴暗的角落里,谢裔听着同学怎么伤害他的讨论,原本捂住玛丽亚嘴巴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他的表情随着这些议论逐渐阴沉,永远骄傲扬起的眉眼耷拉下来,落寞得仿佛失去颜色。 玛丽亚察觉到谢裔的情绪变化,正脸转了一个面,说:“听到了吗?” “这就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你陷入困境,他们只想落井下石。现在只有玛丽亚能拯救你。” 水泥人头的薄唇开开合合,洗脑一般教唆着谢裔。 他说:“你把诅咒转给他们吧,被商量怎么处理掉的对象就变成其他人了。你也不必觉得负担,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有什么比加害者作茧自缚更爽的报复呢? 难以想象,他们现在讨论得越激进,一会儿报应都会回到他们身上。谢裔听着玛丽亚的话,脑海中不自觉想象出这些人自相残杀的模样,心头竟然有几分大快人心。 而他要完成报复,只需要走过去,看他们一眼。 一眼就能给他们一场刻骨铭心的教训。 谢裔没有发现,自己抱着人头站在角落里,双眼已经发直好像提线木偶。随着玛丽亚开口,他的双腿机械式地向前走,真的往同学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他已经被完全说服了。 这时,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原来你就是这么劝说和你对视的人?” 这声音好熟悉。 而且谢裔迷迷糊糊记得,但凡听到这个嘲讽的口吻,往往会伴随一记手刀,敲得人脑瓜嗡嗡。 “谢裔!” 又是一句厉声呼唤。 这下谢裔终于清醒过来了,吗呀是暴走状态的弥什! 他立刻就停下脚步,二话不说,直接双膝跪地。 不管做了什么,反正先先下跪再说吧!谢裔的大脑还没彻底清醒,身体已经先一步脱离控制。 而他脱离玛丽亚洗脑教育的契机,居然只是弥什的一声呼唤。 玛丽亚没想到,在谢裔的世界里,同学们的霸凌和弥什愤怒,完全不是天秤谁高谁低的问题,而是弥什完全碾压了所有人。 拜托,被霸凌只是孤单了一些,但是得罪弥什可是会被弄死的! 这是谢裔在暹罗副本里吃过无数的亏,开了脑壳又丢手臂,付出惨重代价才终于明白的道理。而这些痛苦教训的后遗症就是——哪怕被洗脑了,谢裔依旧无条件服从弥什。 跪完后谢裔的大脑才逐渐恢复清明。 “诶,我在干什么?!”他指了一下距离有些远的角落,诧异:“奇怪,我刚刚不是站在那里吗?怎么一转眼就走到这里。” “你差点被玛丽亚教唆过去害人了。” 弥什一句话让谢裔恢复记忆,后背冷汗直流。他吓得想要立丢掉人头,可因为没人和他对视,依旧没能摆脱玛丽亚。 不过幸好,弥什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错。 谢裔松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弥什的一番话再度让他紧张起来。她说:“ 你经常说这种话吧?” “那些在现实里死掉的孩子们,是不是也被你教唆过,只要把诅咒转出去就能活下去?” 弥什话音刚落,谢裔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里不是现实?” “不、不对,什么叫做她曾经教唆过死去的孩子,难道玛丽亚的死亡条件不是只有对视吗?”谢裔已经有些头脑混乱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一切,不只是为了已经被玛丽亚盯上的他,还是为了谭华真正的死亡原因。 可惜刚刚还侃侃而谈的水泥人头,此时此刻却突然闭嘴,彻底熄声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早就知道真相了。” 弥什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盯着玛丽亚的人头,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抬起好像搭在谁的肩膀上,说:“凡是被你选中且挪开视线的人,你都会教唆他转移诅咒,转移办法就是引他和你对视。” “丁泽英被你选中了。他选择休学一年后回到学校,本以为经过时间流逝,诅咒效果会消退,可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的降神让他明白,他除了害人和死亡,无路可逃,于是他慌乱中将诅咒转移给了谭华。” 虽然丁泽英名义上是大一届学长,实际却还是新生,于是他复学回到学校后,依旧是由谭华,也就是当时带新生逛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带着,两人一起逛了学校。 他就像给谢裔介绍校园一样仔细又认真,却没注意到,见到玛丽亚人头蜈蚣形态的丁泽英,已经陷入恐慌害怕的无谓状态。 丁泽英不想死,于是慌乱之中他抓住了最近的谭华,跟他说:“校门口有一樽玛丽亚神像…” 诅咒成功转移给了谭华。 他在陪谢裔的时候触发对视,却跟谢裔没有半分关系,完全是丁泽英的始作俑。 而成功转移了诅咒的丁泽英,还将“集体无视被诅咒者,就能活下来”的错误讯息传播出去,只为了减轻罪恶感,却不知道从那以后的受害者有多么痛苦。 他们要一边忍受玛丽亚的诱惑,一边忍受同学们的孤立霸凌。 听到这里,谢裔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谭华在一年多的日日夜夜里辗转反侧,他不断重复着拒绝玛丽亚的建议,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把诅咒传给别人。 即使当时的谢裔跟谭华的关系那么好,只要谭华要求谢裔一定照做,他也没有提过这茬。 那些轻而易举说服谢裔的话语,谭华听了一年,也拒绝了一年,直到死亡也没有半分退步。 不知道想到什么,再开口的时候,谢裔的声调已经变了。 他带上了哭腔。 “这么说的话,从过去到现在死去的学生,岂不是…” 那些被印成黑白画像挂在学校角落,那些从鲜活漂亮的年轻学生到遗照上眉眼凝重的逝者,都是一群坚守自我原则和标准的战士。 他们都是最善良的人。 弥什沉重点头,“和玛丽亚对视过的人,不只有死去的人,还有一群为了活命毫无原则的人。” “我得赶紧告诉他们!” 谢裔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件事告诉同学,让他们不要再自相残杀了,免得中了玛丽亚的诡计。 可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惊悚的问题。谢裔连忙侧身避开弥什的视线,大喊:“弥什姐,你不能看我,不然你会被玛丽亚注视到的!” “…都那么久了,你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吗?” 弥什都无语了。 她还以为自己站出来说话后,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应该意识到她眼睛有问题。 弥什摸索着墙角,当着谢裔惊恐表情的面走到他面前。她用手指描绘着玛丽亚的水泥人头,诡异下垂的眼角,还有歪掉的嘴都尤其瞩目。 这是玛丽亚的真容,不是她在雕塑上的假样子。 弥什收回抚摸五官的手指,冷着脸说:“刚刚人头出现的时候,有多少人认出这是玛丽亚?” “几乎所有人都认出她了啊,毕竟这张脸…” 话还没说完,谢裔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玛丽亚雕塑上的脸是假的,歪曲五官才是她的真貌。就连他也是听弥什复述,才知道玛丽亚真正长什么样子。 那些普通学生是怎么认出玛丽亚的? 答案只有一个。 他们就是见过玛丽亚,并且都选择了转移诅咒的人。 “真有意思。”弥什没忍住,开口讽刺:“原来不是受害者联盟,而是加害者聚集一堂的宴会啊。” 第133章 第 133 章 “弥什姐, 你真的看不见吗?” 谢裔红着眼,试探性地将人头递给弥什。 弥什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完了完了,连弥什都看不见了, 他们还怎么离开灵感中啊。谢裔刚冒出绝望的念头, 下一秒, 他就看到弥什无语伸手狂扇了玛丽亚一巴掌,说:“我只是看不见, 不是听不到, 不用试探我!”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呼吸,只要是有动作的地方, 就有动静,弥什的世界并不是黑暗的。 更别提她还有帮手了。 弥什看向她手搀扶的地方,那是一个接近一米八身高的男孩的肩头位置, 就在十几分钟前,一无所知的弥什被一声声“玛丽亚”呼唤带到灵感里, 当她站在未知的地方不知所措的时候,男孩就以这么一个安静恭顺的姿态,出现在了那里。 “谁?”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肩头。 …冷。好冷的手。 与他接触后, 皮肤表面漫出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弥什自认自己进入无限空间后经常和鬼打交道, 可当时当下, 她才真正区分老公和鬼的区别, 原来鬼触碰过后的人是失温的, 是混乱,无序的。w 那之前那些温暖的接触又是什么? 梁砚行、李豫成还有不知道名字的人, 真的是鬼吗? 可惜现状紧迫,不能让她思考游戏老公的来历, 弥什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幽灵身上。 幽灵带着弥什,一步步走出杂物间,走出教学楼,最后来到玛丽亚雕像跟前。 他将弥什带到谢裔所在的角落,临消失前,才终于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保护好他。” 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早在幽灵帮助自己的时候,弥什就隐约猜到对方是谁了,一直到他开口说话,她才终于确定:“是谭华。” “原来他不是报复你,而是一直在保护你。 弥什也是在谭华出现后,才隐约察觉到玛丽亚故事的真相 她坚信一个死了都要帮助别人,带着盲人横穿学校的人,不可能变成厉鬼回来报复。 但如果谭华的出现不是报复,而是保护,那一切疑问都有了解答—— 他们看到谭华出现在谢裔家里,那是他在阻止玛丽亚的索套;她看到谭华的遗照转动眼珠,目光所投之处不是谢裔,而是谢裔身后的雕像;看到谭华以鬼魂形态出现在丁泽英的身后,是在提醒众人丁泽英有问题… 谭华死前紧守秘密,死后帮忙破案。 完成这一些列动作后,他就烟消云散了。 弥什将这些发现告诉谢裔,谢裔果不其然哽咽了。 “这傻逼。” 他用最悲伤的语气骂人:“所以我最讨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了,怎么死了还要给人带路。” 谭华给丁泽英带过路,给谢裔带过路,给弥什带过路,现在却独自上路。谢裔握紧拳头发誓:“我一定要杀掉玛丽亚,替谭华报仇,再从灵感里出去。” 誓言有着几分小孩子的青涩。 于是他话音刚落,谢裔手上紧紧闭嘴的人头忽然开始说话了。 “你真的舍得破坏这场梦吗?” 玛丽亚转动着眼珠子,咧着一张怪物尖牙似的大嘴,死死盯着无法看到她的弥什,语气戏谑:“这里是我为他们设计的伊甸园,我的人头是丢手绢游戏,你难道不想看到他们为了活命,自相残杀的样子吗?” 玛丽亚的游戏和这些人与生俱来的恶意,注定了他们一定会杀掉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他们现在想杀掉对他们有威胁的谢裔,等谢裔死了,手绢游戏不会消失,只会传给下一个。 ——既然都已经杀掉谢裔了,那杀掉下一个,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帮人注定了要自相残杀,直到只剩最后一个。 玛丽亚含笑看着弥什,发出灵魂质问:“你真的确定要拯救这些从灵魂深处开始腐烂的人吗?即使没有我,他们会在现实里打造另一个、全新的玛丽亚。” 这不是玛丽亚危言耸听,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弥什赶到,谢裔将会是灵感里的第一个牺牲者。 杀死玛丽亚,不亚于亲手放过这些坏人,放走这些正在谋划杀死谢裔的人。 玛丽亚真不愧是老师,话语中强有力的引经据典成功说服了谢裔,谢裔小心翼翼地问弥什:“是啊,我们都已经知道这些人是玛丽亚的帮凶,是坏人,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可惜,弥什不吃玛丽亚这套。 她从来不按别人的想法进行思考。 “这怎么会是人的问题?” 弥什抛出第一个跳脱思维的问题。 她远远指着那帮一无所知在讨论的学生,说:“学校里为什么要存在霸凌,为什么要有阶级?真正有问题的永远不是这些做出选择的学生,而是制造问题,并将问题推给他们的人。” 弥什点击存档,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臂刀,直接插进玛丽亚的头颅里。 锋利的刀尖就好像插进一块豆腐,毫无阻碍地穿透玛丽亚的头颅,从她的下巴穿出来。 弥什居高临下看着脑袋,说:“有问题的是你玛丽亚,只要你不存在,这种问题就不会存在。” 出人意料的是,玛丽亚似乎没什么抵抗,被刀插中后她直接闭上双眼向后一倒,没动静了。 谢裔都看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玛丽亚在自己面前咽气,不可思议:“这就死了…那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怎么玛丽亚一对上弥什就那么快挂掉了?明明刚刚他怎么甩,都没办法把这个人头甩掉。 弥什摇摇头,说:“她只是在我心里死掉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无限空间的副本都有一个主题吧?” 弥什一反问,谢裔立刻反射性回答:“知道,无限空间的副本都是由一个恶意孵化构造的世界,暹粒副本是诈骗,韩恐副本是流量和自我,可这里不是副本,而是现实啊。” “关于现实里为什么会出现无限流副本的问题,我还不能回答你,但如果玛丽亚也是副本,那她的主题就是…” “校园霸凌。” 弥什和谢裔同时开口, 毕竟这是他们进入学校开始,就一直存在且显而易见的主题。 如果将玛丽亚这种抽象的词,换成校园霸凌的话,那每个人物的角色定位就显而易见了——玛丽亚是霸凌头子,她率先选择了丁泽英等一行人作为霸凌的目标。 丁泽英等人为了不被欺负,选择将迫害转移给另一个人,他们的身份也从受害者变成打手。 紧接着是谭华等一行逝者,他们选择了不声张,忍下被欺负的痛苦直至离世。 但玛丽亚只是副本将恶意具体化的抽象存在,她是一个永远活在大家心中的概念,不是实物,所以杀掉玛丽亚没有半点用,只有让大家打从心底不认可这种行为,她才算是真正消失了。 弥什举着玛丽亚的脑袋,将其当作战俘的勋章,高高举起。 她走向学生们。 这些人还讨论得热烈,余光忽然发现有人头靠近,吓的肝肠寸断跌坐在地。 “是玛丽亚!” 他们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在弥什的眼中,玛丽亚只不过是一颗紧闭双眼的人头,但在他们眼里俨然是人头接人头接人头的可怕存在。 一个真正会吃人的怪物。 弥什对着这些青涩面容满是恐惧的脸,说:“我已经知道你们和玛丽亚对视过,并且为了活命,将诅咒传给其他无辜的人。” 弥什冰冷的话语让他们的脸色变得青红交加,不敢看隔壁人的目光。 “但我们已经找到杀死玛利亚的方法,只要你们承认错误,发自真心认为校园霸凌是错误的,你们就还有机会从这里出去。” 别怪弥什的语气冷硬。 她虽然认为校园霸凌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后天意识所导致的,但她还是鄙夷这些懦弱的人。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偏偏要选择伤害别人的捷径。 弥什肯告诉他们通关秘诀,就已经很善良了,否管她的语气态度好不好了。 弥什话音刚落,就有人反应过来,脸上掠过惊吓和惊喜交加的光。 真的吗? 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 没有人怀疑这话的准确性,毕竟弥什的能力有目共睹。 饶是他们不敢直视,只用余光观察,她高举玛丽亚人头还镇定自若的模样,依旧无比强大。 学生中有胆大的人深吸一口气,按照弥什的说法大声喊出自己的不对,再抬眼偷看弥什。 这一看,他直接浑身僵硬,瞪大双眼犹如心脏衰竭。 “啊…啊啊…” 他吓得只能发出单音节。 怎么回事?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人的目光不是落在玛丽亚的人头上,而是落在她的脸上。 ——是因为她,才把学生吓成这幅模样? 弥什饶有察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尖正好落在歪曲的嘴唇上。她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将自己的脸摸了个遍,最终确认了:她和玛丽亚完成百分百同化了。 偏偏就是这么巧,非要在弥什说服学生的时候,完成和玛丽亚的同化。 现在的弥什顶着一张玛丽亚的脸,还怎么说服学生放下偏见? 难度骤然拔高。 弥什有些头疼得拍了拍额头。 一道阴冷的女声直接钻进脑子里,仿佛有人在她身体里说话:“从现在开始,你才是玛丽亚,你觉得他们能抛下成见和你和谐相处吗?” “你想要拯救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生来是恶种。” 说完这些话后,玛丽亚就神隐体内,彻底消失了。 因为从这一刻起,灵感里的玛丽亚就是弥什,弥什就是玛丽亚。 弥什以玛丽亚的模样站在所有人面前,把他们吓得将身体伏低地面,怎么说都不敢抬头看她。后来赶到的谢裔在看到弥什的模样后,也下意识向旁边跳了一步,拉开安全的距离。 “玛丽亚?…不,弥什姐,你怎么变成玛丽亚的样子了?!” 谢裔明明知道这人不是真正的玛丽亚而是弥什,却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成见,与她保持距离。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看到弥什的全貌,内心居然不可自控地升起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控制不住动手的想法,如果不是极力控制,辱骂的话也要脱口而出了。 谢裔如此,更别说其他和弥什不熟的学生了。 他们害怕地向后退,蜷缩在一团,手里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件都拿起来当武器。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发现对视无效了,心思纷纷都活络起来了。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动手杀了她吧?” “不是吧,可是她刚刚还看起来像一个普通女人…”有人胆怯。 “你也会说刚刚,现在的她怎么看都是怪物,我们杀了她不算是杀人。” 弥什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呼吁杀她的人是谁,就是进入灵感后最先把玛丽亚传给谢裔的人。 她有些好笑地叉腰看着这些学生旁若无人的讨论,眼睁睁看着他们壮起了胆子,拿着武器,纷纷朝她包围过来。 谢裔被大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跳出来阻止。 “你们都疯了吗?弥什姐不是说过,我们只有抛弃霸凌的想法,承认错误,才能从这里出去。” “你才疯了!” 谢裔被人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推他的人信誓旦旦地反驳:“你居然会信一个长得像怪物的女人,说不定这些都是她的诡计!我们只有把她杀掉才能出去。” “就是,我们加在一起三十多人,难道还杀不掉一个女人?!”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弥什都被这群学生稚嫩的话给逗笑了。 从刚刚开始,她就打开了系统的录制功能,录下他们的讨论和动手的经过。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相信系统的出品,视频绝对清晰照得到全脸。 “那你们就动手吧。” 弥什顶着玛丽亚丑陋的脸,却还是给人一种强大如斯的错觉,她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口袋,说:“从刚刚开始,你们的讨论和行为都被拍下来,就算我死了,只要我的身体能从灵感出去,我就可以把视频发到网上。” 弥什对着一脸警惕实则青涩的脸,说:“你们想亲手打造一个人生污点的话,请尽量动手吧。” 她说完后,就将玛丽亚的脑袋放到一旁,淡定地席地而坐了。 玛丽亚的正面对准正前方,微微敛起的眼睛正好对准了学生,将他们的反应变化看在眼里。 自从弥什说了自己正在录视频后,刚刚还一鼓作气的学生们立刻泄气了,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不敢承担做错事的后果,纷纷露出退缩的畏惧神色。 有人当场决定放弃了。 人群中有几个女孩,丢掉武器抱住脑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们别逼我了,我真后悔为了活命,将诅咒传给我的好朋友…” “我真宁愿死的人是我!” … 这些话如同一根紧绷的线被扯断,局势戛然而止。 一转眼,人群潮退,仍坚持站在弥什跟前,和她刀剑相向的人不过三三两两。 其中就有陷害谢裔的男生。 他似乎确实比其他人更加狠心——从刚开始就决定将人头转移给谢裔,再到发起杀人的提议。 和其他人的犹豫寡断相比,他显得更加果断、狠毒。包括现在也是,他站在冲锋的最前端,一副要马上杀死弥什的凶狠表情。 “怕什么?我们杀掉她,再毁掉她的手机不就好了?” 男孩劝说其他人跟他一起冲锋。 其他人虽然纠结,但当时当下求生的欲望战胜一切,接二连三地点头同意了。 “去死吧!” 男孩率先冲来。 他带着半截锋利的钢管冲过来,致命的铁尖对准弥什的脸。 与此同时,玛丽亚的人头露出微微的笑容。 她的表情就像:迫不及待希望有人杀自己,用以证明自己是对,这些人就是无药可救的坏蛋。 可惜弥什不是玛丽亚,更不是马老师。 忍气吞声看着刀子落在自己身上,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于是在男孩冲过来的瞬间,弥什随手抓起一条雕像上的白布,一个转身就将男孩抱在怀里。白布盖在男孩的脸上,结实有力的拳头接踵而至。 “砰!” “砰!” 一下又一下,决绝又有力 弥什隔着一张白布,疯狂殴打男孩的脸。 这些人都没见识过弥什空手打碎雕塑,于是现在看到她抓住男孩,轻松得好像抓一块破布,不禁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眼睁睁看着弥什一拳接一拳落在男孩脸上。 鲜血在白布上画出瑰丽的图案。 从里向外“画”着鲜艳的玫瑰。 “砰——” □□闷响声乍开。 弥什一拳将男孩的头打爆,当然这是抽象夸张的说法,事实上男孩的鼻血早已把白布染红。 弥什丢开已经没有知觉的男孩,对着已经傻在原地的学生,淡定得拍拍完全不脏的手。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她问大家。 第134章 第 134 章 沉默。 好尴尬的沉默。 被白布包住脑袋的男生向后一倒, 直接晕死过去。 他的鼻血在粗糙布面弥漫开来,成为当下最刺眼的图案。 随着“砰!”的一声倒地,那些被玛丽亚的丑脸激发出莫名暴怒情绪的学生们纷纷冷静下来了, 他们眼睛依旧警惕地看着弥什, 身体却不由自主呈现出恭顺的姿态。 这些学生就像谢裔,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已经碰地了。 好可怕, 好可怕的女人。 刚刚是谁说三十多个人打不过一个女人的。好像…确实不能。 弥什松开男孩, 淡定席地而坐,说:“现在可以坐一起, 好好聊聊了吗?” 数十人面面相觑,最终在谢裔的带领下,别扭又顺从地坐在弥什身边, 哪还有敢叫嚣的人啊。而这一切都被玛丽亚微微敛下的双眼映入眼帘。 挺奇怪的,玛丽亚和之前一样, 没有抬眼看大家,却给人一种她正在若有所思的感觉。 “面对校园霸凌的时候,先是好好沟通,不行再拍视频和记录证据, 用警察局报案警告对方, 又或者考虑换一个地方生活…办法那么多, 杀人和自杀是最糟糕和最无法挽回的办法。” 弥什悠然开口。 她不是在跟学生们说话, 是在跟脑海中的玛丽亚沟通。 主要是她实在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人生前忍气吞声,却能做出自杀和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 其他人不知道弥什在跟玛丽亚说话, 委屈地说:“我好委屈,我没有被霸凌, 也没有霸凌别人,我只不过是把按照她说的话把诅咒传给别人而已,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你委屈什么?”弥什闭着眼睛,无表情的脸转向说话的人:“当这种事情在你眼前发生的时候,哪还有什么旁观者?如果不阻止,你就是霸凌的加害人,就是玛丽亚的支持者。” 弥什话音刚落,所有人面色一变。 他们也知道自己将诅咒转移给别人,是一件难以启齿的坏事。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瞒下自己曾经与玛丽亚对视过的事情,还假装相信“孤立对方就能拯救对方”这么离谱的传言,借以减轻负罪感。 弥什的话无疑是戳穿他们虚伪的面具,撕开他们粉饰太平的乐观。 “那我们该怎么办?”又有人崩溃:“我们不会都得死在这里,才能从这鬼地方里出去吧?” 这样的话无疑制造出新一轮的恐慌。 因为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天色却依旧漆黑,时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凌晨五点,停留在黎明前的黑夜。 ——只是坐在这里放任时间流逝,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这让普通人们感到恐慌,入睡前他们还是等着父母来接的学生,转眼就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一群人不禁悲从中来。 呜咽的声音在空旷操场中响起,奏成最悲伤的和弦。 就在悲伤气氛不断向外弥漫的时候,弥什的一句话,改变了当下的氛围。 她慢慢站起身来,说:“好好活着,是对霸凌者最大的反击。” 弥什边说边举起刚刚捡来的钢筋。 她将钢筋尖锐处对准自己,无神的眼瞳倒映着锋利的锐光。 … 同一时间。 沉睡中的弥什本体被顷傅护在怀里,一动不动。 在他俩的不远处,是断开两节的蟒蛇。肠子都扯出来了,尾巴尖还在不断颤抖。 ——小胖蛇被玛丽亚拦腰咬断了,顷傅也因此受伤。 随着蛇的离开,他那原本呆着蛇纹身的皮肤浮现出一团暗红痕迹,好像烧伤后的疤痕。 他冷眼撇了疤痕一眼,没有在意。 顷傅不心疼蛇,反正蛇不是他的宠物,而是蛊。一条死掉后还会再出生其他蟒蛇,应有尽有。可毕竟这是他身体部分生出来的生物,看着它被塞进一张扭曲的嘴里啃食,心情还是变差了。 “吃了我的内脏,你下辈子将无法转生。” 顷傅拿出自己作为席力图的道具,指向表情阴冷嘲弄的玛丽亚。 换做平时,他对付这种程度的灵异绰绰有余,可现在要保护弥什,顷傅被迫防御多于进攻。 有好几次都用□□挡住玛丽亚对弥什的攻击,留下大大小小程度的伤痕。 “你的目标是弥什?” 顷傅敏锐察觉到,玛丽亚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招招对准弥什。 玛丽亚为什么要针对弥什? 顷傅自己也是反派,看问题当然也是反派视角。 玛丽亚将目标对准弥什,原因无非只有两个:一是要加快同化的速度;二是想彻底取代弥什。 顷傅不知道灵感里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弥什已经在灵感里被玛丽亚换脸了,只要再占领灵魂,玛丽亚就会彻底成为弥什,换一个身份生活了。 他只是下意识认为——不能让玛丽亚靠近弥什。 一个指头都不行。 顷傅用祭祀用的草绳,将弥什绑在自己的背上,如同护住小鸡的母鸡双手张开,抵抗“老鹰”——保护某个人,这对顷傅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难题。 无论是现实还是无限空间,他都是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的狠人,不需要也没有想要保护的对象。 猛得干出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事情,多少有些不熟练。 顷傅一个不注意,又被玛丽亚尖锐的指甲划破脸颊,留下了一道能见骨的伤。他随手一擦,将糊在脸上的鲜血擦掉,又反手从腹部抽出一把骨刀。 这其实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席力图是活佛转世,他们的骨头是名副其实的仙骨,有重创厉鬼的能力,但毕竟是□□的一部分,也会给他们留下创伤。 如果顷傅一击不成反被抓住,等于他的肋骨落入敌手,谁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恶心人的事情? 哪怕心里明白这点,顷傅瞥了弥什一眼,依旧毅然决然地抽出自己的肋骨做刀。骨刀白森森,在漆黑的室内自成一个发光体,浑身上下写着“它不简单”的潜台词。 就在顷傅聚精会神,想着要从哪里下手的时候,玛丽亚忽然变了脸色,捂住脸跪在地上。 “住手!” 她大声尖叫,整个人如同软骨生物,在地上翻滚。 玛丽亚冲着虚无的空气尖叫,大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动手…” 发生了什么? 顷傅眯起眼睛,虽然一无所知,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弥什又做了什么… 玛丽亚还在尖叫,叫着叫着,被一声闷哼声打断了。她不可思议抬头看向顷傅,却只看到他手里的骨刀,此时此刻正插进她的脑袋里。 “再见了,玛丽亚。” 顷傅握住骨刀,姿势就像握住汽车的自动档,将她轻轻往后一推。 玛丽亚跌倒在地上,缓缓僵直了身体,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樽雕像。 顷傅和弥什在一个毫无交流的情况下,内外联手,于一个灵感、现实的相交点重创了玛丽亚——玛丽亚将自己的意识和□□分离,一个放在灵感里,一个放在现实里,但凡有一个能活,她都能苟存下来等待取代弥什。 可是最小概率的结果发生了,分放两地的两样东西,居然被两个不同的人同时杀害了。 怎么会这样? 玛丽亚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 这时太阳升起,旭阳从窗缝塞进室内,在日光的照射下,玛丽亚缓缓变回了一捧石灰碎片。 石灰粉末中好像透着隐隐约约流动的萤光。 什么东西? 顷傅眼尖看到那抹流光,眯了眯眼。 他先将弥什放回床上,再慢慢走到石灰粉末堆里,从里面翻出了一双…眼睛?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顷傅单手将眼睛捡起来,衔在眼前仔细看。 这双眼睛的白色黑瞳分明,瞳仁深处有若隐若现的流光掠过,所以乍一眼看去瞳仁是彩色的。 但重点不是它有多美丽,而是它有多诡异。 正常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没多久就会开始硬化腐烂了,可是这双眼睛就好像还活着一样,瞳仁还会随着光线变化不断收缩,放大。 无论怎么看都,都能看得出——这双眼睛不普通,这是无限空间的产物。 顷傅感觉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双眼睛夺走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竟然主动将脸靠近这双眼睛,以极近的距离观察着它的瞳仁变化。 这时,手里的眼睛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他眼睁睁看着瞳仁重新聚焦,等顷傅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双眼睛离他仅仅有几微米的距离。它不由分说地挤进顷傅的眼眶里,将他本来的眼睛挤到最上面去,然后将其占领。 顷傅疼得流出血泪,虽然没有像懦夫一样惨叫出声,但也疼得站不稳跌跪在地。 “给我出来!” 顷傅伸手想要抠出这对不停往里躲的眼睛。 为了视野清晰,他强迫自己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紧接着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整个宇宙的呼吸。 这种说法似乎有些玄幻,但顷傅确确实实看到了天空正在呼吸,他还看到自己自己的过往,看到六岁的自己曾经作为席力图转世备选者时,被带到席力图宝座上的样子。 刚入座,他就看呆了眼睛,小小一只孩子呆愣愣坐在宝座上发呆。 将他带到神殿上的父母露出担忧的表情,说:“怎么回事,顷傅是吓傻了吗?” “他会不会不是席力图转世,他们果然找错人了?” 这时,年幼的顷傅说了一句:“好漂亮。” 好漂亮?? 那儿明明只是一面空墙,在场围观的人都不敢说话了,有住持问顷傅:“顷傅,你看到什么?” 长大后的顷傅已经不记得自己看到什么了,他只能从旁人的记忆中得知自己的话,他说的是:“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坐在那儿,露出怜悯的表情。” 年幼顷傅话音刚落,主持忽然兴奋大喊:“他就是席力图转世,他看到的是转生佛!” 喧哗声四起。 众所周知,转生佛是佛中为数不多的女相,也是席力图主要供奉的对象。 就这样,其他备选人连坐上宝座的机会都没有,顷傅就被直接顷点为新一任的席力图了。 可是… 成年顷傅站在年幼顷傅的身后,用这双眼睛看向空墙。 那儿有什么转生佛啊,分明是弥什的样子。 ——啊。 顷傅明了了,原来当年他看到的脸不是佛,而是弥什。 可是弥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就任仪式里? … 弥什从灵感里出来。 强烈的呕吐感席卷而来,她整个人趴在床边干呕,大脑胀痛。 灵感里她用小刀刮烂玛丽亚的脸,将所有正在同化的地方生生刮下来了,彻底脱离了玛丽亚。 虽然疼得要死,把那帮学生吓得想死,反正弥什是爽了。 让她顶着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体,弥什是一万个不愿意。她宁愿当着学生的面生生刮下脸皮,也不愿意让玛丽亚待在她身上,狐假虎威。 她下刀子的动作这么决绝,直接把学生们那些“你又没被霸凌,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感受?”“你又不能共情我们…”的风凉话堵在肚子里了。 …弥什是没被霸凌,她更惨,她是直接被霸凌者顶替了。 但是弥什做了什么,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拖人下水,她拿起小刀对着溃烂伤处直接下手,将所有病变的部分切下来扔到一旁。 她的决绝感染了大家,心态也由此发生改变。 其实他们也可以这样…当初和玛丽亚对视的时候,像弥什一样主动出击,结果会不会一样? 学生们的想法弥什一概不知,她只是单纯想要恶心玛丽亚,于是就对自己下手了。 可是她不知道,玛丽亚将自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灵感里吓人,一部分放在现实里杀人。而且在她动手刮脸的同时,顷傅用骨刀戳烂玛丽亚的大脑。 玛丽亚烟消云散。 灵感也随之结束了。 弥什从呕吐中抬起头来,先是看到室内飘扬的石灰粉末,紧接着是跪在一旁的男人背影。 “顷傅。” 弥什忍着恶心喊了一句。 没有反应。 她只能从床上下来,走到顷傅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顷傅,你还好吗,刚刚发生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顷傅应声回头。 看到他脸的瞬间,弥什一瞬间大脑空白,连呕吐难受的感觉都忘记了。 她看着顷傅的脸,嘴里却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三岛…” 第135章 第 135 章 喊出这个名字后, 弥什就意识到不对了。 她仔细观察面前人的样子——样子还是顷傅的样子,只是眼睛太像三岛了,她才会认错。 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顷傅的神态模样大变样了? 弥什用余光扫视地上的石灰碎屑, 还有顷傅手指尖、脸上相同的石灰粉末, 若有所思。 在她观察的期间, 眼眶里的眼珠因为看到弥什而不断颤抖,淡灰色瞳仁激动地一上一下。 有好几次它都差点让顷傅的眼睛回归原样了, 又强势霸道地重新挤开占领不属于它的地盘。 “啪!” 顷傅手掌忽然抬起, 重重落在弥什肩膀上。 把她吓了一跳。 “弥什。”顷傅艰难开口,好像十分艰难才把自己从宇宙拉回现实:“把这双眼睛挖出来。” “好。” 弥什看出顷傅的硬撑, 没有问为什么。 她转身打开顷傅藏道具的杂物柜,没找到手术刀,反而找到一根吉利绳。 吉利绳就是特别锋利的细绳, 如果利用得当的话,别说眼球了, 就是骨头也可以锯断。 弥什拿着吉利绳跑回顷傅面前,刚准备下手,却被这双眼睛带来的熟悉感按在了原地。 她总觉得自己对面坐着的是满心雀跃的三岛,而不是顷傅。 而且这样的想法越演越烈, 逐渐占领她的大脑, 影响她的判断。 用吉利绳割坏这么一双眼球, 跟亲手杀三岛有什么区别? 弥什举了几次手, 却迟迟不忍动手。 好在顷傅的想法和弥什一样, 他忍着痛说:“小心别破坏这双眼睛,要完整地拿出来。” 正合弥什心意, 可是… “这样你会很疼的。” 弥什看着手上锋利的吉利绳,还没动手就已经露出牙酸的表情了——想要不破坏眼球, 就必须切开框骨,然后用绳子慢慢把眼球拿出来。 顷傅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凑近了一些。 他的潜台词显而易见,那就是:动手吧。 眼球的能力让他脸色苍白,它带着他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还带着他回顾了玛丽亚的一生。 海量的讯息爆炸性地塞进他的大脑里,再不将眼球取出来,顷傅迟死于大脑过载。 于是弥什动手了。 她将绳子套在顷傅的眼眶骨上,来回反复摩擦着绳子。 她稍稍用力,如同刀刃切开豆腐,锋利的吉利绳陷进顷傅的脸里,套在了眼球的后边。 “忍着点。” 弥什用力向外一扯。 眼球跟着绳子一起飞了出来。 白花花的软体正好掉到弥什身上,上面还带着一些石灰粉末和只剩下一点点肉的外肌。 弥什眼尖手快地将眼球抓住,没让它掉到地上。 眼看着顷傅的眼睛和被挤掉的眼外肌慢慢复原,弥什松一口气,开始认真研究这对眼睛。 无论怎么看,这双眼睛上都有三岛的影子,当它静静看着弥什的时候,瞳孔深处都在笑,像极了三岛在日式旧宅让弥什离开时的那个回眸。 …同样的淡灰色瞳孔,同样的和眼睛有关的灵异,很难不让她多想。 在弥什观察眼睛的时候,顷傅已经恢复原样,顶着通红的眼睛站起来了:“你别靠太近,它有自己的意识,且不受人的控制。” “仔细说说?” 弥什反问顷傅,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双眼睛的来历,佩戴它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五一十都想知道。 顷傅只能忍着头疼,将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弥什,当然隐去了关于自己和转生佛的部分:“我看到玛丽亚将自己烧制成雕塑的时候,一直在诚心祈祷,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进入灵感,紧接着她在灵感里捡到这双眼睛。” “玛丽亚佩戴这双眼睛后,就拥有诅咒别人的能力。” 弥什恍然大悟。 所以不是玛丽亚雕像诡异,而是这双眼睛。 “不,你还是没明白。”顷傅随口一句,点出故事里最大的BUG:“这双眼睛是无限空间的产物。” “无限空间?你刚刚不是说灵…” 话还没说完,弥什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玛丽亚被做成雕像的时候,不是进入灵感,而是进到无限空间里了。 众所周知,无限空间是“流放”之人的中转站。 玛丽亚既符合将死条件,又是孤身一人,她进入无限空间似乎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可问题在,她从无限空间里捡到一双眼睛,从而留在现实里,没有完全进入无限空间,这是可行的吗,这是可以操作的吗? 顷傅将眼睛拿起来,说:“眼睛让她的□□停留在不死将死,孤身但不是一人的状态,所以无限空间不能放玛丽亚进去,她留在这里逐渐成长,最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对。”弥什更正道:“不是玛丽亚成长,是眼睛在成长。” 弥什指了指眼球的后端。 那些她以为是没摘干净的肉沫,就他俩说话的时间,就变长了许多。 这些纤细有力的肉条,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眼球附近的肌肉。 ——天啊,这双眼睛居然在长大! 现在长出的是肌肉,晚点又会长出什么东西,血肉和骨头吗? 弥什猛然意识到:她现在所看到的是一个从眼睛变成人的过程。 不禁有些寒毛倒立。 可让她亲手破坏这双眼睛,又有些于心不忍。 弥什将眼球放进口袋里,决定将它带回去。顷傅只是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他还沉浸在“当年看到的转生佛是弥什”的震撼中。 他为什么会看到弥什? 究竟是转生佛是弥什,还是他当年压根没看见佛,只是看到了弥什? 两人坐在小小的杂物间里,心里揣着截然不同的想法,都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间被玛丽亚的阴影笼罩多年的学校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清晨。 守在校门口的警察伸了一个懒腰,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声,看到学生全跑了出来。 ——两小时前才刚睡下的孩子们此时全衣着不整地跑出来了,脸上都是泪水和鼻涕。 “救命啊!”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闹鬼了,有人死了!” 学生们鬼哭狼嚎地跑出来,警察们摸不着头脑。 他们随机抓住一个学生,问:“发生了什么?” 明明巡逻的时候,学生们都躺在宿舍里,睡得像死人一样,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被抓住的学生差点摔了一跤,口齿不清地说:“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很像学校的鬼地方,有一个女人在我们面前割开自己的脸,她手里还抓着一个人头,人头在尖叫…” 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警察给听懵了。 他们将惊恐的学生聚集到一起,加派人手安抚他们,又派人进宿舍楼里,寻找学生口中死亡的同学。 宿舍里有的学生跑了,有的还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但有些心率不齐。 因为人数太大,警察连忙叫救护车派医生过来,经过一番检查后发现他们只是昏迷了,并没有身体上面的伤害。 那些醒着的学生也是相似的症状,过度惊恐导致心律不齐,心跳加速。 症状比较夸张的只有高三五班的某个男生,他的身体虚弱,还有点低血糖的症状。 医生给这位男生测血压的时候,还啧啧称奇道:“太神奇了,他的血压无比接近低值,这是要大出血才会出现的症状。” 可是男生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这些症状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就这样,远道而来的医生对学校学生做了身体检查,再配合他们离奇但出奇统一的口径,最后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病因。 那就是… “这是毒蘑菇的症状。” 医生说得头头是道,如果全员存活不是这是弥什九死一生的结果,恐怕也要信了。 她手起刀落的决绝不仅救了自己,也救了黄霞衣等一大批无辜学生,如果灵感一直持续,普通人类怎么可能受得了灵异,迟早血肉榨干死在床上。 好在一切都能挽回。 “可能是学校食堂里不小心用了致幻菇,才导致了大量学生昏迷和出现幻觉。” 医生给玛丽亚事件按了一个最合乎情理、最正常的原因,紧接着学生家长们也赶到了,将她们的孩子接走,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轰隆——” 推门声响起,诺大的天主教学校关上大门,一直到正式开学之前都不会再打开。 学生都不在了,弥什和顷傅当然也不能继续当清洁工了。他们两人默契地没有说再见,而是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杂物间。 临离开前,弥什忽然想起没把谢裔带上,折返回来的时候,发现杂物间已经空了。 原本放着转生佛的地方,贴着弥什的一张照片,好像是顷傅在学校初次见面的时候拍的。 当时的她因为近视于是微微眯眼朝他看去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端庄和凝重。 乍一眼望去,就好像转生佛的真人版,让人怪不舒服的。 弥什将这张照片揭下来,发现后面居然写着一行字,写着:20年前,我们还会再见面。 什么意思? 弥什没看懂,又不想揣测顷傅的潜台词,于是随手将照片放进口袋里,找谢裔去了。 谢裔和黄霞衣正乖乖呆在校门口里等家长,两人都有些虚弱,只不过谢裔显得更苍白。他坐在墙角里低头敛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听到弥什的脚步声才猛然站起来。 “弥什姐。” 谢裔紧张兮兮地看着弥什的眼睛:“你小心点,这里有一个台阶。” 弥什:… 她反手给了谢裔一个脑瓜。 “我早就能看到了。” 这人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啊,看不到的时候一无所知,能看到的时候才来关心。 弥什白了谢裔一眼,转身却对黄霞衣和颜悦色地说:“事情已经结束了,玛丽亚也死了。所以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没进灵感的人,弥什只认识黄霞衣一个,当然也只能问她。 黄霞衣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看到很恐怖的画面,我完全不敢挪开眼睛,紧接着我感觉眼前一白,就失去意识了。” 弥什了然。 看来玛丽亚只是将无辜的人吓晕,没有对他们做什么,那些所谓的头盖骨蜈蚣,也不过是幻想罢了。 倒也符合眼睛灵异还有的能力。 “有人托付我,把这个还给你。”弥什将口袋里的小胸针放到黄霞衣的手里。 刚开始黄霞衣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掌心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才惊讶得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她将掌心摊开,那是一枚小黄花的胸针,琉璃的部分做得惟妙惟肖。 看到这枚胸针后,黄霞衣立刻红了眼睛。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们。”黄霞衣哽咽着嗓子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崇拜玛丽亚,我研究她只是想探寻谭桦的真正死因。我不想让他死后还被我的爱意绑架,才没告诉你们…” 幸好,他们替谭桦报仇了,也抚平了黄霞衣的初恋伤口。 正好黄霞衣的家长也来了,弥什给黄霞衣擦干净眼泪,将她送上回家的车。 谢裔跟在两人后面,有几分惆怅地看着黄霞衣离去的背影,说:“看来我和谭桦也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他都已经跟黄霞衣交往了,都没告诉我。” “所以反思一下你为什么会被玛丽亚带到灵感里吧。” 弥什白了谢裔一眼。 这证明了在玛丽亚眼里,谢裔也是霸凌的一份子,只不过别人都是一群人霸凌一个人,谢裔是一个人霸凌一群人。 是他看不起别人,主动不跟别人说话,这怎么不算霸凌呢? 刚死里逃生还被指责,谢裔真的委屈死了。 但经过玛丽亚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莫名的优越感和阶级感都是错的,于是临离开前,他主动跟还没离开的同学说了声:“拜拜,开学见。” 同学们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谢裔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了。 几人面面相觑后,也回复了一句:“拜拜,开学见。” 谢裔没试过跟别人这么友好的相处,有些不太适应地挠挠头,落荒而逃了——今晚过后,好像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东西没有变。 学生还是学生,人还是人,心里被扭曲的观念却彻底消失了。 也不知道玛丽亚看到这幕,心里会不会有触动。 弥什跟谢裔回到谢宅,久违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没来得及感叹“生活不易,弥什努力”,忽然想起来:“我靠,我的暑假作业还没有写!” 她从床上弹射起来,想要今晚内硬凑一个初稿,拿东西的时候眼睛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弥什低头,定睛一看。 … 妈呀。 就一个上午的时间,眼睛变得更大了。 他现在已经有丰富的肌肉皮肤脉络,已经长完了眼眶,长到额头向下,鼻子向上的部分。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好,但已经能从眼睛部分判断它即将长什么样。 就好像在路边看见一个戴口罩戴帽子的熟人。 即使挡得严严实实,还是能从眼睛判断对方是谁…当然,这前提是得是熟人。 于是弥什看到这对眼睛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将眼眶放进浴缸,开水让他湿润加速成长。她坐在浴缸旁边,手指轻轻点着水里带着隐隐笑意的眼睛。 她怀念地说:“三岛,真的是你。” 第136章 第 136 章 在温水浴缸的滋养下, 三岛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在长大。 他像是有非常强生存能力的细胞,在水中不断重组再造,一点点构造出人类头颅的样子, 才几个小时就已经生出非常圆润的天灵盖, 还隐隐有了长头发的趋势。 快是挺快, 但要等一对眼睛变成一个人,估计还得几天。 弥什将浴缸盖子掀起来一点, 虚掩热水水龙头, 好让浴缸里的水保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她才起身, 理性看待浴缸内的场景。 三岛的头就好像气球,在水里起起伏伏,灵活地翻来覆去。 他偶尔正面向上对弥什露出笑眼, 偶尔又好像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好看,将脸转进水里, 只用光溜溜的后脑勺对准弥什。 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都能看得出是一颗残缺的人类头颅,挺吓人的。 但凡哪个不知情的路人走进浴室里,都会被吓到心肌梗塞的程度。 弥什只得在浴室外挂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希望不要有人那么倒霉, 直击人头现场。 就这样, 短暂重逢的期待过去, 更多的疑点冒出头来——虽然三岛的归来让她感到开心, 但这似乎意味着无限空间对现实的影响正在加重,曾经死在副本里的人居然能重返人间。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 不是一件好事。 弥什忧愁快乐两两参半,她急需一个令她安心的答案。可偏偏之前在她耳边吵闹的人, 此时却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弥什挠了挠脑袋,陷入无人解忧的两难状态。 殊不知此时此刻,与她共享画面的老公们皆是同样的心情。 罗凡德看到三岛出现后,直接从病床上跳了起来,差点把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撞出脑震荡。他瞪大眼睛看着光幕里标着三岛字样的人头,脑海里思绪联翩来回走来走去。 罗凡德对无限空间的了解比弥什多很多。 他认为,三岛的出现意味着很多东西。 要么是无限空间里的灵异跑到现实里了,要么是三岛自己恋爱脑,为了跟在弥什身后,故意让别人捡到他的眼睛,再找机会再生重组回到弥什身边。 以上两种可能都好解决,暴力制裁,理性劝说就完事了。 最可怕的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 弥什的世界要变成一个副本了。 众所周知,无限空间的灵异只会出现在副本里,而三岛作为灵异,出现在弥什的世界里,很有可能是被副本的能量所吸引。 面位世界要变成副本?这对一心追求平凡生活的弥什可不是好事。 罗凡德迫不及待想要开麦,让弥什现在就把三岛杀掉,可自从他曝光无限女友游戏后,就丧失了对游戏的控制权——所有操作键变暗,用户id都被客服删除,他只能看不能玩。 急得罗凡德走来走去,嘴里絮絮叨叨:“随便来一个谁都行。” “只要能保护弥什就可以了。” 一旁的医生什么都不清楚,只看到罗凡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禁担心地问道:“督察,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需要,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的光屏有动静了。 罗凡德赶紧闭嘴,认真观看。 只见光屏上所有操作键都在闪动,就像贝母壳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一层又一层的炫光,终于不是之前灰暗、不能操作的模样了。就在罗凡德以为自己的封锁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游戏最顶上的操作人ID有了变动。 它从【电子老公:凡德罗】变成【电子老公:李豫成】,又变成了【电子老公:梁砚行】 连续变动好几轮,戏弄意味十足。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行字幕的变化而提心吊胆。他们眼睁睁看着ID名字不断变动,每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又消失,心脏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罗凡德也不知道,游戏久违地发生变化,不是因为他的封锁时间要结束了,而是梁砚行终于从集体副本里出来了。 ——梁砚行,无限空间永远的梁一,拿下副本MVP,手握大量积分,一跃回到第一。 当游戏操作ID定格到【电子老公:梁砚行】的同时,全空间都在通报新第一名的名字:“恭喜玩家梁砚行重夺第一名宝座,夺回梁一外号。” 广播连播三次。 将梁砚行重夺冠军宝座的消息传到大街小巷。 所有玩家无论在不在副本里,都听到了梁砚行重夺第一的消息,纷纷震惊出声。 “我靠,这才多久啊,怎么又回到第一了。” “梁砚行这是连做两个集体任务,一个心性任务了吧?这么拼是要卷四谁啊?” “压力给到李豫成和凡德罗了。而且高级副本积分差距巨大,除非再来一个遗产继承人,否则没办法超过梁砚行了吧?” … 所有人都以为梁砚行是为了争一口气,才那么努力打副本回到第一。 却不知他从副本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光屏前打开游戏,连赞德的招呼都没理,直到看见可操作按钮后才终于松一口气。 终于,时隔数个副本,他终于可以跟弥什互动了。 所有的艰辛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他心里藏着很多疑问和欣喜,在丧尸副本里他从黄娣和葡萄口中听来很多弥什的消息,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弥什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普通的一组电子数据。 弥什是一个人。 这是多让人感动流涕的消息啊! 满腔秘而不宣的爱意从此有了着点,以至于梁砚行一下副本,就迫不及待打开了游戏。 可惜他才刚看到可操作的界面,就被赞德强制关机了,提醒他关注一下家中孤寡机器人。 [别着急啊,咱们刚升回第一,不先看看主神分发下来的升级副本吗?]赞德幽怨的语气,像极了事业粉看正主谈恋爱天天官宣。 无限空间里有一个隐而不宣的规则:每一个重回名次的玩家,都要重新做一次升级任务。这是对玩家曾经跌下去的惩罚,也是对他努力重新回来的奖励。 升级副本很难,但奖励很多,一旦成功便会突破现有名次重新进阶。 当然玩家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任务,奖励副本便会消失,等待下一个有缘分的时机再出现。 介于梁砚行已经是第一名了,他不需要进阶,只需要和第二名第三名拉开积分差距即可。 梁砚行虽然着急和弥什重逢,但他也知道任务轻重缓急,只能先耐着性子点开副本信息。 赞德也好奇地将电子眼对准系统操作页面。 倒也不是好奇梁砚行的选择,而是升级任务都是任务者最亲密的人和无限空间的溯源,然而纵观梁砚行进入无限空间后的人际关系,完全可以用一个“孤芳自赏”来形容。 形单影只,压根没有亲密的朋友,简直就是一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 所以赞德很好奇,在主神的眼中,谁才是梁砚行最亲密的人。 [难不成是弥什的副本?] 介于弥什不是数据,而是真人,赞德才会大胆做出猜想。 想到有这个可能,梁砚行点开副本的速度更快了——介于弥什不是死后进入无限空间,如果他能拿到弥什的溯源副本,很有可能改变她进入无限空间的结局。 事关弥什的命运,梁砚行面色凝重,点开了副本背景信息。 … … 好无语。 梁砚行第一次感觉到无语两个字怎么写。 他没看到弥什。 也没看到曾经死在他身边的临时队友。 他却只看到李豫成三个字。 这下无论是梁砚行还是赞德都沉默了。 这就好像被主神强行摁头,宣布他和李豫成是最好的朋友一样,怪让人不舒服的。 好在梁砚行不是李豫成,即使和任务对象势同水火,他也没有失去理性地直接拒绝任务。因为他很清楚回溯副本对于一个玩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很多玩家终其一生直至死亡,都没有遇到过自己的溯源。 他仔细查看副本介绍。 李豫成的溯源副本背景居然是几百年前的没落皇朝,也是无限流少有的古代灵异副本。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副本允许梁砚行绑定固定队友,目前还有两个空位。 副本是要接的,奖励也要拿的,可问题是——他要邀请谁加入升级副本。 梁砚行坐在软皮沙发上思考,手指时不时敲打扶手。 一旁的赞德建议道:[如果是古代灵异的话,主神大概率会在鬼神而并非背景上做文章,我觉得玩家排行榜第六名的南亚怪僧,还有第九名的流□□伶,都是不错的人选。] 流□□伶可以让女鬼上身,南亚怪僧免疫一切鬼神靠近,都是buff叠满的好人选。 可是梁砚行思索片刻,第一个选择加入的玩家却是… [李豫成??]赞德直接傻眼:[为什么要邀请李豫成啊,这样他会瓜分你应得的奖励啊!] 对此梁砚行有另一套思考方式,“这是李豫成的溯源,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时候发生什么,其他人需要推理才能明白的细节,他只需要回忆。” 这是梁砚行旁观弥什做他的溯源任务时,总结下来的经验。 有很多他认为,如果当时在任务里,就可以及时提醒规避的意外,都差点伤害到了弥什,好在弥什足够聪明反应快,才能安然无恙从陷阱底下逃脱。 介于这一点,梁砚行可以抛弃部分利益,邀请李豫成进入副本。 这不是傻,也不是一抿恩仇,而是以小博大的战略。 [你还真是大好人啊。]赞德没忍住,夸了自家主人品行善良,虽然听起来像阴阳怪气:[这跟带着一个炸药包下副本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个炸药包,可能此时此刻正在骂他。 … 要不怎么说“要永远相信AI大数据”呢? 就在梁砚行将组队邀请发给李豫成的时候,李豫成正在自己家里,在朋友们面前发疯。 好好的一个人在房子里上蹿下跳,嘴里嘟嘟囔囔全是对梁砚行的诅咒,闹得人脑瓜子疼。 “行了,谁让你好久都没下副本了。” 李豫成的朋友是赞德嘴里的第六名南亚怪僧,此时正敞着佛衣躺在李豫成家的角落里,一脸无语看着自己的朋友炸毛。 见李豫成不服,怪僧一针见血:“你躲在家里玩游戏的时候,人梁砚行都做三个副本了,他回到第一天经地义。” “你帮梁砚行说话,你究竟是谁的朋友!” 李豫成龇牙咧嘴,做出一副要将怪僧赶出家门的样子。 怪僧也不在意,拍拍衣服起身,就准备回家休息了。 只不过离去前,他假装随意地提了一句:“我和女伶都收到升级副本了,依旧不是你,而是其他人的溯源。” 话音刚落,李豫成愣了一下,随后假装不在意地说“那又怎么样,我又不在意这些。” 他说得无所谓,但只要和李豫成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非常好奇自己怎么进的无限空间。 人人都说无限空间里只有流放之人,但李豫成家大业大,朋友多交际面广还身体健康,怎么都不符合流放之人的标准。 所以李豫成的朋友们都想帮李豫成完成心愿,能不能改变溯源是一回事,至少能解惑,告诉李豫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了一个无限玩家。 可不知道是等级不够高,还是李豫成的副本难度太高,他们都没能如愿。 而且和梁砚行不同的是,玩家排行榜上的人几乎都是李豫成的朋友。他们都想帮李豫成,却不知怎么回事,迟迟没开到这个盲盒。 对此,怪僧对于自己没能接到李豫成溯源任务的事情,心怀遗憾。 他假装乐观地说:“大概是因为主神觉得我倆是塑料兄弟,所以才没把你的溯源交给我…” 话还没说完,镶嵌在房间四面墙上的大屏幕忽然亮起红光,如同敌人进攻内部的警告。 两人同时朝主控台看过去,正好看到梁砚行发来一个组队邀请。 两人同时一惊。 第一惊是梁砚行居然冰释前嫌,给李豫成发来组队邀请,第二惊的是这是李豫成的溯源,第三惊的是梁砚行居然开出了李豫成的溯源。 搞什么啊,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啊! 怪僧看向李豫成,默默夸了一句:“别的先不说,这个梁砚行还挺理性,挺明事理的,拿到你的溯源居然不是第一时间申请退订。” 换做李豫成拿到梁砚行的溯源,恐怕早就回复TD退订了。 李豫成看到梁砚行的名字和自己的溯源副本绑在一起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有一种期待已久的真相即将曝光的紧张感。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他居然能亲眼看到过去,亲自解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紧张期待交加的感情席卷而来,李豫成再看梁砚行的名字都觉得顺眼许多。 但是朋友在这里,该装腔作势的地方还是得拿捏一下,;李豫成假装自己毫不在乎地说:“害,溯源这不就来了吗?” 实则手指颤抖地点击了【同意组队】。 才刚确定加入队伍,见到“副本即将开始”的字样,就已经激动得胡言乱语了。 李豫成甚至在有生之年,说起了梁砚行的好话:“我之前误会梁砚行了,他还挺好人嘛,居然还知道我的溯源邀请我本人加入…” 溯源的出现冲刷了李豫成被梁砚行超越的难受。 而这样的喜悦,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下一秒,李豫成不知道看什么什么,冲到游戏屏幕前,几乎整个人都要塞进屏幕里面了。 “这个死人梁砚行!” “丢一颗甜枣,□□一百刀,有你这样玩的吗?” 李豫成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引起怪僧的注意,他侧头看向游戏屏幕。 ——就在李豫成同意组队的短暂时间里,梁砚行本人出现在了弥什的游戏里。 他敲响了弥什的房门。 第137章 第 137 章 叩叩叩。 什么声音? 弥什正愁无人解忧, 结果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民国老式西服的男人站在他门外。 是梁砚行…? 她眨了眨眼。 梁砚行抬起星光熠熠的双眸,满眼笑意地看向她, 说:“弥什, 我终于找到你了。” 无论是在旁观的罗凡德、李豫成还是梁砚行本人, 都以为弥什的反应应该是:惊讶到愣住,又或者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结果弥什亲眼看到梁砚行的第一反应却是…立刻把门关上! “砰!”的一声干脆响声, 将刚准备进屋的梁砚行挡在门外, 还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紧闭的门缝里还传出隐隐约约的喊声:“阿弥陀佛,万物退散!” 梁砚行:… 旁观中的李豫成:哈哈哈哈哈哈! 梁砚行抚了抚额头,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情直到现在,弥什还以为他是鬼。 再加上他为了让弥什认出自己,穿上了当年进无限空间的西服, 现在看来确实过时得有点像厉鬼索命。 早知道就不该穿这个衣服了。 梁砚行已经能想象到李豫成此时笑得有多大声,赶紧将衣服脱下来, 丢到一旁。 房间里。 弥什关门属实条件反射, 将梁砚行关在门外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看到了谁。 她扭头看向浴室一角,属于三岛的人头还泡在浴缸里转来转去, 再看向一门之隔的梁砚行, 顿时两眼一黑:“完了完了, 无限空间的灵异果然都跑出来了。” 先前看到三岛, 弥什还只是做出这一猜测, 现在看到梁砚行就更确定了。 死鬼老公都跑出来了,其他鬼东西还远吗? 于是等她鼓起勇气再次打开门, 看到依旧乖乖站在门外的梁砚行后,弥什直接来了个大鞠躬, “对不起梁砚行,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如果你想报复我的话,请动手吧!” 梁砚行:… 梁砚行学着弥什的模样鞠躬:“是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妈妈从下水道里出来,找回原本的头。还有一件事,我不是鬼,我是真人。” “你说什么?” 弥什猛地直起腰杆了:“你是…真人?” 梁砚行见弥什将信将疑,于是拉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坚硬有厚度的胸膛底下,是一颗强壮的心脏砰砰跳动,它带着所有的血管肌肉一起颤动,构造出这副健康的身躯。 弥什感受到了这种生命力,不禁惊讶抬头:“你是真人,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不需要梁砚行回答,弥什就找到答案了。 ——因为她是游戏主人公。 ——因为她的人生被当作一场养成游戏,而梁砚行、李豫成、罗凡德都是玩家。 罗凡德在副本最后喊出的真相,直至今日,弥什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游戏人物,难道她从出生到现在,再到成为平平无奇的无限流女大,都只是游戏的人物设定吗? 弥什将疑惑写在了脸上,不需要她开口,梁砚行就知道她心里在质疑什么了。 “不是的,你是真实的人,只是不幸被无限空间捕捉到而已。” 梁砚行将自己通关3s级副本,无限空间奖励他这款游戏,还有他如何开始玩游戏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弥什。 因为他的解释,还有这段时间在无限空间里的经历铺垫,弥什这才安下心来。 只不过她不认同“她只是不幸被无限空间捕捉到”的这句话。 因为在弥什心里,无限空间就好像一个精密的系统,不会做毫无逻辑的事情。譬如挑选玩家,他的条件是社会流放之人,那么挑选npc呢,她的条件又是什么? 她和顷傅是同一类被挑选者吗? 先前她似乎没有过问过,无限空间为什么挑选顷傅作为反派。 弥什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由此可见,无限空间对人的塑造是多方面的。譬如梁砚行穿着当年的西服也盖不住浑身血光,再譬如梁砚行只说了一句话,弥什就已经想好后面九十九步该怎么走了, “对不起啊。” 忽然,梁砚行的一句对不起,吓得弥什猛地回神。 只见梁砚行微微弯下身体,郑重其事地对弥什道歉:“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游戏绑定了你,所以并没有认真照顾你。” 怎么能说没认真照顾呢? 梁砚行几乎是所有死鬼中最认真的人了。 他细心慷慨,没把弥什当成一组无所谓的数据,倾尽全力帮助了刚进无限空间的弥什。 可以说,如果没有梁砚行,就没有今天的弥什。 她早在九龙城寨里就该死了。 梁砚行似乎还要说什么,一个温暖的身躯突然冲到他的怀里,用行动直接扼住了未尽之言。弥什双手环腰抱住了梁砚行,说:“谢谢你帮助我,还有…谢谢你没有死。” 得知梁砚行没有死在自己手里,这给弥什莫大的欣慰。 心头的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 她弥什没有害死任何人,梁砚行还活在世界上。 梁砚行被突然的拥抱扼住了动作,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在原地,许久他才终于习惯这种亲密。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拍拍弥什的肩膀。 “这款游戏只有无限玩家的第一名能玩,过去我曾经被赶超了第一,才从你身边突然消失。”他边拍边安抚弥什,说:“但是你放心,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 …梁砚行不会离开了,那其他人呢?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反问:“那李豫成,罗凡德呢?” 如果按照梁砚行的说法,每次游戏的用户只有一个,那他在这里,李豫成和罗凡德又在哪? 弥什尤其想知道,告诉她真相的罗凡德的下场——他将一切告诉她,无限空间不可能放过他! “这件事,可能得等副本回来再说了。” 梁砚行拉着弥什走进房间里,关上了门,将现实和副本完全隔绝开来——梁砚行将升级副本队伍最后一个空位留给了弥什,也将他的升级副本奖励给了弥什。 他有信心弥什会处理得很好,这也是他给真人弥什安排的养成之路,助她尽快驻足无限空间。 … ——梁砚行,李豫成,弥什组队进入副本, 这条消息以光速席卷无限空间的论坛。 先不说前面两个人是著名的梁一李二,他们居然一改人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组队进入副本,这对其他玩家来说是多么惊悚的事情。 要知道他们之前气氛多紧张,几乎是一南一北,各自为王的关系。 就是队伍的最后一个名字,弥什,也是近期玩家圈内经常提起的人物。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直播间的玩家,从来没有在论坛发言过,就连她和两位大佬相熟的事情,也只是通过目击证人传述,没有直接证据佐证。 弥什神秘得如同副本里的npc,只有幸运和她一起参加副本的人,才有机会认识她。 在一众讨论声中,葡萄和黄娣、石岐和妲己,等曾经见过弥什的人就显得无比淡定了。 她们早就知道弥什未来可期,就算现在不是大佬,未来也一定是大佬。 她的名字出现在两位大佬旁边,不是他们连接的绳索,而是以队友的方式,站在两人旁边。 一时间弥什的名字被所有玩家挂在嘴上,每个人都想尽办法观看这场直播,但梁砚行不公开,李豫成也设置了榜上无名者不被允许观看直播,弥什更别说了,连玩家直播间都没有。 一众玩家抓心挠肺,只能眼睁睁看着副本开始,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 谢家房间的清新香氛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类似檀香的味道在流动,还有热滚滚的茶味。 火红的灯笼在黑夜中摇晃,照亮硕大的“说书 茶馆”四个红色大字。 茶馆内人来人往,穿着粗布衣裳的店小二带着穿着精致丝绸的达官贵人往里面走,他们佝偻的腰身几乎要把尊敬两个字写在身上。 走过弥什的时候,店小二亲切地招呼了一句:“请问您是哪家的小姐,我给你安排位置。” 弥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哪知道她是哪家姑娘啊。 她没说话,店小二也没有走,而是恭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等待弥什的回答。 只不过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表情带上几分诧异,很难让人不怀疑,她不做些什么就会被赶走。 就在两人陷入尴尬境遇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弥什!”响起,将沉寂的空气重新搅动。 弥什应声望过去,还没看清喊她名字的人长什么样子,一个高瘦的身躯跟猴一样挂她身上了,还因为冲劲差点把她撞到别人的桌子上。 “我就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好久不见,弥什。” 男人…不对,应该是男孩抬起头来,冲着弥什露出虎牙一样的笑容:“你想我了吗?” 这种熟悉的表情,这种油腻得来莫名有些清爽的说话,所有的特征直指弥什认识的一个人。 ——李豫成。 继梁砚行之后,她居然再次看到了李豫成。 她的大脑还在缓冲,李豫成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从刚刚开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弥什,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失去第一名的名次后就失去游戏控制权了,没办法跟你说话…” 这些话虽然梁砚行已经解释过了,但李豫成偏要再解释一次。 他不仅要说,还要抓住弥什的手不断摇晃,一副腻腻歪歪的小情侣模样。 梁砚行从人群中走过来,用身体挡在李豫成和弥什中间,说:“聒噪。” “…聒噪?”李豫成不可思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居然敢说我聒噪?” 眼看着两人好像要吵起来了,一旁的店小二却突然出声打断,语气明显热情了许多:“原来两位是贵客带来的客人啊,那就烦请三位客官往这边走,楼上雅座有请!” 店小二用比刚刚更毕恭毕敬的语气和姿态,将弥什、李豫成和梁砚行请到了二楼。 二楼全是环境幽清的座位四面都用丝绸和木头遮挡,好让每张桌子都变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弥什入座后立刻就有摆盘精致的瓜子茶点上桌,漂亮的侍女为其熏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店家前后巨大不同的态度,让弥什摸不着头脑。 难道第一名第二名和普通玩家有壁,他们入副本就跟度假一样吗? 特别是李豫成。 从刚刚开始,他就在淡定地煮茶、倒茶,并将颜色最好看的一杯递到弥什手中:“你试试看,这好像是今年的新茶,光闻气温就知道味道非常清香了。” 弥什入无限副本以来,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待遇啊?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喝这杯茶了。 与此同时,他们三人入座后不久,楼下又来了一个人。 他拦住其中一个店小二,恰好就是刚刚将弥什等人引到二楼雅座的人,问:“我的位置在哪?” 店小二愣了愣:“殿下,您不是才入座吗?” “说什么呢?”李豫成眯了眯眼睛,露出几份高傲慵懒的表情,“我入座了,还要问你要位置?祝兄预定的位置在哪,带我过去。” 店小二虽然感觉诧异,但还是毕恭毕敬带他带他过去。 “殿下,请跟我来,你的雅座在二楼。” 第138章 第 138 章 店小二将李豫成引进二楼雅座。 “殿下, 您的位置在最中间。” 他毕恭毕敬,仅用语气指向最中间的雅座。 垂下的丝绸帘幔遮严实,挡住里外所有的视线, 没有人发现, 此时此刻, 在同一家茶馆里,居然出现了两位殿下。 “行。” 李豫成抬脚往那儿走, 一只手已经搭在帘幔上了。 帘幔微微掀起, 露出桌子一角,还有桌面狼藉杯盘, 就在两个李豫成即将面面相对的时候,门外的这位又忽然将帘幔放下了。 他兴趣昂然地依靠在栏杆上,看向一楼。 那儿来了几个西域打扮的商人, 浓眉大眼还有一副大胡子,手里居然还牵着骆驼! “一楼有意思, 我要去一楼坐!” 李豫成素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转身就要往楼下跑去,风风火火的样子把店小二吓了一跳:“殿下,您还是回雅座上去吧, 一楼鱼龙混杂, 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 洒家也好照顾您啊!” “能有什么紧急情况?!而且真有刺客, 一楼也好逃跑啊!” 李豫成不听劝, 几个转身就把焦急的店小二甩在人群后面,直直往西域商人的方向跑去。 他就像个自然熟一样坐在人家的座位上,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就和这几个大胡子称兄道弟了。 哪怕跟他们语言不通, 李豫成依旧能用丰富的肢体动作交流,不一会儿那儿就传来欢声笑语,西域商人邀请他同坐,他也毫不客气地让店小二加一把椅子,就挨着他们一起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起来的同伴,而不是刚刚才认识的陌路人。 李豫成入座不久,楼上不知道自己差点曝光身份的三人还在讨论副本,弥什向李豫成提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来无限空间的吗?达成了流放条件的哪一项。” 弥什以为,t大家都会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无限空间,可她没想到,李豫成居然摇头了。 “我还真不知道。” 他一改戏谑的常态,脸上表情因为回忆而变得有些凝重:“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我猜测我应该是死了。” 李豫成将身体向后靠。在他身后,是一扇面对街景的大窗。 他抬手示意大家看窗外。 “因为我是一国之子,全天下的人都认识我,我不可能因为被人遗忘而满足流放条件。” 李豫成说得很骄傲,事实上,进入无限空间前的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窗景对着的地方正好露出皇宫一角,黑夜中依旧闪着金光的尖角,在一圈平瓦楼房的衬托下,显得像旭阳一样灿烂辉煌。而皇宫的主人此时此刻正坐在这里,坐在他们面前。 不出意外的话,李豫成是不会被遗忘,也不会突然得了重病。 只会因为突然死亡而进入无限空间,就像最开始的梁砚行那样。 “如果我和弥什现在就认识的话,弥什还会成为王妃,甚至皇后呢!”李豫成兴致勃勃地说道。 梁砚行看不得李豫成这副得意的样子,淡定地接了一句:“可惜,从民国开始才有一夫一妻制,如果你们现在就相遇的话,弥什就受苦了。” “乱说,我才不娶妾室!” “可你是皇子,你的婚姻大事你说了不算。”梁砚行是懂怎么精准打击的。 把李豫成气得,直接忘记要维持皇子姿态:“我父皇母后才不会管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不对!你为什么要专门提一嘴民国才开始一夫一妻啊!讲话就讲话,怎么还拉踩啊!” 弥什:… 这两人不会要这样吵完整个副本吧。 弥什当机立断,精准扼断这个话题:“其实我不太喜欢比我大的人,好了,回到正题吧。” 比弥什年纪大的人… 那就不就是比2000年还早出生的人? 这句话一出,比弥什大一百岁的梁砚行,和比弥什大几百岁的李豫成都住嘴了。 现场安静得有些尴尬。 李豫成挠挠脑袋,不用弥什提醒主动回到话题:“总之,我是差不多今年新年的时候死的。” 刚进入空间的时候,几人就已经确认过时间了,现在才是刚刚降过初雪的十月初。 也是因为降雪,茶馆里才有这么人来人往的景象——能在冬天的夜里喝一壶热茶磕嗑瓜子,对平民百姓和高门权贵来说,都是趣味十足的享受。 “真怀念啊。”李豫成露出怀念的表情,“以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几乎每天晚上都跟朋友过来…不过是因为什么事呢?” 弥什不知道,从刚刚开始她就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梁砚行的升级副本告诉她,每一个副本开头的场景都是有信息的。主神并不是随随便便将他们丢到李豫成记忆中最深的地方。 “啪!” 忽然,一楼的舞台传来清脆的板子声,几乎所有鼎沸的人声都停止了。 什么声音? 三人同时朝楼下看去,就看到一个衣着简朴的老头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诡异地高高翘起右脚,手里拿着一把题字扇子,上面写着:说书。 好像是个说书先生。 他眯着眼睛,阴冷的目光在观众身上扫来扫去,呼吸声很大。 李豫成尘封的记忆也因为这个老头被开启,他一拍脑袋:“我想起来,我就是因为这个老头,才几乎每个晚上都来茶馆报道的!” 因为一个老头…? 弥什看向李豫成,一脸“你以前就玩好大哦”的表情。 这时候的说书能有什么内容,大概率是大家小姐下嫁穷书生的爱情故事,又或者武林好汉,这跟每天晚上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有什么区别啊! 弥什没有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但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她什么意思。 “不是啦!”李豫成慌了:“他讲的不是那种故事,而是一些…比较不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东西? 能有多不一样?弥什来了兴致。 台上的老头“哗”地一下打开折扇,用扇子挡住大部分脸,只露出一张老谋深算的眯眼。 他说:“上回说到,女人和情郎幽会,被早归的相公,也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安于先生堵在家门。情郎害怕惹官司,弃她落荒而逃,徒留女人一人面对暴怒的相公。” …还是绿帽癖的故事? 弥什心中刚给这个故事定了一个性子,结果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剧情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安先生抓住私通的婆娘后,刚开始还很盛怒,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悲从中来。” “从前他们安家也是高门大户,在京城内开了六七间药铺,可不知为何,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安先生也从药铺老板变成一个小小的药郎。原配夫人因为忍受不了穷苦生活,与表哥私通。” “可还没等安先生做出什么,夫人就自缢了,留给他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安先生满腔的愤怒戛然而止,他只能匆匆埋葬了夫人,重新投身制药事业。” 本以为是报仇的故事,结果是爱情死亡后的搞事业文? 说书先生这神来之笔,惹得茶馆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打断他的故事。 “可自从夫人去世后,药店生意如火如荼,安先生也因此大赚一笔,重回辉煌。” 他又开始了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可有时候深夜里,他也会躺在床上怀念夫人,心想:如果他能在夫人私通之前就发家致富,会不会故事结局就不一样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安先生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噗噗的喷水声。 这是什么声音? 有点像是炮制中药时往上面洒水的声音。 但是这大晚上的,谁在炮制药材啊? 安先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出去。 他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透过这个洞往院子里望去,紧接着他就看到:他那早已死去的夫人,居然站在院子中间,佝偻着身体围着药田的方向走。 她没有穿衣服,脸上手上腿上布满了仅有小指大小的洞。 又因为没有穿衣服,显得整个人头大身小的,像极了一个人型的莲蓬头。 当她行走的时候,每一个小洞都像在呼吸般地蠕动,每走一步就有无数鲜血从小洞里喷出来,浇灌在药材上。 她一边走还一边说:“原谅我,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原谅我…” 这哪是他的夫人,分明是怪物! 安先生非常惊愕,没敢走出房间,一直在房间里坐到太阳升起后,这个怪物才终于消失。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每日如此,每晚如此。 安先生本不想理会这个怪物,可被它的鲜血浇灌后的药材,透着诡异的暗红色,没有人敢买。他的生意也因为这个怪物的出现一落千丈。 安先生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第二天夜里,他专门等到这个怪物出现的时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那个怪物转过头来,顶着一张血淋淋的女人脸,问:“我终于见到你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安先生哪敢说话。 可他一想到是夫人先私通表哥,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就死了,一时间气焰嚣张起来了。 “我不可能原谅你的,给我去死!” 安先生捡起一旁的铁锹,一个用力,将夫人的脸打成扭曲的模样。 她身上所有的孔都变成了椭圆形,好像挤压海绵好让里面的水流出来,浓郁的血浆喷出来,全都射到安先生的脸上。 “嘻嘻嘻嘻…” 说书先生发出嘿嘿的诡异笑声,惟妙惟其地模仿出安先生砸死这个长得像他夫人的怪物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每天晚上殴打这个怪物,将深藏心底的仇恨发泄出来,将怪物殴打得不成人样。 早就应该这样了! 如果夫人没有自杀,他就可以这样报复他,不用此时此刻日思夜想当时的遗憾。 “原谅我吧。” 女人还在求饶。 哪怕铁锤戳进她身体里的洞,将她的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她也没有放弃,每晚出现。 弥什听入迷了,她被说书先生声色俱全的讲故事方式给吸引了,整个人都沉浸在故事里面,可是故事明显到了高潮的时候,忽然一声“咔!”扇子打木桌的声音,说书先生居然下台了。 “搞什么?” 弥什没听过这种说书,看到演讲者忽然离场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的说书故事已经结束了。”回答弥什的是一旁的侍女,笑着说:“黄先生的表演随心所欲,他的故事分为上中下三节,今天讲到中,下次会讲下。” “下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新年。” 新年…李豫成都已经死了。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个恐怖故事跟李豫成的副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说书先生不往下讲,她也无法得知后面的剧情。 好在“中”的剧情已经有足够多的东西,值得他们慢慢研究,慢慢挖掘线索了。 忽然,弥什余光看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脸闪过,咧着一个大白牙,嘻嘻哈哈走出了茶馆。 …是李豫成。 不,准确来说是进入副本前的小皇子李豫成! 弥什又想重操旧业紧跟在当事人身边,于是她跟梁砚行、李豫成打了声招呼,先跑出去跟着。 “弥什,等等我!” 李豫成想也不想就要跟着弥什,寸步不离,梁砚行因为要结账的事情慢了几步。 于是他们四人落入他人眼中,就是店小二刚送完李豫成,大喊:“恭送小殿下。”一转头又看到另一个李豫成从楼上下来。 店小二看看街道,又看看李豫成,傻眼了:“殿下你不是走了吗?” 明明他看到殿下走了,怎么还有一个殿下。有两个殿下。 难不成黄先生的恐怖故事显灵了? 李豫成明知道店小二害怕了,玩心上来后还故意对店小二说,说:“我明明一直在楼上,胡说。”随后扬长而去。 至于今晚有没有人不能入眠,就不归他管了。 弥什紧跟在小李豫成身后。 因为担心皇子身边都有功夫了得的暗卫,她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远远盯着他。 看李豫成走路的方向,他应该是在回皇宫路上。 他就像刚看完一场很棒的电影的观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奋地跳来跳去,偶尔还会跟同样听完黄先生说书的观众搭讪,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咦,有个姑娘!” 弥什被李豫成的话吸引,抬头看向前方。 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人站在路中央,没有盘头,任由头发长长垂下来,全都搭在额前。 …说实话。 如果是弥什自己遇到这样的怪女人,她是绝对不会靠近,直接转头逃跑的。 至少不会像李豫成一样,居然还好心跑上去询问:“姑娘,你还好吗?” 他用扇子戳了戳女人的肩膀,女人好像没有骨头也没有力气一样,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抬头,然后扭头看向李豫成和弥什的方向。 那女人居然全身都是血,全身全脸都在淌血,那件也压根不是红衣,而是被血染红的衣服。 大马路上突然出现女鬼,别说还没进无限空间的李豫成了,就连弥什都愣了一下。 她做好了抵抗女鬼突然攻击人的准备,结果下一秒,弥什看到李豫成想也不想直接扛起女鬼,然后快步朝皇宫跑去。 诶?? 李豫成徒手扛女鬼,一边跑还一边喊。 “ 你怎么流那么多血还站在路边!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别怕皇宫里有很多厉害的太医,他们一定会治好你。” 弥什:… 不是,你小子,恐怖故事白听了是吧? 第139章 第 139 章 “太医——” 李豫成的声音划破夜晚的街道, 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到是这位天天厮混街头的小皇子后,他们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放眼诺大的皇宫里, 也只有李豫成可以这么放肆, 在临近宵禁的街头抱着女人大喊大叫。 他驮着流血的女人一路狂奔。 这样的画面正好被后来赶到的梁砚行和大李豫成看到了。 “呵。”梁砚行轻笑一声, 当着弥什的面问李豫成:“你还挺热心肠,是因为对方是女的吗?” 李豫成:…??? 是不是想搞事!是不是! “毛病!”他提高声音反驳:“她血流成这个样子, 一路走一路滴, 我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在李豫成的原生世界里,男女都是长头发, 但凡对方骨架瘦削矮小,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是吗?” 梁砚行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还想夸你爱护妇女, 原来不是啊。” …李豫成被噎了一下。 他像是不小心吃到一块巧克力味的屎,露出一个肯定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的表情。 “你们别吵了, 先想办法进去皇宫吧!” 弥什跟着小李豫成已经来到皇宫门口了,可是皇宫重兵把守,围墙森严,再往下就很难跟了。 在梁砚行和大李豫成斗嘴期间, 小李豫成已经刷脸将流血的女人带进去了。 朱红色大门关闭, 只剩下一小条缝隙的时候, 弥什分明看到被扛到背上的女人缓缓抬起头, 冲她露出血红大口, 没有牙,也没有舌头, 所以显得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她分明是在挑衅玩家,她绝对就是副本的重点。 最要命的事, 将她扛在肩上的小李豫成似乎并不知道,连回头检查一眼的警惕性都没有。 弥什问大李豫成:“你记得这个女的吗?” 李豫成点头,却又摇摇头。 “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我有我救了一个女人的记忆,因为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跟朋友吹嘘了好几天。”可是再往后的记忆,李豫成就不记得了。 他进入无限空间的时间比梁砚行久多了,还在新手村过了一百多年的机械化重复生活。 也就是李豫成酷爱自言自语,随时保持良好心态,否则早就被新手村杀怪生活抹平人性了。让他回忆那么久之前从没在意过的小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弥什看向森严的宫门,这下麻烦大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皇宫里面,指向那个女人,偏偏他们没资格进去。 弥什看向梁砚行和李豫成,想学着抱抱大腿,蹭第一名第二名的本事躺赢副本,可是这两人,从刚刚开始就在斗嘴,用尽各种方法表现自己。 “我有一个手榴弹,是从丧尸副本里拿出来的,可以炸烂皇宫一角我们趁机溜进去。” 梁砚行建议道。 让他重新回到第一名的丧尸副本盛产晶核和热武器,可惜梁砚行并没有被丧尸咬到转换人种,用不上晶核,于是拿了很多热武器回来。 一部分提交给系统换成积分,另一部分则放在仓库里,准备炸了情敌的家门口。 李豫成闻言瞪大眼睛:“梁砚行你有毛病吧,这里是我家诶!你当着我面就要炸我家?” “这里是副本,一切都是假的,你家早在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就被铲平了。” 梁砚成是知道怎么激怒李豫成的。 李豫成气得跳脚:“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死的早,不然要上战场打仗的。” 等两人发现弥什消失的时候…好吧她也没能走多远,刚走开就被两人发现不在了。 弥什试图靠近皇宫大门口,却被角楼的弓箭手发现了。 锐利的箭头直直瞄准她的头部,弓箭手大喊:“来者何人,皇宫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弥什衡量了一下弓箭的准确性和自己的速度,可以逃过——如果想从此远离副本重心的话。 于是弥什没有直接逃跑,而是乖巧举起双手,说:“我是皇宫负责采买的人,忘记带令牌了。”——她注意到,除了李豫成以外的人都是出示令牌进出宫门,所以才这么说。 可惜弓箭手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说:“宫门已经落匙,你不知道吗?!” 宫门宵禁后落匙,除了李豫成这种身份,其他人得在外面等宫门重新打开才能进去。 弥什闻言,适当地露出害怕慌张的表情,好让她的人设显得更真实。 进不去就算了,她好歹也算个中高级玩家,非得走大门口进去吗? 弥什只想从弓箭手的质问下脱身而出。 她维持着这种害怕担心的表情,缓缓后退,结果一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暖高挑的身体里。 夜晚露水重,天气寒冷,弥什撞到的身躯却好像火炉一样暖和。 温度顺着两人紧贴的身体传导过来,没一会儿,她紧贴胸膛的后背就暖和起来了,不禁让人想起“血气方刚”四个大字。 弥什扭头看去,看到的却是李豫成的脸。 脸上是好像不认识她的惊艳。 …等等。 这不是大李豫成,而是小李豫成啊! 弥什瞪大眼睛,看着小李豫成略显青涩的五官神态,平日里运转飞快的大脑好像突然卡壳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梁砚行和大李豫成向弥什的方向走过去,一眼就看到李豫成和她待在一起的画面。 大李豫成瞪大眼睛。 看着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半扶着他喜欢的女人,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即使知道这个人就是他本人,李豫成下意识就要阻止他们的见面:“喂,你们在干什——” 话还没说完。 李豫成被梁砚行捂住嘴巴,拖到了巷子角落。 没喊出来的话也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呜呜呜嘟嚷声。 等拉到离弥什有一定距离的角落后,梁砚成才松开捂嘴的手,冷漠道:“你别妨碍弥什做事。” “…我们想进去皇宫,还需要用到美人计吗?”李豫成无语了,“我知道皇宫所有密道和狗洞,随随便便就能进到皇宫里面。” “进去以后呢?”梁砚行明显比李豫成想得更长远些:“难不成我们要像做贼一样东躲西藏?只要弥什和几百年前的你发生交集,我们就有随意进出闲逛皇宫的资格了。” 在一个等级森严的副本背景里,他们尤其需要一个身份。 现在弥什就在获取这个身份,梁砚行不允许李豫成搞事,破坏属于弥什的通关积分。 “就算这样,也不能这么随便让弥什认识我啊…” 李豫成也觉得自己的醋意来得莫名其妙,明明弥什在跟几百年前的他说话,不开心的却是他。 好在他能理解梁砚行的意思。 两人为了副本大局观、为了弥什的通关积分着想,暂退一角。 只剩弥什和小李豫成面面相觑,一个后退一个出来,竟然成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小李豫成明显是被弥什故意做出来的柔弱样子骗到了,短暂惊艳过去,他连声音都放轻很多,没有刚刚扛着流血女人毛毛躁躁的样子了。 “小宫女,你忘记带令牌了吗!?” 小李豫成连忙低头,掩盖青涩的慌张,装作找东西的样子。 不过他也确实在找东西,李豫成进宫门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玉佩,他是专门出来找玉佩的。 他在地上搜索一抹玉色,两眼摸黑的时候,忽得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先他捡起了玉佩。 弥什将玉佩递给李豫成,说:“是的,小殿下。” 这句话回得好没规矩,弥什既没有下跪,还直视了皇子的容貌,但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白皙的手骨和青玉形成悦目的画面,莫名抓住了李豫成的眼球。他没有急着伸手接过玉佩,而是目光缓缓下移,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血弄得弥什身上都是,将她的衣染成了红色。 李豫成吓了一跳。 “抱歉,我身上有点脏。”李豫成从腰带里掏出一块手帕,交予弥什手上擦拭:“但是你别害怕,这不是我的血,而是别人的血,我刚刚救了一个流着血的姑娘。” “小殿下人真好。” 弥什敛眸看着地面,倒不是她想装得贤良淑德,而是她怕自己看到李豫成的眼睛后会笑场:“流血姑娘也很幸运,能遇到小殿下出手相助,不像我,忘记带令牌只能在这里站一个晚上。” 正所谓绿茶在哪个朝代都行的通,弥什在什么时间都能迷住李豫成。 话音刚落,一切胜负已定。 李豫成一个能把陌生姑娘带回皇宫治疗的人,怎么受得了漂亮弥什装哭卖惨啊! 他二话不说,再次刷脸,将弥什带进皇宫里了。 至于进皇宫后,怎么说服李豫成将她带到身边,这就不是难题了。弥什只要随口编一句谎言:“忘记带令牌又晚归,担心主管怪罪,求小殿下将我带在身边做贴身宫女。” 剩下的就交给李豫成自己忙活了。 又或者说,以他这么随性自由的性格,皇宫压根没有能限制他的规矩。 他只要将弥什带在身边,弥什就是皇宫的人,压根不会有人去查她的真实身份。 他将弥什带在身边,说:“刚好我需要一个宫女帮我。我捡到一个流血的女人交给了太医院,他们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流血的房间也不吉利,不让我进去,可是我觉得这个姑娘有点怪…” 弥什闻言,惊奇了。 不会吧,李豫成居然发现了女人奇怪?这也不傻啊。 脑海刚冒出欣慰的想法,李豫成下一句就是:“我怀疑太医院害她,她也流太多血了吧。” 弥什:… 收回她刚刚的话。 他真好,他宁愿怀疑自己人,也不怀疑一个噗噗流血的女人。 李豫成将弥什带到太医院,正如他所说的,整个太医院都沾着血。大门到里堂这一路的点滴,应该是李豫成将女人带到医院一路滴下来的。 下人们进进出出,将一盆盆粘稠的血水带出来,别说李豫成了,弥什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还如此集中地放进盆里,很难不让人想象是在故意取血杀人,李豫成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而且太医们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鱼贯而出,一时间全都走空了。 房子里只剩下流血的女人。 弥什看向李豫成,问:“殿下,你还需要我进去看看?” “如果你不害怕的话。” 反正李豫成挺怕的。 他也挺有意思,血流在自己身上不怕,流在地上反而害怕了。 不过李豫成的要求,正中弥什所愿,她也想近距离观察这个女人,好从中获得副本的线索。她轻轻推开太医院里堂的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朝最里面的病床走进去。 走一半,她忽然发现李豫成也跟进来了,就跟在她后面。 “我害怕你害怕。” 他解释道,人却躲在弥什身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怕。 弥什没有理会,这里是李豫成的副本,理应让他自己体验这一切。 两人慢慢靠近最里面的房间, 弥什没有像莽夫一样直接闯进去,而是用手指沾口水戳开靠走廊的纸窗,她将眼睛怼向洞口——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弥什忽然意识到她做了一件记忆中熟悉的动作。 她如同说书先生的安先生一样,戳开了纸窗,用小洞窥视窗对面的女人。 不过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弥什将眼睛附到小洞上面,朝房间里望去。 …这是真实的吗? 她看到刚刚还算完整的女人,此时全身布满小洞,洞里还在噗嗤噗嗤喷血。 ——原来血是这样来的!那么多洞,难怪下人端出去的一盆盆都是血。 女人的样子,分明就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模样。 果然无论女人还是故事,都跟副本有关。弥什心跳加速,她强迫自己将视线定格在女人身上,争取时间记住所有的细节。 就在弥什全神贯注紧盯女人的时候,血洞女人忽然睁开眼睛,好像没事人一样从床上坐起来。 她跌跌撞撞从床上爬出来,然后踉踉跄跄向前走,好像要去什么地方。 弥什蹙眉:“她要去哪里…” “什么什么地方?” 李豫成好奇得百爪挠心,干脆学着弥什的模样,戳了一个洞。 然而他做完这件事没多久,女人忽然靠近,站在弥什和李豫成的一墙之隔。 意识到女人要做什么后,弥什瞪大眼睛,连忙向后一倒——她自己倒是避开了,却没来得及拉开旁边的李豫成。 于是李豫成眼睁睁看着,女人用自己的嘴巴对准窗上的小洞。 她对着他的眼睛,喷出了一口粘稠的血液。 李豫成被浇得满头满脑都是。 血在雪白的纸窗上呈现出瑰丽的烟花状,仿佛是谁用尽全力给副本写下血腥诡异的开场白。 第140章 第 140 章 李豫成捂着眼睛, 跌跌撞撞后退。 “李豫成!” 弥什瞪大眼睛,连管李豫成叫殿下也忘了。 他手掌覆盖底下满是血红,粘稠得像是面具, 偶尔有几滴掉下来, 染红身上精美的缎布。 “啊!我的眼睛好痛” 李豫成一直后退。 直到后背狠狠撞上墙面, 他才好像找到一些安全感,顺着墙面一路滑落坐在地上。 弥什连忙上前, 用袖子帮他擦掉脸上的血, 呵斥:“把眼睛睁开!” 李豫成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被血喷到的白色瞳孔变得粉红,黑瞳也好像被染色一般地泛起了淡淡的灰色, 好像掉色了一样。 弥什眯着眼睛仔细靠近,随着她的靠近,李豫成面上心底的惊慌失措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青涩少年的羞涩紧张。 “你做、做什么啊?” “别动。” 弥什慢慢靠近李豫成, 然后从他的眼睛里取出了一个小血珠。 紧接着,那玩意动了一下。 … 那女人喷出来的血会动? 弥什将血珠放在指尖,凑到眼前仔细观察。 直到它在弥什的指尖缓缓挪动,弥什这才发现它似乎不是血珠, 而是一个长了很多脚的虫卵!又因为体积太小了, 才会被弥什当成了血珠。 弥什感觉头皮发麻:原来那女人喷的不是血, 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又因为虫子太小了, 才会被她和李豫成当成粘稠的血液。 虫子。 血。 说书故事。 这些毫无关系的关键词放在一起, 构成李豫成副本的主题,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或许要等更多的事情发生, 才能真正看见端倪。 李豫成见弥什一直盯着她指尖上的血珠不放,有些难为情地左顾右盼, 生怕有人见到他以为弥什要亲自己的窘态。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看到了。 两个人。 满脸杀意的大李豫成,和一脸凝重的梁砚行。 他们两个原本站在皇宫门外,眼睁睁看着李豫成将弥什带走后,才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来。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看见一切,肯定会惊讶于:“怎么一个李豫成进去了,还有一个在外面?” 最要命的是,大小李豫成还长得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几百年的阅历了。 大李豫成指着缓缓关闭的宫门,说:“不是,不是说皇宫森严吗,怎么他就把人带进去了?” 万一是刺客咋整啊,这不省心的孩子! 梁砚行瞥了李豫成一眼,默默来了一句:“这句话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副本里的李豫成,可是现在的李豫成曾经做过的事情啊。 他的反应就是几百年前李豫成最真实的反应。 也就是说,无论何时何地的李豫成,都会对弥什一见钟情…这对梁砚行来说,可不是好事。因为这相当于有两个情敌,会加重弥什心中对李豫成的感情。 好在,这两个情敌看起来也是互相敌视的态度,梁砚行敛了敛眸,再抬眼的时候又恢复平静:“走吧,我们也进去皇宫里。” 弥什不在这里,两人便恢复昔日第一第二名的高冷,不再斗嘴了。 他们朝皇宫外墙走过去,趁弓箭手还没有发现,一个使用了高科技隐身工具翻身进入皇宫,一个使用巫术像烟雨一般穿墙而过,几个跳跃快走间总算抵达太医院。 期间,李豫成时不时停下来,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看着某处。 梁砚行也没有催他。 因为他知道,重启溯源副本,对于玩家来说并不止是逆天改命,而是怀念亲人的唯一方式。 好不容易等他们赶到太医院,发现这边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地,才意识到严重的事情正在发生。 两人一过来,就看到弥什从小李豫成的眼睛里挑出了一个虫卵。 “血是由虫卵构成的。” 梁砚行站在不远的昏暗处,即使距离甚远,也能看清弥什手上的东西。 李豫成完全不关注虫卵,他只看到自己以为弥什要亲他的傻样,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是不是有病啊,弥什给他挑个虫,他害羞个屁啊。” 真丢人! 还有没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李豫成恨不得亲自上去,扇自己两耳光。 经过那么多年,梁砚行早已习惯李豫成跳脱的样子,面不改色地将话题拉回原位:“你还记得,你把这个女人带回皇宫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李豫成眯起眼睛,努力从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出这个“平平无奇”的红衣女人。 “我记得我将她带进太医院,想跟进去看,却被太医拦下,不让我进去。”李豫成性格再随意,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当然不好进入这些脏污狼藉的地方。 当时的李豫成又没遇到弥什,没有再次造访太医院,也就没能直击女人变异的夜晚。 如果没有弥什,李豫成就看不到女人,也不会被喷到虫卵。 也就是说…弥什改变了李豫成的命运。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梁砚行用余光打量对此一无所知的李豫成,没有出声。 两人旋身跳上房梁,将身体紧贴房顶的同时压低呼吸,安静又迅速地靠近小李豫成和弥什。 两道沉默的视线定格在她们身上。 就这会儿功夫,弥什已经帮李豫成,将眼睛里所有的虫子挑出来了。 她将所有蠕动的虫卵放在手帕里,仔细包裹好,再看向李豫成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黑瞳也从浅灰色恢复回原本的黑色。 还好,此时的李豫成没经过无限空间的身体进化,看不清这一颗颗虫卵。 没有被看吐。 他虽然奇怪弥什为什么要收集他眼睛上的血,却只是好奇瞥了几眼,乖巧地没有发问。 他用警惕害怕的目光,看向太医院的纸窗,从女人喉咙里喷出来的血还粘在雪白的纸窗上面,以他戳出来的圆洞为中心,呈现爆炸式的放射状。 李豫成是真的很好奇,那女人究竟是怎么了,但他已经不敢偷看了。 “喷那么多血,不会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吧?” 李豫成担心地问弥什。 他脸上是直白坦率的担忧,如果不是弥什死死拉着,恐怕他就要找太医过来看了。 对比他见到血后的迷茫,弥什冷静得不像一个正常人,她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弥什一脚踢开房门。 首先感受到的是气味。 ——怪味扑面而来。 浓厚的血味附在古朴大气的雕木家具上面,将木头味道染成腥味,表面泛着若隐若现的红。 弥什和李豫成同时捂住鼻子,抬眼望房内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满室血红。 刚刚女人行走带来的点滴血液,汇成一条完整的轨迹,她先从床上挣扎起来,然后走到窗边,朝李豫成吐出一口虫卵后,又跟没事人一样走回床上躺着了。 弥什抬脚就要往床边走去,却被李豫成抓住了手腕。 “别,我过去。” 李豫成一副壮士断腕的悲痛表情,说:“人是我带进来的,如果出了意外,应该由我担着。” 弥什挑眉。 虽然李豫成后期长成油腻又爱跳脚,但不得不说,他的原生性格真的很好。 作为堂堂的皇子,李豫成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将自己和普通人摆在同一位置。 就像现在,他拉开无限流玩家弥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毅然决然地顶上去了。 …就是他手指颤抖得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古代就有帕金森综合症了。 李豫成走到床边,探头朝中央的女人望了一眼。 女人安详地躺在床中间,满身满脸都是血污,皮肤上的洞倒是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幻想,她只是一个出血量巨大的重症患者罢了。 李豫成看着床上的女人,傻眼了:“好像没…” 话还没说完,女人忽然睁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盯着李豫成。 她露出友善的诡异笑容,冲着李豫成的脸,语气平静地说:“是殿下救了我,是吗?” … … 李豫成狠狠抖了一下。 弥什明白李豫成的害怕,刚刚还如同行尸走肉的恶鬼,一转眼就跟个正常人一样笑着说话,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朵巨大的、打着电光的乌云靠近,却不知道是否会下暴风雨的担心。 而且一个正常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说话气息平稳得不像话。 李豫成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像失魂一样木在原地,放在身侧的双手抖得不停。 女人见李豫成没回答,居然从床上软软地坐起来,柔似无骨:“殿下救了我,我一定要报答你。” 吓得李豫成逃一样地跳开了:“不用不用,我就是顺便搭把手。而且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太医。” 李豫成解释的时候,眼睛还时不时瞄一眼弥什,害怕刚刚女人贴上来的时候他没及时反应,给到弥什不好的印象。 好在没有。 因为弥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女人身上。 她一步向前,顶替李豫成原先站着的位置,毫无惧色地直面一脸血色的女人,问:“你是谁?为什么流那么多血,又为什么大晚上的站在街头?” 女人似乎对弥什毫无兴趣。 她斜眼看了弥什一样后,装模作样地扶住脑袋,说:“哎呀,我的脑袋好疼啊,我不记得了。” 紧接着她翻身背对两人,做出一副不愿意与其交谈的样子。 弥什还想追问,却被李豫成拉了出来。 弥什诧异:“拉我出来做什么,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我知道啊!”李豫成压低声音,轻手轻脚地阖上房门,说:“我拉你出来,是因为我刚刚发现,床底下堆着好几件太医、太监的衣服。” “那又怎么…” 话还没说完,弥什就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了—— 这代表着:太医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在这间血色充盈的房间里,骨头都不剩地被吃掉了… 太医们的衣服被女人丢到床底下,如果不是李豫成眼尖发现,估计他们到最后也不会发现。这也是李豫成为什么拉弥什出来的原因,一个能无声无息将太医们干掉的女人,绝对是… “绝对是武林高手!” 李豫成信誓旦旦地,喊出这个只有说书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词。 他如同名侦探,做出自以为最正确的推理,“她一定是那帮反对大李王朝的组织派出来的刺客,身怀绝世武功,一招吸星大法就能吸走人全部的精气…诶弥什你去哪啊!” 弥什:冷漠.jpg 原来油腻男孩的过去是中二男孩啊! 这李豫成的一生,怎么能贴上那么多个人标签? 弥什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倒不是忽然理解了李豫成,她只是忽然想起——她没有地方去! 弥什本来就是假冒宫女,哪有回去的地方,一时间站在清冷幽黑的宫道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咬了咬嘴唇,正犹豫要怎么提醒李豫成的时候,李豫成忽然回头了—— “愣着干嘛,还不跟上?” 李豫成高举右臂,在空中用力挥了一挥,“再不跟上,就自己找回我的宫殿咯!” 弥什:… 中二就中二吧,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她加快脚步,一前一后紧跟李豫成,往他寝宫的方向走过去。 走过去的路上,弥什从李豫成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他的寝宫里没有多少伺侯的人,只有一个名为小德子的太监,日常负责穿衣洗澡叫醒服务等一切打杂的事情。 没有宫女,也没有嬷嬷,连蟑螂都是公的。 据说这是因为李豫成生性爱玩,天天往茶馆、茶楼里跑,他母亲担心他被美色耽误了前途,干脆将所有的雌性生物都调了出去。 弥什本来还担心假身份会被宫女掌事发现,提心吊胆了一路,结果这宫里就她一个女的。 李豫成大手一挥,说:“你随便找个空房间住就行了,有什么事情,小德子睡醒后会告诉你的。至于那个女人你也不用害怕,等天亮我就随便找个理由,将她移送到宫外的医馆就医。” 李豫成边说边打哈欠,他也得回去休息了。 现在已经是卯时,也就是天亮前最黑的深夜。 弥什随便找了一个房间住进去,打开窗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隔壁就是李豫成的房间! 她安静聆听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房间里的细小鼾声,确认李豫成安然无恙且已经入睡,才将注意力从隔壁房间收回来。 她看向窗前,也就是她和李豫成正对的地方。 那是一个阴黑的宫殿,宫门口居然种着柳树这么邪门的东西,纤细的枝干随着夜风轻轻晃动。成群的乌鸦站在宫殿围墙之上,冷漠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弥什凝视着这座宫殿,莫名的,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皇宫里会有气氛如此诡异的角落,还偏偏在李豫成隔壁。 弥什全无睡意,一边等着李豫成、梁砚行过来找自己,一边闲着没事地看着落寞的宫门口。忽然,她发现—— 那个女人出现在了宫门口! 出现的人不只有她,还有太监宫女一大群人。 他们挑着火红的灯笼,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软轿,毕恭毕敬地将她送进了李豫成的邻宫。 弥什瞪大眼睛,本以为女人第二天就会被送出皇宫,届时她能再探究她的身份,结果转眼间,女人就搬进了李豫成的邻宫,成为了他的邻居。 发生了什么? 属于小动物的第六感在发作,弥什光是看着她摇晃臀部走进宫殿的样子,就后背寒毛倒立了。 好奇怪的… 邻宫的女人。 第141章 第 141 章 弥什将窗户完全打开, 久久地凝视邻宫的动静。 她看着女人摇曳风情地走进隔壁的宫殿,消失在深处。 随后,护送她的太监宫女全员离开, 宫殿重新回到昏暗安静的状态, 仿佛刚刚女人住进去的画面只是弥什一厢情愿的想象。 宫殿里甚至连灯都没有点。 弥什被这种诡异的风平浪静吸引全部目光, 连梁砚行、李豫成出现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你走后不久,她就从太医院里偷跑出去, 一路目的明确地来到了后花园的静谧小径, 正好撞到当今陛下,也就是李豫成的父亲。” “虽然没有当场临幸, 但陛下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让她住进皇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梁砚行简单的几句话,就理清楚了女人搬进来的前因后果。 还很简单明了。 果然, 一个好的队员能弥补事件的不同视角。弥什也总算感受到这种好处了。 本以为梁砚行说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他话锋一转, 又加了一句:“果然古代的男人就是不行,三妻四妾、生性风流很正常,更别说皇宫出身的人了。” 李豫成站在隔壁,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不是, 你小子点我呢?” “嗯…差点忘记你就是皇宫出来的, 抱歉。”梁砚行温柔, 讲的话却能直击李豫成痛点:“你还是这位陛下的亲生儿子, 是我不对, 我不该说这种污蔑您父亲的话。” 李豫成:… 怎么会有这种人,道歉比挑衅更让人不爽的啊! 偏偏梁砚行说的还都是实话, 让他反驳不了,只能默默加一句:“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我还没进无限空间之前,就已经发誓过这辈子只娶一个妻子,如此便不会有人像我母亲一样,每天坐在宫殿里发呆,数着青春逐年流逝。” 李豫成说着说着,五官逐渐耷拉下来,看得出来,他跟母亲感情很深。 人人都说皇宫水深,皇宫吃人,估计天性活泼善良的李豫成,也有不愿揭开的回忆魔盒。 于是除李豫成以外的两人,都没有追问李豫成父母的事,反正他们已经在回溯副本里,如果副本和他父母有关系就另说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弥什见过年轻的李豫成,知道他进入无限流之前是什么样子,莫名的,她居然产生怜悯疼爱的感情。 弥什用手用力搓了搓李豫成的头,就像抚摸小狗一样,说:“没关系的,还有我们呢。” “嗯!”李豫成立刻扬起笑容,“我还有你呢。” 弥什和李豫成互动的时候,梁砚行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他看得出来:弥什之所以主动,是因为她从小李豫成那里更深入地认识了李豫成。 就好像弥什认识梁砚行,从无声的互动到抱着尸体痛哭流涕,前后只用了一个副本时间。 就是因为知道回溯副本的感情真实,梁砚行用警惕目光看着李豫成,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李豫成带出来了。 ——好不容易当上第一,应该独占弥什才对。 可再怎么懊恼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隔壁宫殿的窗台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在场三个老油条立刻朝异动看过去,就看到有一个黑黢黢的窗口对准他们三人。 也对准了李豫成寝宫的位置。 “这个窗口正对着李豫成的寝宫,我感觉很不妙。”弥什蹙眉道。 “而且你们没发现,窗台好像更正了一些吗?”李豫成伸出四根手指,笔划出框框的模样,奇怪地说:“明明刚刚还有点偏,现在完全就是正对着我们,好像在偷听我们说话。” 不管怎么样,这个窗,这个宫殿,乃至里面住着的女人都很诡异,值得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衬托的渊源,大大敞开的窗户幽黑深邃,好似怪物对着他们张开獠牙,可就是因为黑不见底,才好奇黑暗里有什么,会不会有一个被鲜血染红衣服的女人藏在那里,冲着他们舔舐尖利的舌头。 三人破天荒地安静下来,紧紧盯着窗口黑暗处,试图等出一些异象。 可惜,没有。 那女人走进宫殿后就仿佛死在里面了一样,别说开灯走路了,简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道今晚就这么结束了? 高级副本的第一个晚上就以“鬼魂作妾”,而不是“鬼魂作祟”的荒唐,草草收场了? 没有人相信无限空间会就此罢休,忽然,弥什想起什么,将藏在袖子深处的手帕拿出来,递给梁砚行和李豫成:“这是那个女人喷出来的血,都是小虫子。” 梁砚行将手帕打开,三人凑头过去看…哪有什么血啊,只有三四个红点点印在手帕上,更像是血液不小心飞溅上去的痕迹。 “奇怪。”弥什将手帕拿过来,翻来覆去仔细看:“我分明看到是小虫子才对。” “确实是虫子,不过它们都死了。” 梁砚行仔细观看血点后,做出肯定的回答:“它们刚离开人体的时候还是虫态的模样,可单独放在外面久了后,就会自身消亡连尸身都不剩。这样的特征你能想到什么东西?” “寄生虫。” 弥什和李豫成同时回答。 在场就没有一个不精通副本的玩家,更没有一个笨人。 就是李豫成觉得回答梁砚行的问题,显得他稍微有些小弟的既视感,于是急慌慌找补道:“如果寄生虫是寄生在血液里,就证明它无处不在。” 弥什敛了敛眸:“氧吸收。它以血红蛋白为载体,游走全身,只要人还会呼吸还活着,它就能一直呆在人体里,吸收人体营养长大。” 好好一个灵异副本,转眼变成了科学大课堂。 当然弥什和李豫成说的“无处不在”,并不只是寄生虫的营养存货方式,还泛指“血液”——只要是生物就会有血液,如果寄生虫是以血液为载体,那是个人就会中招。 在场三人也不例外。 “糟了。”弥什低声喊了一句:“因为我的原因,李豫成被喷到血了,他会不会被感染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豫成立刻转头看过来,却发现弥什正看着小李豫成寝宫的方向。 李豫成:… 怎么回事,这种被插足的不爽感又来了。 梁砚行比他认识弥什的时间更早,两人互动更亲密,他也就算了。 可几百年前的李豫成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沾了他的光,仗着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就堂而皇之地瓜分了他的感情! 不然以小李豫成的毛头性子,怎么可能第一天就打开弥什的心房? 李豫成生自己的闷气,弥什对此全然不知,一心只想着刚刚被血喷到眼睛的李豫成——虽然她已经把眼睛里的虫子全部挑走了,可因为眼球结构复杂,难保会有遗漏。 这种血液型寄生虫的繁殖能力最强了,只要有附身的黏膜,氧气就能疯狂生长。 恐怕此时寝宫里,李豫成躺在床上,已经浑身是血洞了。 “我们过去看一眼吧。”弥什说干就干,拉着两人往寝宫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三人用上不同的道具,悄无声息出现在李豫成的寝宫里。 此时天色尚晚还未明亮,偌大的宫殿只有一盏烛光微微晃动,照亮室内名贵高大的家具,还有床榻上睡得安稳的少年。 幸运的是,李豫成还是临分别前的模样,没有出现血洞,也没有莫名其妙开始流血。 三人翻梁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冰凉凉的,吹到他脸上他还一无所知地翻了一个身,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李豫成看到自己没出事,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无比庆幸,他向弥什打手势示意她出去,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弥什却突然停下来,双眼直直看着窗户。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没有。 李豫成的宫殿里没有多少下人,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深远又绵长。 早已习惯这种氛围的李豫成没什么感觉,可从没见识过阴冷无人宫殿的弥什、梁砚行两人,只觉得瘆得慌。 本来弥什一进到宫殿内,就觉得寒毛倒立,心弦紧绷,更别提她还听到那种声音了。 那是类似于小猫发情一样的女人声音,颤抖。尖利,每一声都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它颤巍巍地从窗户缝隙里挤进来,精准无比地传到弥什的耳边。 她说:“善良的殿下啊,我真心实意心悦于你~你难道不好奇正在说话的人会是谁吗~” 她这是…在跟李豫成说话? 弥什立刻看向床榻上的少年,果不其然,他的眉头猛地蹙了一下,露出被吵醒的表情。 弥什连忙将李豫成,梁砚行两人拉到昏暗的角落,她继续观察小李豫成的反应,缓道:“李豫成也听到这个声音了。” 顿了顿,又补充:“好像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和他听到了。” “因为血。” 梁砚行冷静刨析,他们和弥什、小李豫成之间最大的不同,便只有另外两人接触过女人,也近距离地摸过血了。 “她说什么了?” 弥什便模仿女人的嗓音,将说话内容复述出来:“把窗户打开,与我一起共度良宵~” 女人尖利的嗓音明显吵醒了小李豫成,他从床上坐起来,其他三人立刻屏气安静下来,躲在角落里观察李豫成的反应。 被吵醒后,他虽然感受到宫殿气息不对,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人后,就不再想了。 这时女人又在喊:“我就住在邻宫,这里好大我好害怕啊,殿下你能不能开窗看看我,一眼,就一眼…你终于起床了,你终于睁眼了,快啊快来窗边看看我啊。” 这下,李豫成总算发现莫名的声音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是有人在他窗外鬼叫,于是提高音量喊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住在邻宫的人啊~” 女人的声音幽婉凄厉,每一个重音都好似破音一样直直向上扬起,听得弥什一阵耳疼。 很明显,李豫成也觉得不舒服,从听见女人声音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放开过。 听到女人的回答后,李豫成细细想了一会儿,诧异道:“邻宫?邻宫没有人啊。”李豫成从小到大都住在皇宫东边,又是社交恐怖分子,如果邻宫有人的话他早就应该认识了。 女人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你开窗呀~开窗你不就知道了?” 她的一切对话,都指向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李豫成开窗。 最要命的是,李豫成居然真的下床,准备开窗了。 弥什感到头痛。 她从“邻宫的女人”开始,就知道说话人是太医院里满身血和虫卵的女人,可是她千方百计搬到李豫成隔壁,难道只是想让他深夜开个窗吗? 如果她是李豫成,为了满足好奇心,可能真的会开窗。 可惜,李豫成不是她,而是副本任务的关键任务,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一个他不能死。 弥什想要上前阻止李豫成,却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才能让她突然出现在宫殿里的事情,变得合理且不受怀疑。 就在这时,一声“啪!”的闷响声响起。 弥什朝声源处看过去,就看到梁砚行站在小李豫成身后,手起刀落给了他一下。 还没有经过身体强化的李豫成哪受过这种待遇,立刻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梁砚行指着大李豫成,说:“你过去看看吧。” 李豫成都无语了。 什么玩意,意思是小李豫成要保护,大李豫成就能随便造呗! 而且眼看着梁砚行殴打和自己长得一样的脸,怎么感觉那么不舒坦? 李豫成忍住浑身想要回击的冲动,乖乖走到窗前,打开这扇窗。 于是他们看到,看到女人又变回满身血洞的模样。 她虚荣地将金银珠宝都插进血洞里,将它们当成别具一格的装饰品使用,却不知道这些沉重的金属,将她的皮拉得又细又长。 她好像赖皮狗一样趴在窗台上面。 “你开窗了,是要跟我共度良宵对吗,陛下?”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我现在就过来……” 第142章 第 142 章 【142】 打开窗的人是几百年后的李豫成。 可是很明显, 邻宫的女人并不知道这点,还把他当成李豫成本人。 她扭着一个个曼妙的身姿,在窗口跳起诡异的舞蹈, 她伸出莲蓬头一样的手臂, 冲着李豫成做出招手的动作。 “你等着,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过来找李豫成? 走过来吗? 女人接下来的动作打消所有人的疑问。 只见她身侧探出几条凹凸不平的肉条, 好像肠子, 又好像比肠子更粗一点。 肉条试探地伸向李豫成寝宫的窗台,尖端软趴趴搭在上面, 建立起邻宫和寝宫之间的联系。 弥什低头看了一眼,瞬间被这些肉条恶寒到了。 它就好像是节肢动物密密麻麻的触角,只不过更长一点, 更粗一点,表面都是凹凸的膜皮。 随着每一次动作, 肉条如同软体动物一般不停在动。每一次颤抖,它的表面都会渗出血来,凡是被它触碰过的地方都泛着湿漉漉的红。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人双手抓住肉条, 就要从隔壁宫殿爬过来。 “你等着, 不会等得太久, 我马上就过来了。” 女人半个身体都伸出窗台了。 用不了几分钟, 她就能顺着肉条搭建的路, 爬到李豫成的窗里。 然后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良宵。 想象到这个画面后,不管是直面女人的李豫成, 还是事不关己的弥什、梁砚行都深知一点,那就是:不能让女人过来。 “我不想跟你共度良宵, 你回去吧。”李豫成作为被盯上的人,直面女人逼近,内心恶寒不断,如果不是为副本着想,他早就拿激光枪射死这个怪女人了。 “不要说昧心的话,我的殿下——” 话还没说完,女人忽然下坠,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她的肉条尖端疯狂向上扬起,顶部好像小喷泉,噗噗往外喷着血…不,应该是喷着虫。 数也数不清的虫卵飞射出来,在空中形成一道血色的瀑布,随后四下散开陷进土壤里。 虫卵如同普通的血液一样,掉进土壤里,很快就被吸收了。 好在三人跟前有一个屏风挡着,没有溅到其他人的身上。 李豫成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举着剪刀的弥什,剪刀上还有剪短肉条残留的血迹。 她的脸上也有相似的惊讶,看看手里的剪刀,又看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女人,蒙圈了。 “我也不知道这么有用。”弥什将剪刀放回原处,好家伙,原来是李豫成拿来修建盆栽的剪刀。 早些年李豫成迷恋过半个月的小盆栽,没事就用小剪刀给绿植做做修建,可盆栽越来越秃后,他便放弃了这项爱好。 现在摆在窗台上的只有四五盆无绿植的盆栽,还有一把剪刀,正好被弥什用到了。 弥什将剪刀放回原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尴尬。 他们感觉自己像刷到一个灵异短视频,开头用各种经典恐怖bgm,拉出了观众巨大的期待感,随后女鬼脱裤子放屁,当场给观众拉了一坨大的。 高级副本的第一晚,居然是用剪刀就能剪掉的肉条? 弥什忽然想起:假如罗凡德在这里,他一刀过去就能将肉条全部砍断,而且是远距离攻击,压根等不到女人靠近。 也不知道罗凡德在做什么。 每次进无限流都是跟他在一起的,猛的身边换了人,怪不习惯的。 弥什内心的想法幻化成气泡,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罗凡德眼中,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还好,至少还有这一个慰藉,罗凡德躺在纯白色的房间里面,用手指戳着幻觉一样的气泡,身边没有哥哥,也没有弥什。 他只能靠着和弥什的点点滴滴过活,但也不后悔自己告诉弥什真相,他无愧于心。 还有一点就是,弥什用剪刀剪断肉条,也并不全是笨方法。 至少女人爬到了两栋楼的中央,因为肉条断裂而摔下楼,如同被碾死的蟑螂一样头部向下,双手双脚昆虫一般的轻轻颤抖。 死得透透的。 至少今晚她不会继续作妖了。 弥什确认女人不会再生出肉条,又注意到天边微亮,才放下心来关上窗户。 她转身看向李豫成、梁砚行两人,不需要额外提醒,三人便一致做出同样的决定,那就是:邻宫的女人是一个隐患,我们得保护好李豫成,不能让他接触到这个女人。 三人一夜未睡,回到弥什的房间简单休息,实际耳朵一直在听隔壁寝宫的动静。 听到小李豫成发出痛楚的一声“呃,好痛。”,还有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音,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弥什立刻起身,说:“我过去看看,你们两个非必要情况,不要让李豫成看到你们。” 免得两个李豫成碰面,又或者玩家影响npc,让副本生出额外的变节。 不用过多解释,两人立刻会意点头,并表示自己会藏匿在暗处,随时等待出手。 弥什快步朝小李豫成的寝宫走去。 刚一打开门,她就看到李豫成呆呆坐在床上,双手还抱着自己的脑袋,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他看到弥什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头好痛,好像昨天被人暴揍一顿似的。” … 弥什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看得出来,梁砚行偷偷公报私仇了,小李豫成的脑袋肿起一个大大的包。 不知道的还以为脑袋上面又长一个脑袋了,李豫成摸了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起床快步朝窗户走去。 李豫成双手猛地推开雕花木窗,让窗口大大敞开,冷风呼呼灌进室内,将室内温度瞬间拉低。 他顶着一头的冷风,定定看着邻宫,视线久久停留在邻宫黢黑的窗台上。 弥什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却还佯装不知地走过来,问:“怎么了?” 李豫成指着窗口。 “我昨天好像梦见,有一个女人搬进我隔壁,大晚上想要跑进我房间了,和我共度良宵。” 李豫成居然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 弥什没有回答,而是顺势看向地面——尸体已经不见了,女人摔死的地方还残留着一大滩血。 血液发深发暗,好像只是一泼水洒在地上,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没引起路过宫人的怀疑,他们甚至连停下来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弥什探头仔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女人的踪影,是死了吗,还是… 不过当务之急,是打消李豫成对邻宫的好奇心。 免得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做出主动接触女人的事情。 弥什故意打了一个马虎眼,安抚李豫成:“是你的错觉吧?昨晚我就睡在旁边,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什么女人啊…”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豫成发出“嘶——”的倒吸声。 弥什顺着李豫成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女人再次出现在邻宫的窗户上,不同于昨晚恐怖的模样,她恢复成正常少女的模样,脸皮光滑,身上穿的也是正儿八经的绯红色而不是血染红的衣服。 她就站在窗台前,笑眼弯弯地看着李豫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 没有满脸的鲜血,李豫成就不认识不远处的女孩,就是他昨晚救下的人。 “我是殿下昨晚救下的人啊,多亏皇恩浩泽,我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女孩有些得意地扶了扶满头珠钗,如果不是她满身血洞不停喷血的样子就在几个小时前,弥什都差点忘记她昨晚诡异瘆人的怪象了。 怎么天一亮,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弥什眯眼观察着女孩,露出探究的表情。 一旁的李豫成将女孩和昨晚对他眼睛喷血的怪物联系上,瞬间脸色一白。 可还没来得及害怕,当他听到皇恩浩泽后,立刻就脸色阴沉下来,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啪!” 李豫成猛地关上窗户,将笑脸盈盈的女人关在窗外。 他是一个简单的人,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弥什很难不看出李豫成是在听到皇恩浩泽后,才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试探着问李豫成:“怎么了?” “又是父王,他到底要多少女人才满足?” 李豫成提起自己的父王,语气里没有多少尊敬,反而是对他的不满。 弥什昨晚也大概感觉到了,李豫成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有诸多的不满。 百年后的李豫成,已经学会将伤疤藏起来不对外展示,现在的李豫成,却还很年轻,还有很强的倾诉欲。 不用弥什提问,他就叭叭将一切倒豆子一样倒出来:“父王是世上最英勇的战士,他一统大陆,建立皇朝,在我父亲称王之前,大陆被瓜分成三十六块,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连绵的战事。” “因为我的父王,百姓不再受战事困扰,生活也逐渐丰饶富裕。” 弥什挑了挑眉。 她看李豫成对自己的父王评价很差,还以为父亲为人有多垃圾,结果是类似秦始皇般的存在。 可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他的儿子不喜欢他呢? “一直在皇宫建立起来前,他都是大家的英雄,百姓的皇帝,直到皇宫建立起来后…” 他当上皇帝后,一切都变了。 李氏皇朝存在的时间很短,只有李豫成出生至今的短短十数年,也因为李豫成出生是建朝日,他才如同喜鹊一般备受喜爱,不受任何规矩限制,成为这皇宫中最随性潇洒的人。 可自从李父当上皇帝后,他忽然就变了,他不再出去保家卫国,也不再升朝和臣子开朝堂。 臣子们有事禀告皇上,只需要向丞相递交奏折,第二天就会收到皇帝的批文。 虽然批文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可毕竟不升朝不见臣,臣子中依旧多有怨言。 也就是说,自从李豫成的父王当上皇帝后就似乎开始荒废度日了。 他召开好几届秀女选拔,将全大陆的漂亮女孩子收入后宫,在宫殿深处过上荒唐淫.秽的日子 他将皇后,也就是李豫成的母亲丢在外宫,也将儿子们丢到其他宫殿,不再理会。 小时候的李豫成不懂,只看到母亲脸上担忧的神色,还有每时每刻苍白的面容,却不知为何。直到他成年后,在茶馆听来各种各样的故事,看到大家提起他父亲后满脸唏嘘和调侃的表情,才慢慢明白过来,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种人。 就这样,李豫成和父王逐渐生分。 当他看到女人住进邻宫,第一反应是对母亲打抱不平,愤怒不已。 “之前还只是网罗秀女,收入后宫,现在是个女的都不放过。”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都能看上,这个皇帝是有多饥渴啊! 李豫成猛敲木桌,宣泄自己的愤怒。 弥什却敏锐抓住一个疑点,反问:“可是百姓怎么知道当今圣上沉溺声色,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皇宫又不是村里八卦,怎么可能传的人人皆知,而且一个足以一统皇朝的钢铁男人,怎么会沉迷女色,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不会有误会。” 李豫成斩钉截铁,可说到为什么的时候,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了:“因为我…亲眼见过。” 李豫成亲眼见过自己父王沉溺声色的样子。 那年他八岁,还是一个什么都懵懂的年纪,只是觉得许久没见过父王的样子,非常想念他,于是偷偷跑到父王的寝宫门外。 多亏了他喜鹊的称号,宫外驻守的人不敢拦他,他顺利进到宫殿内部。 父王的寝宫封闭昏暗,所有有光的地方,都被用宫人用厚实的帘幔挡起来了,明明是白天,却人工营造出黑夜的感觉。 哪哪都没有声音,偶尔怪里怪气一声惨叫,衬得这座昏暗宫殿更加吓人。 李豫成感到有些害怕,不禁加快脚步,往父王的寝床,也就是宫殿深处跑去。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父王,然后从父爱身上获取到一些勇气。 可他人小,力气小,没推动厚实的木门,进不到卧室里面。 好在透过房门的缝隙,他还能看到一丝房内景象。李豫成冲着缝隙里大喊:“父王,是我,豫成!” 没有回应。 李豫成只好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偷看卧室里的景象。 紧接着他看到—— 他看到他的父王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身上四周睡着赤条条的女人,他们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身体正在不断地颤抖,呼吸声也很急促。 “父王?” 李豫成诧异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低了不少。 他的父亲猛的惊醒,透过门缝与他面面相觑。 忽然,他从床边掏出一把小刀,猛的扎进离得最近的女人的脖子上。 女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立刻气绝身亡。 父亲面不改色立刻拔出小刀,只见女人纤细的脖颈喷出血液,染红床榻上的景象,给所有□□的女人穿上鲜红的“衣裳”,夸张的喷血形成血幕,挡住李豫成所有的视野… 第143章 第 143 章 鲜血形成巨幕, 在李豫成和他父亲中间形成一道屏障。 这道屏障出现在眼前,在记忆里,还出现在李家父子的关系中。 从此, 李豫成与他父亲生分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踏入主殿内。 “最让我不舒服的, 你知道是什么吗?”李豫成露出被伤害的表情,说:“那就是我父王的强势。” “他从没想过与我解释, 为什么要当着我面, 杀害一个无辜的宫妃。” 从那天起,李父好似在主动和李豫成保持距离, 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这下轮到弥什不懂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女人啊?” “因为…” 李豫成忽然结结巴巴,“先说明啊,我是听外面的人说的, 他们都在说我父亲在玩…那什么。” “什么?” 弥什被李豫成跳跃的情绪,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种游戏, 在床榻上用细软的绳子勒住对方,又或者故意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伤疤痕迹,药馆的人经常接到类似的病例。” 弥什:… 怎么说呢? 李豫成的父亲还挺潮的,古代就开始玩诶斯安姆。 她还没说什么反应, 李豫成已经害羞得双颊发红了。就在弥什准备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时候, 忽然, 她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他们这边。 她敏锐朝异样处望过去, 就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正坐在轿子上面, 朝这边缓缓而来。 平心而论,这是弥什进入副本后见到的第一个正常的古代女人。 她穿着厚重的刺绣官衣裙, 华贵泛着金光的头饰高高迭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雅致的光。 不知道是天生长相, 还是后期化妆所致,她的眼睛细长又挑起,搭配被粉涂的苍白的脸颊,和睥睨众生的眼神神态,竟然有点像是狐狸。 像狐狸穿着人的衣服缓缓靠近。 一行似人非人沉默的玩意靠近,还挺瘆人了。 弥什不是傻白甜,光看衣服和一大群宫女太监的架势,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她打了一个马虎眼迅速逃离李豫成的房间,然后一个飞身上梁,爬到李豫成寝宫的房梁上面。结果一飞上去就碰到梁砚行和李豫成两人。 弥什:… 她皮笑肉不笑:“你们别告诉我,我和李豫成聊天你们一直在这里。” 梁砚行还好,知道趴在梁上非君子,于是非常真诚地道歉了:“对不起,我怕错过副本线索,但也应该跟你打声招呼才对。” ok,她接受,弥什看向李豫成。 李豫成属于一个理不直气也正的倔狗性格。 “怎么!你跟我聊天,我还不能看吗?” 李豫成在本体和副本分身之间,端的是一个选择性的态度—— 对本体有利的事情:我和小李豫成是同一个人,不分你我。 对本体无利的事情: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豫豫类卿的道理不懂? 弥什被两人的无赖作风无语到了。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三人蹲在房梁上面,往底下看去。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下了轿子,直接走进李豫成的宫殿里。 她走进来后,太监才报:“皇后娘娘到——” 果然是李豫成的母亲,当今皇后。 弥什庆幸自己的眼力好,反应也足够快。 她记得李豫成曾经说过,他母亲不希望他被带坏,于是撤掉宫里负责服侍沪皇子的宫女们,只留下部分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的小太监。 如果她还留在宫里,被他母亲抓个正着,弥什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李母一走进儿子的宫殿,就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直到李豫成开口询问,她才说出今天特地前来此处的目的:“我手底下的人说,你这两天总和一个脸生的宫女待一起,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居然是来抓奸的!还好弥什跑得快。 她紧张看向李豫成,如果她记得没错,李豫成可不善于撒谎,万一说漏嘴害她被赶出皇宫,又或者无端端坐牢判刑怎么办? 还好,李豫成作为皇子,反应能力比弥什想象的还要迅速——他既没有撒谎,也没有承认,因为这都是犯罪,于是他选择扯开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 “说到女人,我隔壁搬进来一个新妃,这事母后知道吗?” 李豫成的反问直击痛点,刚刚还颇有兴师问罪态度的皇后瞬间沉默下来,细长眼睛微微敛起。 她这样的反应放在其他人面前,可能是意味不明的中立态度,让人不敢讲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生怕惹的皇后不高兴,反而自己遭殃。 可对方是她的亲儿子,最明白母亲的人。 李豫成光看母亲沉默的反应,就知道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不禁有些愤愤不平:“我真受不了,他到底要多少女人才够,今年的选秀才刚结束,宫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他玩吗?” “而且他还召集大臣住在宫中,他到底想干什么,男女通吃?” 李豫成提高嗓门的愤怒之言,不仅直击母后,还传到房顶上三人的耳朵里。 弥什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问李豫成:“我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东西,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啧,李豫成的父亲玩得好大啊,不仅艾斯安姆,还男女通吃。 都把它们这群局外人整尴尬了。 李豫成却摇头:“没关系。” 弥什刚准备夸李豫成心态好,结果他下一句就是:“反正这是副本npc和他的父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弥什:? 刚刚不是“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与我何干。” 事实证明,只有真性情的李豫成敢这么堂而皇之喊出内心愤怒,无论是副本外,还是副本内。他喊出对父亲的不满后,皇后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迅速推出这间房间,并且将房门关好,留给这对母子足够的谈判空间。 皇后怒目看向李豫成,声线低沉:“他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李豫成被凶,也很心疼母亲。他知道母亲已经很艰难,不能再气她,于是安静委委屈屈地说:“他算什么父亲,我出生到现在他管过我多少次,我又见过他多少次?” 皇后伸出尖锐的指甲,摸了摸李豫成的脑袋。 “不管是我还是你父亲,都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快乐随性的人生,不想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马上不是快元宵了吗?外面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出去看看吧。” 看得出来,李豫成在皇宫里的随意快活,全靠他母后的放纵。 “我知道了。” 李豫成随口答了一声。 往常他听到有好玩的,都会迫不及待跑出去,随意逛逛再找三个台搭子打一整晚的马吊,可好像受到弥什的影响,他被父王和邻宫女人占据所有的注意力,一点儿往外跑的心情都没有。 但他不会拂母后的好意,李豫成点点头,含糊过去了。 皇后不知道自家儿子被人带歪了,说完这些话后,她起身默默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木窗户,往邻宫黑黢黢的窗口望过去。 李豫成站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模样看过去,光是看到黑不见底的窗口,身体的寒毛就倒立了。他说:“就是这个女人。” “嗯。” 皇后应了一声,眼睛紧盯窗台。 她的眼神凌厉,深邃,眼瞳里流转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就在弥什觉得这场对话的线索已经抛完了,准备悄摸摸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皇后的轻叹。 皇后站在寒风中,穿得雍容华贵却对着隔壁的情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说:“终究是可怜人。” 说完这句话,皇后和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李豫成一人。 李豫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虽然他母亲喊他出去玩,但昨晚李豫成才被梁砚行打晕过,今天脑瓜子还嗡嗡的疼。 于是他破天荒地没有听母亲的话,而是晃荡晃荡着手臂,选择回自己的寝宫里,睡觉去了。他刚离开,三人立刻从梁上跳下来,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出现在人家宫殿里。 三人就好像回家了一样,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复盘刚刚偷听到的内容。 梁砚行在梁上看了那么久,前半段对话他都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最后轻叹声响起他才有反应。 “终究是个可怜人?”他微微挑起眉头,说:“最后这句话有点意思,皇后和妃子们的关系似乎不只是情敌、竞争对手那么简单,这里还可以再深挖下。” 梁砚行擅长细节,弥什擅长挖本。 听到梁砚行的话后,弥什接了一句:“其实本质上还是李父的问题。他收这些女人是为了什么,他和皇后之间达成什么样的协议,才能让皇后有这样的反应,他和皇后的关系又是如何。” 总之兜兜转转,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父。 只有解决了李父的疑点,他们的副本才能继续往下推。 可不管怎么说,李豫成的父亲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弥什经历过梁砚行的回溯副本,她知道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是完全的好人。 而梁砚行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最有资格发表意见:“我父亲温文儒雅,留学海外,家大业大,可这么十全十美的人也会被心中欲望一叶障目,做出杀人的事情。” 更别说李豫成的父亲久经战场,见惯了血肉风雨,杀人不足为奇。 两人看向李豫成。 当着当事人面批判对方的父亲,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尴尬的。 “李豫成,你怎么想?”弥什反问。 本以为李豫成多多少少也会反对一下,结果没想到他想也不想点头:“我非常同意你们的意见,我父亲一定有问题,我们现在就过去杀掉他吧。” 弥什:… 好哇。 看得出来,这对父子的关系果然差。 就算是副本的假父亲,也不能说杀就杀啊! 就连平日里总是情绪稳定的梁砚行,也被李豫成说杀就杀的痛快惊到了,愣了一下后劝说:“我们现在有两个线索,其中邻宫女人指向了李父,皇后也指向了李父。副本三要素忘了吗,真正的目标一定会有三个明确指向。” 他们还差一个,李父的嫌疑还没完全确定。 “不,我们确实有三个线索指向了李父。” 弥什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凝重,却语速飞快:“还有一个说书故事,忘了吗?” 弥什不相信副本一上来就放故事,只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副本里会出现浑身长血洞的女人,她开始发挥自己现代人的天赋,也就俗称的偷换概念。 “说书故事说,男人死了妻子后,他的药店生意莫名变得红火,他也重新变回有钱的地主,假如故事说的是药店,实际说书先生想要表达的东西不是药店,而是其他东西呢?” 经常混互联网的人就会知道,想要不被举报,就要把敏感词换成一些相近的词汇。 而对于封建社会来说,什么是敏感词? 梁砚行虽然不懂互联网,但他懂社会,立刻给出答案:“是皇朝,是皇族,是皇宫。” 对于封建社会来说,最敏感的词汇莫过于凌驾在百姓身上,主宰他们命运的皇族了。 所以… “药店是皇宫,男人是皇上,女人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那些宫妃们。” 弥什大胆发散思维:“女人死了,药店更红火,宫妃们死了,皇权更稳固。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在场三个玩家,一个是谨慎细微的梁砚行,一个是遇事才会解决,迎难才会思考的李豫成,也只有弥什能做出这么大胆的发言。 但不得不说,弥什提出的观点很有参考意义。 她见另外两人没有反对,更加自信,信誓旦旦地说:“所以我认为,这个副本的主题是皇权。” 话音刚落,弥什什么都没感觉到,梁砚行和李豫成两人却突然同时抬起了眼皮,又同时出声:“线索探索进度出来了!你是对的。”!!这就出来了? 还得是玩家系统好使啊! 弥什回头看自己的游戏界面,除了一如既往地简陋操作,别的什么都没有。 梁砚行语气带笑地说:“而且不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的进度,而是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弥什直接点破副本本质,接下来,她只需要往里面填充细节,完善主线就可以了。 “弥什你真棒。”李豫成作为副本当事人,一分没得,却比得分了还开心:“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找到我父王和皇权之间的关系,就能抓住主线了。” 而且这并不难,皇上和皇权本来就是共同体,皇上权力更大皇权的力量也会更大。 弥什也为无人伤亡,就抓住副本主题的事情开心。然而三人没开心多久,忽然一声钟响乍起,沉重闷闷地传进宫殿里面,如果不是三人听力绝佳,可能还听不见殿外有钟声响起。 “什么声音,哪里敲钟?” 弥什奇怪,快步走出房门。 她刚走出来,又一声闷闷钟响传来,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了。她转头刚想问李豫成这是什么,就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明明只是站在那里,身型却有些不稳。 “你怎么了?” 弥什赶紧过去扶助李豫成。 在她的搀扶下,李豫成才总算站稳身体,他的眼泪也随着身体的站稳,而淅沥落下。 “这是丧钟。” 丧钟? 什么是丧钟? 弥什不知道这个名词,但光听名字,还有看到李豫成的反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事实比弥什想象的还要糟糕,李豫成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他说。 “我的父王死了。” 他们的怀疑对象…死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不可能!” 李豫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我进无限空间之前, 他还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李豫成嘴上说着父王的不是,还做出“如果他有问题立刻大义灭亲”的态度, 可实际却是——偌大的皇宫敲响天子驾崩的丧钟, 人们来去奔走乱成一团, 他的理智也好像随之溃堤了。 皇帝驾崩的讯息,通过钟声, 传遍了整个皇宫。 原本好好在路上走着的宫人们, 吓得直接跪下来,膝行而前, 以头抢地。 宫殿内外哪哪都响起若有若无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散到四面八方。 这还只是皇宫内的景象。等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到外头,很难不想象到社会该发生多大的动荡。 弥什在钟声敲响第三下的时候, 就立刻用道具包住了李豫成的寝宫,不让声音传进房间里。于是皇宫内乱糟糟, 李豫成的寝宫还是一片祥和,小李豫成还好好睡在床榻上。 他一无所知,在父亲去世的钟声下熟睡。 确定小李豫成不会被丧钟吵醒后,弥什转头看向真正的李豫成, 说:“去吧。” 李豫成抬头, 眼眶泛红。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父王了, 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事情, 你都去看一眼吧。”弥什劝道:“免得以后你会后悔, 那时候就晚了。” 李豫成默了两分钟,转头朝寝宫外跑去。 他刚跑出来, 小德子就从外头迎上来。 面对这位百年前的好玩伴,李豫成难得没有庆祝重逢的心情, 也没有引起小德子的怀疑。 小德子一见李豫成,就语气焦急地说:“殿下你来得正好,我们快去主殿吧,陛下昨晚病重,是急疾,刚入夜就…就驾崩了!” “我知道,我先过去。” 李豫成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于是等小德子说完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背影,三五十下就跑没影了。他愣了一下,自言自语:“殿下什么时候身体那么好了,跑得那么快?” 李豫成跌跌撞撞跑进大殿里。 不知道是他来的晚,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李豫成进来的时候他父王正被钉进棺材里,没有国师,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流程,一切都快得让人觉得诡异。 他想阻挡,却没人搭理他。 他想再看父王最后一眼,挡在棺材人满为患。 李豫成只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自己父王尸身进棺的一角,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身体柔软,还需要三个人分三段式抱起才能移动。 他被放了进去,软得没有尸体该有的“咚!”闷响声。 “轰隆——” 沉重的棺材被合上,彻底挡在李豫成和他父王的中间,整个仪式简陋得令人生气。 李豫成愤怒拉住隔壁的丞相,对方是和父王一起打拼出来的战士,过去和父王关系最好了,难道他也允许父王这么草草下葬吗? “为什么没有祭祀,为什么没有国师做法事,你们是想谋反吗!” “我的小祖宗啊!”丞相恨不得捂住李豫成的嘴:“你怎么比之前还要更口无遮拦了!” 因为这压根不是现在的李豫成,而是百年后的李豫成啊!他不仅口无遮拦,还敢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他的父王收到的不公平待遇。 好在丞相还是了解李豫成的,知道不跟他说清楚,他就会一直闹,于是赶在李豫成发作之前,他压低嗓音,悄悄说:“我老实告诉你,陛下的死相,,非常不体面。” “皇后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国师立刻准备棺木将他下葬了,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说到皇后,李豫成这才发现:母后居然不在这里! 作为一国之后,父王的正妻夫人,她居然不在丧礼上面? 她得有多生气才会这样? 母后的不在场让李豫成产生其他的想法,他沉了沉嗓音,问:“父王是…死在女人的床榻上?” 这句话问出来后,李豫成刚刚还满腹的悲痛好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剧烈的呕吐感。 “我可没这么说!”丞相又被吓了一跳,和李豫成聊聊天,心脏都快不好了:“具体我也不清楚,皇后下令封锁所有的消息,所有目睹过陛下死状的人都得陪葬。” “我劝你也别往前挤了,也别看了,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陪葬? 父王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一向温和的母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豫成的大脑被分成好几块,一块是为父亲感到悲痛,一块是愤怒,一块是疑问。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进的不是自己的溯源副本,在看的是别人的故事,他那建立皇权不可一世的父王,怎么可能死得莫名其妙,毫无尊严? 可惜这个副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李豫成,场上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呼一声:“天子驾崩。” “可百姓不可一日无主。” “按理说立长不立幼,可大皇子在外征战不在皇宫内,二皇子已是立冠之年,又是嫡亲血脉,陛下驾崩时守在现场,符合继位的条件。” 这是…要立李豫成为王? 李豫成一下子成为舆论的中心,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视线密密麻麻,不仅有来自殿前的,还有殿后哭丧的官员家属们,还有来自房梁顶上的。 ——就在大臣商讨是否要让李豫成继位的时候,弥什和梁砚行再次爬到梁上,偷听对话。 因为爬得高,弥什还可以越过无数黑压压的人头,看到棺材那边的景象,就那么短的时间里,皇家木匠已经开始敲钉了。 不多不少,整整敲了八十一个钉子。 …这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有必要敲那么多吗? 弥什发出灵魂质问,对棺材里封着的东西到底是皇上,还是别的怪物,产生了怀疑。 可是现在殿上已经没有人关心死去的皇上了,他们只在乎谁来即位,守护这尚且年轻的皇权。而现在他们的目标就是李豫成,唯一在皇宫里的小皇子。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李豫成不成气候,没有规矩,没有资格当一个皇帝! 可是他们的反对,只需要一句反问就溃不成军了。 那就是:“难道这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皇权,就此结束了吗?” 他们花了多少时间,在场又有多少人离开故乡,终其一生在战场杀敌,他们不是热爱打仗,而是为了今天。 皇权建立的今天。 一统南北,百姓不再流离的今天。 皇帝死了,没有人继位的话,皇权皇宫必定支离破碎,偌大的土壤重新回到万民无首的状态,届时这些好不容易安定百姓们怎么办? 意识到这点后,再也没有人反对李豫成。 李豫成成为新的皇帝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殿静悄悄,因为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拍板决定。 弥什从梁上看着这一个个沉默的脑袋,竟然生出了几分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让李豫成过来,平白被推到烽火浪尖上。 成为皇帝会是好事吗? 这里是副本,他们才刚把线索推到皇帝身上,如果一转眼李豫成称王,他们是该怀疑李豫成,还是怀疑自己的推理? 忽然,殿前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威严女声。 “我不同意李豫成继位。” 众人包括李豫成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国的皇后换上天子的黄袍,气势十足地走进殿内:“李豫成品行不端不配为王,一切等大皇子回来再说,这段时间将由我代为管理政务。” 终于来了一个能拍板说话的人了。大臣们松一口气。 虽然继位人选还没确定,但好歹政务还能继续,不至于皇权崩解。于是在场所有人没有意见,纷纷应下皇后的旨意。 皇后看向李豫成,狐狸一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豫成,你同意吗?” 李豫成难得的沉默了,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以为李豫成是因为陛下的离世,变得木纳寡言,但只有他和弥什、梁砚行才知道,李豫成只是在观察他的母亲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母后,从稀薄的记忆里找出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太奇怪了。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为什么面前的女人那么平静,那么冰冷,仿佛没有七情六欲。 她还是自己的母后吗?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母后。”李豫成喃喃出生,问:“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有真心待我,真心待过父王吗?” 皇后走到李豫成跟前,细长的眼眸鄙夷看着他。 她一改平时宠溺的态度,反而开口训斥道:“一个要当皇帝的人,居然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以前你的优点只有听话,现在竟然连这唯一的优点都没有了,今天你不该在皇宫里面的。” 是啊,母后特地嘱咐过李豫成,今天快元宵民间盛会多,让他今天离开皇宫的。 可是李豫成没有走,于是他变成了皇位第一继承人。 所以真的是母后杀人,谋朝篡位吗?李豫成简直不敢相信。 然后他的母后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华丽的外袍甩在李豫成的身上,明明只是轻轻地刮了一下,他却觉得身体好痛,心也好痛。 李豫成就这么呆呆站在大殿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殿内人去楼空。 “我去带他走吧。” 梁砚行知道看到家人去世是什么心情,所以难得对李豫成态度好了些,还准备下去带他离开。一直站在家人的棺木面前可不利于情绪恢复。 弥什却拉住了他:“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现在的李豫成估计不想见任何人,留他一个人好好整理情绪,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而且他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我们让李豫成去参加他父王的丧礼可,可是另一个李豫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父亲死了。”弥什苦恼地挠挠头,“我们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啊…” 弥什陷入苦恼。 ——小李豫成在某种程度上比大李豫成还要难缠,因为太天真,太好奇,太傻白甜了。 让他一觉起来发现父亲去世了,恐怕闹得更凶,更棘手了。 三人呆在主殿里,被嫌疑人死亡的事实打击困在原地,一时想不起要保护小李豫成的事情。 他们也不知道,就在他们纠结要怎么跟小李豫成解释的时候,小李豫成忽然睡醒了。 他今晚睡得早,大概睡到深夜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殿内安静得奇怪。小李豫成不知道弥什对他的宫殿使用了静音道具,只觉得今天安静得好诡异,连打更巡逻的声音都没有了。 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邻宫女人的说话声就变得异常清晰。 “我最亲爱的小皇子殿下,你醒来了吗?我想你想到睡不着,我真的已经好久没看过你的脸,你比你的父王更英俊,更年轻…” 这都是什么啊! 女人提到李豫成最不喜欢的父王,他更不想理她了。 可大概是睡饱精神好吧,他想要重新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是试图静下心来强迫入睡,邻宫女人的声音就越明显,越清晰。 就好像…她正在不断靠近一样。 李豫成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坐起身来。 再仔细听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门外,她说:“听到了吗,这是我正在敲窗的声音。” 随后,叩叩叩几声敲窗声响起——天啊,这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实! 如果李豫成记得没错的话,他的宫殿虽然只有区区三层,但是每一层都是标准的通天大楼阁,加在一起足足有百米的高度,一个人怎么可能敲响他的窗?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朝窗台的方向走去。 “叩叩叩。” 又是敲窗的声音。 李豫成都能想象到,女人紧贴在窗户缝隙里和她说话的样子:“你开窗啊,你开窗让我看一眼。我们的良宵还未过去,今夜是狂欢。” 李豫成心惊胆战,却还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推开了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身血洞的女人。 她如同一只虫那样,四肢攀爬在窗户上,在李豫成推开窗户的瞬间迅速爬了进来。 土壤还是血液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李豫成眼睁睁看着女人爬到自己身上,她咧开粉红色的牙,居高临下地对着早已被吓傻的李豫成张开血盆大口。 是那种深的可以看到喉咙,可以看到胃底的程度。 “你想做——” “哗啦!” 无数由虫卵组成的血浆从喉咙里滴落下来,暴雨般倾泻在李豫成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虫爬动,却好像血液在四处流淌。 巨大的冲击使人崩溃,李豫成再次昏了过去。 最后的记忆只剩下这位…邻宫的女人。 第145章 第 145 章 同一时间, 真正的李豫成忽然脸色一白。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拽住头发的手指不断用力。他很难形容,一段从没有过的记忆涌进脑海, 又因为记忆遥远, 没办法准确说出这段记忆的具体内容。 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吗? 一段遥远模糊且从没发生过的记忆, 突兀地冒出来。 弥什注意到李豫成突兀的神色,问:“你怎么了?” “我说不出来, 好像看到了一段从没见过的记忆。”李豫成露出恶心的表情:“我看到一个女人, 正趴在我身上对我吐血,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对我吐血?” “会不会是副本里的记忆?”梁砚行问。 他见过的副本多,有这种血腥怪异的记忆也不足为奇。 没等李豫成说话,弥什就率先驳回了:“副本里的记忆, 偏偏要在现在冒出来?” 她侧目看向殿外的景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副本时间已经进入夜晚了。又因为皇帝驾崩,全宫上下都没有开灯,天上地面一片黢黑。 副本的黑夜会发生什么来着? 会死人… 弥什看向安然无恙的三人,又将视线定格在脸色逐渐难看的李豫成身上, 终于想起了被他们忽略的第四个人。 ——糟了, 小李豫成有危险! 顺着她目光的两人, 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加快脚步朝外面跑去。 三人跑回李豫成宫殿, 第一反应是:宫殿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黑压压的天色给人的逼迫感十足,他们无法停留下来, 仔细观察变化在哪里。就连弥什,也只来得及匆匆截了一张图, 先进去救人再说。 最可怕的是,李豫成面对邻宫的窗户…是开着的。 黑夜中的血液依旧刺目,它侃侃流下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窗口落下黑布直打地面的感觉…希望那不是李豫成的血。弥什暗暗祈祷着。 紧迫感让人忘记副本和皇宫规矩,领头的两人踹开房门,弥什率先跑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血池共舞”的景象。 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四肢跪立,见有人进来,她立刻警惕地侧头看过来。 血红的脸上,睁着一双瘆人的黑瞳,。 她全身渗出的血将她自己和房间家具都染红了,弥什仔细看,才发现她身下还压着一个人,如果不是这个条状物体还在呼吸,她都差点认不出这是李豫成了。 “先救人再说!” 弥什推了大李豫成一把。 大李豫成见到这一场景,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清晰,恶心得不行。 “你这个女人有毛病吧,让你吓人,没让你恶心人!” 他冲过去一脚踹翻女人,将副本里的自己从血浆里拖出来。 小李豫成已经被血泡得呼吸不畅了,这么浓稠的血液就好像呕吐物,塞住他所有通气的口,憋得浑身皮肤都发紫泛红了。 眼看着他要噶了,大李豫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平摊在地上,自己对自己进行急救。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身下的人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脸,而且他们共享着同一份记忆… 李豫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惜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 他一个用力,将小李豫成肺腔里的血按了出来。 从体内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暗红色,而且不全是虫卵构成,里面还混了不少李豫成自己的血,估计再晚几秒,所有的血液都会跟虫卵完成转换。 还好还来得及。 希望人没事。 大李豫成拍拍小李豫成的脸,问:“喂,醒醒,你没事吧?” 小李豫成悠悠转醒。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脸…不对,是有人顶替他的脸,还故意嘲讽问道:“你没事吗?” … 他有事! 他很有事!!那是他的脸,他的脸被怪物抢走了吗? 小李豫成气的要死,偏偏浑身都没有力气,连动手的劲都没有。 他用尽全是,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大李豫成说了一句:“逆贼!纳命来!” 随后就吓晕过去了。 大李豫成:… 很难评,真的很难评,他以前有那么傻逼吗? 另一边,见大李豫成安全带走了小李豫成,弥什和梁砚行转头控制住想要逃跑的女人。 她们对视一眼,在滑溜的地面联手包抄她。 梁砚行的攻击特点是将人圈进一个小空间里攻击,而弥什的战斗风格是不给人留任何后路。 她啪地一下将窗户关上,守在跟前,不给女人离开的机会。 弥什眼看着梁砚行拿出武器,准备对女人开火,细长的枪口闪着机械感的精光,上膛声清脆。她看看梁砚行,又看向女人,心里不安的第六感忽然催发。 “等等,梁砚行!” 弥什试图阻止他,可惜来不及了。 子弹铺天盖地落在女人身上,将她打得节节后退。 古代女鬼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硬扛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在猛烈的火势中倒在地上。临死前,她看向两个李豫成,歪了歪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生命力消散。不解的表情也随之定格在血脸上。 梁砚行收起武器,弥什赶紧担忧跑上前,低头看向女人。 她身上全是被撑大的洞眼,本就是网面状的皮肤溃烂不堪,还多了不少火烧的痕迹。 梁砚行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弥什眉头拧得更紧了,说:“她的死相,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样子?” ——安先生第一次殴打他的妻子,坚硬无比的铁杵落到妻子身上,她身上的血洞被锄头撑开,从最开始的小洞变成头颅大的大洞。 ——安先生甚至可以透过这个洞,看到妻子身后的景象,看到被血染红的药材。 ——他从中感到兴奋。 弥什复述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后,她和梁砚行都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女人的死法和说书先生描述的一样,三人做了那么多,却和故事走向一模一样,那就证明了:哪怕他们发现了副本核心,从始至终,他们没有改变过副本的故事线。 所有的一切还是如期发生了,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宿命感。 这种认知让弥什感到痛苦,她先后经历过梁砚行,李豫成的溯源,却好像没有救过任何人。这不就说明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们两人进无限空间的悲惨结局,都是因为她的无能吗? 弥什感觉无力。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梁砚行。 没等她的悲伤蔓延,身旁他已经握住她的手,坚定且认真地告诉她:“一切都是主神的阴谋,如果你真的顺着他的想法思考,那就落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也有,所以你不需要对其他人有任何的责任感。” 就好像梁砚行,他命里注定有飞头蛮,哪怕他的生命中有没有弥什,这都是他都要经历的劫。 就好像李豫成,哪怕他们做尽一切还是阻止不了他进无限空间,那也是他的命运。 弥什只需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就行了,大家都是宿命之下博命的普通人而已。 有当事人的安慰,弥什总算感觉好受多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梁砚行说到宿命论的时候,顷傅供奉的转生佛居然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那张怜悲的女相佛脸,好似在水里悠悠冒出,露出水面没多会又被水覆盖。 好奇怪,弥什忽然对宿命论产生了一丝的好奇心。 或许,等从副本出来后,她可以去藏族佛教那边看看…弥什苦中作乐地想着,当然前提是,他们还能从副本里出来。 弥什转头看向李豫成…嗯,两个李豫成,问:“你们没事吧?” “这个傻逼被我吓晕过去了。” 大李豫成一边吐槽,一边翻箱倒柜从道具库里寻找能用的东西。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瞬间清洁器,装在小李豫成身上,一键就将他全身上下清理干净了。他按部就班将剩下几个道具用在宫殿里,将窗口和房间里的血清理的干干净净。 收拾完这些手尾后,三人将小李豫成搬回床上,围着他陷入了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李豫成:“他经历的事情,以回忆的形式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梁砚行立刻接上:“这说明了,这里不是假的副本,我们是真的回到过去了。” 如果解决得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能挽救李豫成,改变他进入无限空间的未来。涉及到命运,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压在三人身上,没有人有资格说话拍板。 “害,这算什么?” 李豫成一脸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说:“我还想进无限空间呢,皇帝都想要几百年的寿命呢,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所以大家也不用有压力,我能接受任何结局。” 李豫成说得随意,但其他两人都知道他在安慰大家,没有当真。 他这么说后,反而让每一个人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变李豫成的命运。这不仅是在救人,还是普通人对无限主神的反抗,对命运的反抗。 “嘶哈…” 床上传来微弱的痛呼声。 弥什赶紧将另外两人赶走,自己则半跪在床边,准备第一时间敷衍小李豫成。 小李豫成睁开双眼。 因为弥什和女鬼同一个性别,他看到弥什的时候,还被狠狠吓了一跳,直到看清弥什的脸,才逐渐冷静下来,问:“弥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昏迷前的景象席卷而来,先是对他张开大嘴的邻宫女人,然后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吓得直挺挺坐起来,差点撞到弥什身上。 “我怎么会在床上,趴在我身上的女鬼呢…镜子!快给我镜子,她还抢走了我的脸!” 李豫成吓得口齿不清。 弥什赶紧将铜镜递给他,贴心安慰道:“殿下是做噩梦了吧,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睡觉,哪有什么女鬼呀?” 小李豫成接过铜镜,看到自己的脸还在脖子上,才缓缓松一口气。 但他对弥什的噩梦说法存疑。 “真的是…噩梦吗?” 血浆的浓稠感好像还停留在皮肤上,直面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仿佛就在几分钟前历历在目。让李豫成相信这一切都是做梦,他实在是做不到。 这个时候,就是考虑李豫成对弥什信任度的时候了。 弥什一手扶住李豫成的臂弯,认真又严肃地编起了瞎话:“你忘了,你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后,就在大殿里晕过去了,你太伤心了,做噩梦也是正常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等等。”李豫成愣了一下:“父王驾崩了?” “嗯。驾崩了,丧钟在傍晚已经敲响了。” 弥什硬着头皮将他昏迷的事情,和李豫成父王驾崩的事情糅合在一起,出其不意地告诉了他。 李豫成得知自己父王去世的事实后,还半天没回过神来:“我的父王,驾崩了?”可是为什么,他清晰记得噩梦里的细节,却不记得他父王驾崩的事情呢? “对啊,殿下您还去大殿里,你不记得了吗?…” 说着说着,弥什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李豫成的眼泪说来就来,好像春日的融雪,忽然就悄然崩塌了。 他颤着嗓音问:“那他走得的样子还算威武吗?”在李豫成的心里,纵然他的父王有千万缺点,却始终是保家卫国的勇者,建立皇朝一统江山的战士。 弥什想隐瞒李豫成,告诉他,他的父王走得很好。 可是看着他泪眼带泪的模样,她还是没忍住,告诉他实情:“说实话,陛下走得…不是很体面,陛下没有丧礼,尸体更是直接被加盖封馆,等着第二天一早葬进皇家墓穴。” 李家是第一代皇朝,墓穴空荡荡,只有他父王的尸体停在里面。 想想都觉得瘆人。 可是一听说这件事的李豫成,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下床,即使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要去哪里!” 弥什无法阻拦,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我要去找我父王。”李豫成目标明确地朝殿外走去:“我不相信父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定要一探究竟,不然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弥什无法阻止一个死了父亲的少年,那样就太残忍了。于是事态发展成——夜色昏暗寂静,两人摸着黑朝停尸的宫殿走去。 路上,李豫成跟弥什说了一件往事。 那是关于他的父王在战场上的传闻。 传说他的父王曾经在统一最后一个国家的时候,被人用刀刺穿了心脏。他直接从马上倒下来,被来来往往的高头大马踩在脚下,踩穿了胸膛。 敌军甚至在马蹄上看到内脏的残骸。 他们叫嚣着大李军队落败,还在打仗期间就开始庆祝,结果敌方主帅下马收割人头的时候,李父猛地睁开眼睛,抽出隔壁尸体的长刀率先砍断敌方主帅的双腿。 敌方主帅摔到李父身上,被长刀从眼睛戳进脑里,就此死亡。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不仅因为敌方主帅就这么干脆死了,还因为李父居然顶着被刺穿的胸膛,以一把长刀当作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满身血污,却眼神坚定地看着周围士兵,大喊:“李氏王朝!!” 以他为中心的士兵们瞬间振奋起来,他们喊着同样的口号,发了疯一样地刺杀身边的敌人。就这样,当天晚上,李氏王朝建立。 李父假死的传闻如同天子降世一般传遍了九州大陆。 这就是为什么李豫成说,他的父王可能没死的原因。 ——如果传闻是真的,他的父王果真精通假死,就有可能被太医误诊为死亡。他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救下父王。 李豫成加快脚步,弥什却对这个传言持有怀疑的态度。 以她现代人的目光来看,李父死而复生,大概只是一个让民众相信天子论的传言,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明白? 总之弥什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交流期间,两人已经来到停尸的大殿外头了。可奇怪的是,把手在殿外的侍卫竟然出奇的多,完全可以用一句“重兵把守”来形容。 弥什当然有的是办法进去,可她不能暴露,只能问李豫成:“我们进不去。” “我有办法。” 李豫成可是地头蛇。 只见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弥什来到宫殿后门,隐藏在假山后的围墙居然有一个狗洞! 李豫成先丝滑地爬过去,隔着一堵宫墙对弥什喊道:“你快过来啊,我经常爬这里进进出出,不会被人发现的!” 弥什:… 究竟是什么皇子,才会没事爬狗洞? 弥什虽然无语,但还是学着李豫成的模样,爬进狗洞了。 不得不说这个狗洞确实别有洞天,爬进去后不仅完美隐藏在隐秘的角落里,还躲开了巡逻。两人看准时间翻出床跳进大殿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殿里。 没有灯,也没有活人的痕迹, 黑压压的室内氛围笼罩着这个房间,哪怕殿内装修金碧辉煌,却依旧遮盖不住空旷静和沉寂。偌大的殿内什么都没放,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棺材放在正中间,压抑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李豫成担心弥什会害怕,选择自己单独过去。 他不害怕——只要坚信棺材里的是自己的父王,他就不会害怕。 弥什当然不会傻傻站在原处。 她也很好奇,棺材里到底是什么。而且没有她,李豫成没办法打开这棺材上足足八十一根钉。 果不其然,李豫成靠近棺材后的第一句就是犯难:“居然都封死了,这该怎么打开啊?” “给你。” 弥什及时掏出了小铁杵。 李豫成:… 他看了看弥什,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铁杵,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弥什都做好了解释她为什么会随身带铁杵了,结果李豫成开口就是:“哇不知道你之前哪个宫,你的主子一定会觉得你很省事,我赚到了!” 弥什:… 行吧,傻白甜一如既往。倒也是好事。 接下来的时间,李豫成一直做着用铁杵撬钉的繁琐工作,为了不引起殿外巡逻士兵的注意,他一直刻意压低动静,没发出任何声音。 也因为过于小心翼翼,他的速度特别慢,直到忙到后半夜,八十一根钉才终于撬开。 李豫成猛地推开棺材盖。 “轰隆!” 沉重的棺材声被推开,可李豫成和弥什都已经顾不上这声动静会不会引起外头人的注意了。 因为他们看到,棺材里,的的确确是李父,却是一副已经被血洞蚕食殆尽的尸体。 他浑身都是血洞,因为身体死亡已经没有血渗出来了,所有的血洞都只剩下一个个黢黑的点。 李父这样的身体状态和邻宫女人出奇的一致,除了…脑袋。 李父的脑袋被一只巨大的寄生虫取而代之。 这是一个人体,脖子上却顶着虫子的头。弥什看着有点想吐,可因为想到这是李豫成的父亲,她才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不尊重尸体的表情。 两人一虫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好几秒,也沉默到了现在。 忽然,尸体的眼睛睁开了,直愣愣地看着李豫成。 …就好像传闻中假死的李父一样。 可传闻是那么英勇无敌,现实却是落差恶心。落入弥什和李豫成的眼中,是一只巨大的虫子,睁开它贪婪的眼睛,紧盯面前的“食物”。 第146章 第 146 章 父王突然睁开的双眼, 把李豫成吓得后退一步。 同一时间,无论是他还是弥什,都想起了李父在战场上死而复生的传说——或许他没有死, 或许他和传言一样, 即使被高头大马踩穿胸膛也能□□站起身来。 谁说脑袋被寄生虫替换就一定会死的?他的父王就是那个例外! 侥幸感油然而生。 “父王…” 李豫成轻柔出声, 低声呼唤着棺材里的男人。 没有回应。 弥什上前一看,才发现不是尸体睁开眼睛, 而是巨大的寄生虫里面还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流淌, 这些小虫子撑起大虫的眼皮,露出李父原有的眼睛。 才给人一种李父睁开眼的感觉了。 弥什给李父截了几张图, 无论怎么看,李父都像是下一阶段的邻宫女人。 他浑身皮肤半透明,像一大张薄膜覆盖身体, 弥什不仅能清晰看到底下包裹着似水的血液,还能看到无数小虫子顺着血管游走全身。 虽然不合时宜, 但弥什觉得,他的状态好像蛹。再放久一点兴许会孵化出什么东西。 猎奇的视觉画面刺激第六感,弥什觉得不能再让尸体曝光空气中了,得快点埋起来才行。 她伸手就要拉棺材盖, 却被李豫成拦下了。 弥什只能耐心地向李豫成解释:“放手, 陛下已经死了。” “不可能的!父王怎么能死得那么随便?” 弥什的一句话, 击碎了李豫成的侥幸, 还有李父战场死而复生的传说。 当年骁勇善战的武士, 此时正躺在宽大的木棺材里,连项上人头都无法保留、毫无尊严地死去。 弥什都说的那么直白了, 年轻的李豫成却是一个不听话的主。 他不管弥什的阻拦,直接伸手抱起父王。 已经被虫子占据身体的李父就像没骨头的软体动物, 只要轻轻一动就软趴趴,像果冻浑身颤抖,手感诡异得令人不舒服。 可就算这样,李豫成也没有放手,坚持将父王拉出棺材。 他说:“皇宫里的太医不行,我要带父王去民间的医馆看看。民间能人术士数不胜数,一定会有能救我父亲的人。” 李父一动,身上又噼里啪啦地掉血点,血点里蠕动着好几只虫。 看得弥什的头皮发麻。 别说虫子了,哪有死了一个晚上的尸体还在流血的?弥什想阻止李豫成,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一双精致的尖头绣花鞋停在他们面前,用脚踩住李父勉强遮体的寿衣。 “谁啊!” 李豫成发现拖不动父王,愤怒回头,却看到满脸冷漠的母后。 他愣了一下:“母后?你…怎么在这里?” 母后也是来看父王最后一面的吗?还是说她也不相信父王会死得那么突然,那么随便? 对比起刚起床的李豫成,还有刚收殓入棺的皇帝,一身精致华服和妆容的皇后显得格外突兀,当然也更加冷漠了。 她看了看李豫成,又看向他手里被刨出来的尸体,眉头皱得如同山川沟壑。 “谁让你碰尸体的?” 皇后语气威严,自带让人不敢反驳的权威滤镜。 她一开口无论是李豫成还是弥什都跪下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被对方光速下跪的果断利落,佩服得甘拜下风,谁也不赖。 可惜皇后的愤怒并不是他们下跪就能磨灭的,皇后看到自己曾经的丈夫死不瞑目般地睁开眼,戴着长甲片的手不自觉就握紧了,割破手掌也毫不在意。 皇后举着流血的手,颤巍巍指着棺材:“你把他放回来,重新钉好才可以离开。” “母后你难道就不好奇吗!!”李豫成不服,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父王他的死状那么蹊跷,难道你就不好奇病因是什么吗,你让父王死的不明不白,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李豫成还没说完,一个身体忽然靠近,皇后用她那双戴着长甲片的手攥住李豫成的脖子。 尖锐的甲片划破他娇嫩的皮肤,把李豫成吓了一跳。 “母、母后?” “这一切都怪你,知道吗?” 皇后指着父王残破的尸体,说:“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死成…这副模样。” “因为我?” 李豫成没听懂。 是因为他把棺材拆开,才让父王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可是他没舍得往下追问了,因为喊出这句话后,他的母后,一国的皇后娘娘已经泣不成声了。 弥什还注意到她的悲伤神色不似作假,反而像强忍许久后的真情流露。 她的眼眶泛红,狐狸一样的眼睛泪如断珠,而且从刚刚开始就没敢朝李父的尸体看上一眼。 也因为主意到这一点,弥什对皇后所说的“皇上是在女人的床榻上去世的。”这种说法存疑。如果真的是在别的女人身上不雅死去,皇后不会露出这种悲痛的表情。 她那么骄傲的女人,只会恨透他的丈夫。 因为厌恶才着急封馆。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弥什看看死去的陛下,又看向皇后,心想:难道皇后知道尸体异变,她着急封馆,也是为了阻止尸体的进一步变化?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弥什观察的目光引起皇后的注意。 她用指尖轻轻抹掉眼泪,再正色的时候又回到严肃的皇后娘娘。 皇后越过李豫成看向弥什,语气严厉的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居然教唆不懂事的皇子开棺,于情于理都是灭族之罪。” “来了!把她赶出皇宫。” 皇后话音刚落,门外立刻进来两个侍卫,二话不说就要带走弥什。 弥什:…? 这对母子怎么回事啊,说不过对方就拿她开刀! 李豫成见状也着急了,连忙求饶:“等等,母后,不是弥什教唆我的,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不管是不是她教唆的,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身边只能有小德子这些谨言慎行的宫人,她混进你身边,必定心怀鬼胎,迟早害了你!” “不是的…”李豫成慌的口齿不清,干脆直接动手,试图打开侍卫控制弥什的手。 “放手!给我放手!” “殿下,你别为难为我们…” 侍卫小心翼翼看向一言不发的皇后。 ——皇上突然驾崩,又没有立传位遗嘱,这偌大的皇宫里,话语权最大的人落到皇后的头上,其他人包括皇子们的命令都得往后放。 他们用后背挡住李豫成,尽心尽责地完成皇后的命令,那就是将弥什赶出皇宫。 李豫成都急哭了,转头去求母后,皇后却一概不理会。 对比其他人,当事人弥什却淡定得好像被抓的人不是她。自从她被两个侍卫控制住双手后,整个人都被迫向前倾斜,唯有后脊骨直挺挺的好似从没弯曲过。 皇后看了一眼,耻笑:“还是个硬骨头?愣着干嘛,还不丢出去?” 侍卫抬脚就往外走,这时,弥什低着头,语气平淡地说:“我是已故皇帝派到小殿下身边的人。” 话音刚落。 无论是侍卫、皇后还是李豫成就惊讶看向她。谁都知道已故陛下只想着寻欢作乐,不管妻子,怎么可能往李豫成身边派人保护他呢? 可是弥什就是很肯定陛下会这么做,她非常坚定的说:“我是他在民间请来的术士,有我在,小殿下永远不会出事。” 其实只要随便来一个明眼人,梁砚行或者顷傅之流的,就知道弥什是在胡说八道了。 所有细节她都用一个很广泛的词概括了,术士,又是什么术士?出事,李豫成又会出什么事? 整句话里唯一能拿出来唬人的地方,只有弥什坚定不移的语气。 她在赌。 她赌皇后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也在赌她们这对夫妻对李豫成的爱。 弥什咽了一下口水,古代副本人命如草芥,如果她猜错的话,就不是被赶出皇宫那么简单了,就地砍头也不是没可能。 幸运的是…她好像猜对了。 弥什说了这句含糊的话后,皇后便露出观察和思考的表情,好似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度。 毕竟陛下已死,无法起来反驳,弥什这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他竟然会做这种事情?”她没有怀疑弥什的身份,毕竟普通女孩子走进停尸间里早吓跑了,哪有可能还站在这里,淡定地在尸体旁边说话。 她似乎只怀疑了已故陛下的心意,不相信他会找一个人保护儿子。 看来这对夫妻平日里很少交心啊。 弥什似乎找到撒谎的新方向,说:“并不全是保护李小殿下,我的真正任务是研究它的真面目,只是因为小殿下最靠近它,所以我才在这里。” 弥什给寄生虫和邻宫的女人划上等号,也算是一种试探,可似乎,皇后对此并没有异议。 她短暂地相信了弥什。 事实上,在弥什伸手指向陛下脑袋,精准指出那只大寄生虫后,皇后就对弥什的话信了八成。 她挥挥手,让侍卫放开弥什,然后走到两人跟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弥什和李豫成一眼后,说:“现在就回宫里,不要再出来了。” “是。” “知道了。” 两人同时回答,弥什也答应得飞快。 闹了一整夜,皇宫再次迎来天亮。天亮后的副本也很难再出现线索了。 弥什和李豫成在皇后手底下的人护送下,安全回到宫殿里。 这些人刚离开,李豫成就迫不及待问:“你真的是我父王派来的人吗?” “…扑哧。”弥什笑了。 李傻白甜,当然是假的啊! 她心里在吐槽,嘴上却没那么残忍说出真相,因为现在的李豫成很需要一个替代品的安慰。 让弥什来当这个父王,也不是不可以嘛! 于是弥什撒了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绝对不是想当皇子的爸爸。她点点头道:“当然,我是陛下派来保护你的人,其实陛下心里一直都有你。”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很厉害。” 李豫成自言自语,他的心情也在开心和不开心之间跌宕起伏——开心是因为父王也有在关心他,不开心是因为父王死状凄惨,死因成谜,还有过去种种的心结似乎都没有解开的机会了。 弥什拍拍李豫成,问:“我会帮你找出陛下的死因,你也别太难过了。” 李豫成点点头,忽然,他主动抱住了弥什。 弥什愣了一下,因为李豫成完全没有古代男人该有的矜持,他抱住她的动作相当自然,弥什差点就以为她现在面对的,其实是几百年后无限流里的李豫成。 李豫成的拥抱毫无情欲可言,也没有龌龊的欲望流露,他只是小动物互相取暖一样挨在一起。 他的手拍打着弥什的蝴蝶骨,说:“幸好有你。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我不是孤身一人…谢谢你。” 弥什的心微微触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李豫成说谢谢,居然还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 “这有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李豫成忽然接了一句:“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 … 弥什一瞬间就想起梁砚行的回溯副本了。 当时的他也是说了一句类似的话,然后几百年后他们重新有了联系。 连接的命运好像在这一刻形成闭环。 弥什若有所思。 她推开李豫成的怀抱,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说自己家里着火,就脚步匆忙地离开了这里。 李豫成挠挠脑袋,虽然不知道弥什为什么突然跑走,却也信了她鬼扯的理由。 他刚准备跟过去,忽然想起:弥什家里着火的话,是不是得拿令牌才可以出宫? 于是他走一半,忽然折返回殿里,拿出宫令牌。 李豫成猛地推开殿门,他折返得突然,正好和准备要出来、避之不及的梁砚行面对面碰上了。 两人站在房门的一前一后僵持不下,两双眼眸俩俩对视,互相警惕。 “你……” 李豫成露出诧异的表情。 梁砚行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随时准备拿出失忆的道具。 然而…“你是新来的太监吗?” 梁砚行:哈? 怎么有种被骂的感觉? 而且这合理吗?李豫成完全没有怀疑梁砚行的身份,他甚至没怀疑过梁砚行为什么在他的寝宫里。哈哈两声就越过他往宫殿里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小太监。长得还挺入眼的。” … 入眼? 梁砚行转头看向李豫成的后脑勺。 因为“入眼”这个词,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他和李豫成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梁砚行刚进新手村,看到衣衫褴褛开心砍小怪的李豫成,然而李豫成见到他的第一眼,第一句台词不是“你好。” 而是… “咦?你看起来好面熟。” … 李豫成真的有被他们改变命运吗?还是说他们一直都在顺应命运往下走? 第147章 第 147 章 梁砚行、弥什、李豫成三人再聚首。 此时的三人再也没有副本探索进度百分之50的自信了。 他们坐在黑漆漆的角落里, 仿佛被偌大的皇宫覆盖了一样,明明知道没有人听到他们聊天,却还是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很快, 弥什发现这种被窥视感来自何处了。 ——视线来自于邻宫。 那个本应该在昨晚死去的女人, 居然又复活了。 她挪着身躯蛇一样的爬行, 扒拉在窗框边上,偷偷窥视着他们。 被弥什发现后, 邻宫女人露出诡异笑容, 身体慢慢向后消失在黑暗中了——在死去第三次后,她似乎变得更完全了, 从初始形态的虫卵,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寄生虫。 弥什收回目光。 “昨天我和李豫成去看他父王了。”弥什说的时候,还担忧地看了一眼李豫成, 看他没反应才继续往下说:“李父就是邻宫女人的进化版,他的头颅完全被寄生虫代替了。” 话音刚落, 李豫成果不其然地眼眶泛红了。 但是经过几百年的历练后,他已经能冷静接受所有的挫折,不至于崩溃。 “你接着说。” “我发现李母的反应很奇怪,她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或许我们的下一个线索就是她。” 弥什说的没错, 李豫成却摇摇头, 说:“我母后是一个非常注重礼节的人, 而且常年住在殿内, 我们很难和她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将线索定在一个身边总是浩浩荡荡一大群宫人的皇室女人身上,似乎是在给自己徒增难度。 弥什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也是他们之前没在李父身上下功夫的原因,想要接近一国天子, 这就好比登山摘月,还有可能引起副本的动荡。 “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弥什从口袋里拔出一把短刀,目光直直落在邻宫·。 偌大的皇宫里,除了驾崩的先帝,知内情但难以接近的皇后,也就只剩下…那个女人了。 入夜。 皇宫内,先皇驾崩的气氛不再浓厚,零星几个烛光低调亮起。 其中,皇后殿内最为光亮。 在一片微弱的光亮中,小李豫成陷入沉睡,大李豫成坐镇宫殿正中央,坚守窗口。 弥什踩着烛光,往邻宫深处走去。 这也是他们的计划。今晚他们不再等待邻宫女人光临,而是亲自走进邻宫里,化被动为主动——李豫成留在宫殿里,保护副本里的自己,弥什、梁砚行则前往邻宫,一探究竟。 邻宫里…空无一人。 皇宫里最常见的太监、宫女,这里好像都没有,到处空荡荡一片,仿佛从没有人住过这里,弥什越过火红的帘幔,走进女人的寝宫里。 刚进去,无论是她还是梁砚行,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因为这里俨然是一个蝉蛹的内部。 按理说弥什又没住过蝉蛹,不该知道它的内部是什么模样,可当她看到房梁上的密集血丝,织成网状覆盖在天花板上,还有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虫卵,虫卵组团状地蚕食所有家具,她的脑海就冒出这个词… 这里哪是宫殿啊,分明是巢穴。 她一脚踩在侵蚀出一个洞的地板,溅起的血液染红鞋子,眼瞅这一片红色顺着裤管向上弥漫的速度不像液体,才发现是无数的微小虫子顺着衣服在向上爬。 弥什眼疾手快,用小刀砍下那一块被染红的布料。 她将碎布料随手扔到地上,血红色瞬间覆盖淹没它,一眨眼就被吞噬了。 看到这一场面后,弥什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的果断。 一旁的梁砚行提醒她说:“这里有些古怪,万事小心,击杀女人后立刻离开。” “好。” 弥什集中注意力,认真看好地面再前进。 就在两人探索邻宫的时候,坚守窗外的李豫成这边有了异动。 他如兽耳一般的耳尖颤动,清晰捕捉到窗外传来女声,依旧是一副想见他的腔调:“小殿下,今夜我们注定幽会,请您开开窗~” 大李豫成将武器从左手换到右手,响起的零件叮铃触碰声,便是他的回复。 可是窗外的女人似乎并没有认出,这位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皇子,而是活了几百年的杀神。她还在不停勾引。 “我最善良的小殿下,之前都是误会,你开开窗,听我解释。” 大李豫成冷哼一声:“解释?我看是狡辩吧。” 他毫不客气的回应使得窗外女人静默了两秒,抓窗的声音更加的急促,就好像有人靠在窗外,用尖利的指甲一下一下挠着木框,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开窗!” 李豫成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个女鬼接二连三地勾引失败后,居然学会改变套路了。 她一下又一下挠着窗户,声音也不再矫揉造作,而是恢复成本来的阴森。 李豫成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正紧贴在窗缝里,浑身血洞都在收缩,黏腻的虫卵血液般地流出,随着她声音的高低起伏而蔓延:“开窗…咯呵呵你不敢开窗…你不敢见到我的模样。” 幸运的是,她终于放弃伪装,不幸的是,她开始对李豫成用起了激将法。 有好几次,李豫成都要开窗,选择和女鬼单挑了,但他静默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坐定原地不动,他相信他的队友会解决好邻宫的女人。 他只需要遵从弥什的计划,坚守好李豫成的寝宫即可。 接下来无论女鬼说什么话,李豫成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大概是感受到李豫成的决绝,女鬼咯呵呵地怪笑几声后,开始动手推窗户了。 “砰砰砰!” 木窗被推得哐当响。 李豫成看着不断晃动的木窗,暗暗嘲笑女鬼智商不够,挠窗这样的精神伤害都无法打动他,难道换成暴力攻击就可以了吗? 论暴力,十个女鬼都不够一个李豫成打。 李豫成将手里的激光枪重新储能,冰冷的蓝色在半透明的枪管中间旋转、凝固,形成光束。在古代闻所未闻的蓝光照映在李豫成的脸上,将他的五官照得清晰且冰冷。 来吧。 只要女鬼敢进来,他就敢开枪。 李豫成已经随时准备好了,激光枪发出“啪嗒”声响,显示蓄能已完毕。 可奇怪的是,女鬼似乎只是推窗,无法直接进来。 而且从她每次勾引李豫成开窗的行为就能看出,她的确没有进入别的宫殿的能力。 李豫成露出诧异的表情,寻思邻宫的女人为什么突然推窗,明明无论怎么推她也没办法进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句询问在他脑后响起。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寝宫里…” 李豫成惊愕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女鬼哐哐哐的撞窗声掩盖后来人走路的声音,直到对方站在身后,李豫成才猛然惊觉: ——原来她的目的不是进来,而是想叫醒床上的李豫成。 “涔!” 激光枪的储能已完毕,一道幽冷的蓝光在李豫成的脸上快速划过,照亮他们所有相似的五官。 同一个宫殿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正僵持在原地,面面相觑。 … 另一边。 弥什和梁砚行终于躲过所有的虫卵,小心翼翼来到宫殿的内部。 推开房门,一个浑身血洞的女人正坐在窗边咯咯冷笑。 她双手紧紧贴在木窗上,五官几乎要挤进一条窗缝里,想也知道她又在勾引李豫成开窗了。幸好弥什出来之前,警告过李豫成千万不要开窗,他们才能把女人堵在邻宫里。 “别喊了,他不会开窗的。” 梁砚行远远对着邻宫女人警告一声。 他说话间隙里,余光瞧见有道黑影咻的一下跑过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先听到飘在黑影身后的吐槽:“要动手就动手,比什么比!!” 俗话说的好,反派死于话多,虽然她弥什不是反派,但也不认同开打前说一大堆话的行为。 在她看来,女人专注挠窗,他们正好进来,这不得趁人不注意拿她的狗命? 弥什掏出道具□□,对着女人脑门上最大的血洞就是一刀。仿佛割断某个生物的大动脉,层出不穷的鲜血喷射出来,全落到窗上,还差点弄脏弥什的衣服。 弥什连忙后退,躲开这些蠕动的“血点”。 因为弥什这一刀,女人终于注意到有人偷闯入她的寝宫。 她幽怨瞪了弥什一眼,捂住伤口三脚爬行地跳开了。可惜现场要她命的人不只有弥什一个,她往其他方向逃跑,却被梁砚行堵在原地,冰冷的热,兵.器直接戳进她的血洞里。 就好像说书先生的故事,安先生用锄头扯开女人的血洞,梁砚行也用枪.口塞进女人的体内。 女人低头看着外露在血洞里的枪杆,露出诡异的笑容。 “别开心得那么早…” 梁砚行说着说着,忽然想起弥什那一句反派就是话多,二话不说直接向上开了枪。 他的枪.管戳着女人的喉咙,枪口却是对准天空,也就是脑袋的方向。 “砰!!” 散.弹.枪特有的巨响爆发,女人项上人头化为一阵血雾。 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明明是脑袋碎裂可是全身血洞都在流血,女人后退了两步僵硬向后跌倒,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后就彻底没动静了。 梁砚行上前检查女人的死状,这是女人第三次死在他们手上了。 这次也和之前一样,都没有生命体征了。 梁砚行将女人拖到一旁,好让弥什能顺利通过:“你确定破坏脑袋就可以了吗?” 这是弥什从李父身上得到的猜想——李父是脑袋被寄生虫替换后才彻底死亡的,所以她假设,女人之前都没死成功,是因为她的脑子没有破坏干净。 这是一个非常粗暴的联想,没有任何线索的支撑,所以弥什也不能肯定。 她摇摇头。 转而指向窗口的地方,喃喃道:“我们应该早点进来的。” 早点进来,或许能发现更多的问题…弥什一把推开窗户,窗后是两个僵持在原地的李豫成,听到有声音同时望了过来,三人诧异互相对望。 “弥什…你怎么会?” 不知道是哪个李豫成问的问题。 问的好。 因为弥什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推开邻宫的窗户,会直接通往李豫成的寝宫。 她单手暴力打破一旁的墙,探头出去四处观察,终于发现了原因—— 原来是整个宫殿正在向李豫成的寝宫倾斜,不仅如此,周边的几个宫殿亦是如此。 它们就好像群臣礼拜一样,以李豫成所在方向弯下宫殿的背脊骨,一夜之间偌大的王宫变成诡异的服从姿态。 … 啊。 所谓的邻宫,原来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女人,也不止一个宫殿。 第148章 第 148 章 倾斜的宫殿, 两个李豫成的碰面,弥什当着副本李豫成的面一拳打破墙壁。 …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不要太离谱了。 混乱间,那个少了一半头颅的女人居然又站起来。她在所有人没注意到角落晃悠悠站起来, 步伐混乱跌跌撞撞地朝弥什这边过来。 弥什只得先放下宫殿和李豫成的事情, 转而面对女人。 “为什么?”弥什蹙眉看着女人的尸体, 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脑子都没了,为什么还能动?”明明李父的脑袋被寄生虫代替后, 他就彻底死亡被封棺埋进地里了。 直到梁砚行眼尖发现:女人的走路方式不太对劲。 “弥什, 看她的脚!” 弥什低头一看,女人是赤脚站在地面上的, 可此时此刻,她的五根脚趾都朝诡异的方向用力,脚掌都快被扯成五角星的模样了。。 再仔细一看, 不只有脚趾奇怪。 正常人的用力,一般先是关节先用力, 随后肌肉发力带动身体运动。 可是女人的用力方式,却是各种小部位带动大部位运动。 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吗,她走路的时候是脚趾先发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迈出腿后, 才发现只靠脚趾无法撑起站立的姿势, 于是颈部紧紧绷成一条向上使劲。 她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不, 应该说是…她正在被身体里的虫子驱使。 虫子涌到脚趾头, 大腿小腿前侧,颈部大动脉这些地方, 用虫体撞动皮肤,驱使她站起来。她歪歪扭扭, 蛇一样地扭曲着身体靠近。 如果此时此刻,弥什朝这些呈现波浪状滚动的肌肉砍一刀,恐怕将有无数的虫子收不住力,顺着动势全数喷涌出来。 弥什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正确的发现在她脑海里清晰冒出,那就是——原来,寄生虫遍布全身。 它们的目的地从来都不是大脑,而是无处不在,吸光人体内所有的营养。 那么破坏大脑算什么? 得像李父一样变成干尸才有意义啊。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压根没有时间跟梁砚行解释了,她拿出惯用的匕首,上前就插在女人胸上。 大大敞开的窗户链接着两栋楼,两个李豫成和梁砚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弥什疯了一样插刀。喷涌的鲜血喷在弥什的脸上,赶在虫子进入体内之前,就被她及时擦掉了。 “噗嗤!” “噗嗤!噗嗤!” 刀子一下一下捅进女人的身体里,她胸腔连带着半块肋骨的皮肤应声掀开,露出里面的内脏。 弥什放下刀子,转而用手抓起内脏,将它们丢到一旁的地板上。 没多会,女人身上有寄生价值的内脏都被弥什掏光了,不成样地堆在地板上。她满身血红,拧头看向堆放成小山的脏器,底下木地板缝隙里咕噜噜冒泡,像是血温泉在运作一样翻涌,无数血红色的小虫子冒出头来,将这些脏器吞食干净,又回到木地板下面了。 “哐当。” 弥什将小刀丢到地板上,有点犯恶心地站起身来。身体不住摇晃。 梁砚行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不会是被这些虫子污染了吧? 弥什摇摇头。 “从明天开始,我要换一个武器。”她不能再用小刀了,多少有点心理阴影了。 好在虽然造成阴影,但女人确确实实是死了。她躺在地上,整个身体像待售畜生一样剖开,她的皮肤毫无血色,一如即将被封棺的李父,皮肤上无数的血洞也终于没有虫血流出来了。 这次死了。 邻宫的女人真的死了。 可是弥什怎么感觉,女人是死了,却好像引出了更大的疑惑。 她拧头看向李豫成的寝宫,大小李豫成还站在比邻的窗内,变成副本以外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也不知道李豫成看到她杀人,会有什么反应。 弥什心生烦恼。 然而她不知道。 此时的她满身血污如恶魔降世,可是双眸闪亮,好像一把利剑穿透黑暗直直射进对方的眼中。涉世未深的小皇子见到这幅场景,心里除了惊艳感叹,也只剩下假装高冷的胆怯了。 至于讨厌她?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大李豫成还是小李豫成,本质都是同一个人,只是在不同阶段爱上弥什。 弥什和梁砚行跑出邻宫,站在宫外抬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哪怕早已知道寝宫周边的宫殿都在朝李豫成倾斜,当他们看到建筑物接近90度折腰的时候,还是会惊叹于这个副本灵异的强大。 邻宫的变化最为明显。 它的窗户直接从墙面突出来,好像昆虫捕食的嘴,紧紧贴着李豫成寝宫的窗户,毫无间隙。忽然,弥什想起什么,从女友系统里调出这几天的截图。 一张,一张,再一张迅速划过。 弥什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觉得邻宫的氛围很奇怪,可她每次都被邻宫的女人吸引全部注意力,只能匆忙截图后离开。 可她没想到,肉眼看发现不了的变化,放在截图里竟然是那么明显! 每一张照片,邻宫离李豫成的距离都会更进一步,它在截图里的存在面积也更大了。 直到最后一张,也就是今天黄昏的截图。邻宫从最开始的距离,变成了紧贴着李豫成的寝宫,它阴险地站在李豫成隔壁,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沉默又好似刻意挑衅,却被他们集体忽略了。 原来这段时间里,邻宫一直都在变化,只不过他们来去匆匆,没把这些细微改变放在眼里。 弥什收起截图,心里已经有一定的想法了,只不过她要等人齐再说。 她们回到李豫成寝宫,发现这两人居然不合时宜地在吵架。小李豫成指着大李豫成的鼻头,怒气冲冲地说:“妖孽,交出我的脸。” “谁偷你的脸了,你摸摸你脖子上那是什么,那是脑子,想明白再跟老子说话!” “脑子又是个什么东西?妖孽莫框我!” 小李豫成二话不说,抓出藏在腰带下的武器,直直朝大李豫成冲过来。 这是把来自西域的□□,刀柄处镶满五彩的大宝石和碎钻,一看就知道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大李豫成见状,不仅没有躲避的想法,还从自己的腰带里拿出一样的东西。 一样的大宝石,一样的黄铜刀鞘,一样的“赠豫成”刀柄刻字。 “咦?”小李豫成停下脚步,诧异看着另一把宝石□□,质问道:“你也有这把刀?” “西域上贡的时候,分明说过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孤品。” “确实是孤品啊。”大李豫成指着刀柄上的刻字,说:“你难道没认出,这是谁的字?” 李豫成当然知道,刀柄的字是已故李父亲自刻上,赠予他的成年礼物——当年他年满十六,父王没出现在及冠礼上,却派人送来这么一把礼物。 李豫成嘴上抱怨父王的薄情冷漠,实际偷偷将刀藏起来,随身携带。 这事连母后都不知道,大家都以为李豫成因为抱怨父王,故意把这么珍贵的礼物丢掉了。 悲伤温情的回忆到此为止。大李豫成随手将□□丢到对方手里,让他好好地、仔细地查看。他说:“我有这把刀,是因为我就是你,但又不是你。” “我是未来的你…哦,你还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概念,你就理解成我是长大后的你吧。” “长大后的…我?” 小李豫成不可思议的目光从刀柄,挪到了对面的李豫成身上。 他没有眼瞎的旧疾,自然能看出另一个李豫成身上有熟悉的口问语气,也有陌生的成熟感。 他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他见过在外游历的哥哥,他和大李豫成的感觉很像,都是那种战场里血池厮杀,生活中又回归本真的矛盾体。 他看着李豫成,又看向后来赶到的弥什,忽然眼睛一翻,居然晕过去了。 “砰!” 巨大的闷响声响起,把弥什吓了一跳。 她连忙冲过去,不顾双手血污扶起李豫成,顺便在他的丝绸睡衣上擦手:“他晕过去了!” 弥什的意思是,快给他一个急救手环?谁想到大李豫成白了地上的自己一眼,冷冰冰地说:“不用担心。他是装的。” “啊?装的?” 弥什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李豫成,面色苍白气息绵长,瞧着不像是装的样子啊。 “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遇到想要确定的事情,就装晕观察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和说话内容,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着说着,大李豫成走过去,用脚踹了踹小李豫成的大腿。 光听砰砰两声巨响,就知道他用上了狠劲。 事实上,这是李豫成一个不能明说的秘密了。 天知道他因为这个坏毛病,差点死在新手村了。 那时的李豫成还是单纯小皇子,进到新手村后,碰到一位从井底里爬出来的披头散发女鬼,他立刻假装晕倒躺在地上,结果差点被那鬼用头发拉进井里。 装晕的李豫成一睁开眼睛,看到井底里横七竖八躺着几百号人后,人都傻了。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改掉这个坏毛病,不然一百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正如李豫成所说,他框框两脚踹过去后,小李豫成就跟个被戳穿小心思的心机小男孩一样,揉着紫黑的大腿从地上爬起来了,“没晕,没晕呢,就是突然困了。” 弥什:… fine。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 但不得不说,因为被戳穿装晕的习惯,小李豫成总算相信大李豫成是未来的自己了。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好奇地问道:“那未来的我,有实现当,航海家的梦想吗?” 李豫成一梗,几次启合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不仅是他,就连同为无限空间玩家的梁砚行,弥什一流也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李豫成却对此一概不知。 他还在问:“姐姐有成功嫁给她的心上人吗?李少是不是脱离家族的掌控,成功开上餐馆了?我有没有如约过去帮他洗盘子?…” 没有一个问题,李豫成是回答得了的。 在场几人陷入无言的沉默。 因为大家都知道,李豫成将在不久后的新年,去世。 他没能见到这个世界,更不知道当年的小伙伴们,有没有完成他们的梦想,又会不会伤心,一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李豫成居然失约了。 还是用敲丧钟这种悲惨的方式。 李豫成和弥什的沉默,让敏感的小男孩察觉到异样,他轻轻歪着脑袋,看着面前无言的三人,“怎么了,我…是不是死了?” 不远处,即将新年的红灯笼被挂上城门。 就好像一个红色的终章符。 第二幕戏即将唱完,第三幕终曲已经吹响。副本终于迎来了李豫成的死亡倒计时 第149章 第 149 章 “喀嚓、喀嚓。” 怪异的声音响起, 打断这场无言的对话。 众人扭头朝外看,就看到清晨日出的余晖下,所有折腰的宫殿竟然默默挺直身体, 恢复原状。如果不是弥什及时截图了, 她差点就以为宫殿弯腰的事情, 是黑暗的错觉,是自己的想象。 弥什正色道:“我接下来要说的线索, 和说书故事有关。” 说完后, 她特地看了一眼小李豫成。 这只是弥什第一次当着npc的面,说起无限副本的事情, 被两个李豫成盯着的感觉太别扭了。 她硬着头皮往下说:“这么长时间里,我们都被邻宫的女人给骗了,其实有问题的是不是女人, 有问题的是…这座皇宫。” 仔细一想,女人在进入皇宫之前, 只是一个站在路边流着血的女人。 先不说她是不是人,是否真的有人流那么多血还站在路边,不去医馆。 弥什只看最重要特征,那就是——血洞。 女人在进入皇宫之前, 是没有血洞的。她第一次出现血洞, 是弥什在太医院的门缝里窥视时。 女人直挺挺地起床, 漫无目的地游走房中, 弥什和李豫成两人则像安先生一样在门缝窥视, 也是在这一刹那,女人才生出血洞, 所有的特征都和说书先生描述的故事一样。 “按照血洞出现的时机,有问题的是皇宫, 不是女人。这一点,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也有讲过。” 弥什话锋一转,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说书先生的故事。 这也是他们进入副本后,最初的线索。 进皇宫这么长时间,弥什等人接收到海量的线索和讯息,早已将最开始的故事丢掷脑后了,如果不是弥什忽然提起,他们恐怕都想不起来。 “故事里的安先生在夫人吊死后,药店生意变得更红火,他本人也从小药郎变成富翁。” 话音刚落,梁砚行恍然大悟,终于发现错误了:“我们将其中一个主角,当成故事背景了。” 安先生。变成鬼的夫人。药店…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主角只有两个,一个是安先生,一个是变成怪物的夫人,然而事实上,这个故事还隐藏着一个不会说话的主人公——药店。 夫人死了,药店生意变得红火。 夫人回来了,药店生意受到影响。 就连最开始的安先生和夫人感情生分,也是因为药店倒闭,安先生破产开始了。 这个故事里所有的推进因素,都是药店,它包裹住安先生和夫人两位主角,它允许怪物出现… 然而在故事里,主角是药店的话,那在现实里就是… “皇宫。” 众人一起开口,总算把这个故事理清楚了。 要怪就怪他们把关注点放在人上面,从没想过,人以外的东西也能成为杀人凶手。 四个人中,只有小李豫成听不懂什么药店,什么皇宫,酷爱吃喝玩乐的他只听懂了说书先生,他兴致勃勃地说:“你们也喜欢听黄先生的故事吗?他的故事太有意思了,我几乎场场必到。” 大李豫成捂额,替自己感到丢脸。 他们三人为了改变副本尽心尽力,这边怎么还有看戏的当事人啊。 原来以前的他那么傻的吗? 小李豫成倒是看不出大李豫成在吐槽自己,反而兴致勃勃地说:“你们要听黄先生的故事吗,正好他的故事下篇将在今天晚上表演…” 弥什立刻接嘴:“要听的!” 能不能印证他们的推理,还有这座王宫想做什么,或许一切到了今晚,就能真相大白了。 “我现在就去安排!”小李豫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兴致勃勃就出门安排了。 他唤来小德子,表示自己今晚想去看黄先生的说书,让他安排一个四人雅座。 小德子顺口接了一句:“是和刘公子,王公子和赵公子三人吗?” “不是他们,是别的人…管那么多干嘛,你只管去办就是了!” 小德子连忙应是,忽然发现不对:“等等,殿下什么时候瞒着我,认识其他人了?”按理说,他是头号大太监,不应该不认识李豫成身边的人才是啊! 难道这皇宫里里出奸细了? 小德子警惕乱看,一副俏皮的样子,完全不把严苛的宫规放在眼里。 “行了,哪有什么人啊,你快去安排吧。”小李豫成不懂撒谎,哪怕是对着手底下的太监。 他连忙推了小德子一样,催促道:“黄先生的位置可不好预定,去晚了就没了。” 小德子一边应着,一边逃走了。 …说实话,李豫成堂堂一个皇家子弟,就算茶馆没有位置,老板也会给他变出一个位置。 弥什围观小李豫成和小德子的互动到现在,忽然说了一句:“他是我见过最不像皇族的人。”没有说谁,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李豫成。 “确实如此。”梁砚行接道。 无论是在外的评价,还是对内的行事作风,李豫成都不像这座皇宫里的孩子。 这时,大李豫成默默探头:“不好意思,刚刚是在夸我吗?”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星目璀璨的李豫成后,梁砚行无语地暗叹一声,弥什好笑地弯了弯眼睫:“好事都是你的,坏事都是别人的,对吧?” “那从过去到现在,我也没做过坏事啊。” … 茶馆当晚。 不知是不是快到新年的原因,茶馆人流格外的多,气氛也格外的浓厚。 到了门口,居然还有人销售面具,据说黄先生讲故事的时候,每个人都要戴,这样才有气氛。 弥什应声看去。 小摊贩上摆满了木质手绘面具,拿起来有些厚重,但好处就是绝对不会被人看到真容。 她拿起两个,分别戴在大小李豫成脸上,正好是一黑一白两张鬼脸,她满意拍拍他们的肩膀:“本以为今天两人同时露面多少有些危险,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 两人同时露出相似的害羞,面具下的嘴唇用力抿了一下。 两男一女的场面。 怎么看怎么奇怪。 已经有好几个人把目光放到这里了。 然而… “说书故事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梁砚行一开口,就打断了这种和谐的气氛。 他先一步拉着弥什走在前面,像是老爷夫人,两个戴着面具俨然像是双胞胎的人跟在后面,仿佛是一对打扮相似的仆人。 弥什没那么多心眼子,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两个李豫成跟在后面,倒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真晦气。” 四人入座,店小二上前。 他看着两个戴着面具的李豫成,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和戴白脸的小李豫成问好:“李小皇子,今晚打算喝点什么茶啊?” “老样子,再来点送茶的瓜子,奶糕。” 小李豫成明显因为别人认出他了,显得有些得意洋洋,报菜名的时候摇头晃脑的。 店小二下去后,茶点接踵而至。 大李豫成正准备给弥什倒茶,却被自己截胡了——只见小李豫成拿着奶糕,语气带笑面向弥什:“你试试看,这块配茶正好。” 要说这个时代的吃喝玩乐,现代的弥什,民国的梁砚行,几百年老年痴呆了的李豫成加一起,都没有一个当代李豫成会玩。三五十下就给弥什打点好一切,把她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弥什握住手心暖和和的古代自制奶茶,舒服得眯起眼睛。 她难得有种什么都不用想,脑袋放空的感觉。 大李豫成看不过去了,暗戳戳怼了一句:“我们过来听说书,是有正事的,不是来享受的。” “有正事怎么就不能享受了啊!”小李豫成白了大号一眼,给他上课:“正所谓轻舟正过万重山,如果和朋友待在同一艘船上,轻轻松松,齐心协力,那也不过是玩水罢了。” 这是李豫成的人生理念。 可是被另一个自己拿出来怼,竟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一旁的梁砚行抱手,好笑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李豫成暗自较量。这时台下一声木板声响起,幕布被店小二手动拉开,黄老头一身白衣白鞋盘腿坐在台中,仿佛下凡的仙人。 他颤巍巍的手缚住胸膛,好似这样,才有力气大声说话。 所有人暂停争风吃醋,正色看向楼下。 “上回说道,安先生每日晚上殴打女人,将深藏心底的仇恨发泄出来,将女人打得不成人样。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安先生的药店生意竟然再次好转了。” “原谅我吧…” 女人祈求安先生,却被他用脏土塞住所有的气孔,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被打成烂泥了。 在第不知道多少个深夜,女人终于说出了不一样的台词,她说:“你要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我求你,你原谅我,别再喊我出来了,可以吗?” “这怎么可以?”安先生半跪在地上,用手指抠着女人的血洞,将她的身体强行拉得分离。 他冷笑道:“你背叛我,就得用一辈子向我赎罪。我已经问过道士了,你每死一次,药店生意就会更红火,这才是我散尽千金将你召唤出来的原因。 安先生笑得癫狂。 原来他不是偶然见到女鬼,也不是女鬼突然出现,而是他为了药店生意更红火,主动召唤出的女鬼。 说书先生也跟着主角一起,笑得癫狂。 茶楼现场的人听到故事反转后,纷纷倒吸一口气,原以为有问题的人是夫人,没想到恐怖的源头是安生。 安先生居然为了药店生意更上一层楼,借用巫术将他夫人的灵魂召唤出来,一边发泄仇恨,一边用他夫人的血肉喂养药圃。 就这样持续了数年,安先生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娶得美娇娘,生下大小两个儿子。 与此同时,他开始对每晚殴打前任夫人的事情,感到厌烦起来了——毕竟再大的恩怨仇恨,连续报复了上千个晚上,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于是某天夜里,在夫人再一次说:“原谅我吧…”的时候,安生发话了。 他说:“我原谅你了。” 夫人闻言震惊抬起了头。 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感激涕零的表情,她的五官夸张得向上扬起,好像笑,又好像是数十年的阴谋终于得逞的兴奋。 “你原谅我了?” “那该死的人轮到你了…” 女人满是血洞的脸组成诡异的表情,她尖声大笑着,直到身体完全消散变成一坨肉泥。 安生站在一坨肉泥跟前,因为女人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并没有在意。 毕竟现在的安生家大业大,生意也已经从药店,扩展到航海钢铁行业了,就算药店生意落寞了,他也有的是赚钱的路子。 安先生哼唱着小曲,转身离开这个臭哄哄的药圃,这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主楼响起,顺着夜风飘扬传来。 是……是新夫人的声音! 安先生吓了一跳,连忙朝声音起源处跑过去,却在他和新夫人的婚床上,看到一个满身血洞的女人爬起来。 “相公,我们的儿子…” 女人跌跌撞撞跑来,浑身鲜血横流,她朝安先生微微倾斜身体,露出她怀中正在哺育的小儿子。 “诶嘿。” 小儿子吃着奶,瞧见父亲后,咧出灿烂的笑容。 可是… 那哪是什么孩子,分明是一只巨大的虫子! 第150章 第 150 章 安先生定眼一看, 原来是他儿子的头被一只巨大的寄生虫替代了,变成一个人型虫头的怪物。 它模仿人类的样子,冲着安先生发出婴儿般的笑声, 怪诞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儿子怎么变成这玩意了!” 哪个母亲亲眼看到正在喂奶的儿子变成一只大虫, 不会崩溃得六神无主啊。 这时, 他的新夫人偶然瞥见地上的血泊,倒影将她现在的模样倒映出来。 她吓得跌倒在这里, 手指不断紧扣身上血洞。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夫君…” 新夫人想要触碰安先生, 却被他一个箭步甩开了。 “别碰我!” 安先生心乱如麻,他想找上一任夫人出来, 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家人怎么会如此,可是从那以后她的上一任夫人彻底消失了。 仿佛从那句“我原谅你了。”的话出口后, 她的灵魂得到了解放。 她的灵魂不再出现在药铺里,也不用再忍受数十年如一日的残虐致死了。可是从那天晚上起, 被残虐的人好像变成安先生本人了。 他幸福的家庭从此崩塌。 新夫人终日呆在房间里,想尽各种方式遮盖血洞,她先是用胭脂水粉覆盖在皮肤上面,后来发现长满血洞的皮肤太凹凸不平了, 无论怎么遮盖都无法填补空落落的身体。 不知道是哪个医生提的建议, 竟然说:不如将药豆填进皮肤里, 再覆盖胭脂水粉, 这样就看不出身上有血洞了。 药豆就是药材种子, 无论是服用还是碾碎敷药都可以,如果是这种无害的药物, 似乎行得通。而且说不定还能治好血洞呢! 新夫人听进去了,也心动了。 安先生极力劝阻, 却抵不住新夫人爱美的心。 某天夜里,她从药铺里偷来一筐药豆,将它们全塞进血洞里。 让人没想到的是… 这些在治疗上有奇效的药品,这些被寄托治疗的厚望的豆子,竟然在新夫人的身上生根发芽,让她发出难以忍受的惨叫。她在床上疯狂打滚,试图将这些药豆甩下来,却无济于事。 于是等第二天,安先生打开房门后,看到的是一个长满芽的人桩。药豆将她的血肉用作肥料,扎根在体内肆意生长,几乎每一个血洞都长着一根代表生命和活力的芽。 而他的夫人,临死前还维持着扣身上豆子的动作。 新夫人就这么死了? 安先生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曾经联系过的高僧。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高僧似乎更老了一下,当安先生小心翼翼提出请求后,他锐利的眼神却咻的一下朝他射过来。 “你是说,你想召唤新夫人的灵魂,让她继续滋养你的药店?”高僧慢悠悠重复着安先生的话。 “就是这个道理。”安先生递出一麻袋银子:“阿音(第一任夫人)消失后,药店生意不减反增,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因为我妻子的原因,现在滋养药店的时候,变成他们两个了。” 昨晚新夫人一死,药店那边立刻传来大批药材受潮,治死病人需要赔付大量银两的消息。 不仅如此,安先生的其他产业也接二连三地传来坏消息,他的家产几乎在一夜之间挥发掉。 安先生着急了。 他一大早带着万千银两亲自跋山涉水,寻找高僧,只为了招唤他新夫人的灵魂。 阿音已成过去式,但只要从今往后,换成新夫人滋养药店,那他还是受人尊敬的安先生。 安先生自觉他亲自过来,又奉上千金谢礼,理应心想事成才是。可他没想到,高僧瞥他一眼,明明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却还是没有接过这些钱。 他只说了一句:“可你的新夫人,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招唤她过来。” 安先生愣住了。 他忘记自己曾经召唤夫人的理由,是因为她曾经愧对于他,所以巫术才能成功。 新夫人嫁进安家不过两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为他生育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他又有什么理由将对方的灵魂强留下来,还恩将仇报地利用她,滋养自己的生意呢? 高僧说完这句话后,就入定不再动弹了。 无论安先生怎么慌张哀求,他都没有反应,稳稳当当坐立蒲团上。 情急之下,安先生伸手摇晃高僧的身体。 只听“啪嗒!”一声清脆破裂声响起,高僧的身体居然摔碎在地板上了! 能想象得到吗,人的身体好像瓷器一样,被摔得一块一块,满地都是碎片却没有血液。 安先生被吓到了。 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个高僧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瓷器,那从最开始告诉他药店滋养法,召唤第一任夫人的灵魂,还有刚刚拒绝他的人又是谁? … “安先生感觉自己头晕目眩,他失神般抓了抓自己的手臂,那儿多了一个血洞。”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时,还保持着端庄盘坐的姿势,全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动。弥什还注意到,他正好坐在蒲团上面,姿势像极了他故事里的高僧。 如果故事里每一个角色都有对应,那说书先生必定就是高僧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说书先生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听众们毕恭毕敬一鞠躬,说:“感谢各位,黄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希望大家会喜欢《药店》。” 好像新年即将到来,黄先生老态毕现,他在店小二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颤巍巍下台了。 他人走了,台下的观众还停留在《药店》的故事里,不断回味。 “安先生的手臂上有一个血洞,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是药店新的滋养对象换成他了吧。真可怜啊,作那么多孽最终现世报在自己身上。” “依我看最惨的就是他的家人,因为他的药店生意,死的死伤的伤。” 听众们一边讨论一边走出茶馆。 期间,弥什一直在偷听大家的交谈,发现大家的观后感大差不差,毫不意外。 倒是有一个人的发言与众不同,看周围人的反应,他应该也是开药店的老板。他说:“荒唐!我们开药店除了赚钱,也是想让大家生病能有药治,我看黄先生写这个故事就是想抹黑药店,我要跟他抗争到底!!” “害,沈老板。”同伴安慰:“终究是一个故事罢了,安先生不开药店,也可以开饭店,开茶楼,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同伴拉着药店老板离开了。 弥什将注意力回收,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比确定:“果然药店就是皇室。” 黄先生在这里做了类比。 也是,如果堂而皇之地将皇家事迹当成八卦故事说出来,恐怕黄先生也活不到新年了。 可是有一点弥什不太明白:“如果已故陛下就是安先生,那他就不是最后一个得血洞的人了。” 所有人都能作证,陛下的血洞密集程度并非一朝一夕,他似乎更像是第一个滋养者。 “既然药店是皇家,那安先生也不一定是男的。”梁砚行提出一个新的观点,作为民国人的他,会更容易注意到称呼方面的差别:“女子也可以是先生。” 谁说安先生一定是男的,他可以是女的,也可以是…皇后。 众人陷入沉默。 小李豫成听不懂弥什和梁砚行的对话,他只知道,他们怀疑到他母后身上了。他着急地解释:“绝对不是我母后,我母后是一个非常正直端庄的人,绝对做不出安先生这种害人害己的事。” 小李豫成见大家不回复,急得撞了一下隔壁大李豫成的手,“混蛋,你说话啊!” 我母后难道不是你母后吗? 大李豫成抿了抿唇:“虽然我应该更理性地看待自己的溯源,但是我母后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心怀大义的人,我不相信她会做出陷害他人的事情。” “说说你母后的事情。” 李豫成抿了抿唇,最后竟然是几百年后的大李豫成先开的口:“我的母后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陪伴下父王一起下过战场,她当过女郎中救治过无数战士,她的手上还有当时受伤的疤痕,她的家人兄弟甚至死在战场。 也可以说,是皇后一家子的命,还有皇后的付出,才有这诺大的李家皇朝。 在李豫成的述说中,他的母后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心怀大义、正直端庄的人。然而他不断解释,却也知道,当时当下最值得怀疑的人只剩下他母后一位了。 这时,无数侍卫冲进茶馆,引来在场众人和楼上弥什等人的注意。 弥什诧异:“这是在干什么?” 抓李豫成回宫吗?不会吧。 只见领头的侍卫大人手拿卷轴,他先是将卷轴朝四周展示一圈,然后高呼大喊:“皇后有令,征集全城的郎中进宫,能治好皇后无名病症者,可进太医院!” 侍卫宣布完这条指令就下去了,他似乎还要去其他地方。 小李豫成却因为侍卫长的话,面色变得苍白:“母后生病了,不会是…” 不会和父王一样,变成浑身血洞的怪物吧?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然而这个副本似乎不打算让弥什等人好过,与皇后病重的消息一起发生的,还有窗外的丧乐。弥什探头一看,发现有一副棺材正静悄悄地从侧门抬出来。 店小二将棺材扛上马车,马车上没有人,他给拉车的马一鞭子,马车朝城外的方向驶去。 逐渐远去。 弥什隔着二楼喊了店小二一声:“发生了什么?” 店小二抬头一看,泪眼汪汪:“黄先生…去了。” … 去了?! 刚刚还在讲《药店》的说书先生,一下台就去世了,甚至没能撑到新年。 他就像故事里的高僧那样,在弥什等人所求无门的时候,从蒲团上摔下来变成瓷器碎片。 而且更绝望的事,黄先生的死代表了这个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如果弥什等人再不做出行动,这个副本将会走向最后的死亡结局。 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弥什看向梁砚行,忽然开口:“梁太医,你不是一直想去太医院吗?” 梁砚行余光瞥了小李豫成一眼,应声会意:“确实。这的确是我正大光明进入皇宫的好机会,弥什你呢?” “我?”弥什当然早已铺好进攻的路:“我当然是完成我自己的任务,继续在皇宫研究血洞啦。”弥什早在皇后面前扯谎,说她是研究血洞的人,既然皇后长血洞,她当然有理由过去。 梁砚行也是,皇后对外的旨意,为他光明正大走进皇宫铺好了路。 窗外夜幕渐近,侍卫马蹄声渐远。 “是死是活,就看今天晚上了。” 第151章 第 151 章 梁砚行按照计划, 冒领郎中的身份加入进宫的队伍里。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的郎中不需要资格证,除了他,也有很多毫无经验的江湖郎, 也提出想要进宫, 为治疗皇后娘娘的大事出一份力。 侍卫长没有拒绝, 全数接纳。 就这样,一群真郎中假骗子的队伍, 浩浩荡荡地朝皇宫走去。 梁砚行以为他们会直接去皇后的宫中, 却没想到,侍卫长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地方, 还对他们说:“这里是待客的宫殿,大家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一会儿带你们面见皇后。” “…” 怎么说, 梁砚行也是偷偷躲在宫殿里生活十几天的人了,在这个宫规制度还未完善的地方, 哪来用来待客的宫殿啊! ——侍卫长在骗人。 意识到这点后,梁砚行安静藏在人群,对所有一切保持高度的警惕。 侍卫长将郎中们集中放在一个宫殿后,便带着大部队离去了, 只留了一小部分人把守门口。 他们也不怕有人会想要逃跑, 因为这些主动走进皇宫的人, 都抱着相似的自豪得意的心情。 站在梁砚行身旁的郎中, 看起来十分兴奋, 兴致盎然地说:“我终于有机会进皇宫了。” “如果让我爹知道,我有机会为李氏皇宫出一分力, 他恐怕得高兴坏了。” 又有一个人说:“我愿意出卖三十年寿命,换皇后娘娘的身体安康。” 另一个人好笑地怼了一句:“你一个小小贫民, 三十年寿命算什么东西,皇后娘娘的命那么金贵,比得上你全家九族了。” 梁砚行以为这两人会吵起来,毕竟用一个人的性命比拟对方全家九族,怎么听都像是侮辱,却没想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认同这种说法,说:“确实如此。” “李氏皇室的命都很金贵,比我全家九族贵多了…” 梁砚行大概能感受到,李氏皇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了——他们曾经是没有国家保护的流民,每天都在强盗和劫匪手下讨生活,过着一餐饱一餐饿的穷苦日子。 是李家打下的皇朝,让百姓安心生活,发展起各行各业,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包括这些郎中也是,在李氏皇朝建立之前,社会上压根没有什么医馆,也没有治病的郎中,大家生病只能凭借口口相传的草药进行治疗,紧接着听从命运的安排。 是李氏皇朝,让医官和郎中蓬勃发展,更别说皇后娘娘还是女郎中第一人。 简单几个来回,梁砚行就从大家的交谈里,得知李氏皇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默不作声,藏匿在人群中减少存在感,默默接受着新的线索。 这时,几个宫人推门而入。 前几位手里捧着许多的卷轴,后几位手里拿着数十个小碗。领头的女宫人说:“这是皇后娘娘为大家准备的餐食,请大家品尝干净。” 小碗被分发下来,梁砚行揭开小盖一看…里面居然是数十个鸡蛋黄。 搞什么啊。 梁砚行身体一紧。 怎么感觉一会儿他就会被送到净房啊? 连他都知道,鸡蛋黄是专门给太监净身前节食断水吃的东西。 梁砚行不想吃,趁宫人不注意随手丢出宫外,然后捧着干净的碗假装自己吃完了的样子。 其他人则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听说是皇后赏赐的食物后,立刻狼吞虎咽地吃掉了,连蒸鸡蛋黄的水汽都没有放过。 有人眨巴着嘴说:“不愧是皇后娘娘,谁人不知道,鸡蛋黄最有营养了。” 大家才刚从流民变成良民,吃过鸡蛋,却没这么奢靡地吃过只有蛋黄的鸡蛋。 一时间,大家对皇后的评价节节高升。 他们还没开始工作呢,皇后就送来最有营养的鸡蛋黄,谁人不感激涕零啊。 宫人们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这时才发下卷轴,让大家签字画押:“这是面见皇后的卷轴,只有在上面签字,才可以随我进殿。” 卷轴被分发下来。 梁砚行打开一看,忽得沉默了。 上面写着:李氏皇室奋勇杀敌,建立皇宫,保护百姓。如今皇家有难,您愿意为李氏皇朝,奉献你的全体,包括你的身体性命吗? 奉献你的全部…包括身体性命?这种说法看起来就很有问题,究竟谁会同意啊! 让梁砚行没想到的是,这偌大的房间浩浩荡荡三十多个人,居然只有他一个人不愿意。郎中们纷纷愤慨发言,签字画押,高举双手。 “我愿意!” “我愿付出一切,让李氏皇朝流传千世!” “我再也不想过流民的生活了,只要让我家人好好生活,让我死我也愿意!” … … 弥什来到皇后的寝宫。 自从陛下驾崩后,皇后正式搬进天子寝宫,上手管理国务,全皇宫上下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光看宫人们的态度就知道了,即使是夜晚,寝宫依旧灯火通明,宫内外挂满点着蜡烛的纸灯,将偌大的宫殿照得亮堂堂的。 “弥什小姐,这边请。” 皇后的宫人们一听说她是先帝手下负责调查血洞的人,便二话不说,将她请进殿内。 宫人们的急切,侧面应征了弥什的猜想。 ——皇后身上果然长血洞了。 弥什跟着宫人走进宫殿深处,所经之处一片静悄悄。奇怪,走在外围的时候分明还能看到人,完全走进寝宫深处的时候,反而一个人都没有了。 弥什停住脚步。 走在她前面的宫人也跟着一起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弥什小姐,怎么了?” “皇后寝宫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宫人站在弥什前面,用背影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弥什只能从她平静的语气中判断她的反应。 她说:“皇后娘娘喜静,休息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一大群人。” 还没等弥什回答,她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弥什小姐,别耽误时间了,再晚一点宫殿就落匙了。您也不想大晚上被困在殿内吧?” …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怪? 像在威胁她:再浪费时间,就别离开这里了一样。 弥什觉得奇怪,可是宫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说完后就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了。 弥什跟在她身后穿过重重叠叠的帘幔,走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空气稀薄的房间里。弥什进去,宫人却毕恭毕敬止在帘幔外一毫米的空地上,说:“弥什小姐,奴婢就送到这里了。” “皇后不允许我们进去,接下来的路麻烦您自己走了。” 宫人说完后,不等弥什回答就缓慢后退,安静无声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她离去的姿势很奇怪,保持鞠躬姿势,脚尖朝向弥什,身体缓慢退到门后。 也因为如此,弥什注意到——宫人的鞋子挺奇怪的。 明明是素面的缎面鞋,鞋尖却是深色的,可是古代又不可能有拼色技术。 深润感在鞋底迸发。 弥什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踩在深红色帘幔上,帘幔的红居然顺着鞋子的布料不断向上爬,逐渐扩散占领她脚上鞋子的白色部分。 …原来宫女的鞋尖不是造型,而是踩中血布后染红的污渍。 果然,皇后有问题,这个宫殿也有问题。弥什甩掉脚上的鞋子,光脚站在没有帘幔的地方。 她放轻脚步,朝寝宫最中央的床榻走去。 床榻同样被帘幔挡的严严实实的,普通人通常会使用轻纱帘幔,一是为了透气二是私密美观,可皇后这里的帘幔…可能是因为吸了足够的血,显得沉重又压抑。 它乌沉沉地挂在房间最中间,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张开翅膀将床铺内的皇后娘娘挡得严实。 弥什走到床榻正前方,就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她隔空喊了一句:“皇后娘娘。我是研究血洞的弥什,听说你生病了,我特地过来看看。” 皇后没有现身,反倒是隔着帘幔回了一句:“我记得你,我现在确实需要帮助,你过来吧。” 弥什正要走过去,忽然察觉不对… 不对。 皇后说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有点像是邻宫的女人。 那招呼人的口吻,提高音量但有轻飘飘的语气,都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为何,自从这个念头在脑海冒出,就此生根发芽无法忽视。于是弥什留了一个心眼,她站定远处没有动弹,说:“皇后娘娘,这里是您的寝床,我不方便直接过去,请你掀开帘幔,先让我隔空看一眼吧。” “你过来吧。我允许你靠近。” 正如弥什所想,皇后没有直接掀开帘幔。她就好像邻宫的女人一样,只能用话术说服人靠近,然后想法设法劝说对方,拿掉隔在她们中间的屏障。 弥什微微一笑,入定如钟:“皇后娘娘,这不符合规矩。” …这样的对话大概进行了两三轮。 就在弥什以为,今天晚上将被这几句推拉中打发过去的时候,皇后忽然掀开了帘幔。 只见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幔中伸出来。 纤细的手指捻住帘幔,慢慢地将其拉开一角,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景象。 弥什看不见床铺内的景象。昏暗的室内只有这只白皙的手尤其瞩目,她的目光也理所当然地跟着这只手臂移动——皇后的手臂居然没有血洞?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她见过两个浑身血洞的人,一个是邻宫的女人,一个是李家父王。 两人都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血洞。 怎么只有皇后与众不同,手臂不长血洞?难不成是她弥什的判断有误,其实皇后没有生病?弥什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思绪此起彼伏。 皇后娘娘确实身体虚弱,和先前初遇的气势截然不同。 光是掖帘幔的动作,就好像花光她所有的力气,皇后娘娘将手搭在床榻旁边,伸出帘幔外,她说:“那你隔着帘幔,帮我把把脉吧。” 合理的请求,弥什朝这只白皙的手走过去,她伸手想要触碰她。 这时。 一眨眼的功夫。 这只搭在床边的白皙手臂忽然长满血洞。 真的就一眨眼的功夫,彼时弥什的手距离皇后娘娘的手不过几厘米的距离,结果眼睁睁看着,刚刚还白皙无暇的手臂布满血洞,溃烂无比。 就好像雷电的效应,雷电是先出现电闪,而后听见雷鸣。 皇后娘娘是先出现血洞,而后才爆发的惨叫。 帘幔背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弥什愣了一下,赶在皇后伸手抓住她之前,狠狠后退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弥什呼吸变得急促却无力,本应该见惯怪异的身体居然不住的颤抖起伏。 她看到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弥什视线颤抖地打开截图,一帧一帧翻看着她刚刚拍下来的东西,她靠近皇后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邻宫的变化,调出截图的功能。 刚刚震惊之际,她也没忘记截图。 于是她拍到了—— 她拍到数不胜数的触手,凭空出现,狠狠扎进皇后白皙的手臂里,因为速度太快,所以他们肉眼看不见,反倒被截图捕捉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 弥什将截图一张张划过。 第一张,黢黑的宫殿角落伸出长而柔软的触手;第二张,触手爆发状地出现,朝皇后娘娘裸露的手臂刺去;第三张,尖刺穿透手臂,落下一个个不规则的血洞。 与此同时,触手落下数不胜数的虫卵,它们被触手甩落后,无处可去,于是全都涌进皇后手臂的血洞里。 一张接着一张,完整记录了血洞的形成经过。 看得弥什汗流浃背。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打开截图,给自己也拍了一张。 看到成图的瞬间,弥什的后背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画面上。 这偌大的皇宫里。 竟然藏着数不胜数的触手,它们藏匿在皇宫的角落,俨然是皇宫的一角,正朝着活人虎视眈眈。 咻! 耳边传来穿透的声音。 弥什一个翻滚,躲开了触手的攻击。 没有穿鞋子的她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赢面很大,再加上身体素质提高,她左闪右避,竟然没让触手碰到自己分毫。 这时,皇后感到疼痛,她挣扎着挥舞着手臂,更多的躯干裸露在帘幔外面。 触手们一瞬间就被床上这个明显更弱的活人吸引了,纷纷朝那儿投去目光。 弥什见状,喊了一声:“别动!” 如果不想被触手戳成筛子的话。 她伸手握住皇后娘娘的手,想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结果皇后忽然一反手,竟然捉住了她。 皇后的力气很大,死死牵制住弥什的动作,但又不是什么不能挣脱的重力。 而弥什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她看出皇后的动作,不是想陷害她,而是在主动献祭—— 第152章 第 152 章 皇后醒来了, 第一件事竟然是拒绝弥什的救助。 弥什想拉她下床,虽然在速度极快的触手下活命和救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总比躺在床上, 仍由怪物随意宰割要来得好吧? 结果皇后拒绝了。 她反手握住弥什的手, 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她。 一转眼, 皇后的手臂上戳出无数血洞。这些鲜血和虫卵的混合物顺着弥什的指尖流到地板,滚烫的触感如同尖刺, 刺得弥什的皮肤生疼发痒。 弥什一用力, 不仅把皇后娘娘拉下床,还把挡住视线的帘幔拉了下来。 “哐当——” 帘幔哗啦啦全铺在了地上, 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在这如同全世界崩塌的景象中,在这重重叠叠的红里,弥什看清床上的景象, 也愣在了原地——她原以为皇后在床上拉帘幔,是为了挡住触手的目光, 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这张象征尊贵的楠木床上,竟然放着一张满是洞的床榻。 就好像给花浇水时方便漏水的花盆一样,皇后娘娘就睡在这张前后左右都镂空的楠木床上,结合层出不穷的触手, 很难不让弥什多想。 她抬头往上看。 皇后的床顶上是空空如也的, 挖空的天花板透出树木一角, 还有一轮弯月若隐若现。 深色的绿, 暗色的天还有昏黄月亮, 组合在一起,本应该是寂寥但美丽的风景, 可惜下一秒,一只巨大无比, 甚至不需要借助截图帮助也能看清的触手从天而降,重重锤在木板床上。 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 如果皇后娘娘还躺在那儿,恐怕早就被这只巨型触手,砸得脑壳都碎了。 幸好她被弥什及时拉下了床。 眼看着这跟大触手好像大象鼻子一样在床榻上吮吸,在寻找着什么猎物,危机感油然而生,弥什拉着皇后扭头就跑。 可才刚跑了两步,两人就被迫停下了。 弥什用了一把劲,竟然没拉动这位瘦弱的宫廷女人。 弥什转头一看,发现皇后竟然用她虚弱的身体抓住床榻扶手。 还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臂冒出无数青筋,根根分明,毛细血管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当场破裂,在还算完好的皮肤底下比形成青紫色的淤血。 弥什被皇后的反应吓了一跳,大喊:“走啊!” “要走你自己走。”皇后即使是虚弱状态,也依旧强势如初,她扬起高高挑起的眼尾,坚定道:“只有我留下来,才能救更多的人,才能完成我们一直以来的梦想!” 什么救更多的人,什么完成我们的梦想。 弥什听不懂,她只看得懂:皇后娘娘居然主动朝触手爬过去…她在找死! 弥什见状二话不说,直接敲晕了皇后。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梦想,但是我知道,没有什么救人必须靠自我牺牲才可以!” 放下这句话后,弥什扛着虚弱的皇后夺门而出,她以为只要离开皇后的宫殿就能躲避触手,却没想到,这个触手的来源竟然是偌大的皇宫。 它们从地底下,宫殿建筑的缝隙中,井里冒出来,像在深夜捕食一样疯狂追逐着弥什。 弥什虽然被无限空间提高了身体素质,可她毕竟底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更别说她还扛着一个人,得用尽全身的力气,使用多次回档,才能勉强不被它们捉住。 这些触手在追逐的过程中,所经之处,所有家具无不幸免于难。 “轰隆!” 又一个皇后宫中的珍宝被碾碎。 发出的巨大声音,连梁砚行等一众郎中所待之处都能听到·。 “咦?”刚刚还因为签字画押的郎中们从兴奋激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扭头看向皇后宫殿方向,“这是什么什么,听起来好像是皇后殿那边传来的。” “不会是皇后娘娘出什么事了吧?!”有人紧张猜测道。 这话一说,在场对皇室有滤镜的人立刻紧张起来。 他们眉头紧促着,不由分说就想直接冲到皇后殿中,替她排忧解难。然而这些人刚到门口,就被门口把守的重兵拦住去路:“皇后娘娘有令,所有人不得离开这座宫殿。” “为什么啊?”郎中们傻眼了:“让我们签字我们也签了,我们是来帮助皇后的呀!” “我们刚刚听到皇宫殿中有巨大的声响,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说到皇后殿中有怪响的时候,梁砚行发现:时常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们慌张了一瞬。 她们无声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宫女低语几句后急匆匆离开了,紧接着无论殿内人怎么劝说,门口重兵依旧不肯松手,挡在门口的长刀一寸不挪。 梁砚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宫女和侍卫们的反应能轻易看出:皇后打算将从民间搜集而来的郎中困在这里,集中在一起。这就意味着,这个宫殿里必将发生一些必须将人集合在一起的事情。 必须把人集合在一起的事情…会是什么? 梁砚行脑海中飘过几个关键词,有洗脑他们必须崇拜皇室,有签字画押将这些人卖去当苦力,也有皇后个人的恶趣味游戏,享受被崇拜的感觉。 可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是…集体杀人。 首先是一股滚烫的血液溅到梁砚行的脸上,从无限副本摸爬滚打多了的梁砚行一沾血就知道,是站在他隔壁的男人被切成两半了,才能有这么多的血液四溅而出。 而这个男人,正好是第一个叫嚣着要向皇室效力的人。 挡在门口的侍卫和宫女,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离开了,殿门紧紧关闭。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梁砚行第一个冲到门口,用力一踹。 他经过无数次强化的身体,居然没能一下将木门踢开。梁砚行摸着门板,用指尖仔细感受,才发现这是铜制的厚重大门,大门后还有专门用来挡门的巨大铜块雕像,雕像外还有侍卫,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在宫殿里面了。 看来从门口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梁砚行放弃从门口离开的想法,折返回殿内。 他已经做完那么多事情了,殿里那群皇室拥护者才反应过来,射到他们身上的液体是人血,他们当中有人无缘无故地暴毙而亡了。 这群郎中被吓了一跳,一边尖叫一边四下游窜。 有些郎中出于职业习惯,颤巍巍的双手翻开折叠的尸体,将内脏裸露面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他仔细看了几眼,越看越心惊,越看脸色越灰白。 “他不是暴毙…”一位在外伤领域阅历丰富的白胡子老人嘴唇颤巍,结结巴巴地说:“是野兽,他身上的伤口,分明是被野兽咬开的!” 可是好好的皇宫里,怎么会有野兽呢! 有人否认,有人质疑,有人恐慌。 就在这时候,白胡子老人忽然脸色灰白,跌倒在地。 站在他旁边的人以为他被吓得魂不守舍,站不稳了。 几人合力将他扶起来,又将他的身体翻了一个面,正面胸膛筛子式的血洞猛地闯进眼帘,从头到脚至少数百个,每个血洞和眼睛一样大。 扶着扶老头腰部的年轻小伙子,手指还插进老头身体的血洞里,却还不自知。 直到粘稠和湿润感包裹指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什么,发出一声巨大的惨叫。 “砰!” 大家将老头丢开,正好丢到第一个死亡的人身上,尸体叠在一起。 一转眼的工夫,这个房间里就死两个人了,他们甚至没看清是什么害死他们的。 一时间房间里的郎中人心惶惶,有的被吓尿裤子,有的面色苍白仿佛活尸,只有梁砚行记得,这第二个死亡的老头,就是第二个签字画押的人。 看来死亡的顺序,和签字画押的顺序一样。 证明死亡条件,也跟签字画押的条件一样。 那就是…效忠皇室,甘愿为皇室现身,这就是死亡的条件,而效忠的前后顺序就是死亡顺序。 梁砚行凭借出色的记忆,就从两个死者身上判断出当下的状况,也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谁杀的人。 梁砚行闭上眼睛,屏蔽掉所有的尖叫,呼吸,还有跑动声。 他站定在慌乱的人群中,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精准锁定在下一个必死的人身上。 “咻——” 什么东西快速穿透空气的声音响起。 梁砚行身型微动,下一秒,他的手里多了一节柔软的尖刺。 他竟然徒手斩杀从天而降的触手,从怪物手中夺下一条人命。梁砚行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它被砍下来后很快就失去营养,变成干煸枯枝一般的东西。 这证明了,这个怪物需要大量营养滋养,才能不变成干巴巴的样子。 至于需要什么营养,就毋庸置疑,不需要梁砚行花费时间再次阐明了——他们刚进皇宫时,宫女们送来的鸡蛋黄就是最好的证明。 怪物的营养是人类。 怪物杀人的条件,就是效忠皇室。 梁砚行猜测这个鬼东西就是皇室圈养的怪物。 这时,空气穿刺声再度传来,下一批触手很快就抵达了,梁砚行冲着室内闹哄哄的人群大喊:“所有人都站在我身后,如果你们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的话.…” 大家对视一眼,还有点犹豫。 直到他们看到从刚刚开始就默默无闻的梁砚行,徒手抓住空气中一只巨大的、粘稠的触手。 触手在他手里挣扎,带着上一个死者血沫的粘液四下乱甩。 这些刚刚还大喊要效忠皇室的人,二话不说立刻站在梁砚行身后。 怕死的要死。 也不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些怪物是被他们画押的卷轴引来的,会不会对皇室改观。 转眼间,乌泱泱数十号人全都站在梁砚行身后,全靠他一人对抗速度快得肉眼不可看见的触手。 他抬眼看向空旷的天花板,眸色一沉。 “来吧。” 能让你带走一个人,就算他输。 … … 皇宫终于迎来天亮的晓光。 无论是对于带着皇后乱窜的弥什,还是守护数十名无辜百姓的梁砚行,还是等待的李豫成们,都是一个漫长黢黑的夜晚。 直到日出的阳光照进宫殿,这场荒唐的闹剧终于结束。 弥什带着皇后娘娘,累得跌坐在地上。迎面而来走来两个宫女。 她们看到皇后娘娘在这里,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看到她身上还有呼吸的颤抖,居然喜极而泣了。 “皇后娘娘没事,她没有死。” “太好了,皇天保佑,我们的计划还是有效果的!” 宫女们将皇后扶起来,却被弥什一把抓住手臂:“什么计划?” 两人吓了一跳。 她们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 “我是先帝派来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人,你们对我隐瞒,有这个必要吗?”弥什满头满脸都是血,却还能一本正经地说谎。 唬住皇后娘娘可能有点困难,但是唬住几个宫女,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宫女们对视一眼,说:“具体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皇后娘娘一般只跟她的贴身宫女们讨论细节…” “我们只知道,从民间找来的郎中,是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触手从天而降的画面在弥什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居然将梁砚行送进如此险境。 弥什急了,正色道:“这帮郎中被安置在何处,带我过去。” “现在去可能也晚了,他们大概已经死了…”宫女们不理解弥什为什么如此激动,但还是听从命令,将她带到郎中们所待的宫殿外。 才刚走到门口,弥什就看出皇室是打定主意让这些人死了。 厚重的木条铜块压在大门上,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将宫殿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蚊子也没办法飞出来,更别说被困在里面的郎中们了。 “闪开!让我进去!” 弥什仗着假身份,使唤侍卫们开门。 侍卫们面面相觑,虽然不认识弥什,但看到皇后的宫女跟在她后面,犹豫片刻后选择了服从。 他们将木条铜块一个个搬开,好不容易才将大门打开一小条缝。 室内风从这么小的缝隙里吹出来,带出浓厚的血味。 弥什面色一变,站在她身旁的宫人、侍卫们似乎挺开心。他们不是因为看到有人死亡而开心,而是一种因为计划成功,他们维护了和平这种正面积极的开心。 然而现在的弥什,已经顾不上研究他们的微表情了,对梁砚行的担心冲破一切,她迫不及待冲进殿内。 越往里走。 血腥味越浓厚。 可想而知里面究竟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弥什看到地面浓稠发干的血液后,就对里面的惨案有了初步的印象。昨天她躲避触手的时候,还能仗着地势开阔随意躲避,就算如此也至少用了数十次回档了。 几十号人被困在这么小的宫殿里,该有多艰难啊? 带着这种悲观的心情,弥什冲进殿内最深处,紧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和侍卫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殿内…一片狼藉。 所有的家具都是破碎的,所有的墙面都是不完整的,所有的地面有这个莫名的、鸡蛋大的洞。 可在这么破碎的场景中,一大群人完好无损站在正中间,其巨大的反差本身就是怪诞的。 “怎、怎么会?”侍卫长大惊。 他没说全,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词,那就是:这些人怎么能不死? 弥什四下张望,没看到熟悉的脸孔,一时间也顾不上暴露梁砚行的身份,大喊一句:“梁砚行!” 所有人散开。 只见人群正后方,单膝跪着一个浑身淌血的人。他脸上、身上甚至手里的武器上都是血污,身边全是断开后干枯的触手。他跪在那,仿佛是一个站在战利品中间的血造铜像。 原来血都是他流的,惨烈的景象是他干的,这么浓厚的血味也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梁砚行…” 弥什又喊了一句。 听到她的声音后,这尊雕像终于动起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满是厉光。 弥什朝他冲过去,两人视线交汇,对视后的第一句不是“你没事吧。”而是“先别说话!” ——先别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弥什和梁砚行从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原来他们的对手不是虫卵,也不是怪异的触手,而是一整座长满触手,撒播虫卵的皇宫。 第153章 第 153 章 这偌大的皇宫, 是由虫子组成的。 ——从倾斜的宫殿,宫殿缝隙里冒出的触手,满是漏洞的帘幔和床榻, 不难看出两者间关系。而且弥什从皇后娘娘的态度, 从梁砚行等人签字画押的卷轴上可以看出, 皇室正效忠于它。 …皇室居然效忠了一个怪物? 还是一个以人类为菜谱,能力极强且能交流的活物, 怪不得。 弥什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们躲起来讨论的内容, 总会被人刻意戏弄一般,迎来下一秒的当场打脸。 前一秒才得出罪魁祸首是李父, 下一秒李父暴毙而亡。 前一秒才作出要探寻邻宫真相,下一秒邻宫的女人倚靠在窗台上,含笑看着他们。 怪不得, 每一次都那么刚好。 原来是他们要小心的人,不是别人, 而是这个偌大的皇宫。它的触手和虫卵藏在建筑的缝隙,藏在地底下,躲在树根里,沉默戏谑地偷听着玩家们的讨论。 哪怕是现在, 光线充足的早晨, 它也依旧存在, 只不过是躲起来了。 弥什和梁砚行对视, 不过当务之急, 是先离开这里。 他们是假身份,能力古怪, 长时间出现在大家面前,恐怕会引起争议, 其次是梁砚行的形象和殿里横尸遍野的景象实在太糟糕,太吓人了。 后半夜的时候梁砚行打掉了烛光,这些被保护的郎中们,只能感受到耳边有呼啦啦的风声,还有不断有湿润的液体溅到身上,带来温热向冰冷转换的触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不断有血腥味冒出,直冲鼻端。 人群中有人发出剧烈的惨叫,误以为是又有人死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这也是为什么宫殿内惨叫声持续整夜,却没有侍卫发现异常的原因。 可当黑夜过去,宫殿深处迎来日出的光亮,他们才总算看清殿内的景象——血,的确是血,但不是许多人的血,而是梁砚行一个人的血。 他浑身淌血站在人群中间,如果不是开口说话了,他们都以为梁砚行已经死了。 四下张望。 躺在地上的尸体依旧只有两具,反倒是多了不少怪物的残肢。 “扑通!” 摔倒的声音响起。 后来赶到的侍卫看到殿内只有两具尸体,不仅没有松一口气,面上表情还瞬间变得惊恐起来:“完了,我们都完蛋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侍卫长一个耳光打断了:“闭嘴!” 侍卫长冷脸警告说话的人,明显是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 弥什环视殿内所有人的表情,除了死里逃生的郎中,没人的脸上是开心的。就连被打的侍卫,也捂着脸颊六神无主:“可是他们没有死,皇后娘娘岂不是…” 郎中的命,为什么跟皇后娘娘的命联系在一起?弥什希望对方能多说点信息,可惜来不及了。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衣料摩擦声此起彼伏,弥什和梁砚行转头看去。只见昨晚还虚弱的皇后,已经化上了妆,换上最有威严的衣服,打理得人模人样的。 她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弥什从她苍白的妆面窥探出一丝死气,恐怕还真信她安然无恙了。 皇后娘娘一过来,看都没看昨晚费劲救她的弥什一眼,冲侍卫们摆手:“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话音刚落,习惯于服从命令的侍卫们立刻反应过来,将弥什、梁砚行团团包围,刀剑相对。 两人被困在中间,却没有半点慌张,只是越过层层叠叠的刀锋群,看向下达命令的人。对,他们是有能力冲出包围的,可是后面呢,后面他们又该如何进入皇宫解决副本? 他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反倒是那群被梁砚行保护的郎中们,被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老头颤巍巍走出来,拼死替弥什、梁砚行两人求饶:“皇后娘娘,您此番是何意呀?我们昨晚被关在宫殿里,遭遇离奇境遇,差点命丧黄泉,是这位小兄弟拼死相救,我们才能安然无忧站在这里啊。” “是啊、是啊…” “梁兄是个好人。” 这些人不是皇后,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更别说梁砚行如今还浑身是血地站在他们面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定罪吧,于是纷纷开口帮忙脱罪。 然而… “皇宫里怎么会有离奇事件发生?” 皇后一句话,就将弥什和梁砚行的功劳剥夺了。 她走到包围圈外,指着弥什的面中宣告他们的罪状:“这两人伪造先帝口令,破坏皇宫物件。至于你们口中的梁兄…你们又怎么知道,人不是他杀的呢?” “按你们的说法,天那么黑,你们根本不知道是谁杀的人,证明对方的能力远高于普通人。这时有人主动站出来,说不需要酬劳免费保护你们,你们难道不怀疑他的目的吗?” “这…” 大家面面相觑。 偏偏皇后的话还有点道理,谁也没办法否认:天黑后的梁砚行真的有在救人吗? 还是说他只是装腔作势,一边杀人,一边假装自己是救世主脱罪?!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皇后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挥挥手:“将他们带去地牢,关押起来,等年后再问审。” 一句话宣告弥什、梁砚行忙活一晚上的结果。也幸好今晚是新春夜,不然都不用等年后了,现在就可以拖出去问斩了。 弥什都要被气死了。 如果不是她,皇后早被大触手拍死了,对方竟然恩将仇报,将她抓起来。 弥什想要上去要一个说法,却被梁砚行一手按下。梁砚行冷静低语道:“这里人太多太杂了,就算要解释,我们身上也很多解释不了的疑点,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先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们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真要问责起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疑点。 倒不如先走,再想办法离开。 弥什认同这个道理,于是忍下憋屈,被侍卫压着走出宫殿。刚走出宫殿,她就发现不对劲了——今天皇宫里的景象格外萧条。 不是因为冬日气候的萧条,而是皇宫从内向外散发的荒凉。 涂着黄铜汁的墙壁泛起铁青色,原本崭新的门槛上满是划痕,巨大的树根也突然冒出路面,在行人通行的平坦路面铺起沟壑,绿植全部凋零枯萎了。 宫人们也一边纳闷一边扫着地面的枯叶,几步路就攒下一大筐枯枝烂叶。 “奇怪。”有人吐槽:“入冬都那么久,怎么到现在突然一夜凋零了。” “马上就要新年了,发生这种事,可真晦气啊…” 他隔壁的宫人讲话带乡音,应该是从乡下进的皇宫:“俺老家里有一句话,说是叶子一夜枯萎,是被女鬼吸干精气了!” 另外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反驳:“皇宫里怎么会有女鬼!” 几个宫人担心惹火上身,于是强硬结束了对话,没想到被弥什听了个正着。 吸干精气… 弥什恍然大悟,皇宫这样的景象,不就跟被吸干精气一样吗! 崭新的宫殿一夜老旧,生机勃勃的植被一夜枯死,整个皇宫陷入一种难言的荒败景象之中。而昨晚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这个结果?只不过少死一个皇后娘娘,又救了一大群郎中罢了。 皇宫的变化,侧面佐证了他们的观点。 皇宫的变化,也告诉了弥什等人,如果他不吃人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弥什朝怪异的地方指了指,梁砚行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到了,两人心里怀揣着明白走进地牢里,被侍卫关起来了。 地牢的灯很暗,也很臭。 跟着弥什的侍卫也一同进来了,一边捂着口鼻给熏臭的地牢点灯,一边警告他们。 “别耍小心机啊!不然我…” 话还没说完,一转身,就看到本应该被绳子捆住手脚的弥什、梁砚行两人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他身后,咯吱咯吱活动着关节。 “你们!”小侍卫吓了一跳,慌忙去找挂在腰间的刀,“你们别乱来,我有刀…” 这次话倒是说完了,可是侍卫也没能在腰间找到他的刀,因为他的武器早在进地牢的刹那,就被弥什摸过来丢给梁砚行了。 梁砚行将刀架在侍卫脖子上,说:“既然年后才审问我们,那现在,是我们审问你的时间了。” … 同一时间。 大小李豫成没等到弥什、梁砚行回来,却等到了皇后娘娘的驾临。 好笑的是,她来的时候,大李豫成正好出门,两人就在宫殿门口撞了个正着。 大李豫成傻眼。 任谁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间里碰到过去的母亲,也会跟他一样傻愣在原地的。 更别说这个母亲还有杀人的嫌疑。 “傻在原地做什么呢?”皇后对待弥什和梁砚行那么冷漠无情,对待亲儿子的态度却很温柔,“听说今年新春的民间游行很精彩,你不要留在宫里了,出去玩一圈转换一下心情吧。” …多好的母亲啊. 在皇宫发生了那么多怪事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让李豫成少出去走动,反而鼓励他出去转转,不要在皇宫里过夜。 如果之前没有弥什的分析,得出最大的问题是皇宫的结论,可能李豫成真的会感动。 可惜没有如果。 李豫成沉了沉眼眸,就算没有之前弥什的结论,他也不想出去看游行了。因为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是戴着兽皮面具,在众民狂欢,敲锣打鼓的欢快景象中进的无限空间。 能想象得出摘下面具,看到真正的兽人,对一个不谙世事的皇子来说是多么惊悚的画面吗? 他不愿意触碰令人不安的过去,于是说:“我不想去,父王刚去世,我想留在这里陪他。” 李豫成不擅长说谎,所以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不远处的门槛,说完后才抬头看母后的表情,仅一眼,他就被亲生母亲瞪大眼睛,愤怒到扭曲的表情吓到了。 只见刚刚还冷静温柔母后,听说李豫成不愿意出去后,五官也因此扭曲到正常人类的极限,她咬牙切齿地反问,语气带着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出去,你为什么不想出去!” “难道你留在这里,就能改变你父亲去世的事实吗,不,不会,你父亲的结局是你一手促成,是你…” 李豫成听得急切,表情也跟着紧绷起来了。 因为他能感受到,他的母亲要对他吐露真言了。或许这就是副本的真相。 然而话还没说完,皇后娘娘却忽然瞪着殿内某处,吓得尖叫一声。李豫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脸睡眼惺忪的小李豫成站在台阶上,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地挠头。 “我是不是来的时间不对?” 小李豫成自觉自己登场时机不对,露出懊悔的表情。 这熟悉的语气反应,反而提醒了皇后——这位后来的李豫成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皇后娘娘吓了一跳,大喊:“你是谁,你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来人!来人!” 她扯开嗓子准备喊侍卫进来,刚挪开目光,就失去意识倒在地上了——原来是她转头瞬间,大李豫成二话不说直接对她的后脖颈动手,将她敲晕了。 “你干什么啊,别弄疼我母后!” 小李豫成冲过来,赶在大李豫成之前扶起皇后,满脸不爽:“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不要把我母后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而且再说了,能不能解决宫里的怪物,跟我、跟我母后又有什么关系?” 他愿意帮助三人,是因为弥什,因为邻宫的女人带来的威胁。现在弥什不在,女人又死了,解不解决怪物又有什么所谓呢? 小李豫成还是当年的小皇子,悠哉悠哉,不谙世事到都有点让未来的李豫成讨厌的程度了。 也是这一刻,李豫成感觉自己艰难扮演出来的乐观洒脱面具好像碎了,放出藏匿在记忆深处,数百年来的孤独和艰苦的回忆。 他抓住小李豫成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那么努力,想要解决怪物吗?” 小李豫成摇头。 面上的倔强不服,却被下一句话彻底击垮。 “因为下一个死的人是你。” 小李豫成瞪大眼睛。 他眼睁睁看着大李豫成的嘴唇,一开一合,仅用几个字就说出他原本构想中相当瑰丽的未来:“你将在今晚游行中死掉,死得无声无息,毫无水花。” 第154章 第 154 章 “死, 我怎么会死?” 我饶是小李豫成已经从大家的反应中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他猜想过一世默默无闻、吃喝玩乐,也预想过自己可能没实现梦想, 当一个悠哉悠哉的小王爷。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还是在今晚。 他不相信, 于是怒气冲冲质问道:“既然我死了, 怎么会有未来的你,你又怎么来到我这里。”这简直就是互相矛盾的谬论。 “那是因为…”几百年的孤独记忆席卷而来, 李豫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只能说:“我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留在这里, 当一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在李豫成的原生时代里,没进皇家陵墓,没有入土为安, 当孤魂野鬼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怎么会…”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小李豫成扶着母后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面上情绪交错变化。 可惜,李豫成已经没有时间安慰年轻的自己了,“不想死,就带着母后一起去找弥什。” …只希望弥什她们昨天晚上有收获。 不然, 他今晚就得死在弥什面前了。 这是李豫成最担心的事情, 他进入无限空间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就算副本失败也没有关系, 但弥什没有经过无限空间玩家的心境历练, 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义。 如果他死在她面前,那相当于, 已经有三人先后死在她面前了。 届时弥什的情绪该有多糟糕…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李豫成的心情一落千丈, 沉下的五官还真有点今晚即将去世的阴沉。站在他旁边的小李豫成都不敢说话了,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母后,半天才刚敢问:“我们去哪?” 好问题。 李豫成打开游戏,看到幽暗到暗无天日的游戏背景后,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去哪了。 “我们去地牢。” … 地牢的灯是被弥什和梁砚行吹灭的。 黑暗是一个很好的佐料,能放大普通人内心的恐惧,倾吐出更多的秘密。 弥什站在双手双脚都被绑住的狱吏面前,懒得费话了,单刀直入:“血洞的症状持续了多久,皇后究竟在隐瞒什么,皇宫的秘密你又知道多少?” “呜呜呜!” 狱吏示意他们把嘴里的破布拿掉。 梁砚行上前摘掉破布,离开的时候,还在他耳边低语:“敢求救,我会割掉你的舌头,别怀疑,我真的会这么干。” 梁砚行长得正义凛然,可当他说出“割掉舌头”的威胁时,居然给人一种玉面阎罗的即视感,看起来更可怕了。 差点把狱吏吓尿了裤子。 “两位大侠,饶命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吏,又怎么会知道皇后娘娘的秘密?” “你不知道啊?”弥什无所谓地摆摆手:“那就杀掉吧。” 狱吏都傻眼了。 他从来没见过弥什这样审的,都不努力争取一下,一言不合就要杀掉。 眼瞅着梁砚行随手捡起地上的粗麻绳走过来,绳子末端不断滴血,麻绳表面深深浅浅的红,不断提醒狱吏那是专门给囚犯们上吊用的,而它的下一个去处,就是他的脖子。 狱吏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等等等等!” 他喊停了,梁砚行却没停下。 为了活命,狱吏只能大喊:“我只是说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秘密,没说过我不知道皇宫的秘密。” 哦? 弥什挑眉。 下一秒,狱吏扑通一声跪在弥什面前。 他虽在皇宫底层混迹,却也算识趣——这么短的相处里,他已经从弥什和梁砚行的反应中,得知弥什她才是主人,于是他非常有眼力见地跪在弥什面前,说:“我虽然只是一个小狱吏,但这个地牢是我说的算,我经手的人命没有五千,也有一万了。” 更别说李氏王朝创立时间短,不服李氏的领主多不胜数,频繁组织民间军队挑衅皇家权威。 所以战败的俘虏多不胜数,他们被抓后,只剩下一个命运,那就是送进地牢里。 狱吏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看向地牢尽头。这是一个长宽比例失衡的长条牢房,两侧是拥挤排列规矩的单间牢房,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木门,用比腰还粗的门闩别着。 狱吏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人数多了,牢房也就住不下了,有一天,过世的先帝下达圣旨,派教育官下来牢房里教导战俘,让他们明智,也就是让他们归顺于李氏王朝。” 有些出人意料的发展,却让梁砚行想起民间郎中们的同意书。 上面就有“将一切奉献给李氏王朝”这样的话,与教育战俘的目的一致。 梁砚行将当时留存下的同意书交给弥什。 弥什看完了,追问:“然后呢?” “我本以为归顺皇室的战俘,应该放回民间才是,可是先帝将他们推进…那个房间里了。” …那个房间。 不需要提问就知道,肯定是地牢里深处那个被锁得严严实实的房间了。弥什顺势看向远处,眼神极好地看到木门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全都是人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狱吏说起这段回忆的时候,抖得比被弥什、梁砚行威胁还要厉害,嘴唇不住颤抖:“太可怕了,成百上千人被推进房间里,厚重的木门在几百人的努力下被关上后,惨叫声传都传不出来,只能看到粘稠的鲜血从地下渗出来,将木门前几尺的地板都染红了。” 接下来所有的俘虏,只要归顺都得进木门,渐渐的,牢里没有了人,那扇木门也再也没开过。 狱吏小心翼翼地说:“不出意外的话,如果你们一直呆到年后,也是要进去门内。” 可惜,出了意外。 狱吏现在都害怕弥什把他丢进去了,那样还不如被割掉舌头呢。他提心吊胆等待命运的安排,没等来命运之神,反而等来了李小王爷。 …还是两个李小王爷。 皇后娘娘还被抱在怀里,生死不明。 狱吏嗷呜一声晕过去,两个李豫成直直冲到弥什跟前,问:“你们还好吗,没受什么苦吧?” 弥什摇头。 她有不是无限空间小年轻了,这种程度的地牢还能让她受苦的话,这个暑假就白干了。她说:“我们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虫子组成皇宫,皇宫吃人,这个房间应该就是源头。” 几人看向尽头的房间。 沉寂的房门在暗红色石壁衬托下,显得诡异又阴暗,只是长时间凝视都不自觉让身体打冷颤。弥什沉了沉眸光,抬脚就要走过去开门,却被大李豫成拉住了。 “我来吧。” 李豫成露出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主动站在了弥什跟前。 因为知道皇宫会偷听,于是他是用游戏说的话:“这里毕竟是我的溯源副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应该是我自己面对。” 无限女友游戏里,无论是弥什还是梁砚行都能听到,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通讯方式了。 弥什看到后,点点头。 接下来就不是她赚积分能干预的事情了,而是李豫成生与死的选择。 小李豫成虽然不知道,他们三人在沉默中达成一致,但今晚去世的事实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他也想做点什么事情,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将母后小心翼翼放在地板上,说:“我也去!” 两个李豫成站在木门跟前。 小李豫成刚想问,他们要怎么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扇需要几百壮汉才能推开的巨大木门,未来的自己居然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怎么感觉死掉的自己还挺强的。 这个发现莫名削退了李豫成的担忧害怕,可这样的侥幸,在看清房间里的景象后彻底消失了。 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先旁人一步走进房间里,抬头旋转着看房间里的奇观。 皇宫里,居然有这样的存在? 强劲的、藤蔓状的触手包裹着整个房间,数以百计,密麻得都看不出房间原本的石壁颜色了,入目皆是诡异的粉红色。 所有的触手都穿过了墙壁。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打穿墙壁,而是它跟石壁融为一体,它就像变色龙一样根据环境改变形态,接触到石壁的时候它就变成石壁,接触到土壤的时候,它就是土壤。 如此便形成了一副诡异的景观,空气中纵横的触手,延伸到某个物件的时候就消失了。 它融进房间的一部分,这整个房间都是它的身体。 李豫成不敢相信,圣洁的皇宫里居然藏有这么一个诡异的房间,养着这么一个诡异的怪物。他还想再往前走两步,脚踝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李豫成低头看去。 竟然是他的母后。醒得正是时候。 她趁弥什、梁砚行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房间里的时候,穿着尊贵的衣服,一寸寸爬了过来,抓住了李豫成的脚踝不让他再前进了。 “不可以,豫成,不能伤害它。” 现在的母后完全没有昔日尊贵皇后的样子了,她那日常梳得严严实实的头发散落脸颊旁边,明黄色的凤袍也因为爬行而变得污秽不堪。 她拉着李豫成的脚踝,央求他:“不要。” 看得李豫成心疼之余,还有种接近崩溃的恼怒:“为什么,难道是你在饲养怪物,你可知道,它害死了多少人,还害死了我的父王!” 面对亲儿子的质问,皇后娘娘选择了逃避,闭口不谈这些事情。 她只是不断重复:“不要去,不要在意它,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事情都这样了,皇宫的秘辛就摆在众人的眼前,母后却还是自欺欺人般地要求他假装不知,李豫成原本就在强忍的愤怒彻底爆发,半跪下来扶住母后的肩膀大喊:“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高过一声。 李豫成对自己今晚将死的事实毫不在意,他愤怒的,是一直以来骄傲崇拜的父母圈养怪物,是他们对自己有所隐瞒导致不可逆转的悲剧,是母后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眼看两人的情绪逐渐不受控制,这时,弥什默默出声,说:“是因为李氏皇朝需要它,对吗?” 皇后一愣,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呼吸随之减轻,仿佛死了一样。 她这样的反应,侧面佐证弥什的猜想。 弥什本就从最开始的时候,猜到副本的主题是皇权,但是中途发生了太多事情,邻宫的女人,莫名其妙的血洞,死去又睁眼的李父,还有深夜进食的触手… 这些事情不断干扰她,让她一度忘记这个副本的主题。 直到刚刚狱吏提起“归顺”,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让我猜猜,当年梁父是靠这只怪物,才在战场上死而复生,建立李氏王朝的,对吗?” “胡说!” 皇后忽然反应剧烈。 反驳出口后,她才发觉自己无意间暴露了什么。 可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隐瞒了,干脆将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我的颐和(李父)是真的在战场上死而复生了,他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如果没有他拼尽全力就没有李氏这片江山。” “不过传言漏了半节。”皇后苦笑:“从那以后,他就落下旧疾,无法再上战场了。” 不仅如此,只要稍微剧烈运动,他就会胸口疼痛难耐冷汗直流,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然而旁人只知道李氏的辉煌,却不知道李氏付出的艰辛。 他们为了统一江山耗尽家产,死的死伤的伤,哪怕好不容易成立了李氏皇朝,百姓安居乐业,还得担心会不会有反叛者推翻政权,将他们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 可是战争结束后,无论是颐和,还是她,都已经身心俱疲了。 他们害怕无法守住这偌大的国业。 “可是我在统一李氏国土后,第一次看到百姓们生活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而他们的幸福,都建立在李氏皇朝之上,是我们统一国家,才有百姓的幸福。”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必须要稳固皇权,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包括奉献生命。” 如果国土失守,百姓们该有多失望,社稷也将再度回到混乱无序的状态。 这是李父李母都无法接受的结局。 就在这时,在建造皇宫的时候,李母无意间发现了这只当时只有巴掌大的虫子。 它有神奇的力量,只用血肉之躯,仅仅几月的时间构建出现在这座恢弘的皇宫。 也因为这座铁牢般坚固的皇宫崛起,李氏迅速占领话语权,给那些死心不改的领主们一些小小的震撼,还在百姓们心中皇权思想牢牢扎根。 说到这里,这座皇宫有多重要,已经毋庸置疑了。 更别说李氏还用怪物教训俘虏,解决敌人,变成李氏深化皇权的一把好刀。 李母庆幸自己在危难时刻找到这只虫子,可她没想到,虫子反噬的结果是那么大,那么沉重。刚开始只是李氏族群自发性的奉献,他们向虫子献出生命,建造皇宫。 再后来,是俘虏们的归顺,成为皇宫的养料。 可渐渐的,皇宫已经不满足于几个人的奉献了,它对血肉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触手伸向宫人。 为了不让无辜的人遇害,李父建议让皇宫以自己为食,反正他已经是无法上战场的废人一个,与其烂在皇宫里虚度光阴,不如让他最后再为社稷做出最后的牺牲。 与他一起打仗奋斗的臣子却不同意。他们征得家中儿女的同意,将他们以选秀为名送进皇宫,送到先帝身边与他共同受苦受难。 说到这里,皇后终于露出疲惫的神态,说出内心深处的感叹:“她们都是一群胸怀大义的勇士,她们为了皇宫奉献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名声,只为让李氏皇朝延续下去。” 说到这里,李豫成恍然大悟。 八岁那年他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些横七竖八躺在父王身边□□的人们,她们是在接受皇宫对自己的索取,直到完全死去。这就是为什么李父发现李豫成在偷窥后,想也不想对身旁的女人扎下刀子,只有血是红色的,也只有血能掩盖他们身上数不胜数的血洞。 李父也是从那时候起,拒绝出现在众人面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回避。 而他李豫成这么多年的厌恶,原来都是错的。 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绪乱七八糟。 而他的母后说出这么荒唐的过去,却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语气十分骄傲自豪:“只有用血肉供养皇宫,稳固皇权,社稷才会越来越安定、和谐发展下去。” 李父走了,就轮到她了。 只要血肉足够皇宫将永远存在,皇权也因此被稳固,久而久之社稷将发展到难以想象的模样,再也没有战争,人人安居乐业。 因为在皇后、在先帝的心中,皇权就等同于和平和稳定。 … 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面上表情是难以描述的复杂。 “扑哧。” 忽然,李豫成笑了一下。 这一笑直接把李母从瑰丽的世界宏图中拉出来了:“豫成,你在笑什么?” 明明说的是涉及许多人命的沉重往事,李豫成却好像疯了一样捧腹大笑,都快直不起腰了。 他擦掉眼角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好笑的眼泪,说:“别搞笑了。”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吧,醒醒吧,就算没有你们,几百年后皇权也早就嗝屁了!” 第155章 第 155 章 李豫成又哭又笑。 他的眼泪跟笑声同一时间迸发, 表情也扭曲得无比怪诞。 李豫成想过是李氏家族个人的私欲,也想过是灵异作祟,但他没想到, 到此为止一切的生死, 居然建立在虚幻美好的理想上面。 一切为了百姓。 一切为了社稷。 不要太搞笑了。 供养着这座吃人的皇宫, 难道真能实现李氏的乌托邦愿望吗? 迟早有一天它会连同皇室的灵魂一同吞并,并将目标投向可怜无辜的人, 啃食百姓的骨肉。 作为进入无限空间活了百年的李豫成, 见证过皇朝兴起、皇朝落败,王权衰落后迅速被改革, 也见过现代新社会,当他听到母后气势十足说出这番景愿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他说:“你们到底在装什么啊, 你们所有自以为是的牺牲,不过是毫不掩饰地求追一姓的私利, 把国家看作自己的私产。你以为没有皇宫,没有皇权,这片大陆的百姓就完蛋了吗?” “你们是谁啊,别太搞笑了。” 李豫成觉得过于荒谬, 于是连说两句别太搞笑了。 然而只有同样是现代过来的弥什、梁砚行两人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心情——他眼睁睁看着, 他的族人们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 白白牺牲了性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统治者误入歧途。 统治者相信皇宫的怪物, 他用所有人的性命供养着它, 他用他的无知和无能害死那么多人…这完全就是君主□□的最大弊端。 事到如今,弥什终于明白副本的深意。 将封建王权刻画成一座吃人的皇宫, 进而描绘出愚昧固执的统治者,为了稳固权利吃人血肉, 可它最开始抛给弥什等人的信息,居然只有邻宫的女人。 弥什问梁砚行:“副本进度完成了吗?” “百分之99.” 百分之九十九,那还差最后一步。 弥什看向四周,寻找着是否有线索遗漏,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现场只剩一个李豫成了! 还是他们带进来的大李豫成了。 弥什吓了一跳,拉了一下梁砚行的袖子,提醒他:“小李不见了。” 他们进入副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小李豫成不要死亡。结果一转眼的工夫,李豫成就不见了。 弥什仔细回想,好像是在李母匍匐说出李父的秘密,他就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想到今晚就是李豫成的死亡之夜,弥什一时间心急如焚,冲着李豫成和皇后的方向喊了一句:“一会儿再互相指责吧,小李不见了。” 皇后还沉浸在李豫成的指责中,半天没回神。 李豫成咬了咬后牙,说:“我知道他会去哪里。”最了解李豫成的人,莫非李豫成本人了。 他们急匆匆离开牢房往皇宫某一处跑去,因为事态紧急,他们连如何安置皇后都没有顾上,将她丢在那个房间里没管。 皇后咬了咬牙,以这么一个狼狈形象跑了出去,跑向弥什等人相反的方向。 几人匆匆奔赴目的地,临到达前,弥什才认出她们去的地方。 …是李父的寝宫。 也就是李豫成八岁那年亲眼看到父王杀死妃子的地方。 李豫成带着弥什、梁砚行两人冲进宫殿里——自从李父死后,先帝寝宫早已封闭破败,帘幔落满沉甸甸的灰尘,又像是鲜血凝固的霉菌,地板上粘着或多或少的血迹,更显得残破了。 他们顺着这些多年的痕迹、轨迹,直直朝最深处跑过去,却又止步在了门口。 “李豫成…” 弥什嗫嚅着喊了一句。 当然是对着里面的李豫成。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有吸收到充足的血液,今天的宫殿更显破败了。特别是已故先帝的寝宫,巨大的树根直接从寝宫中央突出来,将贵重的木质家具撑得乱七八糟,房间起伏仿佛山脉。 在起伏最厉害、树根最盘踞的地方,李豫成正坐在那儿。 他抚摸着地板上无法洗去的血迹。 自从八岁那年看到父王手仞妃子,李豫成再也没踏足过这个地方,他的父王也不会轻易离开,就这样,这座几乎半开放的房间居然隔绝李豫成父子之情长达十年。 十年后,他得知父王的秘密,再次走进房间,坐在父王曾与他对视的地方。 身下的木地板深深浅浅的红,好像一副长达数年的绘画创作,分不清哪部分是父王的血迹。李豫成就坐在这上面,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难得看到没心没肺的人露出这种表情,众人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大李豫成见状,喊了一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 既然都知道皇宫的秘密,接下来只要保护他不被触手碰到,就能避开死亡的结局了。然而…震破天际的铠甲碰撞声、马蹄声和脚步声接踵而至,以环状包围整座宫殿。 居然是皇后带人杀过来了。 皇后竟然决心一条黑路走到底了,不过也是,如果因为李豫成的几句话就放弃坚持多年的梦,这对于一个身处落后时代的统治者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皇后身上还是一袭污脏的华贵外袍,但她表情坚定,并没有因为秘密被发现而感到心虚。 换句话说,就是:她竟然还不知悔改。 皇后坚定地看着弥什等人,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昨天因为你们的缘故,它没有吃饱,今天我就拿你们来喂养皇宫。” 涔! 锋利的尖刀从刀鞘拔出来,密集地指向弥什等人。 他们先是看到站在弥什旁边的李豫成,侍卫长还在思考是否需要保护李小皇子,结果一抬头,居然在寝宫深处又看到一个李豫成。 一众铁血士兵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才知道不是幻觉,居然有两个李豫成。 那…谁才是真正的小皇子啊? 皇后看向一脸坚毅的李豫成,又看向不远处表情呆愣的李豫成,抿了抿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指令。虽然她在统治之路上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可亲子血缘的影响比想象中大多了,皇后非常清楚面前两人都是她的儿子。 为什么会有两个李豫成,这事有待探究,皇后有的是时间去辨认 ,当务之急是拿下反叛分子。 于是几个呼吸后,她说:“不要伤到豫成,抓住另外两人。” 这是两个李豫成都要保住的意思啊。士兵们会意,锋利的刀尖朝向弥什、梁砚行身上。 弥什、梁砚行和大李豫成也拿出各自的武器。 双方似乎陷入剑拔弩张的危险境遇,锋利的武器相互对峙,尖锐的刀光化为光影轻轻掠过,就在一场苦战即将触发之际,远处的李豫成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 锃! 拔刀的声音,在安静对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显。 弥什和皇后同时朝他看过去,都被吓了一跳。 “你要干什么,不要冲动!” “豫成,很危险,放下刀子。” 两人同时开口阻拦。 小李豫成拿的正是成年那年李父赠予他的宝石小刀,绚烂的宝石在昏暗的宫殿里光波流传,落在他脸上那一边的正好是红宝石的光影,不仔细看仿佛是流血的状态。 他看向不远处所有人,心里想的究竟是父母的隐瞒,还是自己必死之夜,无人能知。 众人只能看到他高举匕首,锋利的刀尖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树根上。 “扑哧!” 刀尖陷进树根里,居然发出了刀尖捅肉的奇怪声音。 弥什耳尖地皱了皱眉,明明是树根,怎么会有这种刀尖捅肉的声音? 然而事情发展速度之快,只让弥什的疑惑持续了几秒,只听见李豫成冷静地说了一句:“我想结束这一切。” 随后拔出了小刀。 一时间澎湃的血从刀口处喷出来,就像气势盎然的喷泉,又像在宫殿正中间一场巨大的烟花。弥什低头一看,地板上突出来的树根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流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她学着李豫成的模样,一脚踩烂地上比较细小的树根,也有血从创口处流出来。 只不过没有李豫成的树根粗,流的血也没有他的多。 “这不是树根。”梁砚行脸色发白,素来冷静的灰色瞳孔望向四周墙壁密密麻麻的“树根”,说:“这是血管,这是皇宫的血管。” 李豫成挑断了皇宫的大动脉,所以喷出难以想象的血液,都是这些年来皇宫汲取的养分。 哗啦啦。 哗啦啦。 暗色血管下什么东西在飞快流动。 所有的血液都朝此处集中,皇宫每一个角落都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弥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就用截图功能拍下几张,放在系统里留存观察。 翻着翻着截图,她忽然发现不对劲,调出夜探皇后寝宫时拍下的触手照片。 她看了看触手,又看向墙壁的血管,最后发现…这俩居然是同一个东西!原来无论是触手,还是尸体上的血洞,都是这些血管的杰作。 可如果它们是一个东西的话,那岂不是… 弥什忽然意识到一个很惊悚的可能,她朝李豫成的方向大喊:“别杀它,快停下来!” 可已经晚了。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站在弥什不远处的侍卫。他好端端地站在不远处,惊叹于这场喷血的盛宴,结果下一秒他的五官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皮肤也光速变黑干煸,紧紧贴在骨头上面。 就好像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却被做了一场体内真空。 几秒的速度,他就以人干的状态,倒在了原地。 有这样变化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是皇宫里的所有人。围着弥什的侍卫们及二连三地倒下去,正在皇宫每一个角落认真工作的宫人们也是如此,她们有的说着说着话忽然被吸干了鲜血,有的在睡梦中丢失了性命,有的尖叫着想逃跑却在倒在半路。 整个皇宫都被吸成了人干,没有一个活人。 这些人如此,作为皇宫最高统治者,最拥护皇权的皇后更不用说了。她漂亮的脸迅速苍老,头发一把把掉落,原本就瘦小的身躯被吸得只剩下孩童的大小。 “怎么会这样?”她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却没有半点力气。 “皇宫缺血了,它需要更多的血,维持自己的生命。”弥什一边解释,一边冲到小李豫成身边。 她试图用双手捂住皇宫动脉的创口,可这是动脉,喷出来的血实在是太大剂量、太夸张了,强大的血压将弥什冲倒几次,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挡血液流出。 弥什急得流汗,汗水和身上的血混在一起都分不清是什么了。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结果? 弥什不满意这样的结局。 她那么努力,只不过是救一个人,又害死一群人,最终还是让李豫成进入无限空间。 这跟梁砚行的结局又有什么区别? 梁砚行和大李豫成也过来帮忙了,他们比弥什的身体素质好,独自撑住不断袭来的巨大血压。弥什也因此得到片刻休息的时间。 她余光看到小李豫成呆坐在远处,浑身血淋淋的,便有些诧异地拉了他一下。 “咔嚓!” 小李豫成应声倒地。 被吸干血液的人干落地,竟然发出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清脆的。 布满裂痕的。 第156章 第 156 章 “怎么会这样!” 出人意料的是, 反应更大的不是弥什,反而是已经被吸得骨瘦如柴的皇后。 她拖动着枯枝一样干煸的身体,费劲全身力气, 才勉强爬到几人所在之处, 在鲜血的沐浴下, 皇后绝望地抱着早已干涸的儿子,泛着死气的脸露出无助的神色。 而她怀里, 早被抽干了的李豫成已经毫无生机, 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死了,皮肤上的血洞才后知后觉冒出来。 能想象得到, 尸体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血管戳破他的速度太快了。就像闪电一样,先出现雷电, 再传来雷鸣。对于李豫成来说,则是人先死了, 血管抽出来后血洞才暴露出来。 皇后堂皇地摸着李豫成身上的血洞,捂住一个还有许多,压根没办法全部堵住。 她无助的眼神看向四周,试图求助:“怎么会?” “怎么会有血洞。” 这一刻开始, 皇后才终于后悔了。明明她快被抽干的时候, 还是一副她为社稷而死的大义, 李豫成死后, 却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不停追问为什么。 “我明明很早以前,就把两个儿子送出皇宫, 他没有接触过‘皇宫’制定的宫规,少在这生活, 只要是‘皇宫’的活跃期我都不让他们回来…” 可是为什么李豫成会被‘皇宫’盯上,和这些宫人们同生共死。 这不是李皇后想要的结果。 她可以为社稷而死,却不愿意让她的儿子落入这种艰难命运中。 再有大义的人也有私心,李氏父母的私心就是他的一对儿子,于是早早就把大儿子送到战场,小儿子娇养无视宫规,却没想到今天自食苦果,亲眼看到亲生儿子死在她面前。 还是以“变成人干”这么不体面的死法。 皇后的话让弥什面色一变。 之前她们诧异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皇后总是想让李豫成出宫,为什么允许他不遵守宫规,还有为什么只有在这个副本里,李父死了,因为李豫成没有像他现实一样出去过夜,而是留在皇宫里了。 那天晚上正值‘皇宫’的活跃期,‘皇宫’借用邻宫女人的眼睛,盯上了皇室后代李豫成。 李父为了不让李豫成成为‘皇宫’的移动血袋,于是允许‘皇宫’在自己身上汲取更大的血量,一不小心被吸成人干,连脑袋都被吸没了。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会红着眼睛,对李豫成说:“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你不乖乖听话出宫?” 如果李豫成那天晚上出去了,李父就不会死了,他自己也不会被‘皇宫’同化成潜在者。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心中懊悔无比,与此同时她心里产生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都怪我。 是她带着小李豫成来太医院。 是她将他拉进邻宫女人的故事之中,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小李豫成的死…是她弥什的失误。 弥什从没这么怨恨过自己,如果回档功能允许,她迫切想回到进入副本的第一天,重启副本。可惜回档的唯一条件就是“没有死人”。 李豫成死了,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报——” 皇宫乱成一团,来自境外的战报还是得禀报。 宫道上全都是人干,骏马跑进来的时候还踩碎了好几个尸块,马蹄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传递捷报的士兵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没认出宫道上都是尸体,只是诧异今日皇宫如此荒废。他虽然奇怪但还是敬责敬业,将一封来自战场的坏消息带到先帝的寝宫。 “报——威旗大将军已死!” 士兵一路冲进寝宫,一路高呼着捷报,将大将军死亡的消息带到皇宫四处。 短短七个字,堵死了皇后所有的侥幸。 她面如死灰,身上包裹着骨头的皮肤再度收紧,已经形销骨立了。 大李豫成也因为这个捷报应声跌坐在地上。他的双唇开开合合,低声嗫嚅道:“哥哥…死了?”百年前的今天,他的哥哥也曾死在战场上吗,还是说是因为他们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咔嚓。” 又是破碎的声音。 众人扭头看去,发现皇后倒在小李豫成身上,死在了一起——估计听到大儿子也死的消息后,她就已经放弃生的希望,不再抗拒‘皇宫’的吸血。 ‘皇宫’没有自愈能力,将皇宫内所有人的血肉抽干后,它就无能为力,只能被迫接受死亡了。 巨大血管喷出的血越来越少,好似干涸的喷泉只剩下一缕源头活水,流干净了也就死了。 弥什擦掉脸上的血,看向窗外宫景。刚进入副本的皇宫是崭新的,是富丽堂皇的,然而现在,它被巨大的死气掩盖,暗色皇宫和昏日融合在一起,构成恐怖故事的尾声画面。 一个个人应声倒地,匍匐成一节一节的人干,好似干枯的树枝。 日出升起。 宫内死伤遍地,宫外却响起起早的钟声。 早起干活的百姓们开始工作,饭店的炊烟如同平日一般,升起消散。 皇宫死了,皇宫外的百姓还是一如即往的生活。 弥什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没有等到‘皇宫’成长起来,威胁到皇宫以外无辜的百姓们。 她陷入了少见的沉默。 这时梁砚行开口,说:“副本进度百分百,我们完成任务了。”他看向李豫成,第一次向他道歉:“抱歉,我没能帮到你。” “溯源本来就没说,一定能改变命运。”李豫成的表情平淡得可怕,压根分不清他的喜怒哀乐,他坐在皇后身边一点点拾取她的遗骸,“至少我已经知道,是皇宫让我进无限空间,被人遗忘和和家人一起同生共死的结局没有差,谢谢你们。” 无论是皇宫的人全死光,还是李豫成遇害,都符合进入无限空间的条件。 所以他心里难过,却还能强打精神,安慰同伴们:“现在‘皇宫’也死了,我也算给自己报仇了。” 梁砚行点头。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副本,深知一个普通人,想要改变命运有多么难。 梁砚行回头想安慰弥什,却发现原本少女跪坐着的地方,只剩下干涸的血浆。 ——弥什已经走了。 “弥什人呢?”梁砚行赶紧打开游戏,这才发现弥什居然已经回现实了。 他连喊了弥什两声,都没得到回复,又见像素小人呆坐在床边,头上冒出乱码一样的气泡,就知道弥什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劲。 梁砚行知道弥什少接触副本,所以无法释怀这样玉石俱焚的结局,但这种事情只能独自消化,他只能强迫自己放手,仍由弥什独自思考。 梁砚行看向同样心情糟糕的李豫成,“走吧。” “你先走吧。” 李豫成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他身上的早已被染成红色,勾勒出瘦削的身材。 “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这次副本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李豫成终于想起百年前的小小愿望,想起他向朋友的承诺。 小李豫成死了,或许这一刻他已经出现在同一时间的无限空间里,乐此不疲地玩着新手副本,但他还在,至少要帮这个时间的李豫成完成愿望。 也是帮自己完成愿望。 这样再见到李豫成的时候,他就可以自信地回复他说:“是的,你都做到了。” 他强扯出一个肆意的笑容,走出宫殿,对着殿内七倒八倒的人干和梁砚行,空中挥了挥手,说:“我要去给人端盘子咯。” … … 弥什坐在床边。 她的表情难得严肃。 她抬头看向桌面上的台历,已经是八月二十号了。她的暑假快要结束了。 弥什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进入无限空间,从那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暑假了。 可是从最开始的三岛,粤东副本里的女孩子们,梁砚行,李豫成,好像她努力想拯救的人,最后都陷入万劫不复,不得善终的结局。 在进入无限空间前,弥什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随意状态,她想去死就死,想摆烂就摆烂, 可无限空间,她拥有家人一般的梁砚行,李豫成、谢裔,和同生共死的同伴罗凡德,三岛,大概强者的责任感总比旁人要强,弥什感谢他们的出现,也对他们的命运感到抱歉。 难道没有挽回的机会吗? 弥什双手抱紧脑袋,从没过这样无力的感觉。 这时不远处紧闭的厕所穿出异响声,咚的一下巨大撞击,把她从自我批判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弥什猛地站起来,警惕的目光看向厕所的方向。 “是谁?” 她从枕头下掏出防身的小刀,慢慢走过去,却又一脚踹开厕所门。 水蒸气逃命一样从厕所里夺门而出,浓郁程度堪比厕所里发出火灾,又像是厕所变成蒸炉了。她挥手打开水蒸气,擦亮厕所里的景象。 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 弥什先是看到水蒸气是从浴缸里冒出来的,然后才看到,居然有一个□□的男人躺在浴缸里。 因为浴缸太小,他的手脚被迫伸出浴缸外面,被水蒸气蒸湿的脑袋也沉甸甸地搭在浴缸一角,发尖根根分明,好像一只小小的刺猬,但只是向弥什的方向露出的半颗后脑勺。 修长白皙的四肢,黢黑笔直的头发,高挑少年一般的体型身量… 再加上弥什猛然想起,浴缸里原本放着什么东西,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唯一的人。 那个人就是…三岛。 可是原本放在那儿不是只有一双眼睛吗,怎么那么短的时间里,眼睛就长成一个人了? 弥什不敢相信,她站在门口,犹豫地对着里面喊了一句。 “三岛…?” 浴缸男孩没有回头。 也不需要回头。 弥什眼睁睁看着男孩的后脑勺上裂开一只眼睛,他就这只突然长出来的眼睛,友善地眨了眨,说:“弥什,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157章 第 157 章 那只眼睛就好像细胞分裂, 先是变成了一颗头,最后变成了一个人。 最可怕的是,弥什进入无限空间换算到现实, 不过几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 记忆中的三岛就这么雾气腾腾地坐在浴缸里面, 冲她露出笑容。 “你会怕我吗?” 怎么会? 这是她在第一个副本的同伴,也是第二个副本的守护神。 弥什对三岛有着雏鸟一样的情节, 而这种感情, 在他当着弥什的面死了三次后,被彻底放大。 弥什奔到浴缸旁边, 不可置信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为什么是看眼睛呢?因为弥什跑过去后,才发现雾气腾腾的水蒸汽下, 三岛居然没穿衣服… 这双眼睛竟然能分裂出一个人出来,怎么不晓得分裂出一身衣服啊?她有些无语地想着。 好在三岛即使物种不一样了, 观察依旧十分敏锐。 他松开撑着浴缸的手,将整个人沉进水里。奇怪,本不怎么深的浴缸居然变得像海一样幽蓝,好像浴缸底下是万丈的深海, 而他就像美人鱼一样, 只将脑袋露出水面。 种种表现都在提醒弥什, 三岛已经不是曾经普通的高中生了。 她好奇追问:“离开日本副本后, 你发生了什么?” “我…”三岛露出纠结的表情, 挖空大脑里所有的词汇量才答了一句:“我杀光日式旧宅里的鬼,然后我逃了出去, 我去找你。” 三岛死后便不是玩家,没办法使用玩家系统找人, 他只能像一头狼籍副本的野兽般四处寻觅,最终在一个实力远高于他的副本反派里栽了跟头。 “我已经不记得发生什么了,我只记得,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四处滚动,最后掉进一个如同圣水一般的湖泊里,湖泊里升起一个面容慈悲的女人,手拿着三个素金色树枝。 “她问我,掉进湖里的幸运儿啊,你想回到过去,留在现在,还是抵达未来?” … 弥什听着听着,觉得这个故事怎么好熟悉。 有点像是金斧头,银斧头,木斧头的无限流版本。 而且过去、现在、未来这种说法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转世佛。 按照弥什的理解,回到过去就是变回普通高中生,这也是让三岛重新变回人的方法;留在现在就是维持流浪怪物的形态;抵达未来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未来。 “然后呢?”弥什追问:“你怎么回答的?” 三岛轻轻笑了一下,分不清是冷笑,还是自嘲。 他说:“我从九龙城寨到现在,已经活了五十多年,这些日子里我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我不想回到过去手无缚鸡的时候,也不想停留在漫无目的的现在。” 三岛的选择显而易见,他选择了未来。 于是慈悲的神将他变成一个道具,而道具,是可以被带出无限副本的。 只不过三岛比较倒霉,他将带他出副本的玩家杀了后,玩家用尽全力,也要将他抛掷进熔炉里。 于是玛丽亚捡到三岛的眼睛。 三岛和玛丽亚融为一体,丧失自己的意识,直到被弥什捡到。 大概是怕弥什生气,他还紧张地补充道:“我杀掉的那个玩家,无论是现实还是无限空间里,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你千万别生气。” “我不会。”弥什对三岛的品性有自信的,无论他成长了多少,本质上还是善良的男高中生。 三岛将自己消失、再到出现的事情全数告知给了弥什。他以为他是对着一个人坦白,实际上有三个人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感叹无限空间变化莫测,竟然还有道具变成人的事情。 弥什没有问题了,便轮到三岛提问了:“罗凡德呢,他还好吗?” 一听罗凡德的名字,他大喊着真相并从海边消失的画面在弥什脑海中一闪而过。 弥什摇摇头,颇为苦恼地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戳破无限空间的谎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她将无限女友,npc还有老公们的事情告诉三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三岛的眼睛一直往她头上瞄,可她头上除了灯罩,什么都没有。 三岛知道罗凡德的事情后,沉默片刻,开玩笑一般地说:“或许罗凡德得像我一样,放弃自我,才有可能在漫漫空间里再次重遇你吧。” 罗凡德行为惹怒了无限空间,按照三岛这些年和主神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想再匹配弥什,几乎是不可能的。 三岛就是随口一说,他不知道罗凡德听到了他说的话,也不知道,罗凡德真将这话听进去了。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个空间的罗凡德坐定病床上。 周围是来来往往、表面是路人实际上是监管的医护人员,罗凡德目光缓缓扫向他们的背影,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从床底摸出藏着许久的双刀。 他的双刀早在被抓住院的时候就被没收了,现在的刀,是从哥哥遗产里拿到的。 哥哥费尽心思替弟弟打造的诡刀,别说现实的普通人了,就是无限流里的灵异也能一击毙命。 也就是说,罗凡德完全可以靠这把刀杀出医院,亲自去寻找哥哥死亡的真相。 可这样一来,他就得放弃督查的职业,除恶务尽的梦想,还有在原生世界当正常人的资格。 罗凡德多少还是有点胆怯的。 他默念着三岛的话:“放弃自我,放弃自我,放弃…自我。” “锃!” 随着刀出鞘的声音,冷光在寂静的病房掠过一道光影,随后罗凡德就消失在病房里了。 他人刚消失,光敏监控立刻接收到罗凡德出逃的讯号,联系人工智能在内部播放紧急广播。 “各单位注意,前督查密斯·凡·德罗已逃出病房,请相关人员速速前往目标所在地。” “各单位注意,击杀前督查密斯·凡·德罗。” … 罗凡德逃出精神病院。 在他完成丢失自我的任务前,估计不会再在无限空间里出现了。 三岛出现的效应不仅影响到罗凡德,同时也震撼到了另外两位老公玩家。 他们诧异地看着游戏界面同地震一般颤抖,伸出手试图稳定画面,却发现所有操作按钮失灵,镜头晃得连弥什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什么情况? 梁砚行大惊失色。 他还从没看过主神出品的物件发生故障呢! 紧接着,他看到一双手从镜头前拿开,游戏界面便没有再晃动,水波一样的画面也重新稳定。 三岛收回手,默默打量着弥什头上的东西。 刚刚他趁弥什转身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她头上浅粉色的光环。 他用了一下力,也就是大概能手撕半个地球的力气吧,也没能将这个光环从弥什头上拿开。 “奇怪,这是什么东西?”三岛低声自言自语。 弥什听到三岛的声音,诧异转过身来,“怎么了?” 三岛观察了一下,发现弥什看不见她头上的光环,也不想说出来让她担心,于是笑着回答道:“没什么。刚来到现实不是很习惯,想多出去走走。” “我们有的是时间出去走。” 弥什正埋头买机票。 目的地,西藏。 玛丽亚的故事,李豫成的副本,还有三岛的经历,让她迫不及待想前往西藏,了解转生佛。 她先给自己买了一张,轮到三岛的时候,迟疑了片刻。 三岛看出她的纠结,笑着说了一句很恐怖的话,他说:“你可以亲手把我碎尸,只留一双眼睛,眼睛应该可以带过去的。反正只需要十分钟,我就能重新长回来。” 先不说眼睛能不能带到西藏,让弥什亲手碎尸三岛,还是怪可怕的哈。 弥什尬笑了两秒,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去找谢裔入侵系统,给你办一张□□就可以了。”咱们是现实合法公民,打打杀杀多不合适啊。 她看向房间一角。 不远处的日历显示,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弥什还记得,自己是准备期末考的时候进入无限空间的,不知不觉,一个暑假就快过去了。 如果以开学作为一段旅途的终点,那她留给这段旅途的尾声,就是西藏的最后十天。 就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入无限空间,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个夏天她并非一无所获。 她有三岛,罗凡德,梁砚行,李豫成,谢裔,还有许多亲密的家人和朋友,杜多金的宝藏,光是这些足以改变她普通的一生,实现梦想了。 所以弥什无所畏惧。 “叮!支付完成。” 所有手续办完后,她竟有些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弥什买的是明天晚上的机票,身份证是下午送过来了,同时送来的还有适合三岛穿的衣服。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马不停蹄地奔赴机场,前往西藏。 从决定去西藏到抵达目的地,弥什都没联系顷傅。 一来是两人并非亲密友好关系,而是敌人;二来她和谢裔都没有顷傅的联系方式,压根不可能联系到他。 可惜,如果能白嫖到顷傅,说不定能知道更多转生佛的消息。 弥什落地拉萨后没急着回酒店,毕竟是自己不熟悉的环境,她先是找了一个懂汉语的导游,让他带自己熟悉一下拉萨的周边。 导游将她们带到朝圣道上,上边居然有三千多个寺庙。一路上有不少手持转经筒,口诵佛经的虔诚信徒一边摩拜,一边慢慢行走着。 弥什有些好奇地多看两眼。 导游注意到她的视线后,解释道:“我们这边的信佛的人比较多,也比较虔诚,按照一日三餐在寺庙朝拜的人也不少。虽然你是游客,不需要像他们一样时时刻刻守规矩,但我提醒一句,在我们这里,僧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特别是…” 话还没说完,朝圣道远方传来敲铃声,刚刚还在朝拜的信徒们立刻分离两边,尽可能压低身体。 一转眼,弥什和三岛成为了这条街上的两枝独秀。 导游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快退下来,我说要特别注意的人,就是接下来这位!” 弥什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导游身边,退到朝圣道路旁,但她没有像虔诚信徒一样五体投地。 敲铃声渐进,人还没过来,导游趁这个时间语速飞快地解释:“这是我们这边特殊的宗教信仰,藏语名为珠古,也就是转世尊者的意思。他是我们三千寺庙中某个佛的凡胎转世,在这里的地位非凡,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得回避。”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过来的,是哪个佛的转世,总之…小心为上。” 导游说完后,就被不远处的虔诚信徒啧了一声,表示不满,他赶紧闭嘴趴下不说话了。 至于弥什。 凡胎转世,尊者… 种种关键词叠加在一起,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某个倒胃口的人。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人的身影,对方就坐在软轿上,晃荡晃荡地过来了。 …搞笑的黄巾包裹着头发和辫子,高耸的衣领将身上夸张的纹身挡得干干净净,顷傅就坐在那儿,脸上一副死了爹妈还得出来迎客的死鱼眼样儿。 … … “噗。” 弥什一时没忍着,当着千千万万的信徒,当着顷傅本人,在朝圣道上笑出了声。 第158章 第 158 章 不怪弥什笑出声。 实在是顷傅的形象太搞笑了。 第一次听说他是佛转世的时候, 弥什就深深怀疑过:僧人也可以上大学,留长发,做纹身吗? 只不过当时两人的关系不是能深入讨论的程度, 于是这些疑惑就被搁置住了。 直到今天, 她看到顷傅包着一块黄头巾, 活像个癌症病人一样的造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弥什用力抿住嘴唇, 好歹止住后续哈哈哈的嘲笑声, 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嘲笑声刚发出, 顷傅那对死鱼眼就慢悠悠地飘过来了。 深邃无光的眼眸视线落在弥什身上,仿佛两道具像化的炬光,让弥什成为这里最特别的存在。 顷傅似乎有些诧异她为什么在这里, 所以轻轻挑了眉。 但他的反应也就如此了。 顷傅像被绑在小轿上似的,除了眼睛可以随意转动, 脸、身体、四肢都必须维持一样的姿势。 如果不是弥什认识顷傅,恐怕会觉得这是一尊似人的雕像,仅此而已。 这让弥什想起一个网络热梗……如果你被绑架的话,就眨眨眼。 顷傅眨了眨眼。 他坐在小轿上, 小轿晃晃悠悠, 在弥什身边路过。 音乐声也随之渐行渐远。 他人走后, 一旁的导游狠狠拉了一下弥什的手臂, 礼貌又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非得在拉萨当显眼包是不?” “抱歉抱歉。” 不用导游提醒,弥什已经从一旁信徒们的表情中, 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是有多无礼了。 因为那一声嘲笑,信徒们对她和三岛、导游三人组合格外不友好, 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好在他们本身就非藏传佛教信徒,遵守礼节是情分而非本分,才没引发更大的恶果。 导游双手合十,先向不远处的寺庙道了一个歉。 “幸好遇到的是他,不然光是尊者的信徒们,就有你们好受的。” 弥什敏锐察觉到疑点,反问:“为什么他不会,他没有信徒吗?” 大概是顷傅刚离开,威严后劲犹在,导游死活不肯说为什么顷傅没有信徒。 直到三人来到沙漠,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才终于在弥什的追问下放松警惕。 “顷傅所待的地方不是大寺庙,侍奉转生佛的家族只有三个,比起闻名世界的大昭寺、小昭寺差远了。而且顷傅尊者这个人吧…” 导游说起寺庙和家族的时候,还结结巴巴,但批判起顷傅这个人,语气莫名的痛快。 “他没有尽到转世尊者的职责,喇嘛们将他养到二十岁那么大,他不仅没有上位掌管寺庙,还跑到其他地方上大学,留起头发,过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他是我们拉萨的耻辱,也是佛教的污点。” 听到导游怒气冲冲的话后,弥什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顷傅不愿意提及自己转世尊者的过去,估计不止信徒们对他有怨言,他对自己的命运也颇有意见,才会跑到千里之外的北京上学。 三人乘坐越野车,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上行走。 忽然,一直没有发言的三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他说:“这里的鸟,兔子和老鼠在同一个巢穴里生活。” 弥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奇发现这三种本应该互为天敌的物种,竟然住进同一个沙穴里了。 这倒是没见过的景象。 对比两人好奇的持续注目,导游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只是朝那随意望了一眼,然后说:“这是沙漠特有的生物链。外人看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景象,但在我们沙漠是很平常的事情,鸟捕食回来后,羽翼上的碎肉喂饱兔子和老鼠,兔子的草为鸟提供筑巢的材料。” 在资源稀少的沙漠上,衍生了不同生物的互帮互助,构建神奇的大自然。 弥什了然。 三岛却颇有兽性地追问了一句:“鸟的肉喂兔子和老鼠,兔子的草是材料,那老鼠呢?” 老鼠做了什么? 导游似乎对三岛的追问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它就是一个捡漏的,拿兔子的草当窝,偷吃鸟的碎肉和蛋。” 这很符合世人对老鼠的印象。 导演似乎很担心三岛问出更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于是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用后视镜看他,好在三岛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问完后就闭嘴了。 反倒是弥什对“兔子、老鼠、鸟”的互帮互助,产生了一个很莫名的联想。 如果她记得没错,信奉顷傅所在寺庙的家族,也正好是三个。 “吱——” 轮胎在沙丘上刹停的声音。 导游将车停在沙漠和城市的边界上,说:“我差点忘了,你们第一次来拉萨,得拍照留念吧。” 他自顾自地将车子开到边上,又将弥什、顷傅拉到网红打卡点,拿出拍立得。 “十块钱一张哈。” “…” 弥什无语。 她就知道,旅游景点没有靠谱的导游,这不就在这等着她嘛! 反正十块钱也不贵,离开这片沙漠就用不上这个导游了,弥什还是拉着三岛拍了一张拍立得。 导游将还没成像的照片交给弥什,颇为自豪地说:“不是我自吹自擂,我拍立得的功力一流,所有客人拿到手都很满意,没有人骂丑的。” 弥什将照片晃了晃。 一看成像,大脑空白。 导游的拍照技术确实很不错,至少将两人都拍进去了。弥什身穿白衬衫牛仔裤,青春靓丽,隔壁的三岛也勉强有个人形,如果不是全身都是眼睛的话。 …果然是无限道具啊。 弥什瞥了旁边的三岛一眼,总算有自己带着一个恐怖道具出门的实感了。 导游注意到她的目光,刚刚的自信沦为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是不好看吗?” 说完他就要过来看。 弥什赶紧挡住拍立得,重点遮住画面上三岛的诡状。 “拍得挺好的,我们走吧,得回酒店了。” “可是…” 导游还想争取,却被弥什连拉带推地弄上了越野车。 弥什随手将拍立得交给三岛,免得让普通人看到。她低声嘱咐他:“这段时间,你得小心点,别让别人有拍到你的机会。这里的宗教信仰很深刻,可能会把你当成一个怪物。” 弥什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走开了。 她没注意到,三岛手捏着小小的拍立得,又对着光线怔怔地看了好久的模样。 好半天,他才说出第一句话:“啊,原来这是我现在的模样啊。” 原来未来的他,长这幅模样… 三岛随手捏碎半张拍立得,正好毁掉了印有自己模样的那一边,只保留了干净漂亮的弥什。他将半张拍立得放在胸口的口袋里,贴身保管。 … 另一边,弥什终于抵达民宿门口。 好巧不巧,正好在顷傅所在寺庙的附近——弥什不差钱,订的是寺庙群里的民宿,美其言曰接受佛光熏陶。 导游发现弥什所在民宿居然在寺庙旁边时,先是露出惊喜,羡慕的表情,等他看清转生佛的寺庙牌匾后,所有正面的情绪急刹车,只剩下无语凝噎的表情了。 “呵呵,你跟尊者顷傅还挺有缘分的,祝你拥有一个快乐的假期。” 导游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临走前,大概是觉得自己和弥什聊得来,多嘴说了一句:“其实这位转世尊者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之所以会离开西藏,是因为前几年,他的父母出车祸去世…”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八卦是笑话。 弥什听的尤其认真,这时,两人身后悠悠传来一句男声。还特地用的汉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说,会不会比较好?” 语气高冷又轻佻,莫名有种上位者戏弄下属的感觉。导游闻声看过去,看到他的八卦主人公,就一脸戏谑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吓得他大夏天里冒冷汗。 “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导游假装看了一眼手表,急匆匆走了。 他走后,现场只剩弥什、三岛和顷傅三人。正好都是无限空间的人。 弥什以为顷傅会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西藏?”,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一旁的三岛,问:“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弥什:…?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正主捉奸的感觉。 “我身边有谁,关你什么事?”弥什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顷傅被怼后也只是挑挑眉,什么话都没说。 可能弥什经历的副本多,已经不记得了,可顷傅还记得五山剧本里灵棺的预言。它曾经说过,弥什手上系着五根红绳,其中一条就连接着他。 这也是他当初亲自出来,面对玩家、一看究竟的原因。 还因为这个原因,顷傅惨遭滑铁卢,做反派那么多年,难得拿到d的评分。 五根红绳的弥什贵人多忘事,而他作为五根红绳的其中一条,只有一个命定,自然不会忘记。顷傅看向三岛,寻思他是哪一根红绳,却猛然撞上了三岛的眼睛。 嘶。 熟悉感猛然袭来。 这双眸,看着好像从玛丽亚体内滚落的眼珠子。 可那明明是一双眼睛,怎么会变成一个人? 顷傅探究的目光在三岛身上打量,而三岛毫无想法,只是淡淡看着他,怪异得来又很正常。 几年经验的反派碰上五十年老反派,当然也看不出什么。顷傅自觉无法在三岛身上看出端倪,于是佯装无事地转向弥什,问:“ 你怎么突然来了西藏?” “想了解转生佛的事情,听说那是你在供奉的佛。” 弥什跟着导游拉萨转了一圈,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三千多个寺庙供奉着不同的佛,只有顷傅所在的寺庙供奉转生佛,那是一众大罗神仙中少见的女相佛,身姿秀丽,非男非女。 顷傅闻言,有些复杂地看向弥什。 他没有说自己借用三岛的眼睛,看到了弥什以转生佛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记忆了。 默了片刻后,顷傅故意转移话题道:“现在有空吗,我跟你说说我父母出车祸的事情吧。” “也不是不行。” 顷傅是转生佛的转世尊者,他的故事说不定还有一定的参考性。 三人也没另外找一个安静的地儿,直接就在闹市的大马路上讲起来了。按照顷傅的说法就是——反正拉萨人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我父母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出车祸去世的。” 一句话,拉开几年前的回忆帷幕。 那时候的顷傅还未坐稳席力图宝座,但经过四五年的挑选、学习、磨砺,他早已感到厌倦,不愿意再留在西藏继承席力图的宝座。 他将这个愿望告知父母,他那善良的父母说:“没关系的,小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这样,一家三口连夜开车离开拉萨,他们打算前往北京旅游,读书,生活。 然而,在出藏的高速上,意外发生了—— 巨大的铁皮从天而降,正好切开顷傅家的小型轿车,卷起来的锋利处削掉了两位老人的脸皮。于是等顷傅从巨大撞击的昏迷中醒来,就看到父母的脸挂在驾驶位上,眼睛还在看着自己。 “爸…妈…” 顷傅的声线颤抖。 这块铁皮将父母的脸完整切下,他们甚至还维持着发生意外前的笑容。 顷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离开西藏的时间是清晨,正是公路浓雾最重的时候,顷傅不知道这块巨大铁皮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正好掉在自家车头上,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 顷傅费劲力气,终于打开了后座车门,逃了出去。 铁皮落下的时机很不好,正好是轿车高速行驶的期间。它切开了后半部分载有顷傅的轿车,将它截停在了西藏边境线内,而前半截的汽车却出于惯性还在行驶。 坐在驾驶位、副驾驶位上的父母两具没有脸皮的尸体,被汽车拖行十几米,才终于停下。 正好停在边境线以外。 拖行的道路上全是组织碎肉和血液。 等浓浓的迷雾散去,现场惨烈情况才逐渐清晰起来,也成为了顷傅这辈子难以忘怀的回忆。 他高高抬起头来,脖子呈现九十度垂直,才能面前看清斩断轿车的铁皮全貌。 可想而知这块铁皮究竟有多大,它仿佛百年的乔木,屹立在高速公路上。 呆愣看了很久后,顷傅才反应过来要求助,要报警。 可这里是西藏边界,信号通讯弱,来往车辆又少。顷傅顶着一身凝固鲜血和尸臭味的衣服,在这条出藏高速上跑了很久,才终于见到能帮助他的路人。 报警后,警方和救护车迅速赶到现场。 当救护人员将双亲尸体和脸皮小心翼翼拾取起来,拼凑在一起的时候,顷傅才终于落下眼泪,他轮流用着藏语和汉语,大声阐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这块铁皮是从天而降,它是神的惩罚,它是为了惩罚我和父母离开西藏…” 西藏边境的警察们没有宗教信仰,也不知道席力图转世所代表的意义。 几人对视一眼后,说:“你搞错了,这块铁皮只是卡车掉落下来的货物,估计是清晨的公路浓雾遮挡视线,你们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辆装载货物的卡车,离得太近,才会发生这种意外。” “请节哀,这是一场没有凶手的死亡,是一场谁也不想的意外。” … 卡车上掉落的铁皮?怎么可能! 先不说什么卡车能运送那么大的铁皮,再者,按照警察的说法,铁皮是从卡车上掉落下来的,那它为什么是从天而降,以90度的垂直角度落在顷傅头上,而不是从前面滑进来? 顷傅不能接受警方的说法,并要求看监控。 可惜那天早上的雾气实在是太大了,监控里除了一片白朦朦如若雪花的画面,什么都没有。 顷傅只听到“砰!”的铁皮掉落声,惊慌失措的急刹车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父母怎么会死在这么一场荒唐的意外中? 难道是因为,他想离开西藏,因此害死了他的父母? 顷傅想尽办法为父母找出一个真相,可警方已经定案,他重新回到西藏,从此以后孤身一人… … 听到这里,弥什有问题了。 她好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不要说我低情商,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父母死在出藏之路上,为什么你还是离开西藏,到北京去上学了?” 顷傅闻言瞥了弥什一眼,说:“我志愿都填好了,还能怎么办,再复读一年高三吗?” 复读高三,这可不行。 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会知道“再努力一年”这句话的痛苦程度仅低于死爸妈。 弥什闻言,立刻露出了“我懂你”的表情,也因为这个插曲,好好的悲情回忆变成高考启示录,顷傅也因此从父母去世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虽然他也没多悲伤。 都死那么多年了,他再努力一点,估计都能把转世投胎的父母生出来了。 “这几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所以我回来看看,顺便寻找一个真相。”这里顷傅打了一个马虎眼,没有说是寻找父母死亡的真相,还是弥什与转生佛之间关系的真相。 弥什便默认是父母死亡的真相。 她又问:“那你对这场车祸已经有想法了吗?” 顷傅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弥什,又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于是便拿出存在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她看。 “我大概有了一个猜测,也将它做成雕塑,可惜无人在意。” 弥什接过手机一看。 这是一张巨大的雕塑草图,现实里是铁皮切断小轿车,艺术作品里,却是一个两层楼高的佛,挥舞着巨大的斧头,凶神恶煞地斩向马路上行驶的小车。 “这便是我的猜测。” 顷傅定定看着照片中挥舞斧头,不像神佛反而像饿鬼的怪物,一字一句道:“是佛想我的命。” 第159章 第 159 章 “佛想要我的命。” “哐当!” 顷傅的声音和寺庙门前经文柱倒下的声音同时响起, 把正在讨论神神鬼鬼的三人吓了一跳。 转生佛寺里走出一个□□喇嘛,瞧见乱成一团的经文布后,有些诧异地嘟囔了一句:“怪事, 好好的柱子怎么突然断了?” 弥什应声看过去, 经文柱从中间被折断, 挂满布条的头部沉甸甸地倒在地上。 看起来真像顷傅口中的——从天而降的斧头。 弥什回过神,想再问顷傅一些事情, 就发现他人跟鬼一样瞬间消失了。 耳边只剩喇嘛的咒骂, 说:“转世尊者也真是的,不是说回西藏了吗, 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肯定是因为他不尽责,才会连经文柱这么神圣的东西也遭到了报应…” 事关顷傅,弥什好奇多看了那喇嘛几眼。 喇嘛好奇回望回来, 似乎在疑惑弥什是否会藏语,弥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对语言交流无障碍。 三岛默道:“无限空间能优化玩家们的身体头脑, 能听懂从没学过的语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当弥什心思太小,欲望又太少吧。 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懂外语,第一反应居然是:晚点就回去考各级证书, 就业有望了! 弥什佯装听不懂藏语一般回神, 那喇嘛见弥什没别的反应, 也没说什么, 直接进了转生佛寺。 两人也走进早已定好的民宿内。 室内。 三岛问弥什:“你相信顷傅说的话吗?” 什么话? 佛挥舞着巨大的斧头, 将载有他和他父母的车子拦腰斩断的事情吗? “我相不相信没有用,事实说了算。” 弥什打开网页, 开始搜索关于出藏高速上车祸惨案。 类似顷傅一样出车祸的案例还真不少,只不过大部分案例是冲出高速公路, 又或者撞了车,撞了人,撞了不小心路过的小动物。 拜西藏高原的地形所赐,公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往往是车祸的真凶。 只有顷傅家的车祸现场尤其惨烈。 因为事框严重,警方将证据、调查结果和警示都公布在官网上,倒也方便弥什私下调查了。 她打开警方公布的监控,能看出警方为了破案费尽心思,还专门给视频清晰度做了升级——画面浓雾散开,弥什能清晰见到,顷傅家开着血红的小轿车行驶在马路上。 大概到凌晨0点的时候,正在行驶汽车的两人忽然回头,跟后座的顷傅说些什么。 “啪!” 弥什立刻按下暂停键。 监控只能拍到汽车正面,所以弥什看到的画面,是两个坐在驾驶位的“无头”人,和顷傅。 她们为什么突然转头。 她们在跟顷傅说什么东西? 弥什将这个画面截图下来,接着往下看,紧接着是巨大的铁皮从天而降,正好切开小轿车,铁皮锋利处还将顷傅父母的脸皮一同削了下来。鲜血横流。 弥什将这个片段反复看了很多次,没看到顷傅口中所谓的佛,又或者奇怪的地方。 她又将监控给三岛看。 三岛看了一次后便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它只是一块毫无思想,不能沟通的普通铁皮而已。” 也不知道三岛跟视频里的铁皮能沟通什么,总而言之,结果就是弥什并不相信顷傅的结论,“如果真的是佛,一定会有其他人看到,又或者是被我们看到,什么都没有就是不存在。” 弥什关上电脑,车祸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现在又不是副本,没必要时时刻刻揪住一个疑问就紧咬着不放,她前来西藏还有正经事要做。 弥什在房间里稍作休息后,便出发前往附近的转生佛寺。 明明是休息日的下午,寺庙里依旧没什么人,直到下午五点喇嘛做功课的时候,人才多起来。 弥什一时不察,被人群挤到最前面,被迫看了一场喇嘛念诵108遍《强制往生法》的现场。只见喇嘛们围坐在彩色的坐垫上,围栏上系着同样彩色的经布条,他们坐得端正却又放松,神色凝重的脸上唇启唇合,飞快念诵着藏语的经文。 而他们围着的坐垫上放着一个…小铜雕塑?? 还只有巴掌那么大。 不是,好歹是有牌匾的寺庙,要放也是放金雕塑呀,而且怎么那么小。 就在弥什诧异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的信徒窃窃私语:“怪了,今天的转世尊者怎么那么安分?居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就是啊,也不摆死鱼眼表情了,搞得我怪不习惯的。” … 转世尊者…不就是顷傅吗! 可顷傅压根就不在现场,这些人讨论的是什么东西? 弥什左顾右盼,除了坐垫上那小小一尊铜雕塑,没发现有值得讨论的东西了。 可这些人就跟看不到小铜雕塑一样,不仅摆出非常虔诚的表情,还对着巴掌大的玩意鞠躬。这时,一句悠悠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说:“我都给无限空间打了几年工了,有点摸鱼的道具,也不奇怪吧?” 弥什应声回头,就看到话题主人公顷傅站在角落,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喇嘛们做功课。 他一现身,弥什就知道这尊小铜像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指着台上被众喇嘛围着,被信仰者们仰望的宝座,反问道:“你一个能接受五山副本的人,居然不喜欢坐上这种高位?” 顷傅瞥了弥什一眼,“更正一下,是因为我是转世所以能接到神的剧本,而不是我接受剧本,所以被佛选中成为它的转世。” 也就是说,顷傅的个人性格和剧本选择毫无关系。 这也算他唯一向弥什解释的话——他就是一个拿剧本的打工人,五山的性格如何与他何干? 弥什挑挑眉,算是接受这个解释。 拜这尊小铜像的福,顷傅的存在和他们的对话不被人所知,他们还能站在人群里大聊特聊。 功课进行到最后,喇嘛们需一个个上前,对代替顷傅的铜像作出虔诚的跪礼。 弥什只是站在旁边,也能感受到转世尊者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不禁好奇问道:“其实当佛转世也挺好的,你为什么不想当?” “因为光鲜亮丽背后,是难以释怀的悲惨遭遇。” 弥什以为顷傅说的是父母车祸的事情,却没想到,是另外一件事情。 “佛说众生皆苦,好在世间苦果有限。只要它多吃苦,世人的苦就会少一点。于是从小到大,我的命运算不上悲惨却也十分坎坷。” 顷傅遥望铜像,眸光却已飘到了过去,嗫嚅道:“其实我父母不是亲生父母,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亲生父母便将我丢到雪地里,仍由我自生自灭。” “就在我被雪覆盖,雪水淹没口鼻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他们出现并救了我。” 弥什恍然大悟。 难怪顷傅如此爱家人,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故事在里面。 但毕竟是刚出生的故事,顷傅对此中详情不甚清楚,所以话锋一转,说:“他们捡我回来后,将我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对我疼爱有加,在我短暂且封闭的世界里,他们是第一个好心人。” 可惜啊。 好人不长命。 一场车祸就夺走顷傅父母的命,好在这世间还有人在眷念他们。 弥什顺势看向顷傅父母的遗像。 这里是转生佛寺,除了喇嘛供奉转生佛以外,还有不少信徒将已故亲人的遗像牌位放在这里,接受佛光普照,祈求他们转生后拥有一个好人生。 顷傅作为佛的转生,他的父母遗像当然也在这里,被放在了最前面。 于是弥什一眼扫过去,正好看到顷傅父母遗像露出嘲笑的表情。 … 她没看错吧? 弥什揉揉眼睛,再用力看过去,眼睁睁看着顷傅父母收起嘲笑刻薄的笑容,恢复正常。 她扯了扯顷傅的袖子,说:“你看到了吗,刚刚你父母的遗像笑了。” 还不是微笑,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嘲笑,眸间全是居高临下的睥睨。 当然这种话,弥什没有告诉顷傅。 顷傅也以为是他父母降神显灵了。‘ 他立刻看向遗像,却什么都没看到,心急如焚。 “难道因为我和无限空间有交易,所以看不到降神了?”顷傅立刻看向弥什,准确来说,是看向弥什的眼睛,说:“你把眼睛借给我。” 弥什:… 什么啊?!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皮,强烈反对:“你们反派都这么变态吗,眼珠子还能换来换去的。” 先不说这个行为有多诡异,重点是:卫不卫生啊!别到时候交叉感染了。 “稍微借一下而已,一会儿还给你。” 顷傅心急想见父母,于是强忍焦虑恳求对方,弥什觉得自己好像那个被挖眼睛的素素,这时,她的耳边忽然失去所有的声音—— 无论是顷傅的恳求声,喇嘛的念经声,还是信徒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都没了。 眼前一切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静止了。 寺外吹来八月不该出现的风雪,冷进了骨子里。 弥什从静止的人群中抽身而出,满心疑惑,一是不清楚发生什么,为什么现场所有人都停下,只有她还能随意活动;二是觉得恐慌,八月的西藏为什么会落下风雪。 然而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弥什唯一能探寻的东西,只有这唯一在动的风雪。 她顺着肆掠的冷风走到寺外。 可怕的是,风雪不是假象,而是实打实的存在。弥什走出寺庙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白雪,骤降的冷空气从头顶浇灌下来,身上单薄的衬衫牛仔裤明显就不够用了。 弥什双手抱住自己,保持体温,帆布鞋一个深一个浅地往前走。 不一会儿,雪水就把她的鞋子弄湿了,冷气从脚底板传到身上,冷得她不停打冷战。 “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哪里?” 弥什忍着寒冷,四下环顾一圈,才认出这里确实是寺庙门外,只是设施和外观都新了不少,她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弥什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她吓的立刻跳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 雪地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哭声,声音孱弱得堪比刚出生的小猫。弥什听出这是一个人的声音,于是不顾地上积雪粘在暴露的身体上有多冷,立刻趴在地上仔细听。 “呜呜、呜呜…” 真的是一个人的声音,还是个婴儿的声音! 弥什连忙将地上积雪扒拉开。 她挖了大概二三十秒,冻得手指尖都没有知觉了,终于在积雪里挖出一个洞,露出婴儿的脸。 婴儿被冻得脸色发紫,气息也微弱得几乎没有,如果不是弥什踩到他的声音使他发出痛哭声,说不定他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雪地里了。 弥什又挖了几下,总算将积雪从婴儿身上弄干净了。 她刚准备抱孩子出来,余光忽然看到,婴儿的手腕上贴着医用胶带,上面写着婴儿的名字。 弥什似有察觉地将手环转了过来,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顷傅”的名字。 … …!! 弥什终于知道这场风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原来这里是顷傅刚出生就被抛弃的现场! 她这是回到过去了,还是进入玛丽亚那儿的灵感幻境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弥什摸着体温不断下降的小宝宝,纠结是否要将他从雪里抱出来,因为按照顷傅的说法,不久之后他的养父母就会出现,将他拯救。 如果她是回到过去了,抱出顷傅,岂不是改变了过去? 李豫成副本里的错误还历历在目,一时间,弥什陷入两难的纠结境遇。 与此同时,她手下的婴儿身躯逐渐冰冷,原本还算连续的哭声,也变成一两个字挣扎地蹦出——只要弥什一狠心,抱走顷傅,他就不用在雪地里受苦了。 她是一个正常人,在不知道这里是过去,还是幻境的情况下,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婴儿去死。 就在弥什打算咬咬牙,直接抱走顷傅的时候,不远处的雪地传来“咔嚓、咔嚓”的皮鞋行走声。 弥什抬头望去。 只见两位穿着雍容华贵,长相也端庄秀丽的男女朝顷傅这里走过来,赫然就是遗照里的样子! 太好了! 顷傅那对善良的养父母来了,顷傅有救了。 弥什赶紧跑到角落里藏起来,欣慰看着这对父母直直走到雪坑旁边,发现坑里颤抖的婴儿。 接下来的剧情一定如同顷傅所说,这对善良的养父母将顷傅救起来,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这也是顷傅苦难人生中唯一的善良和慰藉。 弥什甚至乐观地想:是她将顷傅挖出来的,那她算不算是顷傅的救命恩人啊? 等她回去,一定要找顷傅要个回礼,无限空间的道具或者情报都可以… 就在弥什沾沾自喜,坐等世间至善剧情发生的时候,变节出现了—— 这对在顷傅口中最善良和蔼的父母,居然冷漠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瞧着雪坑里婴儿在挣扎。其中男方还皱着眉头地说:“还不到时候,雪怎么被挖开了?” “这附近有狗,可能闻到味道跑过来了。”女方冷漠解释道。 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了。 男方拿过铁铲,一铲接着一铲,居然把弥什好不容易才用双手挖开的雪坑重新填补回去了。冰冷的雪覆盖在婴儿身上,好多都塞进了口鼻里,堵住他为数不多的生机。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男方还用脚在上面踩了两脚,踩实了。 “这下万无一失了。” 顷傅又被重新埋在雪下。 躲在角落里的弥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动不动。 看到这里,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顷傅被救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养父母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第160章 第 160 章 “不要, 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歇斯底里的哀求声从远方飘来。 弥什定眼一看,竟然是一个身型消瘦的女人,只穿着病号服, 趴在寒冷的雪地里。 她一边哀求一边爬行, 用尽全身力气朝顷傅的方向爬过去。再细看, 她的肚子甚至还没缝合,裸露在外的脐带被迫拖在雪地里走, 她爬过的雪地都有着淡淡的粉红。 如果弥什记得没错, 虽然医院也在市中心,但离转生佛寺足足有三个路口那么远。 也多亏了今天气温低, 地面积雪多,她才能从医院爬到寺庙里。 不然早在第一个路口的时候,她就该血流干而死了。 “顷傅, 我的孩子!” 女人看到那两个恶魔将婴儿埋在雪里,竟然爆发不可思议的力气, 加快速度朝那小雪坨爬来。 可惜她的身体太孱弱了,刚爬到雪坨跟前,就被男人一脚踩住后脊骨。 她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热泪滚落下来,在雪地形成两个小坑。 “你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抱走我的孩子!”女人痛苦质问道, 双手拼尽全力抓向顷傅的雪坨, 可就差两个指头的距离, 就这么一点点她就能夺回自己的孩子了。 看到这里, 弥什能有什么不懂的。 女人是顷傅的亲生母亲。 事实也并非顷傅认知那样,他并没有亲生父母抛弃。 这两个恶魔把他从亲生父母手里抢走, 还把他埋进雪坨里,伪造出救命恩人的模样。 丈夫完全没有搭理他脚下的女人, 而是侧头看向妻子,说:“不是说全杀了吗,怎么还有一个。” “我以为她都开膛破肚了,应该无法动弹才对。” 妻子的回答完美诠释出什么叫做”凶手的冷酷”,她居然用回答“今天为什么没做饭?”的语气,回答丈夫为什么没有杀一个人。 “扑哧。”男人嘲笑一声,再开口就是讥讽自己的妻子:“果然没养过孩子的女人就是没有母爱,你不知道一个孩子的妈妈,能做出多可怕的事情。” 妻子似乎被戳中了痛点,撇过头,不再说话了。 “我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男人在自言自语的时候,脚上还有节奏地踩着顷傅母亲的背部。 大概是内脏破了,大量鲜血流出来。 “啊啊啊!”惨叫声贯彻一整个寺庙。 还挺讽刺的。女人的惨叫化为音波,掠过面容慈祥的佛像,而她的孩子就被埋在寺庙门前。 眼看着顷傅的亲生母亲即将惨死,躲在角落里的弥什忍不住了,丢了一个雪球到男人头上。雪球正中男人头顶,在他身上炸出一层洁白的霜花,瞬间染白了男人的半个身体。 两夫妻的反应很大,立刻朝弥什的方向转过来:“是谁!” 弥什躲避不及,被两人看到。 妻子露出阴冷的表情,说:“你不会是寺庙里的人吗?” “不管是不是,看到我们秘密的人必须死!”丈夫拿起掩埋顷傅的铁锹,直直朝弥什这走来。 弥什对此丝毫不怯。 怎么说她也是被无限空间优化过的人,面对一个手拿铁锹的普通人,多的是方法反击。 弥什驱动身体向后退,刚走一步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她的身体为什么那么沉重,那么笨拙,颇有她先前还没进入无限空间的废物大学生模样。 难道… 弥什转身立刻向后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铁锹手起刀落划破了弥什的右耳,鲜血淋漓。 她在察觉有风划破空气的时候,就迅速向右转头了,但她的身体反应明显没跟上大脑速度,硬生生被铁锹剜下了一块肉,疼得耳晕目眩。 当时当下,弥什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不仅现在是过去,她的身体也回到过去,回到还没被无限空间优化过的普通人时期。 “哗——” 铁锹二次袭来,这次的目标是弥什的脑后。 她当机立断卧在雪里,好歹躲过致命的一击。 见铁锹又向下袭来,她又连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踉跄着步伐向前跑。 …好累。 弥什好久没试过那么累了。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自从被无限空间优化过身体后,弥什对现在这幅普通人身体十分不满意。 她在想要不干脆挟持顷傅,反正最后这两人的目标也是顷傅。 可还没等弥什付诸行动,这时,妻子冷声打断丈夫的攻击:“连一个女孩都弄不死,你还有什么用?” 丈夫因此停下来,怒气冲冲看向妻子。 弥什也跑到安全的距离,回头看去。 只见妻子穿着高筒靴,一脚踢开早已冰冷的顷傅生母,这位可怜的母亲脑袋上插着一把匕首,神色僵硬,尸体动作还停留在向顷傅伸手的动作。 现场的几人中,女人身体孱弱无法动弹,丈夫和弥什还在追击战,这把匕首可想而知是谁的杰作。 妻子不耐烦地说道:“一会儿再杀她吧,这里是拉萨,她还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 “再过几秒钟就到点了,你不会想因小失大吧。” 到点? 到什么点? 弥什开始怀疑这对夫妻的真实目的,最让她感到疑惑的,是丈夫听到“马上就到点。”的时候,立刻选择放弃追击弥什,转而走向埋有顷傅的小雪坨里。 两人丢掉铁锹,一起用手挖开积雪,露出里头几乎要猝死的顷傅。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人变了一副模样——男的露出端正善良的表情,女的则从阴冷,转而变得和善慈祥。 她们看着雪地里的婴儿露出奥斯卡影帝版担忧的神色,说:“天啊!” “这里怎么有个小孩,真可怜,肯定是被他的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老公,我可以养他吗?” 妻子说这话的时候,孩子的亲生母亲就开膛破肚躺在不远处,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看着。 但妻子没有丈夫伪善。这个刚刚拿着铁锹追杀弥什、埋顷傅的男人,现在好像一个好好父亲,将婴儿放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婴儿,“我们当然可以养他,以后他是我们的孩子。顷傅顷傅,没有姓,却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妻子假模假样捂住嘴巴,“没有姓,看来是藏族人,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两夫妻相识一笑,颇有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模样,但只有弥什知道:他们演着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说着一些只有他们两人对过的台词,阴谋诡计都快变成实体字,刻在两人脸上了。 不行,不能让顷傅被这两人带走。 一个当着孩子的面杀死他的亲生父母,还佯装自己是救命恩人的父母,能是什么好东西? 弥什算是彻底识破了,顷傅这些年来就没看清楚,自己的养父母是什么玩意。 她左顾右盼,运气颇好地找到了一个制作雪球的铁棍,虽然纤细却也是一个武器。 弥什握紧铁棍,走出安全区域。 冰凉的手感使她寒冷颤抖的身体变得坚定,这对夫妻听到脚步声后看过来,眸光阴冷得吓人,三人对视的时候,颇有一种风雨袭来,恶战降至的感觉。 就在弥什要冲过去,在杀人魔手里抢走婴儿的时候,她眼前的画面变化了。 她被吸回到寺庙里,临关门前还看到这对父母露出诧异、惊恐的眼神,好像真的看见她腾空而起。 紧接着凝固的空气再度流动,耳边信徒念经声四起,眼前顷傅一张一合的嘴唇再度发出声音。 “一会儿还给你…” 说着还伸手,想要摘掉弥什的眼睛。 弥什一把打掉顷傅的手背,没好气地说:“来不及了,我刚刚掉进灵感里,已经看完了。” “灵感?”顷傅难得遇到自己也听不懂的问题,露出诧异的表情,“这里是佛教,哪来的灵感。” 众所周知,只有闲的没事做的上帝才会时不时过来,给他最忠诚的信徒们一些灵感。 佛不会,佛忙得很。 反倒是三岛,在弥什回来的瞬间,立刻抓住她的手,担忧问道:“你刚刚去哪了?不在这里。” 不愧是三岛。 居然可以察觉到弥什一秒一毫的灵魂剥离,这怎么不算是神呢? 弥什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知两人,称自己回到了过去的转生佛寺,见到二十年前的顷傅和他那养父母,可还没等她说出二十年前真相,弥什的耳朵忽然炸开,发出“啵!”的皮开肉绽声,然后开始淅淅沥沥地流血。 突如其来的受伤打得人措手不及,血顺着弥什的脖颈一路流下来,染红她的白衬衫。 好在三人在闲聊的时候,已经退出喇嘛做功课的前排,没被外人注意到异样。 弥什疼得捂住耳朵。 “我看看。”顷傅撇开弥什的头发,看她正在流血的位置,铁锹割开的伤口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从耳软骨到脖子那一块皮肤几乎被掀开了。 顷傅是个反派,不会救人只会杀人,就连道具也以捉弄玩家为主的。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无药可救后,颇为冷酷地说:“就这么放着吧,反正你在副本里受的伤更重,这么一点小伤口,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弥什:… 有时候真怀疑,其实顷傅是被那俩道貌岸然的夫妻教坏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指望旁人没用,还是多靠自己吧。弥什包里急救道具很多,但在这里直接拿出来却不太方便,就在她思索有什么方便隐蔽地方的时候,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靠到她脖子上。 三岛好像小兽一样,飞快舔了弥什一口,黏糊糊,温热温热的。 还在顷傅的面前。 顷傅微微挑眉,“你们…” …不要随便把人当成play的一环… 话还没说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弥什耳朵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转眼就恢复成没受伤的模样。 如果不是衬衫上还有血的痕迹,顷傅差点以为弥什受伤只是他的幻想,不是真实。 弥什摸摸耳朵,发觉伤口不疼后,兴奋地看向三岛:“不疼了!” “不疼就好。” 三岛同样在笑,却给人一种他在模仿人类的僵硬。 顷傅后退两步,眯眼看向三岛。他毕竟在无限空间工作多年,如果这都看不出三岛是个道具,那他就白当反派那么多年了。 一个有治疗能力的人型道具吗? 顷傅不知道三岛曾经也是一方副本的灵异,竟然对他产生浓厚的兴趣,还起了杀人夺宝的念头。 好在他和弥什合作的契约尚在,他做不出背刺队友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顷傅随手给了弥什一张清洁符,也是他手里头比较正常的道具了。 做完这些无所为的事情后,他才反应过来,问:“简单来说,你进入我当年被救的灵感里了…在转生佛寺里进入到过去?有意思。” 顷傅啧啧称奇,他成为活佛转世那么久,还从没真正意义上回到过去、前往未来呢。 “没错。”弥什抿了抿嘴,在心里组织多次语言后,才一字一句的说:“但是事实跟你说的不一样。你的父母是一个坏人,当年是他们杀掉你的亲生父母,将你埋葬在雪地里,再将你挖出来。” 她将发生过的事情,具体且详细地复述出来。 … … 说话期间,顷傅的表情变化莫测,速度极快。 “不可能!” 顷傅的反应正如弥什的预料。 “我和我父母生活了十多年,他们是什么品性,难道我会不清楚吗?” 顷傅生活的真实经历,是最强有力的反驳。 而且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不是弥什亲眼看到,她也不会相信。 “而且你说说,如果是他们把我埋进雪里,又为什么要把我挖出来呢?” 顷傅嘴上说着不相信,心底却跟弥什想到一块去了,是啊,如果他的养父母如此丧心病狂,直接把婴儿埋到雪地里不就完了,搞这么多有的没的,还对着不懂事的婴儿演戏? 这也是弥什好奇的地方,可她需要更多的线索,猜破这两人的用意。可惜顷傅的养父母已死,很多事情也跟着当事人的死亡烟消云散。 他们是真善良还是假伪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弥什和顷傅都因为这件事情,变得安静下来。 弥什心慌之际看向放置遗像的房间里,赫然发现原本放着顷傅养父母遗像的地方,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放过照片… 她吓了一跳,捅了捅顷傅的腰身,“你养父母的遗像不见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转世尊者养父母的遗像,没有他的允许,谁敢碰他们?而且遗像不是人,还能迈开两条腿跑了不成? 可事实就是,养父母的遗像真的不见了!不只有遗像消失,连同祭拜在遗像跟前的香炉烟火,也跟着一并消失掉了。 顷傅皱眉,正准备前往遗像的房间一看究竟。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他拿起来一看,愣在原地,没有接通。 “怎么不接?” 弥什探头看过去,正好瞧见应有他养父母头像的电话打过来,最上面还写着“妈妈”的字样。 …死人来电? 真有意思。 第161章 第 161 章 “…我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去世多年的亲人重新打来电话, 怎么看都很奇怪。 顷傅将两人拉出喇嘛念经的房间,站在空地上——弥什眼神好,看出这儿是顷傅被埋的地方, 他们居然正好站在了二十年前谎言编造的地方。 顷傅接通电话, 按了扩音。 他先是对着话筒沉默了几秒, 然后才警惕心十足地“喂?”了一声。 “小傅,是妈妈。”话筒对面传来温柔似水的声音。 如果不是弥什亲眼简单, 她也不敢相信, 拥有这么一把好声音的女人,随手就将匕首插在另一个女人的头盖骨上。 她说:“小傅不是回西藏了吗, 怎么不先回家里坐坐呀。当了席力图就不愿与家人联系了?”养母明显说的是玩笑话,尾音上翘,每个字都带着笑。 换做平时, 顷傅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打趣两声,安慰一下弱小的母亲。 可惜… 顷傅因为弥什的话, 对养父母起了防备心。 他抬手摁了摁话筒,随口回了句:“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话筒对面咋舌。 弥什狠狠锤了顷傅的后背一下,打口型教他说:“你不要现在戳破他们的谎言。” “你问她, 你们不是死了吗?” 顷傅:…? 不懂, 这个问题有比他的反呛好一点吗? 吐槽归吐槽, 顷傅还是听话地按照弥什的说法, 问母亲:“你们不是死了, 怎么还能打电话?” “这孩子说些什么呢?” 养母有些无奈,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 话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是她将话筒交给隔壁人。 很快,话筒对面换了一把声音, 是一个端正威严的男声,说:“既然都回西藏了,找个时间回家里看看,大家都很想你。”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用他们要求,顷傅也会回去。 是人是鬼,都得回去,一探究竟。 可挂了电话后,顷傅心中产生了一种…毕生愿望居然以一种荒谬至极的形式实现了的迷茫。 如果养父母是一对垃圾,那他这些年来,替无限空间打的工,出卖的灵魂又算什么? 顷傅露出无措的表情,双眼好像失去焦点一般地乱晃,最后定格在弥什身上。 “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 顷傅问这话的时候,眼里全是侥幸,夹杂着他的亲生父母或许寿终正寝了的希望。 女人开膛破肚死在雪地里的画面,在弥什脑海中一晃而过,她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他们很好,于是说:“我只能说,你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坚强勇敢的女人,重点是,她非常爱你。” “那就好。”顷傅自嘲道:“不然我会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谎言精心装饰过的华丽蛋糕。 … 顷傅带着两人回到家里。 出人意料的是,他家格外大,在拉萨占据了两三栋围起来的小房子,而顷傅家是最好的门面。 弥什一边走,一边张望,忍不住感叹道:“我还以为你和你养父母,是一个小小的三口之家,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庞大的家族。” “能当席力图转世的家庭,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顷傅解释,佛学注重因果和转世,认为一个人一生向善,那他就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里面,如果一生向恶,就会沦入畜生道,失去当人的资格。 前任转生佛做了那么多善事,他的转世必定是拉萨首屈一指的家族之子,也就是顷傅的现状。 顷傅带着两人,大概转了一下。 除了家家户户都有香炉神柜外,西藏的宗教大家族和寻常家庭一样,没什么不同。 三人走到家门口,因为养父母车祸去世,顷傅又长时间没有回家,这栋精致的房子落满灰尘。 门槛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进出,也没有人居住。 这样的话,电话里诡异的养父母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让顷傅回家,又是回哪个家? 一行人站在房子门口,没有进去。 这时,房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看到儿子后惊喜兴奋,看到还有外人诧异疑惑的脸。 “小傅,你怎么悄悄回来,还不说一声?” 是顷傅的养母! 不得不说,弥什在看到养母的瞬间,ptsd都要犯了——这个女人冷眼旁观自己被她丈夫追杀,还有动手杀掉另一个女人时的决绝… 记忆中残忍冰冷的模样,令弥什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养母敏锐察觉到她的动作,朝她看过来,深邃的眼眸上下,隐晦地扫视着弥什。 “小傅,怎么有客人来不提早说一声啊?你们是…” 养母说话越温柔,越容易和脑海中冰冷神色重叠在一起,看起来更诡异了。弥什强忍不舒服,友好回复道:“我们也是临时想过来看看,阿姨好,我叫弥什。” “我叫三岛。” 过了好久,养母探究的目光才从弥什脸上收回来,眯着眼睛笑着说:“小傅从没带过朋友回来,进来坐吧,希望你们玩的开心。” 说完这句招呼后,她才低头看向门槛,露出惊愕的表情:“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么多灰尘啊?是谁在我家门口搞恶作剧了。” “母亲最近没有搞卫生吗?”顷傅试探性问养母,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养父母去世都快三年了,他也有三年没再踏足过西藏,房间积尘是必然的事情。 “有啊!我…” 养母原本还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昨天有搞卫生,可话刚说一半她忽然露出不确定的表情,说:“我应该有搞卫生啊,我每天都在家里,不可能放着这么多灰尘不管…” 可门口的灰尘又是怎么回事,要到这种程度,至少得两三年没做过卫生吧? 养母诧异之余也不忘先招呼客人们进来坐,进到房子后,里头的灰尘比门口更多,更密实了。 我几人走过的时候,还会扬起一层细腻的灰尘,顺着呼吸飘进鼻孔、嘴巴和眼睛里面。 养母被熏得眼泪汪汪。 她捂住鼻子,可怜巴巴地说:“太奇怪了今天,家里好多灰尘。” “小傅,你先带朋友们出去玩吧,妈妈要好好搞一下卫生了,不然多失礼啊。” 弥什看得出来,养母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呆家里,家里还有那么多灰尘。 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两三年。 顷傅还想说些什么,弥什拉了拉他的手,摇摇头,阻止了他和诡异的养父母之间继续相处。 三人一起离开顷傅家,来到家族祠堂类似地方,安静又没有人,适合聊一些鬼鬼神神的话题。 弥什问三岛:“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那个女人是人还是鬼?” 三岛是鬼,他的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也是弥什一定要带三岛去顷傅家的原因。 可出乎弥什和顷傅的意料,三岛居然摇头了,说:“我在这个女人身上,没闻到同类的气息,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居然是真人?! 总不可能是死去三年的女人失去记忆,回到顷傅身边,继续伪装成他的父母吧? 弥什问顷傅,“你确定当年车祸,你的父母都死了?” “当然,他们的尸体还是我上的妆,亲自推进焚尸炉里的。”顷傅掐断了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 弥什只能从短暂的灵感里寻找线索,她不断回忆着女人的动作,容貌,还有衣着特征。这时,一个摇晃的紫色锦囊闯入她的脑海。 埋葬顷傅的那天,弥什分明看到养母身上戴着一个丁香紫色的锦囊,就挂在她的套裙外面。 可是刚刚,她没看到那个锦囊。 那是什么东西? 弥什问顷傅:“你的养母平常会戴着一个淡紫色的锦囊吗?” “什么锦囊?”顷傅的这个问题,不知道是对养母衣着配饰从未上心,还是他没见过这种东西。 弥什只得将记忆中的锦囊画给他看,托截图功能的福,她连锦囊上面的花纹也画得惟妙惟肖。 “就是这个。” 弥什将锦囊画像递给顷傅。 顷傅只是瞄了一眼,神色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我从没见过养母佩戴这个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超度死去婴儿的护身符。” 直到这枚锦囊画像出来,顷傅才算完全相信了弥什的话,因为她画的东西压根不是佛教用品,而是打过胎的信徒们害怕死去的婴儿找自己算账,于是专门制作出来,压制婴灵的东西。 这种东西被正统佛教所不齿,弥什无处得知,就连顷傅也是从无限副本里才得知的。 “你的养母佩戴着压制婴灵的护身符,她是在压制谁?你们过去有死过什么小孩吗?” 死去的小孩… 顷傅努力回想过去,却想不起他的人生中有什么死去的小孩。 从小到大,他的家里只放有自己的照片,养父母所有登记在册的户籍里,也只有他一个小孩,无论是他还是家族里的长辈,都没听说过养母还有一个孩子。 “再往前的事情我不清楚,但因为我而死去的小孩,我还真知道有几位…” 顷傅说完这句话后,弥什倒吸一口冷气。 她心想真不愧是无限副本御用反派啊,现实里也一如既往的杀伤力十足。 弥什心里这么想,脸上也就表现出来,露出“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啊,我的朋友”的造作表情。 顷傅瞥了他一眼,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带他们去了后山。 这个庞大的家族居然还承包了一整座山,族人没事就在山上散步,但只限于有步行道的区域,再往里面走就是禁地,拉上鲜黄色的警告条幅。 顷傅没有理会“禁止进入”的警告,拉开条幅直接走进去。 “别看现在被封起来了,事实上,我从小在里面长大的。当年转生佛的坐床仪式在这里进行,那一年有三个符合标准的孩子,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于非命。” … 原来因为他而死,是这个意思啊。 弥什有些无语:“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还喘那么久,怎么不二十年后再解释呢? “别那么着急对我改观,我还没说完呢…我的三岁到十八岁都耗在了这里,” 正如顷傅所说,他轻车熟路地游走在复杂的山地里,绕过不知道多少条熟悉的浅流草地大树,最后来到一大片早已荒废的屋子跟前。 他没有进屋子,而是指着不远处深潭巨树,说:“就是这里。” 巨大的树从深潭里冒出来,树木表层通体白色,表面长着浅浅的绒毛,又从根部就分成两个树杈,直直插入浮云里。 有点像是白桦,又像是水杉,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植物?”弥什问道。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树。 还没等顷傅回答,三岛已经先他一步,回答她的问题:“这不是植物,是一个人。” 顷傅没有开口打岔,算是默认了。 弥什温言大惊,再次看向深潭——那个从根部就分叉的东西压根不是树杈,而是人的腿!!它就站在深潭里面,两条腿格外长,还没到耻骨的位置便穿破云层,所以看起来像巨树。 弥什顺着双腿向上看去。 恍然间,她想起顷傅说的“巨大的铁皮从天而降,这是只有佛,或者巨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难道巨人真的存在? “这是其中一个符合转生佛标准的孩子。我刚刚说的死于非命,或许太含蓄了,准确来说他们死的特别惨,死状特别蹊跷。” 当年的坐床仪式,简直就一场在血上立的佛。 第162章 第 162 章 顷傅率先收回目光。 “转生佛的一生注定苦难, 所以我不仅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还有糟糕的竞争对手。” 顷傅的话还是含蓄了,因为他受到的磨难, 比他口头上说的多多了。 “吱啦”拉链被拉开, 顷傅首次向弥什展现他赤.裸的后背。 盘踞在后背的蛇纹身懒洋洋走开, 从深沟浅壑的背脊爬到胸前,好让弥什看得更清楚一点。 …嘶! 除了这个语气词, 弥什不知作何反应。 哪有二十来岁的青壮年, 后背密密麻麻全是伤口,还都是长大后被撑开的疤痕的? 一大片煮熟的皱肉, 粉红色烧伤,还有刀剑划伤和伤痕,据说都是顷傅八岁到十八岁的伤。他那一大片蛇纹身无时无刻盘踞在上, 再加上他从不让外人站在后面,弥什才从没注意过。 见大家都欣赏好了, 顷傅轻轻一拉,衣服一盖,密密麻麻的伤痕再度被藏起。 “我能有这幅躯体,全拜他们所赐。” 顷傅对那边的巨树扬了扬下巴, 这也解释了, 为什么他对昔日同伴如此冷漠:“我不想成佛, 他们却很想成为佛, 于是便对更符合转生标准的我, 恶语相向,拳脚交加。” “可为什么都在后背?”三岛问道。 眼中是清澈的愚蠢。 “因为席力图的衣服敞开胸口。”这个问题弥什会回答, 早在她前来西藏之前就搜过照片了,“如果他们在顷傅的胸口留下伤口, 就是在挑衅寺庙。” 顷傅点头,刚准备说话,就看到弥什一脸“臭小子,你居然也被霸凌了啊!”的表情。 “…” 顷傅一口气被梗住,不上不下。 他原本想直接忽略,脑海中却浮现谢裔那蠢蛋的样子,总觉得不解释的话就会跟蠢蛋划等号,于是他忍无可忍地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被霸凌,我是懒得跟他们一般计较。” “嗯嗯嗯,我知道了~” 谢裔也这样,这叫精神胜利法。弥什的语气敷衍得不行。 “当时我被寄养在养父母家里,小小年纪又被送到这里,没有靠山,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算了,跟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就像现在,他成了佛,另外两人化为土壤里的养分,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此时夜色已晚,壮丽的晚霞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配上这两条直插入天的双腿显得惊悚无比。顷傅摆摆手,呼唤两人离开这里,表示先回市区里度过夜晚再说。 当天晚上,弥什和三岛没有回民宿,而是留在顷傅家里。 至于为什么呢… 弥什举起自己的右手,看向一直牵着她的男人,无语道:“非得这样吗?” 非得两人牵着手,一起睡觉吗? “我有强烈的预感,跟你说完那俩死人的事情,你会进入新的灵感。”顷傅将手抓得更紧一点,以至于手掌接触的那一面皮肤,都生出稠密的汗珠了。 做出这么亲密的行为,他脸上正气凌然:“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跟你一起进灵感的办法了。” 弥什深呼吸一口,才勉强压抑心底的无语,她吐槽道:“情夫大哥,你都无限空间大反派了,难道就没什么积攒的道具,可以让你跟进灵感里吗?” 顷傅想了几秒,发现还真有一个。 “有一个叫里外世界的道具,可以把你的身体从里到外彻底翻一个面,皆时我抓着你的手,就能被你包裹在身体里面。听你听到的,看你看到的。” 可这样的话,弥什不就变成一个用内脏行走的怪物了吗? 果然是无限空间反派,道具都比常人要更惊悚一些。 弥什无语收回目光,努力忽视双手连接的地方,假装她只是随意抓住了一角被子。好在顷傅没有丧心病狂到要跟她睡同一张床,而是非常识趣地睡在地上,不然她更想揍人了。 “咔嚓,咔嚓!” 灯泡忽然闪了两下。 第一下的时候弥什瞬间睁开眼睛,确认环境没有异变,只是单纯的电线短路。 就当她要闭上眼睛的时候,灯泡迎来第二次闪动,三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黑暗里,一双在黑夜中依旧闪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弥什:… 得,又来一个。 她皮笑肉不笑地问:“三岛,你来干什么?” 床前一动不动的人影发出沉闷得好像鬼的声音:“我担心你,所以我要时时刻刻看着你。” … 左有佛子牵手,前有恶魔盯梢,有完没完啊! 弥什要爆发! 她一把将顷傅摔到三岛身上,将两人赶出房间:“你们!不准进入我的房间,如果我感觉要进入灵感了,我会提前跟你们说的!” 说完这句话,她猛地关上房门,发出“砰!”的巨响,至于顷傅和三岛是睡在她房间的门口,还是回到各自房间里休息,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弥什躺回床上,被两人这么闹一闹,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她紧闭眼睛强行入眠,心头却有不安感围绕,仿佛屋外正发生一件假如错过遗憾终生的大事。弥什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去取外卖结果进入无限空间的时候。 对未知的好奇,强烈的不安感促使她从床上坐起来。 “哗啦哗啦”窗外传来转经筒的声音,断断续续,可持续进行。 什么声音? 这个点了,谁还在转经? 弥什顺着风带来的细微声音,走出了房间。房门没有顷傅和三岛,不知道是他们回房间了,还是提前发现异样已经找过去了。 “哗啦哗啦。” 转经筒的声音意外的抓人,好像小猫在挠心脏。 弥什原想找顷傅、三岛一起再过去,想了想,比起浪费时间找人,不如直接过去一看究竟。反正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一眼而已。 她放低脚步的声音,捕捉着断断续续的转经筒声音一路转弯,终于来到声音发起的地方——一个隐藏在角落深处、好像柴房的黑屋子? 门口的铁锁是虚虚挂在上面的状态,里面有人。 弥什没有傻到走正门,她无声助跑后一个旋身爬到屋顶,然后像猫一样,在屋顶沉默徘徊,终于让她找到一个能看清内部景象,又能躲开外人发现的凹陷处。 她躲在那里,朝里看去。 “啪!” 弥什还没看清什么,首先就被巴掌声震慑了一下。 她定眼一看,只见一个瘦弱且衣衫褴褛,浑身都是沙子的女孩倒在地上,而打女孩耳光的人,正是顷傅养母。 养母一改在顷傅面前温柔善良的模样,倒插眉头凶狠怒目,颇有当初杀掉顷傅亲母的架势。她扬手一下又一下打在不知名女孩身上,嘴上刻意压低音量的骂声不断。 “都怪你,都怪你!我什么都想起来!” “就是因为你,我们这么多年的计划才会失败,我当初就应该杀掉你!” … 女孩是谁? 弥什眯起眼睛仔细看,首先排除这是顷傅的亲生母亲。 因为女孩明显和她是同龄人,只是常年瘠瘦的身体,和无论被打还是被骂都无欢无悲的面容,沾满黄沙的皮肤模糊了她的年龄,才会让人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不管女孩是谁,顷傅母亲打她的架势…实在是太狠了。 她对着女孩拳打脚踢,俨然将对方当成破布娃娃一样对待,也不管会不会打出毛病来。 而女孩的反应也很奇怪,无论养母怎么打,她都一直拿着转经筒摇晃,看起来有点像是弱智。 终于再一次被打倒后,养母将她的转经筒打碎了。 女孩没了转经筒,竟然用尽全身力气,爬到养母的身边,抓着她的衣服,努力重新站起来。她就好像身后灵一样依靠在养母后背,对着她耳边说话。 弥什听不见女孩说什么,她只觉得这个画面过于恐怖了。 一个女孩浑身是血,无论被拳头打,被刀刺,还是被恶狠狠摔在地上,她都持续不断站起来,对着养母耳边说悄悄话。 窸窸窣窣,她说悄悄话的气音好像笑声,给这个画面增添几分诡异。 每当她贴在养母身边说悄悄话,养母明显更生气了,指着她面中喊:“你这个怪物!你这个被埋进沙子里两年都不死的怪物!” 什么,女孩居然被埋在沙子里两年没有死!这是合理的吗? 弥什忍不住聚精会神,仔细辨认房间里的对话,这时明明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竟然出现另一把声音! “当初就应该流掉她。” 弥什吓了一跳。 最可怕的是,她压根没注意房间还有第三个人,仿佛直到这句话说出口,他才存在于世上。 只见房间角落里,走出一个男人,动作夸张地疏松着筋骨——正是至今没露面的顷傅养父。 他穿着如同教授一般温文儒雅的衣服,却一脚踩在女孩的脑袋上,说:“我那天是发疯了吧,居然听信你说的话,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随后还对自己的妻子冷嘲热讽:“我没想到,你身上还有母爱这种东西。” 养母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终于不再打人了。 听到这里,弥什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女孩是这对夫妻的亲生女儿! 先不提他们为什么恶待子女,养父一口一个“流掉”的恶言,让弥什想起本应该挂在养母身上,现在却消失的婴灵符咒… 消失的婴灵符咒。 本应该流掉,却留下来的女孩。 也就是说…这个本应该变成婴灵的女孩,因为弥什的介入,成功活了下来。 这是否证明了…弥什进入的不是灵感幻境,而是真实的过去! 而她也并非没有改变历史,她改变了女孩的命运,让她没有被流掉,而是留下来了。 为什么? 弥什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女孩的命运会被改变? 她胡思乱想,视线一瞬不移地紧盯女孩,仿佛从意识到这点开始,弥什和女孩命运合二为一,她不自觉开始揪心女孩的生与死。 这样打下去,迟早会把女孩打死的。 弥什非常担心,正思考怎么转移这对恶公婆的注意,将女孩从他们手上救下来的时候… 突然。 “是谁!” 男人凶狠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这个寂静的夜如同雷鸣响亮 弥什还以为自己行踪被发现了,又觉得不可能——以她的身手,普通人不应该发现她才对啊。于是她强忍着冲动没有动,就看到男人直直冲到她相反的方向,从门口角落里抓出一个男孩。 男孩都快吓尿了,脸上全都是水,他腿软地央求顷傅的养父母,说:“阿叔阿叔,是我小强。我发誓我不会把今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求你让我回家吧…” 求完男人后,男孩又看向养母:“姨姨,你平时最疼我——” 话还没说完,男孩就被割喉了。 这个平时应该跟顷傅养父母关系颇好的男孩,喉咙喷血地倒在柴房里,染红地上的枯草。 养父将弯钩大刀丢到一旁,看都没看小男孩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个生命中不曾相识的过客。也因为这样,他的脚终于从女孩头上挪开了。 养父拍拍手,说:“以后不要在这里教训小孩,这里也不安全了,另外找一个地方关她吧。” 在他说话期间,女孩再度从地上起来,如同蛇一样游爬到男孩身边,脸上没有对尸体的惧怕。 她冲着小男孩的耳边说话,窸窸窣窣。 弥什依旧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个被割喉的小男孩死透的身体,居然重新恢复了生机,趴在地上小幅度颤抖,然后闭着眼睛如同傀儡一样站起来了。 就像僵尸一样。 女孩一直依靠在男孩身边,他站起来的同时,也顺势将女孩一并带着站起来了。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浑身是血地站在幽黑的柴房里,他们对面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的夫妻。女孩清澈懵懂的眼睛在房间里乱飘,最后定格在这对夫妻身上,手指比划一个三。 “三次。” 女孩说话了,她居然会说话?! 她对这对夫妻说:“我一共让人起死回生了三次,两次是出车祸的你们,还有一次是他。” 这对夫妻没有表情,同样也没有说话,明显清楚这件事情。这偏僻的房子里只有弥什错愕,这个被亲生父母拳打脚踢的女孩,居然是让这对父母起死回生的源头。 难怪三岛看他们是活人,难怪弥什从过去回来后,本应死去的父母再度出现了。 因为她,过去被改变,时间线被打乱。 第163章 第 163 章 “疯女人…” 养父再次打倒了女孩。 这次女孩正面向上躺倒在地, 视线正好对齐屋顶上的弥什。 “咦?”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双手比做取景框,框住弥什的脑袋。 咯咯咯的轻笑声响起, 女孩脸上咧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弥什:… 被发现了, 这可不是好事啊。 她做着手势, 让女孩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至少不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 养父顺着女孩的目光发现弥什的存在。 他九十度弯曲的脖颈扭曲,凶狠的神情暴露无遗, 眼神里却浮现了几分再见故人的诧异。 “是你?” 养父发出令人不解的反问。 “谁啊?”养母诧异,学着养父的视线抬头向上看。 可弥什没给对方发现自己的机会。 她双手用力一拍屋顶,破旧的柴屋不堪重负, 应声倒地,全数压在养父和养母两公婆身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后, 全是尘埃的空气腾空而起。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声:“啊!什么东西?”“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等他们好不容易挥开压在身上的东西,这才发现,无论是弥什还是女儿都消失了。 弥什带着女孩飞快奔走。 一路上,被她夹在腋下的女孩出奇的安静。 身后是追逐和喊叫声, 这俩颠公颠婆居然污蔑弥什是□□信徒, 盗走顷傅的法宝落荒而逃。 随着他们的叫骂, 道路两旁的屋子灯光全数亮起, 人起床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所有人都被他们骗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是一场苦难的战斗。 弥什咬紧牙关, 因为有所顾虑不敢停下,只得加快脚步。 这时, 女孩忽然说话了。 “放我下来吧。” 弥什猛地刹车,低头朝女孩望去。 只见她明明是以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态呆在弥什的腋下,却好像坐在地上一般的舒服自然,甚至还对她这个挟持者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他们不会杀我,你放我下来,今晚才有一线生机。” 按照女孩的说法,如果两人继续往下走,是活不过这个晚上的。 一方面弥什相信自己的能力,不相信她一个无限空间出来的,还不能在普通人中带走一个人。 一方面,女孩展现出来的能力却又让她不敢小觑。 “你放我下来,他们不敢让我见到外人,一定会放弃追杀你,想法设法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女孩用最冷静的话,劝说弥什放弃她的安危,将她交给那对颠公颠婆。 她也不需要得到弥什的同意,弥什根本阻扰不了她,只见女孩如同蛇一样,从弥什身上流下去,扭曲着躺在地上。 她横躺在地上。如果不是早已知道女孩的身份,恐怕会以为她是一只穿了衣服的蟒蛇。 “姐姐,快走吧。” 女孩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弥什也不强求,于是点点头扬长而去。 也因为跑得太快,她没听到女孩后面还有一句:“谢谢你,你救了我两次,” … 弥什纵身一跃,从窗台跳回自己的卧室里,躲在床铺里假装睡觉。 大概过了二三十秒左右,门外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脚步声听起来缓慢、笨重又警惕,不像是三岛或者顷傅的声音。 …更像是性格阴暗的养母。 弥什念头刚冒出来,余光就看到养母手拿小刀,推门而入。 她强迫着自己躺在床上没有动,放轻放缓的呼吸声,昭示着她一直在这里睡觉的假象。 弥什在赌。 ——赌养母压根没有看到她的样子,赌这对塑料夫妇恶劣的关系也不会互通情报。 好在声音只有一个,看来,发现她的养父并不在这里。 他应该是带着女孩离开,另外寻找一个地方继续藏匿了——因为女孩的留下,追杀弥什的人,从两人变成一人,这大概就是女孩口中的“如此才有生路”吧? 纵然是接触过无限流,见惯灵异事件的弥什,也不得不承认女孩的古怪。 脚步还在靠近。 弥什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紧闭眼睛。 这时,古怪的微风在空气中悄然升起,紧闭双眼的黑暗中闪过一缕微弱的光。 不等身体反应,弥什一个旋身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正好躲过了养母正欲插在她面中的小刀。 小刀失去目标后,狠狠插在床垫上,刀面完全没入,连同柔软的棉床单也带进去了几厘米。 弥什站定后看向只剩刀柄的小刀,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冒出。 差一点… 弥什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她察觉到怪异,立刻放弃伪装,从床上跳开,这把匕首就不是现在这样插进床垫里,而是完全没入她柔软脆弱的脑子,直接将她弄死在这里了。 奇怪,又没见到她的样子,为什么要迫害她? 弥什这才把目光从匕首上收回来,看向养母,养母似乎也很诧异她居然没有睡着,皱着眉头。 她先是用力拔出小刀,发现拔不出来后,干脆放弃匕首,转身拿起了房间里的装饰水泥花瓶。 养母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弥什的脸,说:“我也想起来了,二十年前,我们见过面,对吧?” 弥什沉默。 因为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穿越的不是幻境而是现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她的沉默,落在顷傅养母眼中,似乎变成了一种挑衅。 “当初看到寺庙将你吸走,我还以为你是她的灵魂,是她的前世灵体,才选择将她生下来。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其他人…” 养母说这段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可想而知她今时今日再看到弥什的时候,有多生气。 弥什还是消化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弥什被寺庙吸走,从过去回到现在的过程,正好被顷傅养父母看到,他们不知道“穿越”,所以误以为她是小女孩的前世灵魂。 出于尊重转世因果的宗教理念,俩夫妻放弃流产,将女孩生了下来。 这样错误的认知持续到今天,被女孩复活的养父母再次见到弥什,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当天晚上,两人找到女孩,又羞又怒地恨不得弄死她。 这也是为什么,养母再见到弥什,明明不知道她也在现场,也要杀了她的原因。 她在报二十年前的仇。 养母挥舞着巨大的水泥花瓶,在空中划出一条笨拙的线,即便她有多凶狠,本质还是普通人,弥什全靠后退就能躲开她的攻击。 “阿姨,我劝你冷静一些,顷傅可就睡在隔壁。” 弥什知道她不想让顷傅知道她的真实性格,于是故意提起他,威胁养母。 然而养母却露出得意的表情,说:“我能将一个秘密瞒二十年那么久,你以为我是个蠢货吗?早在晚饭的时候,我就偷偷给他们下了药,现在可能睡得跟猪一样…” 养母高举花瓶。 “贱人,去死吧!” 突然,暴吼戛然而止,女人怒目圆睁的脸也因此定格。 “咳咳怎么会…”她发出破碎的气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低头,看向自己被捅破的胸口。 鲜血好似喷泉冒出,在房间里形成一股又一股血红色的浪花。 因为没了力气,养母双手一松,花瓶落地, 巨大的瓷器破裂声过后,碎片撒得满地都是。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上半身折叠成一百八十度,朝胸前那空荡荡的洞里望进去——洞里有一只眼睛,正沉默无言地看着她。 三岛在凝视。 期间,弥什一直警惕地盯着养母,生怕她下一秒再次复活了。 可惜没有。 养母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地消散,面色苍白得瘆人,一副弥留之际的样子。 “嘿嘿嘿…” 临死之际,忽然,她发出莫名的愉悦笑声。 面上五官也从紧皱眉头的凶狠,变成松驰的微笑。 这下轮到弥什的眉头紧促了,她眼睁睁看着养母好像了却了一桩心愿似的,身体向后一倒,发出“轰”的一生尸体倒地声后,就彻底没了呼吸。 直到她没了动静,弥什才慢慢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养母的尸体。 与此同时,据说被下药睡得跟猪一样的顷傅和三岛也过来了,面上压根没有睡容,精神得很。 三岛都不是人,迷药对他无用,顷傅就更不用说了。 早在被下药的牛奶端到他面前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用其他牛奶代替了有迷药的牛奶。 顷傅看着养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压根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凶神恶煞喊着要杀人的女人,是自己从小到大连蟑螂都不敢打的妈妈。 这让他心情复杂。 对母亲的怀疑,冲淡了母亲在自己面前第二次死亡的悲伤。 顷傅蹲在养母身边,一言不发,只默默合起了她那死前因为兴奋而弯起的眼睛。 弥什则是围着尸体,左右各转了一圈,发现尸体并没有什么异变后纳闷了:“她为什么要笑?明明她是被杀死了,为什么一副心愿达成的样子,好奇怪。”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当事人已经死了。 “她的表情像是车祸发生以后的样子。”顷傅有些无逻辑地接了一句;‘当时他们的脸被切下,贴在卷曲的刀面上的,正是这样的笑容。’ 先前顷傅以为,是意外发生太快,两人反应不及,才会留下这样的诡异笑容。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弥什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告知两人,出人意料的是,两人竟然说:“我们在你走后不久,也跟出来了。” “明明我们跟在你身后,眼前却好像有迷雾,没办法靠近你。” 喊她,她也听不到。 两三个路口后,他们彻底跟丢了弥什。 这倒让弥什有些诧异,因为她完全不知道顷傅和三岛在后面,而且她是跟着转经筒的声音,也没走多远,怎么会跟丢呢? 关于弥什今晚如何找到柴房,似乎成了未解之谜。 两人听说女孩的事情后,神色都有些复杂。 顷傅指出小强死后又站起来的事情,说:“这可能是西藏起尸,算是藏族比较有名的秘术了,被弄起来的尸体没有理智没有想法,彻底沦为傀儡。” “这玩意挺邪的,那女孩估计不是个好人。” 想要验证是不是西藏起尸,只要明天找到小强,看看他的状态就知道了。 弥什不在这里深入探究,反倒是三岛忽然开口,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你妹妹。” “…”顷傅明显愣了一下:“谁妹妹?” “你是他们的养子,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所以你们是法律关系上的兄妹。” 三岛说话的时候,总有种清澈人类的信念感,以至于顷傅张了几次口,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就是说,能不能别在他刚发完“这女孩不是好人”的言论后,说这种令人无法反驳的事实? 就像脏话的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了一样。 顷傅无语,三岛无辜,弥什背过两人偷笑。 余光看到天色渐亮,疲惫感席卷而来,弥什刚想说躺回床上休息一会儿,眩晕感再度袭来。 她一把扶住身旁不知道谁的手,绝望喊道:“不是吧,现在给我整这出?” 一晚上累得半死,现在才来搞穿越?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弥什要穿越了。 顷傅立刻抓紧弥什搀扶着他的手,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后摇头:“好像没用,我没有感觉到异样。” 只是握着手,好像没办法跟着一起过去。 就在顷傅焦头烂额,不断回想有没有道具的时候,三岛突然当着他的面,徒手扣掉弥什的眼睛,与他的一只眼睛做了交换。 三岛扣眼睛的手法很有技巧,不见血,就好像摘隐形眼镜一样的简单快速。 他又将自己的另一只眼睛摘下来,放在手心里,递给顷傅。 三岛一句话都没说,顷傅却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学着三岛的动作扣下眼睛,却没有他的技巧,于是将半张脸都抓得鲜血淋漓。 好不容易才将三岛的眼睛放了进去。 顷傅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画面是三岛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脚踩碎他的眼睛。 …靠。 … 弥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巷子里。 她站在那儿张望,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又哪里不太一样。 直到耳边传来三岛的声音,解答了她的疑惑:“这里是还没废弃的后山深处,也就是顷傅举办坐床仪式的地方。” “你跟过来了!”弥什惊喜道。 这次的穿越有一种时间线很长的感觉,有三岛的陪同,安全感瞬间拔高。 “顷傅说他在举办坐床仪式,彻底成为转世佛之前,在这里度过了三岁到十八岁的时光,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弥什走出昏暗的巷子,却一不小心,撞上一个乱跑的小土豆。 小土豆跌坐在地上,胖乎乎的脸蛋朝弥什看过来,童稚的声音一同响起。 “姐姐,你是谁呀?” …天啊! 这不会是顷傅吧! 哎呀!好可爱啊!看得弥什心都要融化了。 她蹲下来捏了捏小孩肉乎乎的脸蛋,说“顷傅,你小时候真可爱,不像现在,丑了吧唧。” 小孩歪歪头,似乎不太理解弥什在说什么。 弥什刚准备解释,这时,她另一边耳朵传来顷傅的声音:“呵呵,不好意思,这不是我。” …大意了。 弥什立刻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我就说,反派小时候怎么可能那么可爱!” “哼。”顷傅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冷静却又孤傲地说:“他就是那个往我身上倒开水的孩子,谁是反派,我可不好说。” 第164章 第 164 章 “姐姐, 你真漂亮。” 小土豆说话的时候,还要拉着弥什的手,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一样:“不过姐姐,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不让外人进入的。” 弥什看向小孩粉嫩的脸, 耳边回荡的却是顷傅平淡无起伏的吐槽:“谁是反派, 我可不好说..” 她真不敢相信。 这么可爱的孩子会往顷傅身上倒开水。 还是说,这是恶童的小时候, 倒开水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弥什想仔细再盘问一下顷傅, 可自从这个漂亮小孩出现后,他就忽然噤声不愿意再说话了。好在对面的孩子年纪还小, 很好打发。 弥什半蹲下来,说:“我是来陪你们的仙女姐姐啊。” 小土豆闻言,立刻咧开嘴角, 露出门牙缺失的滑稽笑容,说:“我就知道。” “我没见过像你一样漂漂亮亮的姐姐, 所以你一定是天上过来的,是过来照顾佛的。” 对于西藏人来说,藏传佛教的概念深入骨髓,小土豆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弥什是仙女的人设。他拉着弥什的手往外跑, 跑出昏暗的小巷, 绕过风格大气的木栈道蒙古包, 跑到某个空地上。 一路上没有其他人, 她不需要刻意隐蔽, 就是觉得奇怪。 “我们要去哪里啊?”弥什不解。 “我要带仙女姐姐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小土豆这样说。 两人绕过几个枯黄的植物群,很快, 一个站在河边、瘦削高挑的背影映入弥什眼帘。 弥什第一眼,先是注意到这个人的头发, 大概因为头发太黑太多了,头顶两个发旋格外瞩目。人还没转过来,她已经对对方的性格有大概的了解,而且站立的姿势也莫名有眼熟感… 呃,这个人不会才是… 还没等弥什开口询问,他身边的孩子突然捡起尖锐的石头,朝那儿扔过去了。 “咚!”闷响声过后,石头落地。 石头冒尖的部分正好砸中这个人,鲜艳的红色顺着发尾流下,滴滴答答全落在他的衣服上了。弥什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直到鲜血染红衣服,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可以丢石头?” 小土豆被吓到了。 他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大家都这样啊…这个游戏叫做,吃饭睡觉打顷傅!” “…吃饭睡觉打顷傅?” 拿石头砸人脑袋,这就是小土豆口中好玩的游戏? 弥什受到了冲击。 这时,淌着血的背影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弥什和小土豆。 弥什也终于看清顷傅的模样,看到…他那苦难的10岁。本应该和小土豆一样纯真的年纪,顷傅却早早学会愁容,脸上再无笑容,他站在河中心远远看向这里,眼神却跟死了一样平静,真的好像经书上的佛面。 顷傅唇开唇合,不费多少力气,声音顺着河水一路传到弥什这里。 “多吉。” 这应该是小土豆的名字。 顷傅人脑袋还在冒血,语气却平静地好像事不关己,“有捉弄我的时间,不如多跳两个绳吧。” 跳绳这个词一出来,多吉就好像被戳中痛点一样,红着眼睛说:“你个王八蛋怎么胡说八道,我才八岁,说不定等我十岁的时候,就跟你一样高了!” 小土豆自己放下的狠话,却好像被欺负一样,流着泪逃跑了。 弥什看着他迈着小短腿落荒而逃的样子,回味两人对话,总算明白过来了。 ——多吉之所以欺负顷傅,是因为看不惯顷傅长得高,而他长得矮。 顷傅也毫不客气用这点攻击了多吉,两人这么多年不断结怨,以至于成为宿仇。 …因为身高所以互相攻击,果然还是孩子啊。 弥什有些无奈。 她从口袋掏出干净的手帕,往河水中间走过去。 原本看顷傅淡定站在水中央的样子,河应该不深,可越往里面走,陷进水里的部分就越多,直到最后河水吞没弥什的腹部,她距离顷傅还有一大截的距离… 怎么可能! 弥什半淹着,看向只淹没了脚踝的顷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哪有那么高的10岁小孩!!这人真的是顷傅吗? “你不要再过来了。” 顷傅完全没有帮弥什一把的意思。他就站在河中心,远远开口。 见弥什面带不解,他微微抬起一只脚,露出原先踩在脚上,浮在水面上的一叶芦苇,解释道:“你没有一颗无比虔敬、真诚、为法忘躯的心,是没办法以□□走到河中心的。” 弥什:“…你没事吧?” 弥什看着眼前这位一心为佛的小孩,脑子里想的却是现实那位,抽烟喝酒非主流纹身的顷傅,心想究竟是遭遇多大的变故,怎么会差那么多啊! 这样想着,耳边再次响起顷傅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听得到。” “古有达摩脚踩芦苇横渡过江,普度众生,如果转世尊者无法做到站在河面上,算什么佛?” 原来如此…几次轮回弥什也算是摸到藏传佛教的边了。她朝顷傅扬了扬手中干净的手帕,说:“可是我过不去,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擦血处理伤口啊?” “佛不需要处理伤口,伤口会自己好的。” 弥什:… 油盐不进的死小孩,活该被霸凌。 她也不装了,直接冷着语气怒喊一句:“给我过来!三、二、一——” 喊道二的时候,顷傅愣了一下,乖乖朝岸边走过来了。果然没有小孩能对抗三二一的法则。 弥什终于如愿处理顷傅头上的伤。 伤口就放了一段时间,就已经发红开裂,血都流干了。就他如今凄惨模样,究竟是怎么说出:“佛不需要处理伤口,伤口会自己好”的言论?弥什做不出放着十岁小孩自己默默流血的行为,于是尽责敬业地处理好伤口,包扎后才放开他。 顷傅转身看向弥什,眼神里是看不懂的情绪。 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问:“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吗?” 看来他也听到弥什和多吉的对话了,弥什抿嘴偷笑了一下,故意当着顷傅的面逗十岁的他:“是啊,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仙女吗?” 弥什穿越过来,还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皮肤白得惊人。像她这样的白放在西藏本身就少见,说是神仙反而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顷傅定定看着弥什,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默了几秒钟后,他郑重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可以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吗?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转生佛,我只想去上学,去学习,过普通人的日子。” 十岁的顷傅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成人般的郑重其事,仿佛历尽沧桑的疲惫。 弥什不自觉反问:“你为什么不想当佛?” 而且为什么说这里是鬼地方。 还没等顷傅回答,多吉居然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找出来的钝刀,嘴咬粗木棒,斜挎腰间的袋子里还有各种古怪的道具。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脸色却很苍白,看起来也没有第一次见面可爱了。 弥什以为多吉又要做什么恶作剧,下意识挡在顷傅面前。 可多吉只是站在顷傅和弥什不远处,含糊不清地说:“仙女姐姐,我一定会成佛的。” “谁说佛一定是高个子?” 多吉眼泪流得厉害。 弥什都愣了,不敢相信顷傅吐槽他的话,竟然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能让他的情绪如此激动。 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大喊:“说不定佛是矮个子,说不定等我十岁的时候也能像他一样高。” 话音刚落,弥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多吉对身高的在意,不是孩子之间的比较。 而是因为——长高是成佛的条件之一。 上一任转生佛是高个子,所以他的转世,也必然是高个。矮个子多吉明显不符合佛的标准,如果他再不长高的话,就会被赶出这个圣地,从此沦为普通人。 多吉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高举手里钝刀,嘴里大声喊叫—— “我一定是佛的转生!” 话音刚落,弥什下意识扑到顷傅身上,可刀尖并没有落在顷傅身上,而是落在多吉的身上。 “咚!咚!咚!” 多吉用钝刀反复敲打自己的腿,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在一个点上,没几下就把自己的膝盖打断。 弥什吓得瞪大眼睛,无论是谁,看到一个那么可爱纯真的孩子手拿钝刀,一下下忍痛断了腿,也会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的。 将两条腿敲断后,多吉全身的皮肤都红了,他吐掉忍痛的木棍子,将自己小腿拉出膝盖。 孩子柔软的血肉被外力硬生生拉长,皮肤因此变得单薄,弥什甚至可以透过薄如蝉翼的皮肤,看到底下好像水一般流动的血液,还有完全分开一段距离的膝盖和小腿。 多吉因此痛到躺在地上,脖子上却是一脸饕餮般的满足神色。 弥什看着他的表情,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的笑容,和顷傅养母死前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同样都是身体受到极大的创伤,脸上却是心愿已了的心满意足。 “等血肉重新长好,我就会长高了,我就会成为佛。” 多吉满足了。 弥什护着顷傅,看着明明是小不点孩子的□□,长着两条堪比成人的长腿,简直跟怪物一样! 不可能放着孩子躺在地上,弥什拔腿就跑,往人多的地方去。 “我去喊人来!” 她还没跑远,忽然听到顷傅宛如自言自语的一身轻叹,仿佛羽毛落在湖面的轻盈。 他说:“我就说吧,这里就是一个鬼地方。 第165章 第 165 章 弥什已经顾不上顷傅了。 她飞快跑出幽静的深潭, 跑出养育转世尊者的宝地,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重复的绿植大树,才终于找到一个穿着□□喇嘛衣服的年轻人。 “转世尊者们出事了!” 弥什灵活运用藏语, 喊出这句话。 大概是因为转世尊者们是佛寺里的宝藏, 弥什话音刚落, 喇嘛面色一变,立刻跑去喊人了。 很快, 来了一对看起来穿着华贵的夫妻。好像是多吉的父母。 “出什么事了?”他们神色着急, 双手都在颤抖。 “是多吉,多吉的腿出事了!” 弥什带着一行人, 急匆匆朝出事的深潭走去。 因为弥什是最初发现多吉出事的人,喇嘛以为她是多吉姐姐,多吉父母又以为她是寺里的人, 一时间竟然没人怀疑弥什的身份。 几人跑到深潭那儿,顷傅和多吉还待在原处。 十几分钟的时间, 多吉的膝盖已经肿得比脑袋还大了,然而比起他腿上青红交错怪异的伤势,多吉脸上的满足感似乎更值得关注,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了。 弥什指向多吉。他父母怪叫一声, 扑到多吉身上。 “多吉, 你怎么了?” “爸爸妈妈?”多吉睁开眼睛, 幸福地说:“我现在长高了, 我更符合转生佛的标准。” 话音刚落, 跟在几人身后的喇嘛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个略复杂的表情。 但是他没有说话。 ——转世尊者和喇嘛不是一个体系, 他们除了信奉同一个佛外,并不是能互相干涉的关系。 弥什等着多吉父母好好教育他, 却没想到,他父母居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真的是这样,多吉,你怎么会这么聪明?” …多吉父母居然表扬多吉了。 天啊,弥什看向多吉拉得很长很长,已经完全脱离小孩状态的双腿,内心错愕难以言喻。 事实证明,弥什向多吉的父母求助,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他父母的大力表扬,多吉脸上满足感从一人转移到一家口三身上。 唯一和正常人靠边的,大概只有沉默不语的年轻喇嘛。 他安慰道:“断骨后,肌肉经脉会重新生长,等骨头重新愈合,人也会变高很多。” 这样的手术其实在现代也存在,就是传说中的增高断骨术,但一般是用来治疗长短脚缺陷,很少有人专门拿来专门长高。一是因为价格高昂,二是因为风险太高。 但多吉父母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抱着多吉,对着一双断腿畅想未来幸福生活了,说:“再也没人说我们家多吉不符合标准了。我们多吉会成为转生佛,而我们就是转生佛的父母。” 笑声不断,却血流不止,弥什被这一家三口弄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顷傅忽然开口说话了,他说:“你不该去找多吉的父母,多吉讨厌我,是因为他父母一直说我更符合转生佛的标准。” 那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高不高,又知道什么转生佛呢?他只知道他能长高,能当上转生佛,他的父母就会满意。他也只能按照父母的要求生活。 十岁的顷□□评:“好变态的父母。” 弥什:“…” 真不想说,其实你父母也半径八两吧。变态得不相上下。 原以为多吉的断腿血案到此为止了,弥什也做好随时穿越回现代的准备,谁知道傍晚的时候,变故忽然发生了——先是一声尖叫唤醒沉寂的屋子,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进出的脚步声响起。 弥什好奇看了一眼,就看到多吉的父母迷茫呆在屋子外,手上身上都是血。 发生了什么? 她走过去,正好听到多吉父母的说话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不够高,想要让多吉更高一点而已,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 多吉父母的话,还有他们身上的血让弥什感到不安,她等屋子里的人稍微少一点后走进去,竟然看到原本可爱粉嫩的小土豆,真的变成土豆了… 他好像死人一样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神痛苦地迷离,双腿膝盖以下竟然都被摘除了! 天啊。 弥什感到一阵眩晕。 多吉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是弥什后,露出初见面时友善的笑容,却莫名感到悲伤:“仙女姐姐,你怎么还在我这里?” “喇嘛老师说,我已经当不了转生佛了。” 多吉有多想当转生佛,看他忍痛断腿就知道了。谁知道快乐没能持续半天,他就被判死刑了。 他给弥什看他的小臂。 肉嘟嘟的手上写着“多吉喜欢神仙姐姐”,这应该是他在幸福的假象中写出来的童言。 弥什看向他残缺的双腿,心痛地问:“发生了什么?” 多吉抿了抿唇,没有力气讲那么长的话,所以后面的故事还是弥什偷听喇嘛对话才知道的,据说这是多吉父母将多吉从深潭旁边弄到房间后发生的故事… … 当天夜里。 多吉妈妈幸福地看着床上沉睡的多吉,不知道是在看她的孩子,还是在看转生佛转世。 这时,一直不发言的多吉爸爸忽然开口,说:“你觉不觉得,多吉还不够高?” 两人看向多吉的腿。 十岁的顷傅已经有一米六多的身高了,八岁的多吉却只有一米四,哪怕拉了腿也只有一米五,除非…除非多吉能将原本拉长的十厘米双腿,拉到二十厘米那么长。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身高上压顷傅一筹。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竟然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那就是将多吉的腿再拉长十厘米。 十厘米是一个手掌的长度,在外人看来已经很瘆人了,二十厘米的骨头间距可以塞一只手臂,能想象到两根骨头在体内距离二十厘米那么远的样子吗? …这跟分尸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趁多吉沉睡的时候,拽着他的脚踝狠狠向下拉开,膝盖以下的血肉被拉得纤维感尽显,皮肤也因此被拉出了皱褶,巨大的疼痛使孩子瞬间清醒,痛哭出声。 “妈妈,我痛!爸爸,不要再拉了!” 多吉一直在哀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爸妈将腿拉长到二十厘米那么远。 手术期间,多吉拼尽全力地抬起头,已经看不清脚尖的形状了。 “砰!”他向后一倒,被疼痛彻底击垮,失去了意识。 多吉父母在看到孩子晕倒后,确实慌张了几秒,可他们一想到他们孩子的身高已经超过顷傅,成为最有希望的转世尊者,便k下意识放宽了心。 没事,没关系。 等多吉一觉起来,他会得到一双大长腿,到时候他肯定会感谢他们。 多吉父母抱着这种难言的侥幸,离开多吉的房间,放任他和一双断腿在床上生生熬着病痛,是那位年轻的喇嘛拿着抗生素过来找多吉,看到多吉两倍长的双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紧喊来医生。 医生赶到及时,多吉因此留了一条命,可他的双腿却彻底保不住了。 多吉在房间里进行截肢手术,年轻喇嘛带着几分怒气质问他的父母,说:“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不是喇嘛您说,断骨手术能长高吗?” 他父母居然还一副责怪别人的样子,看得弥什火气都上来了。 她也看得出来,这位年轻喇嘛也非常生气,强忍怒火回道:“我是说稍微骨头分开一些没关系,因为他们会长出来重新链接,分开二十厘米那么远,是想让两节骨头一夜之间长那么多吗?” 就连现代的断骨增高手术,也绝对没有增高二十厘米的说法,两三厘米顶天了。 喇嘛和弥什都没想到,多吉父母居然那么疯,不满意多吉的手术结果,偷偷给他拉了腿——这简直就是西藏佛教版的拔苗助长。 多吉父母对视一眼,似乎知道他们犯了错。 可下一秒,他们却异口同声地说:“那多吉是不是当不了转生佛了?” 年轻喇嘛愣了一下,虽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还是耐着性子说:“转生佛寺成立传承之久,从来没有转世尊者会是残疾,我想多吉会被送回家里。” 弥什可怜地看向屋内饱受折磨,却又一无所获的多吉,心里多少有些怜惜这孩子悲惨的命运,可等她将目光收回来,却在多吉父母脸上看到统一的冷漠。 得知多吉无缘转生佛后,多吉父母立刻收起惺惺作态的表情,摆出瘆人的、事不关己的冷漠。她们说:“这样吗,那我们先回去了。” 弥什愣了,下意识反问:“那多吉怎么办?” “我管他怎么办,连当转生佛那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到,还想回家吃香喝辣不成?” 多吉父母说话声音很大,弥什觉得,屋子里的多吉一定是听到了。 他们也没有在开玩笑,这两人把自己儿子的腿搞断后,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便离开这片禁地了,将多吉独自留在了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弥什看着多吉父母和顷傅养父母如出一辙的行为,第一反应不是同情多吉,而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她总觉得多吉那么服从父母的人,必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因为这种不安,弥什找到顷傅的房间。 十岁的顷傅独自居住在一个独立的楼里,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操心。 弥什跑进房间里的时候,他正点着一盏小灯,潜心阅读佛经,此时还没进无限空间的他没有反追踪的本领,直到弥什站在他身后,他才发现弥什偷跑进来了。 “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了,出去!” 顷傅面上冷漠无情,抓着佛经的手指却很用力,纸张也因此变得褶皱丑陋。看来是害怕了。 弥什还没见过顷傅这副好欺负的模样,竟还觉得有些好玩。 “我可是佛派来保护你们的仙女,怎么能赶我出去呢?”她故意开玩笑,捉弄他。 顷傅抿了抿唇,非常硬气地说:“我不想当转生佛,自然不需要你的保护,而且你说你是仙女,多吉的双腿还不是保不住?” 多吉的事情闹得很大,顷傅听说了也不奇怪。 弥什本来就对多吉残疾的事情略有惭愧,她跟小土豆开玩笑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仙女姐姐,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踏进深渊。 正是因为有多吉作前例,弥什更不愿意离开顷傅半步了,免得今晚再发生意外。 她将还在熬夜读书的顷傅拉到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椅子上,双目炯炯地紧盯着他和房间,一副今晚不会睡觉守着他的郑重神色。 “你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弥什完全不给顷傅拒绝的机会。 只要顷傅想起来赶人,她就一直手拉住被子,他便动弹不得了。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三四次,直到顷傅彻底失去反抗的耐心,这才消停了一会儿。 弥什坐在顷傅身旁,看着十岁的孩子熬不住困意,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睡相还挺可爱的。 虽然比不上小土豆,但也比十年后的样子好看多了。 弥什这样一想,耳边果不其然响起顷傅吊儿郎当的声音:“你最好别给我看到你小时候样子。” “看到又如何,我小时候的性格可糟糕了,你们加在一起,恐怕都搞不定我…”,弥什兴起,忽然想展开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可临开口前,她却什么都讲不出来… 她好像有些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 记忆中只有孤儿院,紧接着就是考大学,这中间的细节小事竟然半点都想不起来。 “总之就是很难缠!” 弥什含糊掠过这个话题。 好在顷傅对她的童年并无好奇心,也没有仔细追问。 耳边人不说话后,室内恢复黑沉沉的氛围,十分压抑。弥什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黢黑的角落,直到三岛的声音响起,说:“有人来了。” 三岛的眼睛比普通人看得更远,更超前。 他说了这句话后很久,房门才传来“哐、哐、哐”的轻敲声,有点像是铁器轻敲地板的声音。嘎吱房门打开,一个很小的人影提着什么东西艰难爬进顷傅的房间里。 弥什原本想冲过去,直接将这个闯入者逮住,可这个只会爬的眇小身影令她想起一个熟人。 不会是… 她假装睡觉,静静等着身影爬到顷傅的床边,然后趁其不备突然打开房间的灯光。 房间灯火通明。 只见一个没有双腿的小人,不对,应该说是小怪物。 多吉用嘴咬着一个巨大的开水壶,艰难爬进房间,冒烟的滚烫壶嘴对准睡熟的顷傅的双腿,足以烫熟人肉的滚水即将倾泻而下… 啊。 原来开水烫伤是这样来的。 第166章 第 166 章 多吉用嘴咬着这么沉的不锈钢水壶, 高高扬起透露,滚烫的壶壁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他的下巴,发出“滋滋滋”类似烤肉的声音, 他的鼻子连同下巴那一块烫得通红。 身边站着一个疯狂的怪物, 顷傅却对此一无所知, 还在沉睡。 眼看着开水即将落下,冒着烟的两三滴水已经落在他大腿上, 偏偏这时, 顷傅睡梦中转身,将脆弱的后背对准白烟冒出的壶嘴。 …到此为止吧! 虽然弥什讨厌顷傅, 却不可能眼看着他受伤,于是她一把打开开水壶。 水壶飞出,不仅带走多吉的两颗门牙, 还在落地后发出巨大的声响。 “哐当!” 顷傅这才发现身边站了一个人。 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惊悚回头, 先看到弥什好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居高临下站在他床边,用自己的□□,挡在他和多吉中间。 顷傅:“…” 弥什是老母鸡, 那他不就是小鸡仔吗? 他的视线又从弥什的后背, 转移到地上滚滚开水…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十岁的顷傅以养子的身份待在家里, 虽然没人提出要求, 他却自觉学成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没有可以任意撒娇的家人和朋友,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紧接着, 弥什出现了,说自己要彻夜不睡, 保护他的安全。 顷傅又不是多吉,做不到无条件相信一个陌生人,他抱着警惕的心态放任弥什待在自己身边,更多是想看弥什在打算什么阴谋诡计。 直到她在开水泼过来的时候,挡在他的面前,试探瞬间瓦解崩析。 顷傅双手轻轻抓住柔软的被窝,好像抓住了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手动跳动着。 弥什哪知道她身后的顷傅小心思那么多,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多吉身上,瞳孔微微颤抖。 最初见面的可爱小土豆好像消失了,多吉捂着流血的嘴巴,身体因为没有手支撑而跌坐在地,两条空空如也的膝盖好像小毛毛虫一样上下摆动。 多吉抬起头来,好像很伤心地问弥什:“仙女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觉得我不是转生佛,所以转而开始保护顷傅了吗?” 事到如今,多吉依旧相信弥什的话,他真的是一个很好骗的纯真小孩。 …除了会大半夜往人身上倒开水以外。 弥什指着已经流干的水壶,反问:“该伤心的人是我吧。多吉,你怎么能往别人身上倒开水?” “因为都是他的错!” 多吉发了疯一样敲打膝盖,小小的拳头虽然杀伤力不强,但疯狂的表情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倒有些出人意料的可怕。 多吉有些慌不择言喊道:“我当不成转生佛了,顷傅也不能当,他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养子,怎么配得上转世尊者这么尊贵的身份。” 弥什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多吉的想法就是现代经典的调侃——我可以不成功,但朋友不可以成功!我可以不当转生佛,但顷傅绝对不可以当转生佛。 癫狂间,弥什生怕多吉突然出手,于是下意识后退一步,护住顷傅的肩膀。 当然,她的这一举动再一次引起顷傅的胡思乱想。好在多吉近似疯狂的哭嚎吸引所有注意力,也让弥什无暇顾及顷傅的小心思。 “你为什么不希望顷傅当转生佛?” “顷傅当上转生佛,我爸妈都会恨死我的,他们是多希望我能出人头地啊。” … 弥什终于听懂了,原来多吉的一切行为,出发点都是他的父母。 无论是忍痛断腿,还是半夜往顷傅腿上倒开心,一切恶行的出发点都不是“他想当转生佛”,而是“他想让父母认可他,他想讨父母的开心”。 …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弥什忽然不知道,要怎么教训多吉了,好在这时顷傅及时开口,他语气淡漠佯装无所谓地说:“行了,大晚上跑到别人房间发什么疯,有病没病都别在我这里闹,行吗?” … 不愧是顷傅。 哪怕是十岁的他,一开口就让弥什变脸,让多吉露出仇视的目光。 哪怕他的本意是想放过多吉。 顷傅好像一个没事人躺回床上,说出来的话能气死十个多吉:“你有空煮开水,还不如超越我,这才叫给我一个教训。” 顷傅想让多吉放弃复仇,奋发生活,把日子过得比谁都精彩。可他淡漠神色毫无波澜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鼓励,更像是健全人嘲笑残疾人的阴阳怪气。 弥什瞪大眼睛,狠狠打了顷傅一下——你快闭嘴吧! 顷傅吃痛,瞪着一双死鱼眼看向弥什,眼眸里写着几个大字——干嘛打我! 弥什阻止得还是太晚了,多吉已经反向被刺激到了:“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多吉用双手爬出顷傅的房间,嘴里还絮絮叨叨咒骂道:“终有一天,我必定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多吉爬走了,离开的方向却不是他的房间。 弥什站在顷傅房门口,有几分担心地看着他消失在浓雾中,好像被怪物吞噬了一样。 “他要去哪?”弥什担心道。 多吉这幅不良于行的模样,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还能去哪里? 弥什等了好半天,却没听到回答,转头一看却发现当事人顷傅,早就滚进出床单里睡着了,回复她的只有不断隆起落下的身体起伏。 “你睡了???” 弥什不敢置信,这就是天生反派吗,看到同伴癫狂的模样,居然还能秒睡。 顷傅没有回答她。 好像真的睡觉了。 弥什无奈之余,又觉得正常,只能转而向十年后的顷傅吐槽:“你小时候真讨人厌!” 耳边冷哼,“现在有好到哪里去,你第一天认识我?” 两个顷傅联手,成功把弥什说得哑口无言,拒绝沟通。 可惜她看不到顷傅如今的表情,不然就会发现他脸上的玩味有些怪异。大顷傅看着小顷傅,微微挑起眉头,好像一颗成熟的心脏,在低头看着另一颗青涩的心缝缝补补。 背过弥什的柔软被褥里,一双黑瞳炯炯有神,压根就没睡! 小顷傅将自己脸藏在阴暗角落里,屏息好像在等什么,直到弥什坐在他床铺上的动静传来,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太好了。 她没有走,她是真的来保护我的天使。 顷傅用力紧了紧被子,是错觉吗,今天好像是他这辈子最安心、最温暖的夜晚。 … 多吉走后,下半夜就安全多了。 弥什守着守着夜,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就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顷傅的床上,而本应该躺在这里的顷傅却不知所终。 “顷傅?” 弥什赶紧从床上下来,四处寻找顷傅的身影。 好在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背对着房间看着深山不远处。 弥什松了一口气,走上前,“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了啊?” “多吉昨天晚上跑到深潭里了。” 深潭? 就是那个转世尊者可以脚踩芦苇悬浮,普通人下去只能淹死的地方?!多吉跑哪去干嘛? 弥什诧异看向顷傅,顷傅用力抿了抿嘴唇,说:“深潭大有来头,它是一个能实现愿望的地方,据说只要有人潜心跪拜一晚,就能实现心中所想。” “当然只是传说,真的实现愿望的人…至今是0。” 弥什无语翻了一个白眼。 顷傅的话简直就是废话文学的完美典范,拐着弯子说多吉没事找事,居然相信了这种鬼话,连夜跑过去,潜心跪拜,到现在还没回来。 如果连深潭都无法恢复他的双腿,正午时间一到,多吉就会被送出集中地,从此无缘转生佛。 弥什有些唏嘘,却还是加入了顷傅等待多吉的队伍。 虽然这位从早上站在深潭进出口的十岁顷傅,并不承认自己是在等多吉。 太阳又升起一些,气温回升,拨开路面浓雾露出全貌,弥什无聊坐在门口,复盘这两天线索,思路从多吉,断掉的双腿,最后落在多吉诡异的父母身上。 如果说多吉和顷傅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都有一对接近癫狂的父母了吧。 而且多吉还十分在意父母的想法,这是造成一切不幸的源头。 弥什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门槛,发出叩叩声,她试图抓住重要的线索,阻止更多人死亡的结局,直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吸气声,思路才被打断。 弥什应声转头,却发现顷傅紧蹙着眉头,好像碰到了人生最棘手的难题。 弥什见状,来劲了。 有什么东西能难住十岁的大反派,让她看看,也开心一下? 一无所知的弥什抱着玩闹心态,顺着顷傅的目光,与他视线交汇——浓雾散开的林荫小道里,一个瘦长的影子正在不断逼近。 因为离得远,弥什看不清楚来人的面貌,只能凭借轮廓猜出他大体的样子…圆钝钝的身体,圆乎乎的脑袋,还有…纤细到仿佛两根枯枝拼接上去的双腿。 天啊,简直就是一只巨大的蜜蜂正在靠近! 还是走着过来的! 弥什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蜜蜂”靠近… “仙女姐姐。” 熟悉的童声令弥什寒毛倒立。 多吉撑着两条被他父母拉长的腿,好像没事人一样走来,脸上满足笑容比细长的双腿更刺眼。 他看向弥什,眉开眼笑的样子和昨天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仙女姐姐,我的腿好了,我又可以当转生佛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 多吉他…突然就长高了。 虽然本该残疾的人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也是一个惊怪事件,但对于弥什来说,她更在意的, 是多吉正在不断长高的双腿。 几乎每一分钟, 多吉的双腿都会往上窜几毫米。 这几毫米的变化, 可能当时无法发现,但只要隔几十分钟去看他一次, 就会发现他更高了。 多吉却对此毫不在意。 “我现在是三个候选者中最高的一位。” 中午过后, 身高刚超过顷傅的多吉,立刻跑到竞争对手面前炫耀。 多吉身下两条纤细的腿, 因为没有足够的骨骼血肉而颤抖,好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费劲走来,脸上却露出饕餮般饱餐的满足:“听说第十三任转生佛是一个非常高挑修长的男性, 我那么高,更像是他的第十四任转世。” 明明多吉矮的时候, 还说转生不一定和体型有关,长高后的说辞立刻就变了。 顷傅就不爱惯着多吉,冷眼道:“你昨天不还说,转世不一定和体型有关, 怎么又变了!” “那只是一种可能!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多吉瞬间脸红, 恼羞成怒:“我觉得转世和体型有关, 我那么高更应该是新一任转生佛。” “比起这个, 我更好奇你的腿是怎么恢复健康的, 真的是深潭显灵,实现你的愿望吗?” 弥什更好奇这点。 这里又不是无限流副本, 怎么会有神仙显灵的事情发生,难道又是一个玛丽亚? 弥什紧盯多吉的反应, 只见她话音刚落,多吉立刻露出一个含糊其辞的表情,略显生硬地说:“你已经不是保护我的仙女姐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嘶!” 多吉忽然蹲下来,揉搓膝盖,。 弥什看着多吉的表情扭曲,冷汗直流,便体贴地问:“你还好吗?” 多吉疼得无法说话。 他每一分钟生长一毫米,十分钟一厘米,一个小时多吉就会长高六厘米,普通人一年的分量。多吉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么快速的长高速度,代表他会承受常人三百倍的生长痛。 三百倍的生长痛… 弥什已经代入感极强地幻想出膝盖骨碎裂千万次的痛感了,不禁觉得一阵腿酸。 大概缓了几分钟,多吉总算直起腰来,自豪地说:“我不疼,这是成为转生佛的必经之路。普通人想要成为转生佛,必须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说完这话,多吉又迈着颤巍巍的步伐,回房间了。 今天他大概没办法参加经书诵读了。 以他的身体状态,让他盘腿静坐数个小时,与向他索命毫无区别。弥什和顷傅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多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终于有人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 叹息的人不是弥什,居然是顷傅。 “我都说吧,这里的人都不正常,你最好也尽快离开这里。” 顷傅对弥什说自己是神仙的事情,是一个字都不相信,每时每刻都在催促她离开。 弥什自己也想走。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都阻止顷傅被开水烫了,还是没能离开过去回到未来。 难道是有什么大事没有发现,又或者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找到? 可惜,当下唯一能称得上线索的东西,只有多吉的双腿, 于是弥什等顷傅去上课,专门守在喇嘛出入的地方,等待昨天那位年轻的喇嘛老师。 换做平时,弥什是绝对不会信任转生佛寺的任何人,特别是这群信奉、供奉转生佛的喇嘛们。可昨天多吉出事的时候,年轻喇嘛向多吉的父母怒言相向,愤怒的模样始终在她心里浮现。 或许这位年轻喇嘛是突破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出于这点猜测,弥什守在角落里,专挑年轻喇嘛单独出现的时候跳出身来。 终于,在黄昏来临之际,她终于等到了。 “喇嘛老师。” 弥什喊住路口匆匆路过的人影。 年轻喇嘛回头,看到弥什后,微微蹙起眉头:“你应该离开此处。” “昨天我以为你是多吉的家属,所以才放任你待在禁地里,实际上那儿连我们都不能久待。” 这个单面深潭环绕,另一边有树木遮挡的静谧之地,是庙内专门养育新一任转生佛的地方,只有疑似转世者的孩子才能住在里面,喇嘛们除了上课以外不能随意进出。 转世者家属也一样,除非孩子发生意外受伤,或者被通知前来接孩子离开,否则不能进出。 “大人们的欲望太多了,很容易影响到孩子,转生佛再厉害,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能力之外的欲望。” 年轻喇嘛只是感叹一声,没想到被弥什逮个正着,借题发挥:“我和你一样,也想保护他们。” “多吉的双腿你看到了吗,一个本应该残疾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出双腿,你不觉得奇怪吗?” 年轻喇嘛闻言,身型顿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多吉双腿恢复的事情。 从早上开始,喇嘛之间谈论的话题全是多吉,身处其中的人很难不知道。 只不过…他看向不远处凝视他的寺庙房顶,用力地抿了抿唇,还是敷衍:“多吉双腿能恢复,证实他是转生佛的转世,只有佛转世才有如此奇迹。” 简直是魔怔了,什么都能跟转世牵扯上关系。弥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别开玩笑了。如果他是真的转世,压根不需要断腿重生,非得弄得人模鬼样才符合标准吗?” 弥什的话简直说到了年轻喇嘛的心坎上了。 他毕竟进寺庙的时间短,没有其他老喇嘛虔诚,偶尔看到活得辛苦又痛苦的转世孩子们时,心脏会感到一阵又一阵抽疼。 不能再跟弥什聊下去了。 再聊下去,他虔诚的信仰将会动摇。 年轻喇嘛错身,跟逃一样离开弥什的身边,可走到阴暗角落时他又突然停下,咬咬牙,喊道:“凌晨起床摆放软垫的时候,我看到深潭方向有车灯晃过…” “车灯?” 弥什还想追问,喇嘛却怕被人发现,逃没影了。 独留弥什一人思考…车灯? 她恍然大悟——多吉的父母就是开车上山的,晃过深潭的车灯或许就是他们经过的征兆。 也就是说,多吉的腿和深潭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因为他的父母从中作梗。 弥什才不相信,一对将亲生儿子的腿拉出二十厘米远的父母,能做什么正常的事情。 眼瞅着夜色将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等年轻喇嘛,与他聊天的功夫居然浪费了三个小时。黑压压的夜色压在深潭上,水和天连接在一起,好像无边无际的黑色迷雾。 弥什趁着还能看清路,躲开巡逻的喇嘛,折返回到禁地。 刚走到休息房间的拐角处,她忽然发现,那儿长了一颗小树,正迎着风摇曳…早上的时候,有这棵树吗? 弥什觉得奇怪,又往那走了两步。 “神仙姐姐…” 树居然发出多吉的声音,把弥什吓了一跳。 她眯起双眼,透过夜色仔细观察树的模样,这才发现这压根就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人! 一个高得离谱、瘦得脱相的人! 多吉撑着两条接近两米高的细腿,原本肥嘟嘟的脸已经瘦脱相了,应该是营养被腿吸干净了。他看到弥什走过来,好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一样,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姐姐救我,我好痛,这里好高,我好怕…” 他的膝盖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 弥什离得近,眼睛平行的地方正好是他的膝盖骨,就看到他的膝盖骨咕噜噜地滚动、作响,每隔几秒钟骨头就会传来咯吱咯吱的长高声。 长高速度更快了… 骨骼和周遭肌肉不断承受拉长,重塑的痛苦,就好像每隔几秒钟就经历一次断骨重生。 如果说生长痛尚且可以忍一下,恐高就忍不了了。 多吉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恐高的一天。 他一觉醒来发现双腿伸出窗外,成为全部转世尊者,不,全寺庙最高的人呢。 多吉惶恐之余还有些窃喜,直到他费劲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向两三米开外的脚尖,竟然感到一阵又一阵眩晕。 他居然恐高! 多吉迷茫地走出房间,试图向他人求助,正好碰到了弥什。 “你父母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弥什不知道怎么帮助多吉。她伸手摸向多吉的腿,隔着脆弱的皮肤都能感觉骨骼还在飞速成长。 刚开始多吉闭口不谈,可能是被父母警告过,直到后来赶到的顷傅,悠悠开口附和了一句话。 “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高,比楼高比山高比云高。” …一瞬间,十年后两条穿破云层的双腿在弥什脑海中浮现。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多吉,脑海里问:“是他吗,深潭里比云还高的人类,是多吉吗?” 耳边传来回应,语气有些沉重:“是他。” 顷傅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十岁那年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正中多吉的未来——多吉越来越高,比楼高,比山高,穿透云层不断生长。 他不断长高,却还是一个人,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可能是顷傅口中的“比楼高比山高比云高”吓到8岁还恐高的多吉,他害怕地流泪,终于承认昨晚发生的事实:“昨天晚上,我坐在深潭旁边祈祷,没见到神,见到我爸妈了…” “她们从家里拿来一缸酒,逼迫我全喝下,酒的味道好奇怪我很不喜欢。” 紧接着多吉就失去意识,转述的时候只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我被酒迷倒,完全昏迷之前,我看到妈妈往我的膝盖骨里塞树枝。” “什么树枝?” “就是深潭旁边的百年大树,能长到百米长的树枝。” 弥什对那棵树有印象,因为十年后她初次游览深潭,还看到这棵树仍在生长。 多吉父母明显用了一种藏系秘术,将能长高百米的树枝植入多吉双腿,将他变成一个怪物…他们简直就是疯子,居然这样对待他们的亲生儿子! 多吉也后悔了,他已经顾不上讨好父母了,只想把膝盖里的树枝拿出来。没等弥什反应过来,他操控膝盖撞在屋檐上,利用尖锐的瓦片粗暴撕开皮肉,露出里面的肌肉肌理。 弥什和顷傅一看,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怎么了,可以拿出来吗?”多吉长得太高了,弯腿也看不清自己腿上的伤口,只能询问。 弥什看向他那树枝和肌肉麻花状缠绕扭转,生长在一起的双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且看树枝的生长趋势,它早已往上遍布多吉的全身。 除了脖子以上的脑袋,他的全身都被正在高速生长的树枝牵扯,拉着他不断生长。 除非让多吉只剩一个脑袋的生活,否则他会不停地长高,肌肉被拉到丝状纤细,也不会停止。 弥什沉默看了一会儿后,深呼吸,说:“多吉,我们逃跑吧。” “不要再当这个转生佛了,这样下去,你会从一个人变成一棵树的。” 第168章 第 168 章 多吉的父母将木头塞进亲生儿子的断腿里。 诡异的是, 木头竟然和骨骼肌肉缠绕在一起,合二为一。诡异的枯枝吸收着多吉身体的营养,以血肉为壤, 骨架为梁, 飞速生长着。 很明显, 多吉的身体跟不上木头飞速生长的速度。 他的肌肉被拉成丝状,骨架因为飞速生长而过于纤细, 难怪多吉的腿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根, 每次走路都好像蝴蝶颤巍巍地扇动。 枯枝吸饱了血液,哪怕多吉徒手撕开膝盖的皮, 流出来的血液也只有一点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继续放任这两节诡异的树枝留在多吉的身体里,总有一天多吉会变成人体巨木的诡异模样。两根肉腿直插云霄的画面在弥什脑海一闪而过,她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抱着拯救多吉的念头, 弥什要考虑的方面更多了,譬如她想到——假如多吉继续留在这里, 必定要服从父母的命令,保全双腿。 只有离开才能脱离父母,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等逃跑后,再想办法将树枝拿出来, 天高地远多吉父母还能追过来往他身体放木头不成? 于是弥什高扬着脑袋, 郑重其事地问多吉:“多吉, 你想走吗?” 多吉愣住了。 这一刻, 父母的期望和他本人的恐惧, 在心里不断交织打架,分不出胜负。 弥什看出多吉的纠结, 于是她说:“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多吉,那时你多可爱啊, 不像现在…” 不用弥什详细说明,多吉当然知道自己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于是在夜色鼓励下点了点头,“我不想当转生佛了,神仙姐姐,带我离开吧。” “嗯,我一定让你彻底解放。” 弥什信誓旦旦。 … 夜色笼罩下的禁地,一汪深潭倒映出辉映暗光,云层厚实低沉,压迫感十足,无论是天空还是湖底都没有月亮的身影。在这么一个静谧的深夜,三人聚在一起,商量如何逃跑。 “多吉,到时候你先躲在顷傅的房间里,我会在你的房间放一把火,等所有人集中在一处时,你便往禁地外跑。” 这个禁地三面环水一面环水,按理说多吉走水路容易成功,可弥什却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走水路,要走陆面,好吗?” “我答应你,神仙姐姐。” 多吉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在三人沟通如何逃跑的时间里,他变得更高了,这也代表:今晚再不走日后就很难离开了。 弥什让多吉回去收拾行李,不要拿太多东西。 多吉乖巧点了点头,应下来。他已经穿不上以前的衣服,环顾房间一圈,唯一想拿走的东西只有一个小风车。 多吉拿着小风车,拜他的身高所赐,高空的夜风更大,风车被吹得呼啦啦响。 “我很喜欢小风车,可我妈妈说,第十三任转生佛不喜欢玩玩具。” 因为转生佛不喜欢,所以多吉也要假装不爱玩,将喜欢的玩具锁进箱子里。 如果能顺利离开,多吉就不是转生佛预备役,而是一个普通的、可以玩小风车的8岁小孩了。 弥什低头看向顷傅,却在他眼眸里发现一丝羡慕。十岁的顷傅再怎么稳重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原没有现代大反派的表情控制能力。 见过现实的顷傅,再见十岁的顷傅,这前后对比太大了,弥什不禁有些愣神, 她下意识问了一句:“顷傅,你要跟多吉一起走吗?” 顷傅立刻收起所有情绪,佯装不在意:“不用了。我养父母从雪地里救出我,从那一天开始,我这条命都是他们的,我不想让他们不开心。” 深知真相的弥什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十岁孩子,又忍下来了。 顷傅看了一眼天色,催促道:“快开始吧,不然一会儿天就亮了。” 三人立刻分开,多吉弯腰驼背屈腿,十分艰难才躲进顷傅的房间,顷傅站在通往寺庙的路上,弥什一把明火点燃多吉的房间,看着熊熊大火在她的眼眸里,在房间里爆发。 浓烟滚滚向上。 弥什等火势大得难以控制的时候,才对外打手势,让顷傅去喊人。 顷傅冲到喇嘛休息的房间里,狂敲房门。 “着火了,快来人啊!” “多吉的房间着火了!多吉还在里面!” 一听到是转世尊者的房间着火了,喇嘛们衣衫不整就跑出来了,留在禁地里只有十二位喇嘛,一部分人去打水,一部分人去救火,忙中有序,脸上神色是相似的凝重。 出人意料的是,多吉父母居然也在这里! 他们进不来禁地,于是专门守在禁地外,一听说多吉房间着火后便冲了过来! “儿子!” “多吉!” 这俩夫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冲到多吉房间门口,仰头看着窜上天空的火舌,心都要碎了。 他们抓住唯一没在救火的弥什,慌张问道:“多吉呢,多吉在哪里?” 弥什自然不会说多吉在准备逃跑,于是说:“我很抱歉…多吉他…” 没有说谎,但外人一听到“我很抱歉”的话,便下意识觉得多吉在房间里面,没从火场逃出来。 他们看向在房间里肆虐的嚣张火焰,眼睛、皮肤乃至头发丝上都反射出橙色的光。一时间,弥什甚至分不出来这是房间里的火,还是他们的身体内部的无名火正在燃烧。 眼看着这两人情绪崩溃,弥什担心他们会影响多吉的逃跑计划,于是试图劝解他们。 “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我们先去客房,等喇嘛们灭完火后再过来…” 话还没说完,这两人居然甩开弥什逐渐靠近的手,直直朝火场冲了进去——这突然的反应,吓得弥什发出一声短暂尖叫。 一转眼,他们就消失在火焰里了…天啊。 这火有多大,十个喇嘛不停泼水,都没能压住火舌。多吉的父母居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直接冲进大火里面找儿子。 如果不是弥什见过他们毁掉多吉双腿的样子,恐怕也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充满爱的勇敢父母。 喇嘛也被吓到了,隔着火焰冲里面大喊:“快回来!快回来!” 这么大的火,简直是在送命啊! 一时间弥什都不知道,自己放的这把火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按照计划,先将多吉送出禁地再说了。 她催促顷傅带多吉走,确认一个高大的身影压低身体走出禁地,才总算有计划即成的感觉。 ——只要走出禁地,以多吉的双腿长度,没几步就能完全离开这里过上新生活了。 可惜,弥什的侥幸没能持续多久。 她站在火舌的风口处,鼻端忽然传来肉香… 奇怪,哪来的肉香? 弥什做了几个深呼吸,惊悚发现:肉香是从她正前方传来的… 她缓慢朝正前方望过去,只见两个身上冒着诡异烟气,血肉完全被烧烂的人形物体站在那儿。 他们浑身散发出烤肉的味道,脸估计是被火舌卷蚀了,五官几乎被烧融化,只剩两颗眼珠子□□在哪里,提醒外人这俩不是怪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哐当!” 接送水的喇嘛被他们吓了一跳,手里水桶掉落,人也坐进了水里。 正是那位好心的年轻喇嘛,他怔怔看着两人,好像在看一个经书里从没提及的恶魔。 两人没有搭理喇嘛,而是用融化脸上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怔怔盯着弥什,语气不善地说:“你在撒谎,多吉不在房间里。”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被剧烈的火焰烧得身体皮肤融化,骨骼松脆,好不容易才冲到房间内部,却发现房间里压根没有多吉的身影。 不仅如此,房间里整整齐齐,连活人自救的痕迹都没有,多吉从始至终都不在里面! 这下,撒谎的弥什成为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两人怒气冲冲看着弥什,一边走一边有熔化的血肉掉落下来,不断逼近质问:“多吉在哪里!你把多吉藏在哪里了?他是下一任转生佛,请你把他还给我们…” 他们越靠近,肉香味更重了,薰得人头晕目眩。 弥什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难受的味道,基因中对于死亡同类的厌恶因子在发挥作用,她想吐。 她难受的样子,落在外人眼中,就像是她落入这对烧肉夫妇手中无法挣脱… 这时,远空传来呼喊声。 “我在这里…” 这是…多吉的声音!弥什震惊回头。 她看到多吉站在比树高很多的小坡上,朝这里挥舞双手,一边挥一边流着泪大喊:“我在这里,你们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多吉这是误会弥什有危险,于是自曝身份吸引战力吗?这个傻孩子! 弥什着急得不行,可惜这对夫妇和喇嘛们发现多吉的踪迹,便不再理会弥什这个无关人士了。 他们丢开弥什,朝多吉所在方向追过去,弥什还听到喇嘛们灵活用对讲机,通知远方的同事:“转世尊者正在离开禁地的路上,请协助我们过去阻拦!” 追多吉的人更多了,多吉在劫难逃。 弥什只能祈祷:十岁的顷傅能像现代顷傅一样,稍微给力点,帮助多吉顺利逃跑了。 她站在禁地的凹陷处,抬头看着山里火光四射,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举着火把的寺外喇嘛,一点点橙色的亮光汇聚成一大团光亮,直直朝山夜中也分外明显的大高个追去。 他们堵住多吉要逃跑的路,又守在山路两边。 多吉被逼着慢慢后退,最终退回到禁地来了。 难道没希望了吗? 这块禁地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山的那一面已经被疯狂的多吉父母和尽责的喇嘛们层层包围,唯一能走的路好像只有水面了。 可是弥什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不愿意让多吉走水路。 多吉已经不愿意听她的了。 他在慌乱中被赶回禁地,经过弥什的时候,只来得及朝她那看一眼,便直直往深潭那儿跑去。 弥什顿感不妙。 “多吉,回来!” 多吉没有理她,直接跑到深潭里。 他好像踩高跷的双腿插进水里,膝盖用力顶着水流,没多会就走到深潭中央,且越往里面走,潭水越深,没多会,多吉只剩一个脑袋还露在水面上了。 “多吉!”多吉父母追在他身后,看到多吉走到深潭深处,急得一直剁脚。又几块融化的血肉,因为身体颤抖跌落在地,被踩得稀烂。 大概是听到父母的声音了,水中的多吉突然转过头来,远远且长久着凝视岸上的人。 忽然,他抬起手来,朝岸上用力挥了挥手。 这种类似于永久告别的动作,为当下画面增添几分悲情,哪怕是疯狂如多吉父母也流泪了。夜幕低低压在幽深的谭水上,双腿藏在水里的多吉就好像普通人,向岸上的喇嘛们自豪炫耀,他终于也学会脚踩芦苇站在水面上了。 多吉告别完,回头继续往水深处走,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 紧接着,便迎来了黎明。 等喇嘛们带着工具下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弥什呆坐在深潭边上,一边看着喇嘛捞人,一边忧思不断,且都表现在了脸上。 窸窸窣窣,一个声音坐在她旁边。 弥什侧目一看,发现是消失了大半个晚上的顷傅。 她什么话都没说,顷傅却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语气镇定地说:“你别太担心,我已经告诉多吉深潭哪里有出去的缺口,还把我训练的芦苇交给他,让他下水的时候可以呼吸。” 会脚踩芦苇的顷傅,自然是最了解深潭的人,早早发现离开这里的漏洞。 也不知道他发现能离开禁地的缺口后,得有多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逃跑。 昨夜在山路全封的时候,顷傅当机立断,让多吉走了水路。 弥什担心多吉走水路会出事,是因为深潭幽黑找不到路,怕多吉在里面迷失方向直到溺死,顷傅替多吉指了一条明路,彻底阻断了迷路的可能,死路便成了生路。 “不出意外的话,天亮的时候多吉就逃出禁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但愿如此。 弥什勉强笑了一下,她能想象出来,多吉回到曾经可爱的模样,该有多健康幸福。 可惜她心头总有不安围绕,总觉得从多吉父母冲进着火房间开始,好像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在弥什纠结的时候,忽然,湖中心传来一声惊叫。 众人看过去,竟然在湖面上发现一个人头。 “…找到多吉了。” 无论是弥什还是顷傅,都因为太诧异而站起身来,后背寒毛倒立… 顷傅分明告诉多吉逃生的方向,告诉他缺口长什么模样,可不知道是水草缠住多吉纤细双腿,还是他被什么困住不能离开,总而言之是… 多吉终究没能逃出禁地。 第169章 第 169 章 多吉一脚踩进水草堆里。 柔软的水草包裹脚踝, 将他纤细的小腿缠得死死的。 即使长到接近四五米高,多吉依旧只是一个8岁孩子,发现自己被困在水里后立刻就慌了。 他一松手, 芦苇杆顺着水流飘走, 一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咕噜噜…救命…” 黢黑夜色里, 无人能帮他。 被困在水里的多吉呼吸艰难,大口大口冰冷的潭水涌进嘴里, 肺里。 他的脸色憋得铁青发红, 用尽全力看向缠绕在脚踝的水草,却因为距离太远只看到一坨黑… 他又抬头看向水面。 他的脑袋距离水面不过五六厘米远, 只要再窜一个头,就能呼吸了,没有任何时刻要比现在, 多吉希望自己的长高速度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分钟长高一厘米完全不够, 长高十厘米吧,求求了。多吉心里不断向神祈求。 可惜,他的生长速度还是跟不上死亡速度,就这样, 多吉以一个被水草缠绕的姿态困在原地。他的尸体距离离开禁地的缺口, 不过四五米远。 而他能在天亮后被发现, 是因为…死后的多吉仍在长高。 数个搜查喇嘛深入潭水, 却没发现多吉的踪影, 就在大家放弃搜寻,默认多吉已死的时候, 某个喇嘛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悄悄冒出来… 他猛地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泡得肿大、死不瞑目的脑袋, 在水面上漂浮。 喇嘛愣了一下,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找了那么久才看到这颗显眼的脑袋,但还是唤人前来。 “找到多吉了!” 他喊完后,转回头,多吉的脑袋变得更高了。 原本下巴还在水平面若隐若现,现在整条脖子都露出水面,太瘆人了…喇嘛不自觉发出惊叫,聚集到此处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顷傅和弥什也摇着一叶小舟驶到多吉身边。 这段时间里,多吉还在不断长高——正应了他死前的愿望,长高的速度快点,再快点。 最瘆人的反而不是他的身高,而是他脸上分明是一副淹死之人的死相,身体却正儿八经站着,就好像一个正常人站在水里凝视着大家。 弥什透过水面往下看,隐隐约约的水流中,两条修长白皙的腿显得格外明显。 即使死了,多吉的双腿依旧能吸收多吉尸体的养分,扎根在水里继续生长,不会停止。 就好像现代的人体巨木一样。 弥什看到熟悉的年轻喇嘛坐在另一条船上,凝视着潭水满脸忧愁,她赶紧将小舟摇到那里,问:“可以安葬多吉吗?” 总不能将他放在这里,任其随意长高吧? 年轻喇嘛摇摇头,说:“我们下水看过了,多吉的脚趾跟水草缠绕在一起,好像长到地里去了,就算砍断多吉的双腿也无济于事,大喇嘛法师的意思是,希望能留多吉一个全尸。” 怎么说,多吉也是转世尊者预备役,不能让他死后身首异处啊。 弥什也没见过有哪个佛教会同意分尸信徒,于是她抿了抿嘴,没再继续恳求此事了。 她让顷傅将小船摇到岸上。 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快上岸的时候,顷傅才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他能站在水面芦苇上不下坠,便下意识认为多吉也不会畏惧水草,没有想过提醒他,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顷傅脸上是明显的懊恼。 难得看到顷傅会说对不起,弥什都感觉自己耳边传来嗤笑声——真正的狠人连自己都笑。 她摇摇头:“昨天那种情况,就算不下水,也会在禁地被弄死…” 只要多吉的父母在这里,他难逃变成怪物的命运,归根结底都是多吉父母的错! 刚说到父母,这片因为死人而寂静沉重的潭边忽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弥什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浑身缠满绷带的多吉父母趴在湖边,冲着多吉的方向痛哭。 此时的多吉,已经长出水面一人高了。 从岸边看过去,就好像多吉站在水面上,对岸上的父母招手。 “多吉你怎么那么狠心,抛下我们不管?”这对父母痛哭得很揪心,脸上绷带都变成粉红色了,可想而知里头黏腻的泪水沾湿伤口,泪水夹杂着血液肆意横流。 这是真正的血泪。 可弥什看不下这两人装作模样的表演了。 她丢开顷傅,朝那两人走过去,当着几个喇嘛的面揪住他们的衣领,质问道:“多吉会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对他抱有转生佛的欲望,对他使用了秘术,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两人好像失了魂一样,任由弥什摇晃也不还手。 就像两具失去灵魂的人偶一样。 年轻喇嘛冲上来,安抚弥什:“你冷静一点,大家都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 “是吗?可我看他们一直在逼多吉往死路走,从断腿拉腿,树枝秘术,逃跑围困,驱逐进水,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放自己的亲生儿子一马…” 弥什觉得很痛心。 四天前,多吉还是一个可爱的8岁孩子。四天后,它变成了一具人体巨木。 不知道是弥什的指责点醒了两人,还是什么原因,他们忽然浑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嘴里语意不明地说:“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会死的!” “多吉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弥什闻言立刻停了下来,犀利实现看向两人:“你说的他们,是谁?” 两人却没回答弥什的话,准确来说,自从多吉确认死亡后,他们就像神经失常了一样失魂,他们忽然抬腿走进湖里,不顾一切的冲刺神态像极了昨夜闯火场的样子。 喇嘛连忙拉住两人,年轻喇嘛质问:“你们在干什么?请你们冷静一些。” “多吉死了,我们也活不了了,求求喇嘛们留我们一个全尸吧。” 从刚刚开始,两人好像在忌讳着什么,不断左顾右盼。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爆发出无限的力气,甩开拉着他们的喇嘛——此时大部分人都在湖心,岸上除了弥什、顷傅、年轻喇嘛外只有两三个不方便下水的老喇嘛,就几个残留的老兵小子,根本拦不住两个一心去死的成年人。 弥什不想救这两人,但她想知道,他们嘴里的“他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多吉死了,“他们”就会弄死多吉的爸妈,连一个全尸都不留。至少从只言片语能看出,“他们”必定是非常强大,不能反抗的存在… 弥什的脑子飞快转动。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从始至终,有问题的都不是父母们,而是站在父母身后的…“他们”?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顷傅养父母要费劲把顷傅埋进雪里再挖出来;多吉父母虐待自己的儿子,却又肯为了他冲进火场里救人… 这些相互矛盾的地方,都是在提醒弥什,“父母”结论并不是最后的终点。 想通这点后,弥什抬脚就要往水里走,首先得把这两人捞起来,严刑拷打。 刚迈一步,她忽然发现不对劲…她被定在水里了!! 弥什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压着,动弹不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或着急或忧愁,上前拉住寻死的两人又被推开。 顷傅见势不对,跑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留在此处的年轻喇嘛是唯一的希望,他身体都被冰冷的河水打湿了,整个人显得青涩且落魄。 但一个人想要寻死的时候,连膝盖高的浅水都可以淹死,弥什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到潭水深处,面对儿子招手的方向,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随后躺在水里。 深潭是活水,内里的暗流比想象中湍急,等年轻喇嘛淌着水走到那处时,已经捞不出人来了。 他有些慌乱地摸着水底,呼喊着多吉父母的名字,喊的是:“喜格夫妇!” “你们别冲动,喜格家符合标准的孩子还有很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喜格… 弥什终于知道多吉姓什么了。 而且她也知道了,喜格家符合标准的孩子,和多吉父母逼死多吉的事情有关。 这样想着的弥什忽然腾空而起。 她的动静引起水里年轻喇嘛的注意。 他的目光朝岸上看过来,看到弥什腾空而起的时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的嘴唇不住颤抖,低声嗫嚅道:“你——” “我喊了人过来…” 顷傅终于回来了,声音从弥什身后传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摔倒的声音打断了。 空气中嘟囔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竟然真的是神仙…” 可惜弥什看不到顷傅的表情,不然一定很有意思。就这样,弥什在顷傅和年轻喇嘛的注视下,缓缓向空中飘起来,然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青天里。 临结束旅程前,弥什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 可恶,又被我装到了。 …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 咋回到现代,便迫不及待想把信息共享出去,结果刚起身,她忽然发现她的左手牵着三岛,右手牵着顷傅,三人就这么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一个晚上。 不远处的地上还有顷傅的养母,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他们三人。 …好变态的剧情。 不知情的人走进这个房间,都要怀疑一下在上演什么限制级n.p片剧情。 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人,那就是神作了。弥什刚这样想着,房间门外忽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与之一并响起的还有顷傅养父装腔作势的声音。 “弥什吗,方便让我进来一下吗?” 弥什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状态的两人,还有死透了的养母,大喊:“不方便!” 房门外的人哼笑一声,好像在嘲笑弥什不自量力。 他也没有管弥什不允许他进门的话,二话不说用力扭动着门把手,发出咔嚓咔嚓的粗暴声音。 养父昨晚杀小强的时候,看到了弥什的脸,他也就不装了,拍着房门让弥什滚出来。 好在昨天打死养母后,弥什三人加固了房门,没那么轻易被拍掉。养父用力拍击房门很久,也只是把房门上的灰尘拍下来,除此之外毫无威胁。 弥什假装听不到声响,保持沉默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假如养父敢破门而入,她也不介意动手,给他一些小小的教训。 然而弥什没等到养父破门而入。 门外沉寂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对方发现打不开房门于是放弃了,弥什留了一个心眼没有靠近。 下一秒,一个斧头扎破木门。 锋利的刀面从本应该是弥什脖子的高度,横着划了一刀。 斧头收回木门后,在木门留下一横贯的缺口,清冷的室外光从缝里塞进来,投射到房间里。门外的人阴阳怪气地自嘲了一声,说:“真倒霉。” “怎么是白的?” 第170章 第 170 章 在斧头的猛势下, 脆弱的木门三两下就被破开了,碎片撒满一地。 弥什躲在被窝里,眼睁睁看着顷傅的养父破门而入。他打着代表绅士的领带, 穿着白衬衫, 面上表情却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狰狞。 他的目光游离, 定格在弥什的脸上,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你居然不跑?也是,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已经老了, 你却毫无变化,想来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完这话后, 顷傅养父一步向前,站在弥什的床前。 一张巨大的被子盖在弥什身上,她只露出一颗头, 好笑又期待地看着自己…顷傅养父迟疑了,难不成被子里有什么可怕的武器? 抱着这样的猜想, 他一把掀开弥什被子,嘴里大喊:“别耍花样!” 手里的斧头也一并举起来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藏在被子里的武器,而是两男一女的银乱画面。 … 哈? 这是杀人狂该看到的画面吗? 西藏本来就偏远保守, 更别说他们这些信佛的大家族了, 弥什自己搞三批自己银乱就算了, 不要搞到他前途无量的转生佛儿子啊! 顷傅养父都懵了。一时间, 高高举起的斧头不知道该落在谁身上。 就在这时, 顷傅忽然睁开了眼睛。 因为和三岛交换了眼睛,他的眼睛一只是浅灰色, 一只是琥珀色,这样的双色瞳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生辉, 竟然莫名地有震慑力。 顷傅看着早已知根知底的父亲,语气淡淡:“你想干什么?” 琥珀色眼瞳不动,浅灰色眼瞳的视线慢慢飘到斧头上。顷傅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反问:“还带着一把斧头。” 顷傅养父猛地丢开斧头,冷汗都出来了。直到现在,他才看明白弥什脸上的好笑是什么意思,感情她已经知道他在顷傅面前伪装的事情,于是故意隐瞒顷傅在她房间里的事实,骗他自曝。 “儿子,不在自己房间里,在这里干什么?” 顷傅养父怎么说也在顷傅面前装了十多年,该有的心态,只多不少。 他假模假样地将斧头放到地上,说:“看你们房间太冷了,打算出去劈点柴,晚上给你们加火。” “原来是这样…” 顷傅还想阴阳反问,柴火是从自家房门上来吗,居然连门都劈开了,却被弥什轻轻牵住手腕,摇头表示不要直接戳穿了。 有顷傅在这里,养父只能被迫放弃追杀弥什的想法,他恶狠狠瞪向弥什,警告她不要乱讲话,然后拿着斧头佯装无事发生地离开房间了。 他离开后不久,顷傅重新闭上眼睛。 穿越时空后他的眼睛疼得不行,刚刚睁开眼睛对视养父,只是在强撑,不让他发现异样罢了。 “为什么不让我和他对峙?”顷傅问。 “我得找到多吉父母的“他们”究竟是谁,多吉父母已经死了,你养父或许还有点用。” 一想到多吉,弥什就觉得有点难过,甚至不敢过去深潭看多吉现在的样子。” 三岛能感受到弥什的情绪,于是他说:“我刚刚已经过去看过了。” 准确来说,他已经让野猫带着自己的其中一只眼睛,过去看过了。 “恭喜你,多吉现在完全是个死人了。他变成了一棵货真价实的巨木。” 不是三岛事不关己,而是在他看来,与其活着被困在深潭,被折磨,变成一个身高几百米、有思想但不能离开的树人,还不如早早死去,少受点罪。 弥什穿越前,他见过多吉,并发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结论。 弥什穿越后,他再见多吉,已经感受不到上面任何人类的生命力了。 …这是好事。 怪物三岛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顷傅也轻点了点头,说:“没错,平行时空的多吉没有遇见你,也没有计划逃出禁地,于是他一直长高,一直长高,他害怕地走进深潭里,却没想到脚趾如树根在潭底扎了根…” 虽然弥什穿越后的结局一样,但至少多吉为自己奋斗过了,也算死而无憾。 弥什知道两人在安慰她。 她轻叹一声。 “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忽然,弥什觉得有什么不对,举起手一看,顷傅正悄咪咪牵着她的小指…如果是十岁的顷傅,看在他稚嫩无暇的脸上,弥什尚且还能饶他一命。 可现在是作恶多端的二十岁顷傅,所以弥什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hello,兄弟,你有什么问题吗?” 弥什将两人相牵的手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隐晦流动的感情被迫暴露在空气中。 三岛什么话也没说,留在顷傅身上的眼珠默默往里按了按,压迫到神经引起钻心的疼痛。 “哦,这玩意。”顷傅随手擦掉眼眶流出来的鲜血,随口说道:“脑海里突然弹出了一段记忆,因为太新鲜所以反应有点大,身体下意识做出的举动罢了。” 说罢,他一扎子从床上弹起来,将后背衣服掀开。 …密密麻麻的伤痕消失了。 弥什穿越前看到的一大片粉色烫伤,竟像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认两人都看到伤痕后,顷傅再转过身来,看向弥什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她的依赖… 看到这,弥什好像看明白了,她保护十岁顷傅的记忆出现在现在顷傅脑海里,促使他对弥什产生强烈依赖,于是他才伸手拉她的小拇指。 弥什:… 脸上无缘无故出现一抹坏笑。 她一把子坐起来,面对顷傅说:“那我算你的救命恩人咯?”一副要挟恩图报的样子。 顷傅的眼皮在淡漠的双眼上狠狠跳了一下,好一会才回复:“现在还不算。” “如果还能再回去,你找个机会…” 弥什以为顷傅有什么未完心愿,已经做好了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帮他实现的准备了。 没想到他的请求是… “杀掉我。” 顷傅看向弥什,郑重其事地请求道:“在我成为转生佛之前,杀掉我。拜托你了。”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弥什了。 她没想到顷傅竟然想杀掉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顷傅不存在,他就不用在无限空间当反派,也不用忍受全人生都是谎言的痛苦了。 特别是发现一心想救的父母有问题后,顷傅非常认真地想死。他一心求死。 他的请求对于弥什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也并不困难。 于是她说:“我答应你,我一定在坐床仪式之前,杀掉你。” 得到承诺后的顷傅终于笑了。他淡漠的五官上总算染上满足的笑意,连唇角也微微勾起来,在脸颊形成一个小小的梨涡。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顷傅除冷笑哼笑嘲笑以外的笑容…明明他们共同经历了两个副本,两个现实灵异事件了。 “真可怜啊。” 三岛在旁边默默翻了一个身,不知道是评价顷傅这个人,还是评价他想死的这件事,嗫嚅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殉义忘生后,所追求的义却是一片虚无。 … 三人在房间里稍作歇息,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细微响声,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弥什打开窗户,向外远眺,看到一长串的高头大马踩着鼓点,从拉萨的主干道上穿插而过。所有车辆都被迫停在两边,等待马匹行驶后再前进。 “那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是城西的巴吞家族正在迎娶新娘子。” “巴吞家族?”弥什忽然想起穿越前的最后,她也听到类似的名字:“他们和多吉有关系吗?” “喜格,卡夺,桑珠,巴吞是供奉转生佛的四大家族。”顷傅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地面:“我们家是桑珠,这里也是桑珠,桑珠是一个地名。” 弥什的理解就是,这四个家族占据城里四个角落,以地方分开命名,却统一供奉转生佛寺。 多吉来自喜格家,顷傅来自桑珠家,现在正在娶新娘子的是巴吞家。 “那卡夺呢,我好像没见过它?” “大概是我爷爷那一辈吧,卡夺家因为不孕不育,后继无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侄子继承,却没想到这个侄子上位后,竟拿着家产去澳门赌,博了,偌大的家族几乎要淡出外人视线了,逢年过节只派一个佣人过来供奉转生佛。” 弥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们交谈的时间里,巴吞家马队已经走完了,道路交通重新恢复。 她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途中,不小心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住了。 弥什看到顷傅的养父,佝偻着身体,走进一栋特别迷你的小房子里——奇怪。西藏人少地多,建筑风格都是能多大就多大,弥什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那么小的房子。 “你爸又作什么妖?” 弥什提醒顷傅往那看。 等顷傅看过去的时候,养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一栋精致典雅的二层小楼伫立在那里,四周没有建筑,遗世独立得有些诡异了。 他随意介绍道:“那里是爷爷奶奶居住的地方,家族说得上话的长辈,都得在那住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顷傅养父是要找自己的爸妈诉苦咯。 这下,弥什的好奇心彻底被引起来了,她真的很好奇,一个作恶多端装模作样的杀人狂魔,能跟自己的父母说什么东西? 于是她拉着三岛、顷傅两人,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这栋小楼前。 小楼有两层,顷傅养父在第二层,再加上建筑通体木质,她们站在一楼里完全可以听到声音。三人静悄悄走进小楼里,动静压得很低,连呼吸声都放慢了。 首先传来的是顷傅养父的声音,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没能完成计划。都怪那个女妖怪,我们才会如此不体面地死而复生,没能顺利死去…” “啪!” 忽然抽开空气的鞭子声,把三人吓了一跳。 这也太突然了。 辫子抽动的声音也打断了顷傅养父的自责,他就好像在二楼接受刑法一样,不断有鞭子声,巴掌声,肉,体跌倒在地的声音,甚至电锯拉开的声音响起。 二楼地板,一楼天花板砰砰砰乱响,顷傅养父好像在接受非人的虐待一样,不断惨叫。 “滴答。” 一滴鲜血从天花板木缝里渗透出来,正好滴到弥什脸上。 弥什擦了一下,一不小心把血抹开了,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 没想到顷傅的爷爷奶奶比顷傅的养父还要变态,教训起自己的亲儿子来,完全是在下死手。再这样下去,她们还没从顷傅养父口中得到什么信息,他就先被打死了… 她拉了顷傅一下,冲他无声摇摇头,意思是:别让他被打死了。 很明显,在现实里,养父知道的线索更多,他的命得留着。 顷傅闻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鹦鹉,只有指甲盖的大小,体型袖珍可爱。鹦鹉飞到他的小指上,那么可爱的身体里,却吐出了不知名的男人声音,说:“大人,转世尊者似乎要离开这里了。” 二楼动静立刻就停了。 顷傅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随口一句“我要走了”,二楼房门立刻就被撞开了。 弥什等人立刻躲在楼梯下,屏住呼吸,看着顷傅养父一身鲜血淋漓,伤横累累地走出小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还,便急匆匆往大门方向走过去了。 他走后很久,三人才从楼梯口隐秘角落里走出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小楼二楼。 顷傅的爷爷奶奶就在楼上。 比起能将一个谎言隐瞒二十年的养父,年老体弱的爷爷奶奶似乎是拷问的最好人选… 这样想着的弥什,二话不说直接走上二楼,无论她怎么放轻脚步,年久失修的楼梯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刺耳不舒服。 弥什从楼梯口拿起顷傅养父遗漏在那的斧头,一脚踹开门。 … … 怎么会这样? 弥什冲进二楼里,左顾右盼。 她惊恐无助的眼神看向后来赶到的顷傅,三岛,不用解释也成功让大家的神色统一的凝重。 ——小楼二楼就是一个储物间,压根就没有人啊! 第171章 第 171 章 二楼只有叠放整齐的箱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传说中住在这里的爷爷奶奶,也没有其他家族长辈, 那刚刚…顷傅养父为什么在受罚, 他分明在对着谁说对不起, 身上的伤痕也确确实实存在… 什么情况? 弥什绕着二楼转了一圈,狭小的阁楼里藏不了什么东西, 一眼就望到头了。 “有人回来了。”三岛提醒道。 二楼无处可藏, 弥什打开楼梯口的半人长箱子,箱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却有奇怪的臭味。她忍着恶臭躲进箱子里,还特地掀开一个小缝,静静等待出现顷傅养父的出现。 三岛身体融化躲进地板的缝隙里, 转眼就消失了。 顷傅却淡定得很,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仔细一看,他手里捏着一只石鸟… …所以才说恶人活得潇洒,各种千奇百怪的道具都有。弥什在心里暗暗吐槽。 这时,楼梯口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脚步声飞快。 下一秒, 顷傅养父一把推开二楼的房门, 警惕走了进来。 他的神色紧张, 游离的目光快速移动, 最后落在了…弥什的箱子上。 嗯?居然那么快就发现了? 弥什默不作声,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变, 右手拳头悄悄捏紧了。 她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然而顷傅养父走过来, 却略过她,打开了弥什后面的箱子。 “嘎吱——” 耳后传来古旧箱子打开时发生的声音。 弥什蹲在顷傅养父的膝盖处,平视视线只能看到他晃动的裤腿,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感受到身后箱子被打开,紧接着,脑后传来一股热气。 …弥什后背的寒毛立刻竖起了。 她非常肯定,刚刚她的脑后传来一股热气,好像有人朝她耳垂叹气。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弥什好奇心爆发,想直接站起来一看究竟了。可现在还不是时候,顷傅养父打开那个箱子,应当有话要说才是… “爸,顷傅好像已经知道我对他有所隐瞒了。”顷傅养父一上来就是这句话。 弥什大惊失色,什么!?她身后半人高的小箱子,居然放着顷傅的爷爷,这也太惊悚了! 弥什立刻看向房间里的顷傅。 现在他是三人中唯一能看到养父视角的人了,弥什也毫不意外地在他脸上捕捉到惊恐神色。 天啊,得是多瘆人的画面,才能让反派露出这样的表情? 奇怪的是,“爷爷”并没有说话,顷傅养父却好像在聆听他说话一样,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巴掌声乍响。 诡异的安静被打破。 顷傅养父被扇得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嘴里还在不断道歉“对不起,是我没好好隐瞒,一切责任都在我…” “我已经为自己的遗体准备好小箱,接替你们的职责…” 小箱? 弥什敏锐察觉到,对方说的箱子好像就是…她正待着的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鞋子踩着的箱底,一手腥臭的黑血,原来奇怪的臭味是从这里来的。 好家伙,弥什翻了一个白眼。 她可真会挑地方,一躲就躲进别人的棺材里面。 养父不知道他的棺材已经被占了,还在对箱子里的爷爷奶奶告罪:“好在顷傅已经成为转生佛,他是否识破谎言已经不重要了。夫人已经去世,接下来到我了…” 因为养父挨打时后退的那几步,弥什终于看清他的全貌,也看见所谓的惩罚是怎么发生了… ——顷傅养父居然自己拿起武器,朝自己身上扎,刀刀见血,没有一下是犹豫的。 他的行为,让弥什想起日本武士的切腹自尽。 据说,如果切腹第一下没有直接死亡,在经历死亡的痛苦后,正常人都不会有勇气切第二刀。 可顷傅养父却好像被鬼魂控制了一样,一下一下地戳着刀子,还隐隐有往致命处挪动的趋势。 可不能现在死啊!弥什立刻推开箱子站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身后的顷傅弯肘扣住养父的脖子,大逆不道地将自己的父亲一路往后拖。 弥什眼神好,她注意到——被顷傅抓住后,男人居然露出了惊喜、意外的表情。 他充满感激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在看清顷傅的脸后,惊喜急转成惊吓。 养父手指颤抖地指着顷傅,上下嘴唇不断碰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质问:“你怎么会在这…” “一直都在。托你的福,我什么都知道了。” 顷傅一用力,手里骨头发出咯一声响,养父就闭上眼睛没动静了。 弥什赶紧从箱子里走出来,散散味:“别是死了吧?” “没死,他敢骗我二十年,直接死了太便宜他了。”顷傅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父亲丢到地上。 弥什确认人质没死后,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自己藏身处的后面。可等她看清内里的物件后,呼吸不自觉暂停了一瞬… 半人高的箱子里居然放着十几具干尸! 假如这些干尸是平整放在箱子里,那也就算了,让见多识广的顷傅、弥什一同屏息的原因,是放置干尸的箱子太小了,所以这些干尸全都扭曲缠绕在一起,充分利用箱子里的空隙。 再仔细一看,这些尸体的转折处都有刀伤。 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受伤的状态地走进箱子里,然后以活人的形式,尽可能扭曲自己的身体,好和其他尸体共享这狭小的木箱。 难怪顷傅养父要捅自己那么多刀,如果身体可转折处不够多,他就没办法“住”进去了。 在那么多扭曲的尸体里,有一张脸正好扭到箱子正前方,那是一张神态安详的枯萎老人脸,好像藤蔓上长出的人脸。 人脸正好对着弥什刚刚呆着的地方,弥什下意识摸了摸脖颈,脑后的热气似乎又出现了。 难道刚刚是他在朝弥什吹气? 顷傅看着他,语意不明地说了一句:“这就是我爷爷。” 其实顷傅见过爷爷的次数并不多,婴儿时期还被爷爷抱过,可大概从五岁那年,他被寺庙找到并宣布他是转世尊者人选开始,爷爷搬进小楼里,他就没怎么见过爷爷了。 谁能想到,时隔十几年的再次见面,居然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场面。 在弥什和顷傅研究这堆干尸的时间里,三岛已经重组身体,恢复人型了。 他走上前,久久地看着尸体,然后说:“他们是死人。” 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却让弥什愣了一下,反问:“只是死人?” “嗯。”三岛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至少这里没有像我一样的怪东西。” 顷傅笑了一下,说:“你还怪幽默的,说话还不忘踩一下自己。” “谢谢夸奖。” 弥什思绪混乱,已经顾不上评价顷傅和三岛游离世外的冷笑话了。因为她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意思是这里只有死人,死得透透的干尸,没有任何怪力乱神的存在。 不存在邪神,顷傅养父也没有被鬼魂控制,一切都是他在自说自话。 这让弥什更混乱了。 她宁愿这里像玛丽亚一样出现怪东西,也不想像现在一样,对着一堆干尸毫无头绪。 这时,久久凝视干尸的顷傅忽然“咦”了一声,见弥什、三岛看了过来,他有些迟疑地解释道:“这里面放着的…好像是失败者。” “失败者?” “曾经被选为转生佛,但又落选的人。” 顷傅指着几个认识的脸孔,他在竞选转生佛的时候,不小心翻阅过一本家族传承下来的书籍,好巧不巧记下了这几张失败者的脸。 顷傅想了想,又说:“我以前偶然听说,我的养父曾经也是第13任转生佛强有力的竞争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连去禁地的资格都没有。” 加上这句话,线索终于连上了。 这些人与尊贵的转生佛身份失之交臂,然后以失败者的结局,堆放在箱子里。 这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弥什强打精神,追问道:“按你的说法,家族不让竞争失败的人下葬,而是让他们告罪后在箱子里自杀,这是家族对失败者的惩罚。” “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 弥什脑海里,再次出现多吉父母口中的“他们”。 看来喜格家对于转世失败者的惩罚也不会轻,才会让多吉父母宁愿紧跟儿子步伐一起赴死,也不愿意独留苟活在世间。 弥什觉得家族这条线索还有点希望,于是她又问:“其他家族呢,有没有类似的惩罚。” “我不太了解其他家族的事情,但我刚刚忽然想起一件事,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顷傅想起的这件事情,也是他成为活佛前的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事情。 这就是…第三个死于非命的候选人孩子。 “他大概是十八岁那年来的禁地,那时我已经是最靠近转生佛的人,所有人包括喇嘛都认为,我必定是第十四任转生佛。” 紧接着,第三个孩子忽然出现了。 他的名字叫做胚。 他自称是巴吞家的后裔,顷傅从来没见过如此符合转生佛标准的孩子,有着修长漂亮的四肢,尊贵典雅好像女孩子的脸,还有温柔慢吞吞说话方式。 他一出现,瞬间夺走顷傅的大部分支持者。 许多人都认为,比起虽然佛缘深厚,但是长相锐利略带蛇相的顷傅,他更像是转世的转生佛。 可让顷傅害怕的,不是他一登场便万众瞩目,而是…巴吞家的当家主人和夫人,在小胚出生前一年发生意外已经死了。 巴吞忍痛将当家夫妇合葬,并宣布不参加第十四任转生佛的选拔,因为他们没有合适的孩子。 可十八年后,他们将据说是当家夫妇的亲生孩子送过来,称他是巴吞后代,转生佛的转世…一个没有爸妈却出生的小孩,这就是顷傅对小胚的第一个印象。 弥什眯着眼睛,有些不理解:“一个没有父母却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啊,他是试管婴儿吗?还是像你一样,也是巴吞家捡过来假装成亲生儿子?” “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据说巴吞家把当家人合葬后,两具尸体居然在棺材里做.爱,还成功让死去的少奶奶怀孕了。 至于为什么十八年后才把孩子送过来,是因为十八年后巴吞家重新翻新坟墓,却在石缝里,听到少年似笑非笑的哭声。 掘墓的人是一对兄弟。 他们吓了一跳,连忙撬开坟墓,发现两具牵着手死亡的尸体中间,居然躺着一个出尘的少年。他睁着眼睛,好奇看着掘墓的人,又好像第一次接触到阳光似的,不自然地眯了眯眼。 “什么情况?”兄弟里的哥哥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后问:“你是谁,盗墓贼吗!?”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盗墓贼,不拿走财物,还在尸体中间酣然入睡。 “哥,不是盗墓者。” 另一个人语气惊悚,指了指少年的腹部。 少年的肚子上还连着脐带,一端是少年,一端连着死去的少奶奶…这居然是死人生下的孩子! 弥什想象了一下当年的画面,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偏偏这时,她的脑后再度吹来热气,窸窸窣窣一阵发痒。 “是谁!” 弥什吓了一跳,猛地向后看去。 除了扭曲成藤蔓的爷爷外,除了堆放得密密麻麻的箱子外,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死人的孩子”的故事,弥什忽然觉得家族里很不安全,她急需逃离这里。她转身想下楼,却在楼梯口处意外踩空,直直朝楼下摔下去。 “啊!”弥什发出一声尖叫。 摔下去之前,她看到了…她看到有人从楼梯缝里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脚踝。 眼前画面漩涡式扭曲,弥什没有跌在木质地板上,而是跌在了柔软得好像人体的草丛上。 她揉了揉酸痛的身体站起身来,又听到正前方有人走来,脚踩过草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弥什警惕抬头,看到一个长相端正慈祥的少年站在那里,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她。 与此同时,弥什的左右耳同时发出声音,一边说:“他就是小胚。”顷傅说的死人生下的孩子。 一边说的是:“他不是活人,他已经死了。” 三岛一眼看透本质,眼前这位死人生下的孩子,也是一个死人。 第172章 第 172 章 他是个死人。 弥什觉得, 如果他忽然变了一个形态,四分五裂变成粘稠的怪物阴暗爬行,也半点不奇怪。 可是他没有。 小胚就像所有普通的18岁少年一样, 拥有秀丽的五官, 特别是眉心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红痣。他的皮肤苍白但是身体修长, 即使在炎热的盛夏里穿着严严实实的衣服,也完全不流汗。 “你是谁?”他发出非常正常的提问, 正常得都不像一个死人了。 就在弥什思考, 忽悠八岁小孩的“神仙姐姐”还管不管用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弥什应声望去, 竟然看到一个老熟人。 是当初的年轻喇嘛。 距离弥什上一次离开,已经过去十年了。 当年20岁出头的喇嘛已经30,占据着寺庙里的高级职位。 这一点, 光看他身上的华丽服饰,弥什就能大概猜到这十年来他的官路应当十分顺遂。 年轻喇嘛见到弥什后很惊喜。 他的视线飞快在弥什脸上掠过, 感叹道:“你果然不是凡人,十年过去了,你竟没有半点变化。” 弥什有些不好意思,挠挠鼻尖。 可不是吗, 距离上次见面, 也才过去半天啊。 “清乐法师, 这位是谁啊?”小胚问道。 原来年轻喇嘛叫清乐, 不过这应该是他升职后才拥有的法号。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胚的问题, 于是十分含糊地说:“她是清乐曾经见过的一位老熟人,与转生佛颇有渊源, 精通时间之术。” 好好好。 弥什都要给清乐鼓掌了,一句话就把她神仙姐姐的逼格拉到最高。 小胚又反问:“精通时间之术?那她岂不是能看到过去, 现在和未来?” “或许吧。”清乐拍了拍小胚的肩膀,说:“小胚,能否让清乐和这位熟人单独呆一会?” 小胚十分乖巧地点点头,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弥什看着小胚走路的背影,他的脚步十分平稳,每一步的路程相同,说实话她觉得比起顷傅,小胚更像是转生佛的转世。 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说话方式,都像沾了佛光的小动物一样温吞吞慢悠悠的,很舒服。 …除了他是一个死人以外。 清乐见弥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胚身上,于是开口介绍道:“小胚是被公认最像转世者的人。我看过那么多书,听说过那么多任转世尊者的事迹,从没见过这么像佛的孩子…” 这不用清乐说,弥什也能看出来。 她却忽然说起毫不相关的话题:“可是从刚刚开始,小胚就没做过任何表情。” 无论是见到陌生人,还是听说她精通时间之术,他都是一副平平淡淡事不关己的表情,放在一个18岁少年身上未免有些古怪了。 没想到喇嘛毫不意外,似乎也在苦恼这个问题。 “你说到重点了。”清乐虽然升职,心态依旧和当年一样,会担心这群转生孩子们身上的异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胚在墓穴里呆着十八年,他对做人的事情毫不精通。” “他看不懂文字,不知道什么场合该用什么表情,刚来禁地的时候,他甚至还不会说话。” 这确实符合墓穴里长大孩子的形象。 可问题是…“你真的相信死人能生出孩子,还能在密不透风的墓穴里生活那么多年吗?” 弥什的质问,成功让清乐沉默了。 “他用脐带汲取营养,还婴儿没哇哇大哭之前,确实可以不用肺呼吸…”清乐深呼吸一口,说:“最重要的是…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清乐带着弥什往禁地里面走。 经过那么多年,禁地变得更大、更宽阔了。当然,最大变化是深潭那一圈步行道,做了护栏,派遣一批批的喇嘛巡逻,估计是因为多吉。 弥什走到深潭那儿,仰头看去。 十年过去了,多吉“长高”了不少。 他站在深潭正中间,惨败肿胀的身体冒出水面,如同灯塔伫立远方。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多吉的上半身。 因为两年后,他的身体将完全没入云层,只剩下两条腿还留在水面上,连接着深潭和天空。 弥什抬头向上去看…树木之所以会从小苗变成大树,是因为细胞分裂成长,以中心形成一层,以四季为单位,形成层便是年轮。 多吉亦是如此。 他死了,尸体外面却长出一层新的人皮,就好像一个人外头罩着另一个人。如今十年过去了,多吉身体外面包裹着十层人皮,使他的面积变得更大了… 啊,已经完全变成巨人了… 弥什语气虚弱地问:“这样下去,多吉岂不是会变得很大?” “…不会,我们有在采取措施。” 清乐指的措施,就是派人潜入潭底,然后从脚趾开始将新一年长出来的“人皮年轮”撕掉。 被水浆洗过的皮肤韧性十足,他们只能用小刀割开,然后一点点揭开,从脚趾一路撕上头顶。 “好消息是…西藏地势高,离天空近,再过不久多吉会升上云层,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看不到了,要处理的部分就变少了。 而且因为半空空气稀薄,日照强,树木生长速度也会随之放缓,年轮形成的周期也变长了。 清乐冲着多吉念了一个往生的咒语,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祈祷过多少次,都已经做习惯了。 正说着这事呢,一朵压得很低的云团慢悠悠地飘来,停在多吉的脸颊两边,将他完全包住。弥什在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的脸了,只能看到脖子以下还在飞快生长的身体。 “清乐法师,外头有人找。” 十年过去了,年轻喇嘛已经不是当年打下手的小喽啰了,寺外的很多琐事大事都需要他定夺,他也没那么多精力照顾禁地里的转世者了。 清乐临走前,郑重其事地说:“多吉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可顷傅和小胚的状态很不好,需要麻烦你多看看,找日我必定举办宴会郑重答谢…” 把弥什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多吉死了,好像大家都觉得是一件好事?果然过度信仰的人脑回路都异于常人。 …咦? 弥什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正准备细想,身体却陷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好痛…”她的鼻尖撞在胸骨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她的眼泪迸发,弥什逆着光线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现代的顷傅。 …不,不对,不是顷傅。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的面容稚嫩,表情坦率,看向弥什的眼眸里全是依赖和仰慕。 ——这是18岁的顷傅。 “十年过去了,你终于再次出现了。” 顷傅连忙将弥什放开,少年般兴致勃勃地说:“十年前,你旋转着升空在我眼前消失。说实话,我本应该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 “因为这个莫名的感觉,我一直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当年弥什在八岁顷傅的面前升空,竟然误打误撞地,给了他留在这里的希望。 现在的顷傅如同他原本的轨迹,已经不打算当转生佛了,每日躲在房间里悄悄准备考大学。 不过为了再见到弥什,他勉强留在这里,假装自己还愿意当这破转生佛。 顷傅活泼地插着腰,一米八多的身高需要低头才能与弥什对视,脸上对她的依赖丝毫不掩饰:“你再次出现又是为了谁,虽然我希望你是来看我的,但应该是来看小胚吧?” 弥什一愣。 …夭折咯。 顷傅居然说:“虽然我希望你是来看我的”… 这会不会太暧昧了? 果不其然了,弥什还没说话,耳边先传来一声轻蔑责骂声。 “…丢人。” 二十岁的顷傅看到十八岁的顷傅,恶心得饭都吃不下了。 毕竟谁能想到,短短两年时间,他和弥什变成天天打交道的关系,第一次见面还穿着婚服呢?现在看着自己的脸,做出讨好亲密的姿态,顷傅就恨不得现在去死。 “把你的刀拿出来,现在就杀了我!” 别让他再看到自己撒娇的样子,现在就杀! 现在就杀了顷傅?弥什还舍不得呢,她的眼珠子乱转,心里盘算着一个又一个的坏主意。 顷傅八岁的时候,因为长相和现在顷傅完全不一样,弥什还能说服自己,这是另外一个人。可现在十八岁和二十岁就没差多少! 弥什看着他,感觉就像天天咬自己的狗突然绝育变了性子,开始扑哧扑哧摇尾巴吐舌头了。 她露出坏坏的笑容,捏着顷傅的下巴,说:“你这么想见我?” 顷傅毫不挣扎地被捏住下巴,反而顺从地向后一仰,好让弥什能捏住的部分更多了。 他毫不知情,所以在笑:“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缘。” 无法反驳。 弥什一把丢开顷傅的下巴,有些气馁地自言自语说:“确实有缘。因为我们两年后会再见面,因为天天见,恨不得某天再也看不到对方了。” “真的吗?”顷傅居然露出惊喜的表情:“真希望快点到那一天。” 弥什:… 还是不要期待那么可怕的事情吧。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音,说:“你果然能看到未来。” 两人同时看过去,就看到小胚依靠在大树旁边。不知道在旁边偷听了多少。 只见他警惕地只露出半边身体,只用一只眼睛看,半张嘴巴说。见两人同时看过来,他才从树底昏暗处走了出来,走到了弥什的面前。 小胚的身高和顷傅差不多,略矮一些,却比他更加标准。他凝视着弥什的脸 ,语气诚恳地问:“那你可以看到我的未来吗?” 弥什摇头。 “我看不到。” 十年后,已经没有小胚这号人物了,他应该会在不久后的将来去世,而且按照三岛的说法,小胚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他就不应该有未来。 出人意料的是,弥什并没有在小胚脸上发现惊讶、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道是他早已知道,还是还没学会惊讶的表达。 “原来如此,我没有未来。” 弥什正想安慰小胚,却忽然发现,他脸上露出了…恋爱,依赖的表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小胚脸上出现表情,弥什的视线缓慢平移到顷傅脸上,很快她就知道了,小胚是从谁身上学来的表情。 眼前两人明明是不一样的长相,却露出一模一样、精确到唇角弧度的表情,这让弥什惶恐。 她抿了抿唇,斟酌着补充道:“或许只是因为,我在未来没有见过你…” “这样,可是我想再见你。” 小胚像顷傅一样,充满爱意地笑了一下。 “…” 靠北啊。弥什非常确定且肯定,小胚爱上她了!! 他在在模仿顷傅的过程中爱上了她。 因为没有人类自欺欺人的劣性,他非常精准地学习到了爱。现在一颗死人心似乎扑到她身上。 弥什不知该怎么回复,站在她隔壁,能敏锐察觉到竞争者的顷傅却有些不爽了。 十八岁的他正是热血冲动的时候,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推倒了放松警惕的小胚,冷言道:“少来拉拢关系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姐姐不行!” 小胚被推倒在地。 衣服也被地上的石头划破了。 “你没事吧?”弥什瞪了顷傅一眼,跑过去将小胚扶起来。 看到后背磕到石头却没有流血的时候,弥什还松了一口气,可等她看清破洞里露出来的皮肤,弥什扶住小胚的手都在颤抖。 她看到…皮肤上用笔写下的童稚话语。 写的是…“多吉喜欢神仙姐姐”。 那是十年前多吉为了讨好她,写在自己手臂上的字,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小胚的后背? 第173章 第 173 章 “你的背后…” 弥什刚想问小胚, 背后为什么会有多吉的圆珠笔字,身后却突然传来暴喝声。 紧接着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急匆匆跑过来,将小胚抱起来。 左耳传来声音, 介绍道:“他们就是最先发现小胚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小胚从墓穴睁开眼的瞬间, 只看到了这两人, 所以他对两兄弟的依赖程度十分高,这俩兄弟也托小胚的福, 从掘墓最下等的工人升级成照顾少爷的仆人。 只不过, 弥什敏锐发现,这俩兄弟并不齐心。 高个兄弟非常敬畏少爷, 矮个子却站在后面,好像在躲什么病毒一样远远旁观着。 “你们对我巴吞家的少爷做什么!?”高个子男人一把抱起小胚后,紧张地上下检查他的身体, 发现后背衣服有一个洞后,急忙用手指拢起来了:“居然敢伤害下一任转生佛, 你想死吗?” 弥什不想惹事,免得被赶出禁地,再加上小胚确实是顷傅推倒的,于是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孩子们玩闹不小心过分了, 不如, 你们先带小胚去换衣服吧?” 高个子闻言, 轻蔑看了顷傅一眼, “作为转生佛的转世,怎么可以沉迷于孩子之间的玩闹?” 弥什不认同:“可他们确实只是孩子啊…” “怎么会!转生佛的转世一定是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同于常人, 他们天生聪慧懂事,不爱玩乐, 沉迷在佛教圣经中无法自拔…就像我们的少爷一样!” 高个子男人似乎非常确信,小胚就是下一任的转生佛,也不屑于同弥什这种门外汉争辩一二。 他抱起小胚就往外走,矮个子男人一步紧一步松地跟着。 三人拐进林荫小道,很快消失在弥什的面前。 可惜弥什穿越时,没能把无限空间强化的身体带进来,否则她就能听到小胚的真挚发言——他仰着头,好奇地问高个子男人,也就是两兄弟中的哥哥,问:“顷傅说他爱姐姐,什么是爱?” 矮个子弟弟闻言,忽然面色铁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或许想起:躺在墓穴里张开大腿,自然分娩的少夫人吧?当他们撬开主人和夫人的合葬穴,看到女人的身体已经化为骷髅,双腿自然岔开,中间躺着脐带连接的少年。 可即使如此,她的骷髅脸上居然残留着一抹满足的笑容。 …太瘆人了。 即使距开馆那天,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夫人满足的笑容依旧在眼前鲜明,好像近在眼前… “呕!”弟弟转身呕去了。 小胚完全不在意弟弟呕吐了,也不好奇他为什么呕,他一门心思盯着哥哥,只想要一个答案。 哥哥脸色难看地说:“少爷不需要知道爱是什么,转生佛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读懂佛法,在喇嘛的考验下顺利过关即可…” “那什么是恨?”小胚没有放弃,立刻追问。 小胚很聪明,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他也能迅速找到爱的反义词,并对“恨”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你不要再敷衍我了,爱和恨,你总得向我解释一个吧?” 哥哥看小胚意外的坚持,思量片刻后,觉得“爱”和“恨”之间,似乎“恨”对小胚的影响更小,他们可没少听说,转世者为了爱逃出西藏,誓死不当佛的故事。 “恨就是…恨不得对方从未存活于世的感情。” “这样…”小胚笑了一下,说:“那我恨我爸妈。” 小胚惊天发言,直接将两兄弟震慑在了原地。 他没发现兄弟俩脸色变化,仍在自说自话:“为什么我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同于常人,难道顷傅和我一样在坟场出生吗?他是不是也…” 随着小胚的询问,两兄弟的神色越来越惶恐,高个子哥哥直接将小胚放下来,双手捂住耳朵。 弟弟则一脚踢在小胚身上,“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一脚踢得很重,脚尖落在小胚的身体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声。 小胚直接被踢翻到地上,却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地持续念,他努力寻找所有关于恨的感情,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多—— “我恨转生佛寺的喇嘛们,我恨顷傅,还有…我恨你们…” 弟弟惶恐,想再补几脚,好让小胚彻底闭嘴,却被哥哥拦下来了。 “别踢了,他可是巴吞家的宝贝。” “怕什么,他又不会死…” “是不会,可你也知道他的身体…” 兄弟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落入小胚耳中,他的耳朵好似昆虫微动,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好在嘴里天真残忍的发言已经停止,三人假装无事发生地离开了。 另一边,弥什将多吉的字迹出现在小胚身上的事情,告诉了顷傅。 顷傅无条件顺从弥什,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弥什来深潭求证。 两人就像十年前那样,乘坐一叶小舟划到湖中心,船停在了多吉的双腿旁边。 弥什抬头向上看。 “可是字迹是在胳膊,我该怎么看?” 话还没说完,顷傅已经在多吉□□找到了一根古怪的绳子。这根麻绳有婴儿手腕那么粗,因为常年浸水,麻绳编织表面全是不均匀的深黑色,不禁让弥什想到是否有血液渗透的可能。 “这是什么?” 顷傅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地说:“多吉的…肠子。” 哈??弥什立刻就把手缩回来了,幸好她没碰这根麻绳。 他们居然将多吉的肠子掏出来,在外面编织麻绳保护,目的是随时将高挑的多吉拉下来,好给他处理遗容。 顷傅一用力,原本插在云层的多吉立刻弯腰,像树一样低下头来。 弥什被迫看着一张浮肿的孩子脸正面向下,朝她越来越近,泡大的眼眶里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接近她半米远的时候,弯曲的尸体才终于停下,鼻腔处不知名的清色粘稠液体摇摇欲坠。 顷傅随手将肠子绑在水桩上,喊醒大脑发怔的弥什。 “看看手臂吧。负责撕掉年轮的喇嘛们很小心,按理说不会破坏多吉的本体才对…” 两人划着舟,停在多吉的右手旁。 多吉的右手正对深潭背后,除了处理年轮的喇嘛,平常人没事不会绕到深潭后面看巨数人,于是等弥什和顷傅绕到背后的时候,两人默契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情况…” 顷傅的眼瞳颤抖。 ——多吉的右手边,背对岸边的半边身体,都被人徒手扣坏了。 他的身体上密密麻麻都是坑,有的撕开三四层就停止了,有的一直撕出了交缠的血肉树枝。 弥什心疼地摸向多吉的身体。 一二三四…五。 她一层层数着多吉身上的人皮,一共有五层。证明从五年前起,多吉长到难以处理的高度,寺里便放缓了去除年轮的工作。 但“年轮”被破坏,却是最近的事情,深浅不一的伤口便是证据。 弥什沉声问顷傅:“小胚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正好符合这些年轮被破坏后自我恢复的状态。 弥什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甚至直接推翻小胚的来历:“我猜测小胚压根就不是死人生下的孩子,他是尸体拼接的怪物。” 这就是为什么,三岛会直接说小胚是死人。 “所以他切下多吉的皮肤,是因为他没有皮肤?”顷傅虽然觉得弥什的猜想荒诞得难以相信,却还愿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如果需要皮肤,浅浅撕下一层就可以了啊!为什么扣成这样…” 这对死于非命的多吉来说,太残忍了。 “想知道为什么,动手扣一下就知道了。” 弥什在心里向多吉告罪,伸手捏着翘起的人皮一角,轻轻往下揭开。 意外的是,人皮比弥什想象的还要难剥,她想要撕下一块完整的形状,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就会… “撕拉!” 一角人皮破碎。 弥什计划好的正方形,也变成了难看的尖角多边形。 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弥什便不愿再继续了,将人皮重新贴回多吉的身上。 幸好只需示范一次,顷傅就看懂了,不需要让弥什再解释——这些人粗暴撕开多吉的皮肤,如果形状不满意就随意丢掉,换个地方重新撕。 所以多吉身上才有这么多坑。 小胚背后的字迹,只不过是意外撕到了多吉的本体,因为形状大小正好合适才被留了下来。 总算弄明白小胚身上的字迹是怎么来的了… 弥什让顷傅松开绳子,多吉就像一棵真实的树一样缓缓挺直腰背,重新回到云层藏起伤口。 两人离开深潭,见夜色将至,便折返回顷傅的房间里——自从弥什在十年前放的那场大火,转生尊者们的房间被烧得干净,寺里喇嘛觉得建造木屋费时费力,干脆用蒙古包作为代替。 两层厚毡布的墙壁,结实笨重,隔绝蒙古包外的夜色露寒。 顷傅贴心地将自己的被褥拖下来,铺在地面当作沙发,邀请弥什坐下。 “蒙古包内什么都没有,将就一下吧。” 顷傅可很少对人那么体贴。 可惜处于思考状态的弥什没能发现,直接就坐下了。浪费少男的一片芳心。 她还在想关于多吉的事情,有一个地方依旧没想明白:“为什么非得是多吉的皮,不是你的?” 在弥什看来顷傅的皮肤看着也不错啊,有点黑,但是没有痘。 顷傅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十八岁的他爱死弥什了。 他刚准备回答,却好像忽然想起某桩往事,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了。 “怎么了?”弥什敏锐察觉到顷傅面上的变化,追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多吉被选作转生佛的转世吗?”顷傅抿了抿唇,又看向蒙古包外的寺庙一角,似乎忌惮于什么存在,不敢继续往下说。 他不说没关系,因为2年后的顷傅已经替他说了。 弥什左耳传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冷静的声音,说:“因为喇嘛大法师曾经说过,多吉毫无优点,唯独一身清白色皮肤和前任转生佛有些相似。” 弥什倒吸一口冷气。 她第一反应就是反问顷傅:“那你呢?你和转生佛最像的地方是什么?” 她记得清乐喇嘛说过,顷傅长得不像转生佛,按理说应该更安全一些。 实则不然… 顷傅摸着自己的胸口,给出一个致命的答案:“心脏。” 顷傅的心脏最像转生佛。 如果小胚要取的话,他会直接要了顷傅的命。 第174章 第 174 章 不对啊。 弥什忽然意识到—— “你的心?”她歪了歪脑袋, 目光也随之下沉到顷傅胸腔位置:“他们是怎么看到你的心的?” “做b超对比。” 上天作证,这句话是弥什左耳里20岁顷傅说的。 但因为声线一模一样,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瞪大眼睛反问道:“卧槽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眼前18岁的顷傅露出疑惑的表情, “喇嘛说我有一颗最接近佛的玲珑心, 无论是刚刚接触到的新典籍,还是偶然听了一次的数字真言, 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三岁那年刚来禁地, 被老喇嘛抱上转生佛宝座,那时候的我不仅不害怕, 还露出笑容,伸手拿起前一世转世者的遗物就开始把玩。” 也因为如此,顷傅一直都是转生佛的强有力竞争者, 哪怕现在小胚出现,也有不少人支持他。 弥什听懂了。 此心非彼心啊…什么做b超对比, 弥什怒瞪左耳虚空一眼。 两年时间而已,怎么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左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冷不丁地哼笑了一声,一副捉弄到弥什又嘲讽了自己的缺心眼样。 弥什一愣。 ——不得不说, 顷傅在她耳边说话, 三岛用她的眼睛看戏的样子, 像极了无限女友系统。 一刹那, 她还以为自己在副本里, 在游戏里。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弥什不想混淆现实和副本, 于是强迫自己专注于现在。 她对还没接触过无限空间,仍一脸懵懂的顷傅说:“小胚来历不明,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作,你时刻保持警惕,总是有好处的。” “好。” 顷傅应下了。 按理说对话应该结束,但弥什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说小胚来这里三个月,他平时怎么学习的,居然进步那么快?” 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社会常识的成年人,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没个三五十年是教不好的,可小胚居然三个月就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平,可谓是进度神速。 等弥什学会了,说不定她还能教教三岛,让他更好适应现代社会。 她虽然没明说,但三岛被道具化的很严重,说话做事越来越不像人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而出乎弥什意料的是,顷傅摇摇头,说:“小胚没有上课。” “他好像是自然而然,就学会如何做一个人类了。” …怎么可能! 弥什不相信一个死人能自学成才。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身体倏地从地上站起来。 顷傅被她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 他的身体仍坐在原地,视线紧随弥什在房间里打转。 “姐姐,怎么了?” 弥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小胚的房间是不是在你隔壁?”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大的蒙古包连成一片,伫立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小胚住哪个,但从刚刚开始,弥什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烈的被凝视感笼罩,她的视线快速在房间里打转,很快,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弥什趴在蒙古包毡布上,那儿居然有好几个洞,角度刁钻正对顷傅的房间。 她指着这几个洞,问:“隔壁是什么地方?” 顷傅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警惕地说:“隔壁就是…小胚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顷傅除了课堂以外,呆着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每次顷傅的养父母前来探望顷傅,又或者是信赖的喇嘛想给顷傅单独开小课,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弥什猜想,这几个洞便是小胚学习的渠道,他一直在偷偷观察、学习顷傅。 弥什将她的猜想告知顷傅后,顷傅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说:“那我刚刚说心脏的事情…” 岂不是都被小胚听到了?! 话刚说出口,变故立刻就发生了。 弥什和顷傅同时听到,双层毡布外的墙壁传来脚步声。 可怕的不是脚步声,而是声音并不是从远处逐渐靠近,而是原本就在附近! ——小胚真的在一墙之隔外的角落里偷听她们说话! 拜九龙城寨副本的福,弥什已经对偷看脱敏。她眼疾手快,迅速拾起小石头将小洞堵起来了。可做完这些事情,脚步声依旧没从房间外离开。 不仅如此,他还在脆弱的毡布房子外,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好像在寻找进来的入口。 弥什一个眼神,顷傅立刻将进来的门口堵死,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房间外的脚步声诡异,双层毡布又不是薄脆的纸张,得是多大的动静,才能让脚步声那么清晰。 “扑通,扑通…” “拖沓,拖沓…” 寂静的房间里,除了房间外一圈圈的脚步声,便是两人的心跳声了。 连顷傅也不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弥什的表情太严肃了吧。 为了缓解紧张,顷傅主动安抚弥什,一个门外汉安抚经验充沛的无限流女友,说:“你放轻松,虽然小胚生来怪异,但这三个月来我们相安无事,就算要出事也不会是今晚了…” 话还没说,□□的蒙古包上赫然出现一个手印。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顷傅吓了一跳,也让弥什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蒙古包虽然通体毡布,但因为错落裁剪的关系,它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坚硬。除非是巨木倒下,否则它没那么轻易凹出一个如此明显的形状。 可现实就是如此… 先是一只十分明显的手出现在壁面,做着拼命向里推墙的动作。紧接着,第二只手也出现了,两只手的中间出现了一张人脸。 紧接着,厚实的毡布表面浮现出五官的痕迹。 人脸和双手都十分用力,像是拼命想挤入弥什顷傅的对话一样,弥什甚至可以在毡布凸起处,看到“他”的五官变化的轨迹——“他”的眉头缓缓扬起来,唇角勾起,眼睛却是悲伤地下垂! 这究竟是什么表情啊!好像在生气,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真让人搞不明白。 所幸蒙古包内空间足够大,弥什带着顷傅远离人脸凸起的地方,远远且警惕地望着帐内人型,“他”的身体夸张地镶嵌在毡布里,好像被保鲜膜缠住的鱼,正在疯狂挣扎逃出去。 忽然,一旁的顷傅莫名发出“哼”的一声闷响。 他狐疑地问:“姐姐,为什么摸我屁股?” 谁摸你屁股了! 弥什又不是没有屁股摸,非得摸反派的屁股莫? 她下意识朝顷傅身下看去,却看到他们依靠着的墙壁,居然又出现了一只手! 第三只手。 这只手透过毡布,精准无误抓住了顷傅的屁股,原本□□的毡面被拉伸成一只人手的形状! 弥什拿起一旁的铜质水壶,朝手的方向狠狠敲过去。 这只手却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死不撒手,反而加大了力气,好像猛兽抓住猎物一样紧咬不放。 这只手似乎想把顷傅拖到房间外,“他”抓着顷傅的腿根往后退,顷傅整个人被牢牢钉在墙上,明明退无可退,却仍然能感觉到后退的动势。 顷傅露出吃痛的表情。 原本还能维持站立的姿势,因为不断向后,他整个人被迫折叠起来,直不起身。 为了让房间更透气,蒙古包的毡布并不是完整一块,错落拼接的毡布中间留有一条极小的缝,只要人力气够大,确实可以把一个人从小缝里拖出去。 前提是,被拖去的人会被毡布骨架切成流线性,多余的部分全部削去,就可以出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似乎看到了顷傅从毡布缝隙里拖出去的途中,被卡死在墙面上的未来, 她拉着顷傅的腰,想把他反方向拉回来,却没留意身后的双手人脸正在不断靠近。 等弥什反应过来时,这小小的蒙古包已经变成人体炼狱一般的存在。 数不清的手印在毡布上,朝他们伸过来,不一样的头不一样的五官浮现在墙壁,冲他们微笑,除此之外还有胸腔、膝盖等肢体突出来,好似微风下的植物轻轻晃动。 因为它们的靠近,房间面积不断缩小,将弥什和顷傅两人团团围住。 无数的手摸向他们,浮在毡面上的五官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弥什的视线惊恐地四下环绕一周,发现这里至少有三十多只手,两个人头,还有其他肢体。 怎么回事? 就算是小胚作祟,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啊! 这时弥什左耳传来声音,冷静地给予指示:“蒙古包上有天窗,朝那儿跑。” 右耳,也就是三岛说:“它们都是死人,寻常武器对它们没用,得先找到始作俑者。” 看来,还是得先出去再说。 弥什按照顷傅的指示,抬头向上看,只见蒙古包上确实有一线天窗,但它距离弥什太远了,单凭她自己完全够不到顶上的逃生口。 顷傅注意到她的目光,忍着痛说:“姐姐你别管我,踩在我背上,先出去再说!” 弥什二话不说,直接踩在顷傅的背上——不好意思?这个词在弥什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 她毫不客气地站在18岁弟弟的背上,增加的高度正好够到天窗,她双手攀附在天窗边上,身型灵活地爬出了房间。 也幸好走得及时,弥什刚站上房顶,就感觉蒙古包又小了一圈。这下房间里的空间被压缩到,只能容纳坚硬的家具还有顷傅一个人了。 她站在蒙古包顶上,向下望去。 只一眼,便眼花缭乱得几乎晕倒了。 只见顷傅的蒙古包外,无数残骸环绕,它们明明都是尸体的肢干,皮肤上翻着尸斑和铁青色,却好像青蛙跳进池塘里一样,扑通扑通地向顷傅的帐篷内蹦跶。 在一众瘆人的尸块里,有两个人头特别瞩目。 他们长着隐于众人的五官,劳苦人民特有的神态…这分明就是照顾小胚的兄弟俩!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人头的模样? 一看到这对兄弟,弥什就明白这些异常来自于何处了。 她站在高处,看向紧邻的小胚房间。小胚的房间没有卷门,房间里也没有点灯,但仔细看,可以看到大量的鲜血由内向外溢出,铺了一面平整的“红毯”。 这些鲜血不像是小胚的血,死人哪来的血?反而像这对兄弟被分尸的罪证。 脚下蒙古包摇摇欲坠,顷傅坚持不了多久,弥什从楼顶一跃而下,手无寸铁冲进隔壁房间。 想象中的嗜血狂魔没有出现,相反的,她看到赤.裸着身体、开膛破肚的小胚躺在地上。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小胚不穿衣服的样子。 他刚登场的时候,穿着高领长袖长袍,严肃的佛教打扮将他头颅以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去掉这些装饰后,他残破不堪的身体便暴露无疑了。 ——他所有的肢干都有缝合的痕迹,所有的皮肤都是一片接一片地缝上去的。 多吉的大腿皮肤缝在了他的胸口上,手臂缝在了后背,没有一块皮肤是在他本该有的位置,皮肤肌理明暗色度全部错乱,好像一个马赛克怪物。 小胚,果然是一个尸体缝合怪。弥什的猜测没有错。 而现在,这个怪物正躺在地上,肚子朝外打开着。他浑身都是血,血却不是从他身上来的。 因为他开膛破肚的伤口里,内壁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里面没有半点鲜血,也没有普通人该有的黄白组织物…准确来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缝合小胚的人似乎没考虑过小胚的内脏,只拼接了似人的外貌。 他双手伸进肚子里,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神色十分焦急。 见弥什走进房间,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也丝毫不慌。小胚淡定地朝弥什看过来,如顷傅口吻一般向她求助:“姐姐,你们说的心脏,为什么我没有啊?” “你们都有,为什么我没有啊?” “你们的心脏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第175章 第 175 章 要怎么跟一个尸体缝合怪解释, 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是在外面找的? 弥什站在门口,环顾房间一圈。 只见小胚躺在地上, 手边是杀害兄弟俩, 给自己开膛破肚的刀具——那是仵作专用的剔骨刀, 刀上写着陌生的名字,想来应该是兄弟俩谁的名字。 这是小胚从兄弟俩手上抢来的武器。 房间里所有的储物箱都对外敞开着, 箱底有污血, 散发尸臭味。 仵作的刀,储物箱, 门外数不清的尸体… 弥什的眼睛飞快捕捉眼前细节,很快,她就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对兄弟不是小胚的发现者, 相反的,他们是小胚的制作者。 意识到这点后, 兄弟两人的记忆凭空出现在弥什脑海里。 好像她穿越过去,就是为了知道这件事—— 这对兄弟原本是坟场的守尸人,每日经手的尸体数不胜数,也不知道是兄弟里的谁先提议, 说:“不如我们用坟场里的尸体做实验, 将它们拼接在一起, 再连接电流刺激缝合成的人吧!” 书上说, 电流刺激死去的动物尸体, 尸体会颤动,就好像重新复活了一样。 虽然不是起死回生, 但看着拼接而成的怪物颤抖,身份卑微的两人好像发明家一样沾沾自喜, 平平无奇的他们做成了别人不敢做的、不得了的事情。 直到某一天,他们玩弄尸体的事情暴露,家族派人过来。 兄弟两人战战兢兢,以为这下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可他没想到,家族派人过来不是警告,而是送来了一双纤细的双手骨架。 送手骨过来的人对兄弟俩说:“巴吞家的继承人意外早亡,又没有合适的孩子,如果第十四任转生佛不是诞生于巴吞家,家族地位必然下跌…” 于是巴吞家的意思是,允许兄弟们做缝合怪,可前提是,要做符合转生佛特征的怪物。 寺院将转生佛的特征保守的严严实实,家族们只能凭借喇嘛大法师的只言片语,得知信息。 譬如大法师夸奖过十三任转世者的手骨很漂亮,于是他们寻遍全西藏,终于在一个山沟里,在一个每日浆洗衣物的村姑身上,找到了最漂亮的双手。 他们将村姑的手砍下,连夜带回来,缝在尸体上面。 往后十多年,每当收获了一个有关于转生佛的信息,巴吞家都会将相应的肢体尸块送过来,要求兄弟俩缝在尸体上。 “这是多吉的皮肤,请完整缝在上面,不允许有任何缺口…” “这是阿琳的头发,缎子一般的美丽…” 就这样,十几年过去,缝合而成的怪物逐渐有了人型,却让兄弟俩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他们惊悚发现自己手下诞生出一个怪物,它明明拥有世间最美好的肢干,却好似恐怖谷效应,长成人类的模样,物种却又不是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既依靠着小胚生活,又畏惧害怕他的原因。 直到某天,巴吞家的人送来一个少年的头颅,说:“据说,他是第三个符合转生佛特征的孩子,被我们中途截下来了,将这颗头缝在小胚身上,我们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天啊,他们居然为了一个符合转生佛条件的怪物,杀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兄弟俩绷不住了,想要崩溃逃走,却被巴吞家用生命威胁,只好硬着头皮将死人头缝了上去。 缝上脑袋后,原本就像人的怪物变得更像人了。 也更瘆人了。 他闭着眼睛,好像一个普普通通坐在墙角沉睡的少年,令人不自觉压低音量,不忍心打扰他。 “喂。”巴吞家的人威胁弟弟:“把电流连接上去,复活他。” …是不是疯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连他们都知道,电流刺激尸体颤抖只是生物身体反应,并不是真正的复活。 可巴吞家的人好像坚信电流会复活尸体一样,强硬要求两人通电。 “少废话,快给我通电!” 匕首锋利的刀尖已经怼到了哥哥的胸口,再进一步就是刺穿心脏,看见死神了。哥哥没办法,只好按照以前玩闹的步骤,打开了自制电流开关。 可他没想到,电流被巴吞家的人偷偷改造过,已经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程度。 他一打开开关,强大的、发白光的电流在房间爆发出来,一瞬间让室内人有置身天堂的错觉,他们被强烈的光线刺得无法睁开双眼,只要稍微睁开一些,眼睛里就会不停冒酸水。 在强烈的白光中,他们好像看到一个人形物体站起来,逐渐膨胀,张牙舞爪。 这是…成功了吗? 还是他们做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等眼前发白的视野稍微好转,他们才缓缓放下挡光的手,看向小胚所在的地方。 等看清尸体的状态后,兄弟俩吓得跌坐在地。 ——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小胚从坐着的动作,变成了站着的动作。 原本空空如也的墙角,伫立着一个低头的人,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瘆人。唯一值得安心的是,他始终低头看地面,并没有抬头看向创造他的人,让人搞不懂究竟是复活了,还是电流过大,尸体弹射的反应也更大了。 在场几人战战兢兢盯着小胚,不敢说话,连咽口水的动作都嫌太大。 一片寂静中,小胚抬起不属于他的沉重头颅,一张口,却发出咿咿呀呀婴儿一般的声音。 …这便是坟场新生儿传说背后,真实的故事。 小胚不是死人生下的孩子,事实就是,他整个人都由尸体缝合而成的。 巴吞家的人谎称他是少夫人的遗腹子,将小胚带回去,送进转生佛的竞选队伍里。 由于担心身上死人的肢体报废,他们准备了数以百计的替代品,就放在小胚房间的储物箱里,直到今天小胚反杀制作他的爸爸们,尸体集体出逃,才有了今晚夜色尸舞的疯狂景像。 回顾记忆至此,弥什猛然回神,窒息般地倒吸一口冷气。 再看向小胚的时候,她只觉得荒唐又可怜。 ——小胚没有错。 巴吞家的人为了抢占转生佛的名额,将他制造了出来,却又不教会他人类该有的仁义道德,这才导致了今晚小胚的爆发。 他听见顷傅说自己有心,便开始思考,兄弟俩不告诉他爱是什么,是不是因为有心才有爱? 他割开爸爸们的身体,有心,割开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小胚没有心,小胚不想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时,小胚的目光锁定在隔壁房间的顷傅身上,说:“我也想要有心。” 小胚明明是开膛破肚的状态,却能灵活地从地上爬起来,往顷傅那边走去。 弥什连忙拦下:“你拿走顷傅的心,他会死的!” “那又如何?就算是死了,也只是变成我这样,难道你觉得变成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小胚发出灵魂般的质问,弥什稍有回答不对的地方,顷傅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弥什口干舌燥,舔了舔上唇,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或者说怎么安抚对方。 门外,顷傅房间里发出一声惨叫,紧跟其后的是骨骼叽里呱啦的响声——房间被压得更小了,厚实的毡布将顷傅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好似要把他装进小盒子里一样。 “啊——” 慢慢的,顷傅的惨叫声变小了。 他已经心疲力竭了。 弥什脸色更紧张了,着急阻拦道:“你快放开顷傅!别伤害他!” “你很担心他?” 小胚歪了歪脑袋。如果忽略他下半身空空如也的躯干,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他好奇地看着弥什的神色,说:“他和我又有什么不同,你为什么担心他,不担心我?”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小胚是怪物,而顷傅是人类啊! 当然,弥什不会说出这样的真话,免得刺激到小胚,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然而她的沉默并没有让小胚安心,反而让他自说自话地说起这三个月来的疑惑和不满。 “传说女娲捏出人类,可为什么我是两个坟头工捏出来的?我偷看过顷傅,他的身体很光滑,可为什么我却是如此难看?还有…” 小胚的“为什么”太多了,他的问题找不到答案,于是只能寄托在一颗心脏上面。 或许拥有一颗心脏,他就能成为真正的人类了。 小胚猛地推开弥什。 这具缝合出来的身体异常强壮,轻而易举就将弥什推飞出去。 弥什撞在门框上,疼得快吐血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胚朝顷傅的房间走过去… 小胚一靠近,这些青蛙跳动般的肢干像被天敌刺激到一样,迅速朝四面散开。他十分顺利地来到蒙古包门外,双手捏住蒙古包外墙的粗糙布面上。 他双手稍稍一用力,厚实的毡布就被撕开了。 从毡布中间掉下一个身体蜷缩的人型物件,正是顷傅! 极致的疼痛让顷傅没办法站起来,他只能卧倒在地上,尽可能蜷缩着身体,保护柔软的腹部,用坚硬的后背对着外面,抵抗小胚和他的替代部件的攻击。 但普通人的后背,对小胚来说,只不过是宣纸和纸的区别。 他只需要轻轻一个手指,就能从结实的后背里,将顷傅的心脏掏出来… 没什么好犹豫的。 小胚伸手,锋利的指甲缓缓伸向顷傅的后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顷傅脆弱的皮肤的时候,“扑哧”奇怪的□□撕裂声率先响起。 小胚整个人忽然轰然倒塌。 他的视线猛的下沉,上半身失去平衡地滚动,视野旋转着地乱晃,好不容易在某处静止下来,小胚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还站在顷傅跟前,上半身却“坐”在了这里。 小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被人拦腰斩断了。 而始作俑者正是弥什。 就在小胚走出房门,对顷傅的心脏虎视眈眈的时候,弥什咬牙捡起了这对死去兄弟的剔骨刀,追赶上去,一刀斩断小胚的身体。 小胚的上半身滚落在地。 视线正好对准了弥什所在的方向。 他怔怔看着弥什扶起顷傅,听着她紧张地问:“顷傅,你还好吗?” 顷傅紧闭双眼,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弥什担心顷傅的身体状态,搀扶着他就要离开这里,先去安全的地方再说。 临走前,她转头看向小胚。 准确来说,是看向散落一地的尸块。 ——如果放任这些尸块跟小胚在一起,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组合出一个满意的身体,继续留在禁地里,觊觎顷傅的心脏。 倒不如… 弥什慢慢抬起右脚,狠狠踩下去,纤细的手骨被她踩的稀巴烂。 这些尸块是经过特殊密法炮制,才能保持不腐烂的新鲜模样,但它们毕竟是历史久远的尸体,弥什重重的一脚踩下去,骨头瞬间开裂,碎得不能再碎了。 巴吞家的人再厉害,也没办法将碎成这样的尸体重新拼回去吧? 于是弥什如法炮制,将所有的尸块连同小胚的下半身都毁干净了。 一地尸碎狼藉。 弥什抬脚看了一眼,脚底全是粘稠的黄白组织物,虽然没有血,却也恶心得令人反胃。 她看向静静坐在那里的半截身体小胚,虽然很想连同他的上半身一同毁干净,但她还有问题,需要向小胚要一个答案。 于是弥什只是远远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做,扶着顷傅就走了。 “顷傅,坚持住,马上就到喇嘛的房间了!” 弥什打算将顷傅带到清乐喇嘛的房间里,在这个鬼地方,她只相信清乐。 然而回复弥什的,却是顷傅的一口闷血。 “噗!” 血液如喷泉涌出,染红不远处的暗色草坪。 弥什惶恐地看向顷傅,却眼睁睁看着顷傅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越来越像一个死人… “扑通。” 顷傅忽然失去支撑,跌倒在地上。 弥什瞪大眼睛看向脚下,惊恐发现自己正在升空,一如往日她结束穿越回到现代的状态。 她要回去了?! 那顷傅该怎么办啊! 弥什用尽全力,朝顷傅伸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顷傅在死亡边缘挣扎,孱弱的身体匍匐在地上,任由生命流逝。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重新回到了现代。 同一时间。 小胚抖落上半身,那些世间最优雅的存在,全都积聚在他身上,然而这些美轮美奂的肢体间,往往横着一条粗大的粉红色疤痕,时刻提醒着他,这些美好的东西并不属于他。 他怔怔道:“为什么美丽的东西都不属于我,这双手是,这身皮肤也是,还有弥什也是——” 因为没有替换的肢干,小胚除了坐在这里等死,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怕死,他就是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弥什搀扶顷傅的亲密模样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顷傅依赖弥什的神态也在他眼前清晰无比。 越是回忆,他越是参透这份感情,对弥什的在意也越发明显。 小胚感觉自己也爱上了弥什。 这时,一只巨大的鼻涕虫从深潭爬起来,慢悠悠地经过。 小胚的目光随之落在现场唯一的活物上。 他一把抓住鼻涕虫,斩断它的头,将自己的身体连接在了虫子尸体上面… 第176章 第 176 章 弥什猛地回神。 停滞在半空的身体在重力的影响下继续向下。她即将跌下楼梯。 幸运的是, 她没有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而是摔进了三岛的怀抱里。 “你没事吧?” 三岛眼眸里的担心凝为实质。 然而弥什第一反应不是检查身体,而是看向她绊倒的地方——她看到了! 失去意识前她分明看到了, 有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抓住她的脚踝, 害她从楼梯滚落下来。 这双手还很眼熟, 她应该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狭小的房间里一览无遗,弥什将所有台阶间隙都看了一遍, 都没有看到印象中绊倒她的手, 仿佛一切都是从没发生过的幻觉。 是没发生过,还是她穿越后改变了?弥什不确定。 这时, 弥什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只有三岛从楼上下来了?! 她坐在一楼地板上朝二楼张望,没见有人从二楼下来, 问道:“三岛,顷傅人呢?” “顷傅他…” 三岛眼眸微微敛起, 未尽之语尽在其中。 他的反应看得弥什不禁紧张起来,“他怎么了,他不会是…” 弥什穿越前最后的记忆,是顷傅佝偻着身体摔倒在地上, 他当时的样子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能帮助他的人只有弥什一人。 她回来了, 顷傅该怎么办?不会是死了吧?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原本顷傅能顺利度过18岁, 考上大学离开西藏,却因为她的穿越丧失了生命, 再也没有未来了。 就在弥什陷入迷茫无助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身影出现, 斜靠在二楼房门边上。 “慌什么,还没死呢。” 顷傅一如既往懒洋洋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更让弥什感到安心。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她少说也得飞扑过去,给顷傅一个熊抱。 “你没事!”弥什瞪大眼睛,视线仔细盘查,发现顷傅全身没有一个伤口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顷傅好笑:“怎么说我也是第十四代转生佛,总不可能没有你,我就死了吧?你救世主啊。” …fine。 顷傅不愧是顷傅,一开口就是讨人厌的腔调。 他一开口,弥什心中所有对他的担忧全数消散,只剩下对他做中指的念头,“早知道就不管你,让你被小胚抓住,生生掏出心脏而死!” 顷傅也不生气,而是忽然正色。 “说到小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需要知道。” “什么?” 顷傅舔了舔唇,好像在回忆凭空出现的记忆,好半天才开口说:“小胚他…没有死。” 弥什没有反应。 关于小胚又没有死的事,她早有准备,原本想留小胚一条性命,拷问出关于巴吞家的事情,没想到关键时刻她突然回来,莫名放过了尸体缝合怪一条生路。 不过弥什也不慌,她将小胚的下半身和替代尸块都毁得一干二净,巴吞家再怎么人多势大,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符合转生佛标准的“零件”。 没想到,下一秒,顷傅语气沉重地推翻了弥什的侥幸:“你毁掉‘零件’,反而让他活了下来。” 弥什闻言震惊:“你说什么?” … 弥什毁掉了小胚珍贵的下半身和搜寻多年的零件,他明显赶不上两个月后的坐床仪式了。 巴吞家的人过来接小胚。他们掀开血迹斑斑的蒙古包门帘,等视野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后,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趴在地上呕吐。 十八岁的顷傅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静静伫立在那里的蒙古包,好像在看一个怪兽的巢穴。 最后还是喇嘛们找了一个小轿子,好方便巴吞家的人将小胚抬走。 摇摇晃晃的轿子在四名奴仆的努力下腾空而起,随风飘扬的软稠窗帘在顷傅眼前耀武扬威,在小胚完全离开禁地之前,飓风突然袭来,一举掀开轿内遮挡的软布。 于是顷傅看到了。 他看到小胚坐在轿子里,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这么芳心萌动的笑容,就好像正在前往心上人的家中,期待与她见面的少年男孩。 以上便是最新出现在顷傅脑海里的,关于十八岁顷傅见到小胚的新鲜记忆。 值得重视的是,小胚满足的笑容,与顷傅记忆中他惨死的模样截然相反,让他有些茫然地说:“原本的世界里,喇嘛发现兄弟俩虐待小胚,他没能参加坐床仪式便被巴吞家的人带回去了,没多久就传来不治身亡的消息。” 这才是小胚原本死于非命的命运,却因为弥什的干涉,他活下来了,也变得更古怪了… 谁都不知道今时今日,小胚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事到如今,顷傅才能理解弥什的想法,一举一动便是一条生命的消亡,这换谁的压力不大啊?但比起精神状态的担忧,顷傅更担心的是…“今天是巴吞家少爷的婚礼。” 这是弥什早已知道的事情,早在穿越前不久,他们就看过新娘子的队伍。 弥什不以为然,脑海里却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等等,你是说巴吞家少爷。” 小胚是尸体缝合怪的事实,只有弥什和顷傅知道,那么世人认为的巴吞家少爷不就是小胚吗! 两人对视一眼,悚然爬上后脊骨带来酸意,也就是今日今时,一个尸体缝合怪正在迎娶新娘,巴吞家还在计划孕育后代,生下第十五任转生佛吗? 弥什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虽然她不知道新娘子是谁,但她不允许有无辜的人落入怪物之口,谁知道小胚会做什么? “巴吞家离这里远吗?” “远,但我是转生佛。” 佛出行的交通工具一路畅通无阻,偌大的西藏如自家后花园一样随意肆意。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觉得当转生佛好,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跑出房间准备前往巴吞家。只有三岛和顷傅站在原地,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遥遥对视。 三岛最先打破沉默:“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弥什,你的身体出问题了吗?” 顷傅挑眉,“这你也知道?真不愧是无限空间的道具。”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衣襟,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儿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疤痕,正好在心脏位置,如今已被密密麻麻的粉色疤痕覆盖,可见当时做了多少次手术。 小胚也不是喇嘛大法师通知巴吞家的人接走的,而是他取走顷傅的心脏后,连夜逃出禁地,最近才逃回了巴吞家。 顷傅摸向自己冰冷的躯体,熟悉的怦怦心跳声消失了,一时间竟还有些惆怅,“我只是没想到,我少了一颗心脏居然还能活下去,三岛你最会看人了,你说说,现在的我是死人还是活人。” 三岛定定看了他好一会,视线在顷傅胸口逗留,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暂时还是活人。” 暂时还是活人。 也就是说,顷傅终有一死。 三岛表情严肃,可当死人顷傅得知这件事后,却意外地毫无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样想着,便笑出了声:“那挺好的。” 两人就好像在葬礼碰到的陌生人一样,严肃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紧跟弥什的身后离开房间,往巴吞家的方向扬长而去。 … 巴吞家位于西藏一角,和顷傅家一样有一个巨大的宅子占据某个领地,门口挂上巴吞牌匾,从外观上看气势十足。 今天又是巴吞家少爷大婚,里里外外都贴着红纸红灯笼和各种喜庆的装饰物。 弥什在路上的时候还焦头烂额,以为是大家族的婚礼,应当很难混进去,抵达后却意外发现:巴吞家偌大的院子里竟然一个宾客都没有。 奏着喜乐的马队将喜轿放在院子中间后,竟然全离开了,一个来接亲参加宴会的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 弥什扒拉在墙头,远远看着停在院子中间的红轿子,内心的诧异不已。 她转头问顷傅:“怎么回事,这是西藏娶亲的习俗吗?他们把新娘子放在这里后,就全离开了,新娘子也没有从轿子里下来。” “你确定里面真的有人吗?”顷傅反问。 不知道为什么,弥什竟然觉得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带着些惊悚的意味。 如果没有人,他们又是吹乐,又是骑马,大老远把轿子从城外扛到了城北,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等着后来的新娘子自己进轿子吗? 弥什抿了抿唇,继续趴在屋檐上,观察这个过分安静的喜轿。 这时,一股莫名的风打着转吹来,拉着喜轿的窗帘微微颤动,掀起半面足以看到轿内的帘角。弥什赶紧聚精会神,小眼神直直往轿子里飘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当时当下的这个画面,像极了顷傅口中小胚离开的场景。 也是相似的微风,相似的帘角微动,时隔两年一模一样的画面,就像神明特地安排的戏剧。 好在轿帘吹开后,露出的确确实实是少女纤细的肩膀,还有她坐得笔直的优雅姿态。 里面果然有新娘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身形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弥什松了一口气,催促顷傅、三岛道:“里面确实有新娘子,趁现在没有人,我们过去提醒她,让她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吧!” 说完后,她率先跳下屋檐。 双脚接触到水泥地面的时候,发出啪嗒闷闷地一声响,回荡在寂静无人的院子里尤其明显,可不知道是轿子的隔音太好,还是新娘子毫不在意有没有人来,她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你好,请问你是小胚的新娘吗?” 弥什隔着喜轿,试探地问。 可是轿子里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似乎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弥什看向顷傅,示意他上前,顷傅又看向三岛,示意无限流道具先上。 三岛:… 懂了,道具的命不是命。 他上前掀开喜轿的门帘,拉开软布的瞬间,一个黑乎乎的物件直接从轿子里掠了出来。 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弥什还以为是轿子里的人跳出来发动攻击,第一时间将顷傅挡在自己面前,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新娘子从轿子里“掉”出来了。 新娘子穿着单薄的嫁衣,胸向下地倒在了地上,匍匐着,玲珑的腰身瞧着挺让人有好感的。她好像是抱着头滚下来的,所以三人只能在她高领长袖的嫁衣里看到半截白皙的脖子。 “你好,你没事吧?” 弥什善良,一边问一边将她扶起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这个新娘,弥什心中的熟悉感就越明显。 特别当她双手摸到新娘的肩膀,扶起新娘的时候,心中强烈的小动物直觉尖叫着让她逃离。 弥什被这样的感觉吓了一跳,猛地一松手。 新娘再次掉到了地上。 这次她终于不是匍匐的姿势,而是胸向上平躺着。 弥什低头一看,心里警报拉到极限,她的面上苍白内心疯狂尖——天,这个新娘居然没有头!难怪他们刚刚只看到了她的脖子,没看到她的脑袋。 但让弥什震惊的,不是对方是一个无头新娘,而是这个新娘的身型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她们站在一起,只是无头和有头的区别而已啊! 一想到这个是小胚的新娘…等等,弥什三两下扒光了新娘的衣服,果不其然在新娘的身上找到了缝合的痕迹。 … 小胚他… 他居然爱上了弥什,并在两年后缝了一具和弥什一模一样的无头怪物当作自己的新娘! 第177章 第 177 章 小胚从顷傅身上学到爱。 在那之后, 他深深记住了这种感觉,也记住了自两年前出现就此消失的弥什。 他从一个坟场千百具女尸身上找到和弥什相似的手,又在其他地方搜罗到弥什的腿, 身体, 将记忆中的弥什完美拼凑出来。 以小胚诞生同样的形式… 难怪马队放下喜轿就跑, 估计在漫长的送亲路途中,他们早已闻到轿内弥漫的腐烂尸臭味, 却碍于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的压迫, 不敢跑路,只能硬着头皮将无头新娘送到目的地。 弥什低头看向这具没有脑袋的尸体。 越看越惊悚。 除了没有头以外, 这具拼凑出来的尸体和她有百分百的相似度,就连肤色、胳膊肘粗糙处,还有在无限空间细小疤痕, 都被东一块西一块地拼凑出来。 得有多少具尸体,才能做到如此精细的程度? 弥什不敢细想。 偏偏顷傅还要提醒她:“这位看起来很眼熟的新娘还没有头。” 当然没有头啊!身体上的疤痕可以穿衣服盖住, 脸上一旦有疤痕,就不是记忆中的弥什了! 可弥什只有一个。 小胚从哪再找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脑袋啊?新娘脖子以上的地方就空着了。 顷傅看向装饰华丽的大宅,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在原先的时间线里,巴吞也娶亲了。” ——弥什穿越之前, 他们确确实实看到新娘队伍穿越马路, 总不可能在弥什还没见到小胚, 小胚就已经爱上她了吧?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巴吞家确确实实有娶亲的计划。 可弥什不明白, 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放出消息,称小胚死了? 她知道小胚是死人, 死人不可能再死一次,如果穿越前的新娘不是给小胚娶的, 又会是谁,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仿佛为了解答弥什的疑惑,微风带来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有人正藏在偌大院子的某个房间里,低声又困惑地交谈着。 就好像第一天晚上,微风带来转经轴的卡顿声一样,弥什紧跟着风的余韵朝声源处走去。 讲话的是两个低头摆弄物件的女信徒,他们似乎忌惮于房间里某个可能会突然出现的存在,连背影都是紧绷的,手速飞快地将结婚用的物品一件件摆在台上。 其中一个胆怯发问:“少爷怎么突然回来了啊?…还变成那个样子。” 话音刚落,两位女信徒不知道回忆到什么,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另一个信徒咬牙切齿回复道:“不要再说了,小心被他听到了…” “巴吞家真倒霉,无缘十四任转生佛就算了,好不容易娶到堪比玛丽亚自然怀孕的少夫人,却没想到刚定亲,就被少爷杀掉了。” “那是给“死”去的他娶的新娘,为什么杀掉啊?” “谁知道那种东西在想什么!”信徒左顾右盼,有好几次都差点发现弥什一行人了。 她再压低声音,说:“我只知道,巴吞家想重蹈计划,对外宣称新娘腹中孩子是少爷的遗腹子,将孩子当成第十五任转生佛培养…却没想到,失踪多年的少爷竟然回来了。” “而且少爷在杀人的时候,曾大喊过:你不是她…新娘拼命道歉,不该在孩子来历上撒谎,少爷却全然不理会,直接伸手捏死新娘,掏出她腹中的孩子…” 弥什微微挑眉。 原来巴吞家娶亲,是为了十五任转生佛。 出于这个目的,没有碰过男人就怀孕的新娘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没想到小胚的突然出现,逼得新娘说出真话后杀掉她… 因为小胚又另外想娶的人… 这下,巴吞家前后两世娶亲的原因知道了… 但令弥什觉得诧异的,不是巴吞对转生佛还不死心,而是顷傅撒谎了。 她冷眼看向顷傅,明明小胚是最近才出现的,为什么顷傅要撒谎说他被巴吞家的人接走了?难道她离开后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吗? 弥什迫不及待想追问顷傅。 可顷傅似乎也知道自己谎言败露了。 他无视弥什幽怨的注视,假装专心致志地凝视着远处,明明那儿什么都没有。 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弥什唇角抽动,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装什么,晚点再问你。” “…” 顷傅无声长叹。 就在弥什准备进房盘问细节的时候,定睛一看,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这两人对话的残音还在空中盘旋回荡,人却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弥什诧异转了一圈。 如果不是桌子上摆放的新婚用品证明她的记忆没问题,她都差点以为都是幻觉了。 “那两人去哪了?” 弥什一边问,一边走到了房间正中央。 啪嗒,一滴巨大的黏液从天而降,正好滴到了她眼前的地板上。 这又是什么东西?弥什用脚踩着粘液,向后一拉,脚底板和粘液之间拉出密密麻麻的丝出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就是有些恶心… 啪嗒。 又是一滴掉落,这次掉到了弥什的脚上。 弥什抬头一看,只见刚刚还在聊天的女信徒们抱在一起,挂在天花板上。而他们身体连接处,是数也数不清的缝针细线,令她们就像无时无刻讲悄悄话一样,无缝粘合在一起。 她们的神情惶恐,肤色铁青,表情僵硬,很明显已经死了。 而她们死前最后的表情,是看到什么惊骇的怪物,震惊地瞪大眼睛。 弥什眼尖注意到,她们身体表面有一层光泽感十足的液体,好像被巨大的舌头舔过一遍似的,也是因为身体表面的黏液,她们才能吊在天花板上不掉下来。 究竟是什么黏液,什么东西才能生产出这样的东西… 弥什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靠近尸体垂落的位置,90度抬头向上看。 紧接着她看到了… 她看到小胚的脸!! 小胚的脑袋从两位女信徒身体中间夹着的缝里钻出头来,他的脖子前倾,如乌龟探出龟壳,上半身扭曲柔软地探出头来。 他原本想直接离开,却被弥什强烈的目光吸引,脸朝下垂直看了过来。 … 两人以仰视、俯视的姿势,面对面对视。 弥什也因此失语了。 她眼睁睁看着小胚光泽的脸上,沉静得如同佛像的五官因为她的出现而生动起来,唇角上扬,眉头挑起,眼睛也因此睁得大大的。 他的皮肤是粘稠的,光泽的,如同上了一层瓷釉的白洁瓷器。 一个人类长相的怪物,拥有瓷器质感,看着很瘆人。 “弥什…” 小胚不出意外地认出了弥什。 他扭曲着身体,下半身夹着由两人缝合的蚌,往弥什这儿靠近,“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反应过来的弥什一脚踹在了腰上。刚刚才“住”进去的人体壳掉落,小胚的全貌也因此暴露在了空气中。 弥什定睛一看,眼前一阵发晕。 两年前斩断的下半身果然毁了,可她没想到,小胚居然用随处可见的鼻涕虫当作自己的□□。 经过两年的发育,原先只有手掌大的鼻涕虫完全替代了双腿的存在,有八岁小孩大小的粗长。 这样的怪玩意长在小胚身上,比在其他人身上还要惊骇,因为他的上半身是最符合转生佛标准的人类,下半身是最卑微的下水道软体动物…视觉冲击拉爆。 再加上小胚途径之处,全是亮晶晶的黏液,配合食用,连见多识广的弥什也被恶心到了。 “小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弥什眉头紧促。 眼前的怪物,还是那位最像转生佛的少年吗? 不知道是不是弥什的眼神刺伤了小胚,他突然捂住自己最像正常人的脸,大喊:“不要看我!不要这样看我,为什么连你也这样看我?…” 以小胚空荡荡的脑壳,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家怕他,他现在还有心了,为什么还不算人类?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初抢走顷傅的心脏逃出禁地又是为了什么? “大家都怕我,没有人爱我…” 小胚趴在地上痛哭,下半身嘀嗒掉下来的黏液和他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只能看到一条亮晶晶的长河蜿蜒流在地板上。 在他的述说下,弥什终于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小胚逃出禁地后,尝试和外面人交往,用他唯二精通的情绪——爱和恨。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他露面,必定引来西藏人民成群结队的追杀,他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却因为自己会说人话的事情,引来无穷无尽的恐慌和仇恨。 没有人能接受一个会说人话的怪物,于是小胚对这些人的爱,变成了恨。 他一路屠杀由爱转恨的无辜路人,没几天就换地方生活,直到某天听说家里替他娶了新娘… 新娘吗?两年前却还记忆犹新的漂亮弥什,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 这段期间里的小胚只能感受到恨,他已经好久没像顷傅一样爱过一个人了,于是他悄悄地,谁也没告诉地跑到新娘家里,坐在床边静静等待她。 原以为是自己的新娘,应当爱自己才对,就像顷傅爱弥什。 可小胚没想到的是,他的新娘看清他的长相后竟然发现爆裂的尖叫。 她恐慌摔门跑出房间,好像看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可怕,她的神情里没有像顷傅一样的爱,只有类似于恨一般的未知情绪。 哪怕他把心脏掏出来,展示给新娘看,也无法让她对自己产生爱。 新娘的反应点燃了小胚的怒火,还有他长达两年的委屈。 于是他杀掉了讨厌自己的新娘。 既然要娶,就要娶一个爱自己,或者他爱的人…爱他的人明显并不存在于世上,而他爱的人…自从两年前弥什失踪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弥什了。 他空空如也的大脑灵光一闪:弥什不在,那就做一个吧。 就用他诞生的方式。 就这样,小胚回到了巴吞家,挟持家族所有人替他搜罗来弥什的替代品,开始制作新娘。 而对于家族来说,逃跑两年的小胚以半人半虫的可怕形象出现,完全是他们作茧自缚的后果,他们无法拒绝,也没法逃跑,只能按照小胚的要求做事。 他们成功搜罗到相似的四肢,躯干,皮肤,带来三百个死人头却迟迟没能找到最像弥什的。 小胚杀了好多人,还是没合适的脑袋,这下他也没办法了,只能迎娶一具无头新娘。 直到今时今日,真人弥什再次出现… 小胚抬着兴奋的眼眸看向弥什,他想向弥什求偶,却被弥什眼底深处的警惕厌恶给摁住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连弥什也不爱他。 ——这偌大的世界里,他不像任何人,也没人爱他! 意识到这点后,小胚哭的稀里哗啦。 房间地板上粘稠液体肆意流淌,弥什一路后退都没地方站了。 她寻思自己要不要安慰一下小胚,却见对方猛地抬起脑袋,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了。前后差异巨大的表情变化堪比精神分裂。 他看着弥什的脸,说:“我想要一个…和我一样,且非常爱我的人生伴侣。” “…” 她又在发什么癫? 弥什明显感觉到,小胚的目光慢慢下移,来到她纤细的脖颈上。 “只要把你的脑袋摘下来,按在无头新娘身上,我就能拥有一个和我一样且相爱的爱人了。”小胚一边说,一边高高仰起他的上半身,身体柔软得就像虫一样。 弥什转头就跑。 如果她这都听不懂,就妄做这么多无限副本了。 她大喊着让顷傅拦住他,三岛的眼睛开在死去的两个女信徒身上,让她们身体爆裂吐泻眼珠,原以为小胚失去人壳,应该会丧失一定的行动力才对。 可弥什没想到,跑出房门后,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大院的榉木上,挂着一个由数百人密密麻麻缝合而成的结合体。 小胚“流”进他们的缝隙里,再伸出头来的时候,这数百人组成的不规则形状成了他的蜗牛壳。 小胚就这么拖着它,跟在逃跑的弥什身上。 只要顷傅攻击他,他就缩回人壳里面,再从另一个缝隙露出头来。 不得不说,他这缩头逃跑的速度真的很像蜗牛。拖着这么一大坨东西,抵抗三岛的异变攻击,追逐速度却一点都不比弥什慢,紧跟在她后面。 弥什一路跑出巴吞家,不敢往市中心的方向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周边沙漠的方向跑。 只要走过沙漠的人都知道,想要省力,一定要沿着沙脊上跑,减少爬坡下坡的动能损耗。 于是事态就发展成——弥什身后是形象瘆人的怪物疯狂追逐,途径的路因为黏液而发干发硬,再加上她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小胚追到沙漠高出的沙脊上了。 两旁是陡峭的沙面沙背,只有中间窄窄的小路可以走。 那是一条没有分岔,一路看到尽头的直路。 弥什眯着眼睛,在刺目的阳光下奔跑,连思考如何脱身的空隙都没有。 突然,她发现远处有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就站在她的必经之处。 刚开始,她只看到人形的轮廓,由于是背光,正面阴暗得什么都看不清。弥什觉得很奇怪,却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朝这个奇怪的人影跑过去。 跑近了才发现,站在原处的身影轮廓意外的眼熟,脸上唇角上扬,眉头高挑,好像是在笑? 弥什怀着疑惑,又往前跑了两步。 那个人影也如同迎接她一般地,往前走了两步。 终于,她疾驰的脚步停下了,脸上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她靠近后,那道人影走出阴暗处,弥什这才看清这张笑脸的真实模样… 对方确确实实在笑。 因为他是顷傅的养父,全西藏最恨弥什的老男人。 他身后藏着巨大的斧头,正带着满足的笑意,虎视眈眈地站在弥什的必经之处等着她。 斧头锋利的刀面反射太阳光,照在弥什的身上,令她无比警惕。养父似乎是看出她的凝重,笑着抓起斧头往弥什的方向快步走来。 弥什后退。 她想要按照原路返回。 转头一看,后来赶到的小胚拦在她准备退离的路。 狭小的小路上,两边是一旦跌下去尸骨无存的高耸沙面,唯一可以走的两个方向全被堵死。 一个要她的头,一个要她的命。 第178章 第 178 章 “你是谁?” 小胚率先停下脚步, 看向朝弥什走来的顷傅养父,露出疑惑的表情。 虽然他不懂人类的情绪,但长期在人类社会里被排挤, 自然看出了顷傅养父身上的戾气。 而且这份仇恨值拉满的戾气, 还落在了他最爱的人弥什的身上。 弥什见状产生了一丝侥幸, 心中暗暗祈祷这俩出于不同目的希望她死的男人,能就此打起来。于是她沉默没说话, 稍稍让开了一下身体, 让两人隔着她对视。 打起来! 打起来! 弥什恶狠狠地默祷。 可惜事与愿违。 只见顷傅养父看到非人状态的小胚,先是惊悚站立在原地, 然后警惕地开口:“我和她有仇。” 他指着弥什,语气激动:“二十年前,正是她出手干涉命运, 才导致现在棘手又难看的处境。” “真正的转生佛本该在十八岁成年之时痛失最爱的人,也就是努力供养他的我们, 这是转生佛必经的苦难,没有经历过的人就不是真正的佛!可因为她,我们被复活了,顷傅没有按照命运的安排走…” 弥什闻言, 倒吸一口冷气, 养父这是什么意思? 那场车祸是他们自己安排的? 因为真正的转生佛会在十八岁时痛失所爱, 所以他们头也不回地奔赴死亡, 这么疯吗?! 大概是小胚的形象太骇人, 顷傅养父难得多说了一点,为自己辩解。 “不仅如此, 转生佛还必须拥有一个坎坷几乎早夭的童年…我们为了打造将顷傅打造成佛,不仅费尽心思杀掉顷傅的亲生父母, 还将他埋进雪地里,为他精心设计了一个婴儿炼狱…我们还扮演了十八年的恩爱父母,就是为了让他能在丧父丧母时,感受到痛彻心扉的苦。” 养父说到激动点的时候,还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因为这个婊子,一切都毁了!” 弥什没有生气,她在惊疑,回味养父说的这些话。 ——只有苦难才能成佛。 他们为了让顷傅成佛,精心设计了一个楚门的世界,如果不是弥什意外来西藏,穿越到过去,可能顷傅到死都不会发现他的人生只是一场设计。 就连十八岁的那场车祸,也是成为转生佛的一环。 如果车祸是人为设计的话,那顷傅口中的,从天而降的铁皮就不是灵异了。 只不过是他们安排吊车悬挂铁皮,早早等在出藏高速的山头,看准时机再将铁皮扔下来罢了。 …真特么搞笑。 弥什感到怒火中烧,这段时间来看到的种种一切,在她脑海里回荡。 顷傅亲妈被杀,他被埋雪地,双亲丧生,多吉的双腿,小胚的缝合都是信徒们迎合转生佛,并根据他对转世的要求做出来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小胚把养父的话听进去了,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他也有非常努力,却半道失败的经历,于是体贴地说:“我只需要弥什的头。等我将她的头缝在新娘身上,她会成为只属于我的弥什。” 养父理解点头:“那剩下的部位就归我了。” 弥什:…哈? 这两人两三句话,就瓜分好他们要的东西。 养父拎着斧头朝弥什走去,危险,正在逐渐靠近。 弥什尝试从沙面上走。 可是对沙漠不熟悉的她,一踩进沙子里,松软流沙立刻覆盖她的膝盖,她被困在原地。 她尝试将腿拔出来,可是沙子底下仿佛有巨大的吸力,毕竟她正对抗的不是脚边一圈的沙子,而是这脚下一整个沙漠的粘合力。 靠,斧头都已经来到她头顶了! 弥什都能闻到近在咫尺的尸臭,还有养父斧头上的血腥味了。 呼。 斧风吹拂。 锋利的斧面朝她脖颈处袭来,弥什放弃挣扎,放任身体自由滑下去,才堪堪躲开致命一击。 也因为如此,她的身体陷进流沙里的部分更多了,只剩下半个身体裸露在外面。 似乎没有逃跑的机会了?弥什神色凝重不已。 另一边,小胚站在不远处,等着顷傅养父把头给他。 养父紧了紧手里的斧头,看着弥什的眼神如看着案板上的鱼肉一样自得,他冷笑道:“你无路可逃了。我要你为二十年前的多管闲事负责!” 斧面反射出弥什郑重的面容,且映像还在不断靠近。 在斧尖冷意袭来的瞬间,弥什大喊:“顷傅!” 话音刚落,斧头猛然刹住,正好刹停在了弥什的脖子上。弥什感觉自己脖子的皮肤被割破了,柔软的颈部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可恶。 如果不是为了顷傅,为了让他听全养父母的秘密,弥什何必受这个苦啊! 她幽怨看向小胚身后。 她喊出声后,被小胚巨大的人壳挡的严严实实的顷傅这才慢悠悠走出来,满脸都是反光。 发光…? 顷傅居然哭了? 弥什因为顷傅差点死去的怒火瞬间熄灭,她和养父一起有些诧异地看向来人。 在弥什的认知里,顷傅是一个非常接受现实的人,这大概与他的佛性有关,永远与命运抗争,永远僵直着背脊,抗下一生所有的不公。 然而这样的人,居然哭了? 弥什都觉得有些堂皇了。 顷傅抬头,咽下所有的眼泪,假装自己是被刺眼的太阳光照射才红的眼,然后自嘲式地说:“啊。原来是我这么多年信仰的佛,导致我这悲惨的、被玩弄的一生…” 顷傅是真的信转生佛,哪怕他父母双亡,独自一人闯荡无限空间,他也一直在祭拜着转生佛,将它放在学校的仓库里精心上供着。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就是因为这尊转生佛,他必须出生被丢弃,经历两次父母双亡… 简直不要太搞笑了。 顷傅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然后变成仰天的哈哈大笑——他逐渐癫狂。 养父没想到顷傅在这里,有些担心地喊了他的名字一声:“顷傅,你怎么会在这…” 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他这么多年都在扮演好好父亲,早已将假装善待顷傅刻在了骨子里,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关心养子。 随后,他的表情忽然狰狞,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真面目已经暴露。 “就算你知道也没办法了。原本你就是一个普通牧民的孩子,按部就班地长大,读书,放羊,是我们找到你,将你尽心打造成佛的样子,你应该感谢我们。” 养父的理所当然让弥什感到恶心。 顷傅也没了笑容。 可还没等他们做什么,忽然,养父丢开手里的斧头,捂住自己的脸。 怎么,弥什愣了一下,这位亲也哭了吗? 结果下一秒,养父发出震破耳膜的惨叫。 与此同时,他捂住脸颊的双手忽然溢出血来,滴滴答答全滴进沙漠里,将暗黄色的沙子染成了古怪的红褐色。 他将手从脸上拿开,手掌和脸之间拉出长长的血丝。 离得比较近的弥什定睛一看,差点呕了出来,养父手上居然有一张他完整的脸!他的脸掉了! 柔软的人皮静静躺在他手心里,养父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能看见肌肉纵横分布的脸愣在原地,看看手里如蟒蛇脱皮一般掉落的脸,又看向弥什。 “怎么会…”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养父的身体突然像被撞扁了一样,形态诡异地扭曲成了一团。 他身上所有能出气的地方都在流血,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被撞破的消防栓正在不断溢水,苍白脸上为数不多的生机也在一瞬间被抽离干净,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养父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向旁边一倒,先弥什一步,倒在了流沙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密集响起。 不出几秒,松软的流沙就覆盖在他的尸体上,彻底看不到养父的身影了。 只剩下一张表情惊恐的脸皮落在弥什不远处的沙子上,在烈日的灼烤下,冒着隐隐的热气。 …这是什么情况? 弥什自认自己见多识广,可刚刚一刹那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连她都蒙圈了。 刚刚还气势嚣张的男人死于非命,无声无息,好诡异的一场现世报啊。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小胚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顷傅和养父之间的仇恨,他只知道拿着斧头的男人死了,他得自己拿下弥什的人头。 他挪动着人壳过来,居高临下地走到弥什跟前。 弥什也完全不躲。 不是蒙圈,也不是狂妄,反正她躲也躲不掉。 因为身体被沙子埋掉一半,弥什只能被迫仰视着小胚,近距离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缝合。两人站在沙漠对视的模样,竟然意外的有些温馨。 这还是小胚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放在眼里的感觉,都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既然他不出手,那弥什就动手了。 她看着小胚的眼睛,珍重地说:“那么,你也再见吧。” 小胚适当地歪了歪头,神情不变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下一秒,小胚整个人被掀翻。 弥什居然站在沙子里,以自己为支点,用双脚感受到的沙漠内部吸力,撬动小胚自己的重量。原本无法挣脱的流沙成为弥什力量的一部分,再加上小胚自身体重不轻,被撬开一角平衡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沙面倒下去。 他摔下沙脊,他身后由人体缝合的人壳,也在三岛的努力下崩溃瓦解。 转眼就被流沙吞没了。 弥什也因此整个人都埋进沙子里,只剩下两只手还裸露在外。 “弥什!”三岛喊了一声。 他的身体原地瓦解,再从沙子里重新组转,从弥什脚下将她整个人撑了起来。 弥什趴在沙子上大喘气,呸呸呸乱叫,嘴巴鼻子里全是沙子。 心神恍惚的顷傅走过来,将弥什拉到安全的地方,然后问:“三岛怎么办?” 他在沙漠里重新组装的身体,金手指又是在沙漠里一无是处的眼睛,现在又完全被吞没了,可没办法从流沙中逃出来哦。 弥什喘着粗气摇摇头,展示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双漂亮得好像琉璃球的眼睛。 “放心吧,我把他的眼睛抠出来了,一会儿找到安全的地方后,放进水里等他长大就好。” 比起三岛,弥什更在意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 “你养父这么突然死了?” 弥什能看得出来,连养父自己都觉得意外,他死前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成为至今为止发生过的最疑惑的变数。 顷傅还是有些失神,他的神情仿佛在回忆过去。 他说:“那个男人的死状,和他出车祸的样子一模一样。” … … 无论是掉下来的脸皮,还是稀巴烂扭曲的身体,都跟顷傅记忆中养父出车祸的样子一模一样,这重蹈覆辙般的结局让顷傅迷茫,有一种再怎么努力也难逃命运的感觉。 然而弥什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这段时间里发生不少事情,因为涉及到过去、现在和未来,她才会陷入如此混乱的境界里。 但如果把顷傅养父母这条线单独拿出来,线索一下子就清晰多了。 首先是20年前。 弥什穿越过去,因为其身份被误会,导致一个小女孩活了下来。 20年后,因为这场穿越,原本已经死于车祸的养父母死而复生了。 他们死而复生三天后,养父以当初车祸的形态死在了众人面前,没有任何征兆和预警。 … 这是否能说明,其实顷傅的养父母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他们的生命被倒退回发生车祸前? 他们的身体回到过去的状态,因为没发生过车祸,所以还非常健康。可是时间在一直往前走,他们的身体迟早会走到发生车祸的时间点,然后按照他们的命运死去。 这个变化里,唯一的变量只有那位因为弥什而活下来的小女孩。 是那个小女孩,让她本该死去父母的生命回到了过去,也是那个小女孩,看到她还没出生前,弥什救下她的记忆… 那个女孩… 才是真正的转生佛。 第179章 第 179 章 事到如今, 弥什才读懂顷傅养父死前的懊恼。 可能在死前最后一刹那,他终于知道,自己终其一生寻找的转生佛, 其实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最不被重视的她, 操控了他们的生死, 还将他的生命提前到未发生车祸之前… 弥什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女孩的场景。 女孩污脏的脸上是一双熠熠的眼眸,破烂长布包裹着孱弱的身体, 无论怎么挨打都挺直背脊, 这样的女孩会在弥什带她逃跑的时候,冷静地说:“你放我下来, 今晚才有一线生机。” 当时弥什不明白,为什么女孩会知道她们的结局,时隔多日后她忽然就明白了。 因为女孩看到了未来。 因为她是横跨过去、现在、未来的第十四任转生佛。 “当然, 想要验证这一想法,我们得先找到小女孩, 或者那位因为女孩而死而复生的小男孩。”一位能亲自解答弥什的疑惑,一位和顷傅养父母拥有同样的“命运”。 弥什做出决定后,带着顷傅,马不停蹄回到家里。 幸好小胚娶亲和养父坠崖发生在沙漠, 消息还没传到市中心, 她们十分轻易地就进了家门, 没遭到任何不长眼的人阻拦。 弥什环顾一圈, 也不知道自己家庭条件啊替人操心, 这个家进门后居然有八个方向! 她有些无语,问顷傅:“你们家有什么地方, 是比较隐蔽,没什么人进去的吗?” 之所以要隐蔽的地方, 是因为弥什想起:女孩最初出现的地方是在柴房里。 明明顷傅家那么大,房间那么多,为什么不让女孩进舒服干净的房间里对话,而是放在柴房,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避人耳目。 这对恶毒的父母隐藏了女孩的存在,不愿让她被人发现。 既然如此,换藏匿点的时候当然要找同样隐蔽的地方。 “隐蔽的地方啊…”顷傅轻轻叹了一口气,热风打着转地从他嘴里出来:“我在这里没有归属感,所以并不清楚我房间、大厅、门以外的地方。” 顷傅感到抱歉,迷茫,无助,弥什却只盯着他呼出来的热气不放。 “呼——” “哈——” “呼——” “哈——” … 太奇怪了,顷傅喘气的样子,为什么那么熟悉? 这种熟悉并不单指声音,还有声音掠过耳垂的风声,抚摸人皮肤时的酥麻触感… 弥什下意识伸手揉搓发痒的下耳垂,做完这个动作后,她神色一愣,一段模糊的记忆出现了。 原来是这样! 分明是不久之前的记忆,为什么会被忽略呢! “我知道小女孩在哪了!”弥什拉起顷傅,往熟悉的方向跑过去。 他们略过一栋栋高大的独栋建筑,跑过破破烂烂的柴房,踩着弥什曾经被追杀的小道… 最终抵达目的地,小楼。 也就是二楼箱子里存放尸体的奇怪房间里。 弥什二话不说冲上二楼,鞋底踩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响,她飞速打开了二楼所有的箱子,将里面扭曲生长在一起的尸骨好像晒书一样晾晒出来。 终于打开第三层小箱子的时候,箱子里有了区别于死人的不一样的动静。 弥什的手刚摸到箱子的把手,箱子内部忽然传来“叩!”的敲门声,如客人做客礼节性的敲门。这个箱子正好就是她躲避顷傅养父时的藏身处,在它的后一个箱子… 弥什深呼吸一口,毅然决然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 一个女孩以扭曲的姿态被塞在半截手臂长的箱子里。 她和放在旁边的尸体箱子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死,眼睛还扑闪扑闪看着来者。 女孩丝毫不意外弥什会打开她的箱子,笑着说:“呀,你终于发现啦?”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你终于发现我是转生佛了?”还是“你终于发现我在这里?”有或者是“你终于发现我往你脖子上吹气了”。 对,后脖上的吹气。 弥什躲在箱子里的时候,分明感到一股热气落在后脖。 可当时顷傅养父举止诡异,占据她所有注意力,弥什无暇思考箱子里为什么有人呼气。 想必当时,女孩正呆在她身后的箱子里,对着箱子的缝隙,弥什白皙的后脖颈吹了一口气。连求救都跟玩一样。 “我先把你救出来吧!” 弥什动手,将女孩从那么小的箱子里“拿”出来。 也不知道将她放进箱子里的人有多狠心,竟然将女孩的身体扭曲成非人的形状,光是手肘到手臂的部分,就被硬生生地折断、折叠了三次,好将女孩塞进那么小的箱子里。 弥什得非常小心,才能将女孩从箱子里拿出来,以免害她二次受伤。 女孩好笑地看着弥什,说:“你应该知道,一旦我出生,我便不会死了。” 她的意思是,弥什可以放心大胆地将她拿出来,反正她也不会死,最多将自己的生命后退,就能拥有一个没受伤过的健康的身体。 弥什却眼也不抬地说:“可是你会痛的。” 这么多伤口,得多疼啊。弥什光是看着都觉得关节好痛。 女孩闻言,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好似缅怀,又好似自豪。 弥什小心地托住女孩,顷傅也过来帮忙,两人一起花了四五分钟,终于把女孩从箱子里解放。他们将女孩放在地板上,七扭八歪的身体惨不忍睹,好像一个人体蝴蝶结躺在地板上。 好在女孩确实有本事。 她张了张口,念了六个字出来。 声音明明是从她喉咙里溢出来的,听在人耳朵里,却好像来自于远方。 好在,弥什终于听清了女孩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话是什么了——无论是被亲生父母殴打虐待,还将小强起死回生,她嘴里不断重复的话其实是六字真言。 只要念着这六个字,她就能像转生佛一样,操控人类的时间。 只见一道白光从她体内划过,先是掠过身体将所经皮肤照得透亮,然后来到嘴巴,嗓子发光,上升到眼睛眼瞳泛白,最后抵达大脑的位置不断盘旋。 白光结束后,女孩重新回到健康的状态,看着弥什微笑。 她说:“我没看错人,当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看出你是一个能改变命运的勇敢女孩。” 换做其他人说这话,弥什只会夸对方可爱——哪有能看见外面世界的胚胎啊! 可眼前女孩说自己在母亲肚子里就看到弥什了,还详细说出了弥什徒手挖出婴儿顷傅的样子,这让弥什不得不相信女孩的神奇之处。 “而且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还没成型就被流掉了。”说到这里,小女孩做出说秘密的动作,“我还知道我还没出生时发生的事情呢,因为我是转生者嘛,我是从另一双眼睛里看到的。” “二十一年前,第十三任转生佛驾崩,临死前他指着雪地,大喊着他还未坐床时的父母名字。于是寺院喇嘛们认为,这是十三任给予下一任转生者的提示。” “他提示了他的转世,会在出生的瞬间,发生一场雪地与双亲的争斗。” 按理说,转世佛的遗言不该公诸于众。偏偏十三任死时好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冲出中央街道,当着千千万信徒和路人的面,做出了雪地和双亲的提示后死去。 所以大家都知道,下一任转生佛的关键词是雪地,还有双亲。 既然是雪地,那下一任转生佛的转世必定出生在冬天,意识到这点的顷傅养父母非常开心,因为他们在转生佛驾崩的当天怀孕了,等孩子出生之时正是冬天! 无论是喇嘛,还是族人,全体信徒都觉得他们肚子里怀的是下一任转生佛。 这一段时间里,顷傅养父母风光无限,无论走到哪里都备受照顾,特别是怀孕不久的顷母,她自称自己是怀着耶稣的玛丽亚,无论到哪都是座上宾。 顷父也因此鱼跃龙门,在家族里争取到最高掌事的权利,成为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 然而这样的得意,这样的飘飘然,在他们做了b超,医生告诉他们,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后,彻底烟消云散了。 … 从来没有转生佛的转世是女孩。 虽然佛无性别,但转生佛降世后整整一千三百年的十三任转世里,压根没有出现过女孩! 一瞬间,这对准父母的全线世界崩溃。 驻守家族的喇嘛连夜撤退,对外寻找更有可能的转生者,贵妇们明着暗里嘲笑顷母好高骛远,就连顷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掌事权也因为这一纸b超烟消云散了。 大家包括女孩的亲生父母都不相信,转生佛的转世可以是女孩,女孩也可以是佛。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顷傅养父母也精神崩溃了。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她们无法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她们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决定:那就是流掉自己的亲生孩子,在雪地里强抢其他父母的小孩当作自己的养子。 届时他们就可以向寺庙解释,他们痛失亲子后,在雪地里捡到顷傅,一切都是上天直视。 这便是顷傅的来历。 这也是女孩原本的命运…直到弥什来了,她活下来了。 生下来的转生佛便很难死亡。因为他们可以操控时间,让身体状态停留在最健康的时期里,女孩亲生父母虐待她多次后,惊悚发现刚被摔断脊骨的婴儿,一转眼竟跟没事人一样大笑。 这个发现让他们感到害怕。 父母觉得自己生下了一个怪物,他们不允许女孩出去,将她藏在任何隐秘的角落里。 说到这里,小女孩又笑了。不是自嘲的笑,而是像上帝旁观人间趣事时,发出的真挚的笑容:“你觉得,他们真的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转生佛吗?” “不是的,他们只是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不想承认他们其实不用杀人、撒谎也能平步青云。” 小女孩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动静,她走过去,伸手替顷傅擦掉残余的泪痕。 她安慰他说:“没事的,我们已经报仇了。” “我虽然救了他们,但只愿意将他们的生命延长三天,多一天都不行。” 因为小女孩,不,应该说是转生佛降生于世,真正度过的好日子只有三天。 那时她也刚满十八,顷傅顺利成为了转生佛,她的父母因为开心喝了很久酒,回家后还亲吻了她的头,夸奖她是一个古怪但漂亮的小女孩。 女孩觉得那是人生最快乐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顷傅成为转生佛三天后,他向父母坦诚他不想当转生佛,他想去当大学生。这对表里不一的父母表面支持同意顷傅的想法,背地里回到家却对女孩拳打脚踢,斥责她:“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争气一点,我们还需要过得那么辛苦,天天撒谎吗?” 女孩捂着脸颊,躺在柴房里一言不发,只有把玩转经轴才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因为父母要带顷傅离开西藏,离开前他们连夜将女孩活埋进了沙漠里——转生佛是不会死,但人类的□□没办法从流沙里逃出来。 女孩一直躺在沙子里,生生世世,永远窒息,永远有意识。 这便是弥什救下女孩后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蝴蝶煽动翅膀,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第180章 第 180 章 “好在因为你的出现, 我被埋在沙漠里的痛苦时间只有两年,就被他们挖出来了。” 女孩说起两年无时无刻的死亡体验,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时不时发出咯咯的轻笑声, 性格活泼善良得没话说。 这时, 房门“嘎吱”声响起。 一个“熟人”推门走进房间里,扑入女孩的怀抱里。 弥什定睛一看, 竟然是被顷傅养父杀死的小男孩! 她分明亲眼看到男孩脖颈喷血倒在地上, 如今的他却安然无恙,脖子上连一个红痕都没有。小强的出现证明女孩是转生佛的真实性。 可奇怪的是, 他看到弥什等人后一点反应也没有,也没有打招呼。 ——和最初见到男孩的话唠样子截然相反。 弥什见状,歪了歪头, 露出诧异的表情。 女孩毫不意外地抱着男孩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抱歉, 我将他的生命返回一岁婴儿时期了,他现在还不会讲话,也不太会走路…好在他还活着。” 那天夜晚,男孩家人看到一身血污的男孩走进家里, 吓都吓死了。 他们以为小男孩遭受了虐待, 一通检查后发现身体没有半点异样, 只是是思想变回婴儿了, 医生猜测男孩是目睹可怕瘆人的事件, 精神奔溃,才出现了返童现象。 男孩家人们松一口气, 他们不担心重新教导小孩,只怕珍贵的孩子死于非命。 …真才是世间大多数父母应有的模样。 可见过那么多自私疯狂的父母后, 弥什很难不怀疑——女孩是看到了未来才选择复活小男孩,她游走在无数条同时进行的时间线里,做出力所能及最好的选择。 弥什将她的想法告知女孩,女孩笑着牵起她的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了解我。” “但如果想要一个最好的结局,只有我努力还不行,弥什,我需要你。” 小女孩已经告诉弥什未来了,她被埋在沙子里直到顷傅带着弥什回来,她才被挖出来被教训。现在得改变这个命运的话,弥什得再做一件事情。 要么穿越到过去,阻止顷傅上大学,要么穿越到坐床仪式前,阻止顷傅当转生佛。 两个选项中,后者最佳。 只有他们远离转生佛的命运,才有可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说不定顷傅会带着女孩离开西藏,送她去学习上学,远离这人为设计的悲惨命运。 弥什却有点纠结。 她算什么东西,决定别人的命运啊! “选第二个选项吧。”一直以来没说话的顷傅忽然说话了。 他站在角落里,脸色阴沉,高大的身形佝偻得像是失败者。他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板,说:“我不想当转生佛,你穿越到坐床仪式前,努力阻止这一切。” 顷傅主动放弃当转生佛,他的妹妹也毫不意外,似乎早已猜到顷傅的选择。 “那便,去吧。” 女孩轻轻推了一下弥什。 …太神奇了。弥什感觉自己的灵魂以胸口为中心产生震荡,如同一枚鹅卵石打进平静的湖面,女孩明明没有用很大力,却把她推进了地里。 她感觉周边陷入黑暗,耳边没有半点人声,空气中只有“咕噜、咕噜”的缓慢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眼前场景转换得太快,身上湿润后知后觉,弥什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嘴巴冒出泡泡,入目是幽深的黑暗和漂浮在空气中的水草。 窒息感猛然袭来。 弥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她特么在水里!! 耳边“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不是咽口水的声音,而是水流声!是人沉进深水时会听到的声音。弥什挣扎着两下,身体因此放松警惕多喝了两口水,压迫在大脑里的窒息感更明显了。 她要晕过去了。 弥什忍着酸意睁开眼睛,勉强能看到距离她四五米远的天空,那便是能救命的水面。 她心里暗暗骂了顷傅和女孩一声,憋着一口气,往水面那影影绰绰的光亮游了过去—— … 同一时间,深潭四周站满念经的喇嘛和翘首以盼的信徒们,他们绕着深潭站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河面有泡泡冒出来,也没想到此时此刻水里会有一个人。 他们双手合十,对着河面诵经,表情安详又虔诚。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诵经声,河边的围观者们立刻停止诵经,朝那看去,只见强壮的年轻喇嘛们扛着一张黄色的床,脚步轻缓走来。 床上还坐着满脸忧愁的顷傅——自从弥什无故消失后,他便没有再笑过了。 顷傅不想当转生佛,他只想再见到弥什——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越演越烈,几乎要爆发了。 也因为如此,即使是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的表情依旧难看,依稀能看到现代死鱼眼的雏型。 周边信徒们对此有些怨言,但在转生佛的坐床仪式结束前,他们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因为今天是全寺庙上下最重要的日子。 除了当事人顷傅,所有人都在期待,所有人都在紧张,特别是走在黄色轿子旁边的清乐法师。 距离他上次见到弥什,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升职了,不是单纯的大喇嘛,而是主管寺庙大大小小所有人事物的大法师。 他是弥什最熟悉的喇嘛,她公认的寺庙里最有同情心的人。 清乐注意到顷傅难看的脸色,压低声音忒心安抚道:“你别着急,我已经加派人手寻找弥什,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她了。” 清乐说着说着,还替顷傅整理了一下帽子。 “你好好度过坐床仪式,等你成为转生佛了,就更容易找到她了…” 佛转世可是西藏最高宗教权力,出行坐轿子,住行在寺庙,再也不用等红绿灯租房子花钱了,别说只是找一个人了,就算顷傅要全国选妃,多的是人前仆后继冲、蜂拥而至。 当然这只是比喻,转生佛需献身佛教,不能有爱人。 顷傅听到清乐的话后,既没有振作,也没有消沉。 他只是将脑袋撇开,视线游离地落在路边——前来观礼的信徒是前所未有的多,挤满禁地,其中不乏有顷傅认识的族人,还有待他如同亲生儿子的养父母。 而且养父母他们…看起来很高兴。 才只是参加一个坐床仪式,他们便盛装打扮,满脸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转生佛。 黄色轿子经过他们的时候,养父母扬起讨好的笑容,对着轿子里忧心忡忡的顷傅喊了一声:“儿子,加油,你一定可以在湖心看到佛的样子。” 有信徒说悄悄话:“顷傅是目前最像转生佛转世的人,如果连他也看不到佛,那寺庙得完了…” 话音刚落,无论是顷傅、顷傅的养父母还是站在一旁的清乐法师都脸色一变,同时沉默了。 只不过他们沉默的原因各不相同。 养父母是不愿意远位高权重的奢靡日子,清乐担心寺庙,顷傅却在想几天后的高考选志愿… 真的要当转生佛吗!? 顷傅知道自己有义务报答养父母,可是他对权势毫无欲望,对自由充满幻想… 现在唯一对解决方案,便是顷傅看不到湖心的佛面了。 只要他看不到,接下来需要烦恼的人便不是他了,他就能安心选西藏以外的志愿上大学去了。 无数对未来遐想的念头电光火石碰撞间,黄色轿子终于抵达深潭岸边。 顷傅在喇嘛的搀扶下,慢慢走下轿子,跪在深潭旁边早已放置好的垫子上面。 他看向湖中心,周边所有人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可惜湖面只泛起了轻轻的涟漪,除此以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清乐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平和得令人心安:“顷傅,认真看着湖心。” “只要你能看见佛的真容,你便是真的转生佛转世…” 清乐话音刚落,无论是顷傅的养父母,还是周边观礼的人呼吸声都放低了,心弦拉到极点。 他们眼睁睁看着顷傅双手撑地,缓缓地下他高贵的头颅,朝湖里看去。 会看到吗!? 佛是什么样子呢? 顷傅和大家一样好奇,他很怀疑——他真能看到佛吗? 他聚精会神地往水里看去,除了黢黑可以照镜子的湖面,什么都没有。无论他怎么用力睁眼,都只能看到自己穿着黄色制服的傻缺模样。 果然,他不是转生佛啊。 顷傅轻叹一声,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惆怅和放松。 ——今天结束后,这项占据他八岁到十八岁大半生的傻缺事业,就这么草率结束了。 清乐紧张追问:“如何?能看到吗?” 顷傅的回答冷静得有些无情:“抱歉,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可能不是…” 话还没说完,变故突然发生了。一圈又一圈涟漪在湖面泛开,还是以顷傅所视焦点为中心,每一个涟漪都是能触及岸边的巨大动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看来顷傅并不是转生佛…诶?” 清乐说着说着,也注意到这一圈圈涟漪。他聚精会神看去,却因为距离远有些看不清。 因为无论是谁,都没有顷傅的视野好,他可是唯一趴在岸边,正脸面对湖面凝视水面的人! 顷傅目光炯炯地盯紧水面。 在一圈圈涟漪的晃动下,黢黑的水面被染成了灰色,浅灰色,半透色。 似乎是水里有什么东西被拨开了,他再一看,猛然惊觉水中黑色雾霾里藏着个白皙的物件。 一旁的清乐注意到顷傅的异样,突然大声地问:“顷傅,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顷傅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可思议还是不确定,“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 岸边的人们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水里怎么会有女人? 清乐没有管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神色凝重又大喊了一声:“将她的样子描述出来!” 水里的东西不断靠近,以顷傅为目标急奔而来。 顷傅整个人的心思都被水下的东西带走了,下意识回答清乐的命令:“我看到一张白皙的脸,海藻般随着水流飘动的头发,还有看一眼便无法忘记的五官。” “她不是美艳、清纯那一挂,准确来说没有任何对外貌的形容词能描述她。” “她看起来非常坚韧,” … 顷傅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在水里看到的脸,是弥什的脸… 什么情况?他的脑袋一团乱麻,难道从小到大神秘出现保护他的弥什,是真正的转生佛吗? 顷傅眼睁睁看着弥什的脸靠近水面,和他大概距离一手指水面的距离。他们就像照镜子一样,站在水面两边互相对视。 这时,弥什张开双唇,一串泡泡从她嘴里冒出来。 咕噜噜… 泡泡们冒出水面,又在他面前爆破,发出在顷傅听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紧接着弥什的脸就消失了——她没能撑到冒出水面,好不容易游得靠近水面,就失去了意识,沉重的身体直直往水里坠下去。 泡泡一冒出来,顷傅这才意识到他看到的脸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弥什! “弥什!” 顷傅大喊一声,想也不想就朝冰冷的湖里扎进去。 天啊,转世尊者竟然投湖了! 因为顷傅的突然投湖,岸上信徒们直接炸开了,喧哗吵闹声不断,大喊着转生佛的完整名字,俨然是一场精神领域的满足盛宴。 清乐焦头烂额,只能一边招呼喇嘛们安排信徒离开,一边组织大家下水救人。 在整个人群撤退的过程,顷傅养父母直挺挺站在人来人往的人流中间,红光满面,笑容瘆人。但凡从他们跟前经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祝福他们:“顷傅真的看到佛了,他是真正的转生佛。” “你们太幸福了,转生佛居然投胎到你们家里了。” 养父母闻言,露出难以自拔的满足笑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是啊,我们太幸福了。” 幸福?这是他们应得的。 第181章 第 181 章 “弥什, 弥什…” “咕噜咕噜”的水流声里,隐隐约约传来呼喊。 弥什用尽全力睁开双眼,看到顷傅朝她游来, 眼神坚定得令人晃神。 水流将他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带走, 顷傅18岁板寸和20岁长发竟在她眼中重合了, 恍惚间弥什以为自己看到了顷傅。 不是十八岁的他,而是现实的顷傅, 她记忆中心脏千疮百孔的同龄少年。 她还记得, 她和顷傅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漆黑的喜棺里,那时的顷傅扮演副本里讨人厌的邪神, 弥什是祭祀新娘,当时的他们以上下姿势,交叠在一起, 一如现在他们在水中的缠绕。 顷傅从她身边游过,像水草一样柔软。 他叠在她身下, 托着她快速朝岸上游去。 此时的弥什已经有些迷糊了。 她的眼皮耷拉着,却能看到水面光亮逐渐放大,水流飞快掠过皮肤,带来酥酥麻麻的抚摸感, 即使是几乎晕倒的状态, 她也感受到了顷傅的努力。 下一秒, 弥什晕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躺在温暖的蒙古包里面, 身边是暖和的柴火正在燃烧。 弥什诧异坐起来,低头一看, 身上衣服已经被换了,头发上的水也被人用毛巾一点点吸干了。 大概是她坐起来时发出了动静, 立刻就有人进来了,还是一个老熟人。 “我们又见面。” 清乐法师坐在弥什床边,笑的温柔。 不用他说,弥什也看出清乐法师又升职了,他和十年前负责跑腿、打杂的年轻喇嘛相差甚大,身上穿着华贵厚重的绸布衣服,布料接缝处用金黄色的线缝着经文。 弥什也笑着点头打了一声招呼,开口时才发现她声音都哑了。 “清乐法师,又见面了。” 打完招呼后,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弥什猛然想起,她穿越到过去,是来阻止顷傅成为转生佛的。 她左顾右盼没看到日历,问:“现在是什么时候?顷傅的坐床仪式开始了吗?” “已经结束了,托你的福,他顺利当上了转生佛。” …什么意思? 弥什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这些字她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托我的福?什么意思?” 清乐轻轻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弥什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原来是顷傅将水里弥什的脸,当成了转生佛的降神,并将她的外貌形容了出来。 偏偏转生佛是一众神佛中少见的女相,于是所有的信徒都觉得顷傅看到转生佛。 他顺利继位了。 说到这里,清乐半是放松半是忧愁地感叹了一句:“从现在开始,顷傅就是转生佛了。” 弥什却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评价什么好,要怪只能怪女孩让她出现在水里…可为什么是在水里?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次穿越的契机古怪。 虽然前几次穿越,她都是穿越到怪事发生地的不远处,但直接出现在水里的,却是第一次。 弥什不相信,一个能看到未来的女孩,会不清楚顷傅错认转生佛…除非她是故意的… 她想让她看到什么? 弥什微微敛起双眸,大脑高速思考,谁能想到她居然也有揣测佛意的一天? 这时,清乐的黄袍闯入余光中,弥什顺着他的衣服一角慢慢往上看,最后定格在经文上面,她忽然意识到怪异的地方:“不对啊,顷傅不知道佛长什么样,信徒们也不知道佛长什么样,没理由你们也不知道啊?” 喇嘛可是从小生活在寺庙里的人,最接近佛的神职。 清乐还认识弥什本人,可他不仅没有解释顷傅认错人,还默认众人将顷傅当成下一任转生佛。 越是思考,弥什怀疑的目光越是凝重。 “你们默契地隐瞒了这件事,为什么?” 她用寻求答案的眼神看向清乐,清乐却没有正面回答。 他从身后拿出一杯热茶,递到弥什手里,说:“你先喝杯热茶,休息一下,这些事情慢慢说。” 热茶的烟气打了一个转,慢慢消散在了空气里。 “谢啦。”弥什正准备将热茶送进嘴里,忽然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平静地保持着喝茶的动作,视线焦距慢慢转到余光,就看到清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样子。 少时见过正义凛然的青年,平日温文尔雅的法师,此时就像地狱爬出来的饿鬼一样。 暴凸的眼睛死死盯着弥什手里的热茶,催促着她赶紧喝下去。 看到这样的清乐后,弥什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杯子里的茶泛起涟漪,就像她刚穿过来在水里挣扎的样子。 “算了,刚刚在深潭里已经喝了很多了。” 她平静地将热茶放在手旁的桌子上,却在瓷器光滑的倒影上,看到一个飞速掠过的细长黑影。 弥什下意识背过黑影掠过的方向,向旁边一躲。 “咔嚓!” 牧民收草用的牧刀打在弥什原先所待的地方,刀尖刮过杯子,杯壁爆裂茶水全流出来了。 弥什撑着还没恢复的身体,一个打滚躲开攻击后,单膝跪在地板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清乐,还有他手里锋利的草刀:“你要杀我 ?为什么?我们认识那么多年。” 前后穿越三次,她见证了清乐从最低等爬到大法师的人生,他们有着同样善良勇敢的心地,为什么会变成现在刀剑相向的样子? “你太可怕了。” 清乐难得回答了很多,说:“10年过去了,我从刚进寺庙的喇嘛,变成了管理大小事务的法师,可你却没有半点变化,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果留着你的性命,你会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醒来,做出影响转生佛继位的事情。” 弥什抿了抿唇,清乐的变化完美诠释了一句话: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清乐带着牧刀扑上来,刀刀直奔致命处,弥什一边躲一边分析。 “可是过去的你,从来不会忌惮我,让我猜猜你变化的原因,是因为现在的你身居寺庙高位,担心有什么秘密被我发现?” 弥什猜的没错。 她话音刚落,清乐的攻击速度明显变快了,有好几次,弥什都没能躲开带着弯的牧刀扫击,纤细的手臂被刮出长长的肉坑血条。 “嘶…” 她捂着手臂,被逼到了角落。 鲜血滴滴答答从她指缝溢出来,在地板汇聚成一小滩暗色。 弥什看起来很脆弱,也很无害,可清乐没有要小看她的意思。 西藏人特有的高大身躯,堵死她所有的退路,他手里的长刀微微转动,锋利面对准弥什——这次的目标是她的命。 弥什眼神凝重地看着清乐,不愿不明不白就死在这里,既然清乐不说,那她就自己猜便是了。 大概是临死前的走马灯效应,抵达西藏后发生的事情,忽然在她脑海中明朗起来。 从顷傅父母为了实现转生佛命运双亡,再到一身青白肤色好似十三任的多吉被寺庙带进禁地,又因为身高不符合标准变成了一棵树,还有完全按照标准打造的尸体缝合怪小胚… 弥什的怀疑目标从父母,变成家族,最后是转生佛。 但其实中间还藏着一个中介,一个负责衡量尊者们符不符合转生佛标准的人,寺庙喇嘛们。 弥什猛地抬起眼眸,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女孩要让她出现在水里。 女孩要让她亲眼看到喇嘛们胡说八道,只有弥什被当成转生佛了,她才能看穿他们的虚伪。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赶在刀刃落下之前,将真相大喊出来:“你们给出的转生佛标准是假的!” 刀顿在半空。 好像视频按下暂停键。 弥什大喘气地说:“你们想让谁当转生佛,就按照他的样子,阐述下一任转生佛的特征,你们不想让多吉成为转生佛,便指出了他的身高不足,至今发生的悲剧都是你们一手促成的!” 出人意料的是,清乐居然反驳了…“不是我们造成的!” 他同样大喘气地说:“我们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找转世尊者,近几十年寺庙接受的捐赠变少,喇嘛们已经无力教导一位转世尊者继位了,于是他们捏造了几个不可能少见的标准,本以为这样的孩子应该很难找,没想到还真能找到。” 清乐口中的“他们”,应该就是当年寺庙的高层们。 如今他也站上了高层,自然要跟“他们”共同进退,站在同一边阵营里。 这样一来,弥什便成最大威胁。谁都不知道她会不会穿越到几十年前捏造转世标准的时间里,发现寺庙想要隐藏的秘密。 清乐忽然爆起一刀劈向弥什,好在弥什虽然在说话,却也时刻留意,一个打滚从他腿间跑了。 弥什跑到门口,拉了一下,没拉开。 搞什么啊,蒙古包的门帘居然也能上锁! 清乐好似一个恶魔手拿砍头刀,从她身后缓缓靠近,嘴里还神神叨叨地说:“现在顷傅继位,寺庙准备步入上坡路了,我作为喇嘛大法师的好时候也到了,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清乐伸手抓向弥什。 他当小喇嘛的时候做了很多杂活,手掌长满茧子,弥什回头一看还以为看到了恶魔的爪。 赶在被这双手抓住之前,弥什破坏门锁,从蒙古包里逃了出去。 可还没走几步,她又被另外两双手抓住了,动弹不得,扑面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弥什僵硬着脖子回头,就看到顷傅养父母真实但丑恶的嘴脸。 养父看到弥什后,露出惊愕的表情:“是你?” 他认出弥什是十八年前雪地里出现的少女了,立刻怒目瞪向一旁的养母——不用特地说明,弥什都知道这段对话意味着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回家后,他们会立刻将女孩沉沙。 弥什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反而被养父新仇加旧恨地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耽误的时间里,清乐从蒙古包里追上来,三人好似熟人一般说话。 “她就是顷傅在湖里看到的人,如果想让顷傅顺利继位,得处理掉她。” 养父点头,没有人比他更希望顷傅继位,他的眼珠子一转,温文儒雅的表情充满了恶意,说:“转世最后一条标准,是不是“成年之时痛失最爱”啊?” 他指着弥什,恶意满满地问清乐:“顷傅紧跟着她投湖,是不是证明了,她是那小子的初恋?” 这话一出来,弥什便知道这对颠公颠婆要干什么了——原先的顷傅没有初恋,所以最爱的人是父母,他们只能亲身赴死满足条件。 现在弥什出现了,他们也就不用死了,杀掉弥什就可以了。 清乐闻言,神色冰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的脑子转得真快,想必之前的几条转世标准,你们也是这样玩小聪明混过去的吧?” 养父嘿嘿一笑,说:“十八年前还是罕见的大雪天,真是冷死我了。” 他没有否认,但已经不重要了。 锋利牧刀从清乐手里传递到养父,一切好像回到不久前的沙漠上,那时的弥什也被养父抓着,如同案板上的鱼肉,随时丢掉性命。 然而就在牧刀传递的过程中,弥什忽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顷傅。” 她喊了一声,现场所有人都僵住了。 无论是身居高位本该淡定的清乐,还是伪装多年从没露馅的养父母,所有人都木在了原地,神色堂皇地看向不该在这里的人。 顷傅从角落里走上前,脚步踉跄心神不稳:“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玩小聪明混过去?大雪天?什么叫做我十八岁的时候应该失去最爱的人?” 哦莫,最不该听的话被不该听的人听去了。 就连沉浸寺庙多年的清乐都慌了,“顷傅,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时候再不自救就晚了,弥什趁大家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一个猛冲突破养父母双手的控制,想也不想便抓住了最有威胁力的人。 弥什抓住了现在的转生佛,以一己之力维系寺庙成长、家族幸福,却还只有18岁的顷傅。 她单手扣住他颈部大动脉,大喊:“都给我后退,不然我杀了他。” “姐姐你…” 顷傅有些反应不及,乖巧地呆在弥什的怀里。 刚刚气势嚣张的三人一下子都慌了,连忙后退,七嘴八舌地说:“放了他,别杀他。” 弥什没有想过要杀顷傅,在这个兔、鸟、老鼠都能共生的世界里,顷傅是最倒霉的牺牲品,他特么啥都不是,是被三只动物轮番吃一遍的食物! 她的计划是,带着顷傅和女孩离开禁地,按照原先的命运轨迹逃离西藏。 弥什正准备和顷傅商量后退,耳边却响起现代顷傅郑重的声音:“就是现在,杀掉我。” 弥什:…哈? 十八岁的顷傅和二十岁顷傅的声音太像了,弥什一晃神还以为是顷傅在说话。 “如果你不杀我,一切都不会改变,你也会被留在那里…所以,杀掉我。” 不行。 她不能杀顷傅。 弥什努力不去听顷傅的话。 她捏紧顷傅的脖颈慢慢后退,耳边两道迫切的呼唤来回交织,吵得她头晕目眩。 “杀了我。” “别杀他!” “杀了我。” “别杀他!” 弥什大喊:“都特么闭嘴!” 声音立刻就消失了,一片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弥什忽然很想看看顷傅现在的表情。她就好像坐在即将去世的病人的床前,想最后再用力看一看他的脸。 顷傅比她高,她只能抬头看向他。 又因为两人距离过近,她一下子就被顷傅深邃的眼眸吸引住了,视线紧紧吸在他的黑瞳上。 她看到黑瞳上有一个影子正悄悄靠近她,他手里的大刀高高挥起,目的地明确是她的后脖颈,可最让弥什恐惧的不是这个偷袭她的人影,而是顷傅正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人… “顷傅,不要!” 弥什在被顷傅抱住的瞬间,就大喊阻止了。 可事情还是按照她的预想发生了。 ——顷傅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喇嘛们偷袭的一刀。 致命的刀尖本该落在弥什的脖颈处,却因为换成了更高的顷傅,竟然直接戳透了他的心脏,透出后背的刀尖还挂着心脏的碎片。 “我,姐…” 顷傅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嘴里就开始吐血了。 他明明拥有一个像电视剧男主的名字,又拥有着最强反派的悲惨命运,可是真实濒死的时候,他却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完。 顷傅脱力跌倒在地上,几个呼吸后便不再吐血了,身体也没有了动静。 现场一团乱救人的救人,哭喊得哭喊,哀嚎的哀嚎。 太奇怪了,明明是那么吵的场景,落在弥什耳中却是一片寂静。 她呆呆怔在原地,眼睛看着顷傅的尸体,耳边却回响着现代顷傅的呼吸声——呼,哈。 呼、哈。 每一次呼吸都比前一次轻盈。 终于顷傅才有力气说话,语气里带着笑:“谢谢你,弥什,我终于死了。” “虽然这句话不该由我说,但十八岁的我,让我跟你说…” “我爱你。” 随后,耳边再也没有声音。 过去的顷傅死了,现代的顷傅也就不存在了。 第182章 第 182 章 昨天才继位的转生佛, 死了。 顷傅的死成功让寺庙乱成一团。 嚎哭的顷傅养父母,眉头紧蹙的清乐等一众喇嘛,和到处打听顷傅有没有留下遗言的信徒们。 活佛死前总会留下一些信息, 譬如对某个地方的向往, 性格特征样貌, 又或者是父母信息,这些都是他下一次转生的重要信息。 虽然和他们这些信徒没有关系, 但八卦嘛, 谁不好奇呢? 可惜打听一圈后,一无所获。 “顷傅尊者什么话都没说吗?” “他好像说了…我, 姐。” 某信徒倒吸一口气,指着养父母的方向,问:“难道顷傅的意思是, 新的转生佛是他姐姐吗?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是不是怀过一个女儿?” 话音刚落, 嚎哭的养父母一窒,呆在原地。 他们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懊恼着什么,忽然垂足顿胸起来了。 一旁的人却误会了他们的反应, 说:“你可别说了, 那孩子流了, 转生佛应该是别的姐才是…” ——不是的, 不是的, 他们的女孩真的是转生佛! 事到如今,养父母悔恨莫及, 是他们对外宣称女孩已经流产,如今再想将女孩带过来继位, 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贪婪的人终与尊贵的转生佛失之交臂。 他们的余光不小心对上家族高层们冰冷的目光,对视的瞬间,他们的身体血液忽然停止流动,冰冷一点点攀爬上头,嘴唇也跟着害怕地颤抖。 小楼里失败者们的箱子,在他们的脑海里一晃而过。 幻想中的自己被折断了双手双脚塞进箱子里,疼着饿着渴着,直到死亡… 这就是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别说和顷傅在时养尊处优的处境对比了,竟然连普通人都不如。 极度的恐慌促使下,养父母先后一头撞上了顷傅的尸体,发出“扑哧、扑哧”两声闷响。 同一把尖锐的弯刀贯穿他们的身体,将他们三人连接在一起。 “啊!” “死人了!” 三人份的血液汇聚在一起,汇成小池,吓得周围一圈人都在尖叫,四下逃窜。 在一众慌乱的人群中,冷眼站在中间的弥什显得特别突兀。 她逆着人群往死人的方向走去,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抬脚就把这对夫妻从顷傅身上踢开。 两人软绵绵的尸体飞出去,垃圾一样瘫在地上,没多久就完全断气了。 这下连喇嘛都被弥什粗暴的动作吓到了,清乐愣愣地问了一句:“弥什?” “要死死一边去,少来碰瓷好人。” 丢下这句话后,弥什背起顷傅,走出了寺庙。 她目的地明确地往顷傅家里走,一步一步走回她穿越之前的地方。拜顷傅死亡的消息传开,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全都往寺庙跑去了。 她十分顺利地走进小楼里,没有人阻拦。 两年前的小楼和现在没什么区别,狭小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尸臭味。 弥什将顷傅放在地上,打开放着女孩的箱子。 果不其然,两年前的女孩依旧被藏在箱子里,见天日后,一双剔透的眸子在黑暗的箱底流转,好像一只躲在箱子里的小猫。 “我…” 弥什愣了一下,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两年前的女孩应该还不认识自己才对。 没想到女孩瞥了地上顷傅尸体一眼,笑着说:“恭喜你,你成功阻止顷傅继位了。” “是你?”弥什瞪大眼睛,她又不傻,看不出面前青涩女孩的身体里,藏着是两年后的灵魂。 女孩耐心解释道:“转生佛游走在过去、现在、未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穿梭在任何时间里。” 这才是真正的转生佛,像顷傅那种心脏无比贴近佛的人,只不过是忠实的信仰者罢了。 弥什连忙将顷傅扶起来,让他坐在女孩跟前,央求道:“那你可以让顷傅复活吗?” 弥什见证过女孩复活小男孩的手段,这也是她拯救顷傅最后的方法了。 女孩闻言思考了一下,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办法复活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活了,就算复活他,他也会自杀。”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就在刚刚短暂的思考时间里,她已经独自走完了好几条时间线。 她看到自己复活顷傅后,顷傅因为忍受不了绝望自杀。 她看到自己将顷傅的时间推前到青少年时间后,顷傅因为失去希望而颓废人生,最终惨死。 她还看到了顷傅和弥什在无限副本里不死不休,相爱相杀… 无数种可能,无数个结果,不可改变的是顷傅终究一死。都不是最优解。 既然如此,不如让一切停止,走向一个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为了让弥什相信自己的话,女孩还说:“别看我们一直站在这里聊天,实际上,这已经是我们第十三次聊天了。只不过你都不记得了。” 所以这一次女孩拒绝了弥什,推开了她的手:“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救,是顷傅自己不想活了。” 弥什张了张嘴巴,竟然感到有些荒唐。 “他不想活了?” “猜到你不相信了。有一条时间线,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或许你听到顷傅的回答会改变想法。” 女孩说完这句话后,再次推了弥什的肩膀,一如她之前的动作。只不过这次她也紧跟其后,紧紧抱着弥什沉入地里。 她们在下沉的过程中融为一体,弥什既在女孩的身体里,女孩也在弥什的思想里。 等弥什的精神再度回笼,视野恢复清晰,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所大学外,校门口还特别眼熟,仔细回想竟然是宿友男朋友所在的科技大学,弥什陪宿友找人的时候,曾经来过几次。 不仅如此,她穿着怪异的一身黑袍,挡住所有的身型和面容。 “什么情况?” 弥什一开口,惊悚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尤其粗犷,好像一个男人。 弥什有些不习惯地捏了捏嗓子,试图向脑海里的女孩求助,可女孩却不打算回复她。 她有些迷茫地游走在科技大学里,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远离副本,重新当回大学生了。 “你好,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弥什惊讶光速回头,身后竟然站着18岁刚考上大学的顷傅。 一看到他,弥什就知道自己身处于什么时间线了——她出现在了自己曾亲身度过过的时间里,也就是说,这个时间里有两个弥什。 难怪女孩要把她变声,她也不能暴露自己,免得混淆两个弥什的命运。 于是弥什只能强忍对顷傅的关心,不去追问西藏的事情,最多只能问一句:“你还好吗?” 顷傅看起来就不是很好的样子,本应该是风华正茂的十八岁,可他的衣服邋遢,满脸胡渣,仿佛失去一切的中年男人。 他听到弥什的关切问候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抹苦笑。 “谢谢,交通事故发生了那么久,你是唯一一个问我还好吗的人。” 而且还来自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这让顷傅感到更加的唏嘘。 “大家都说我无病呻吟,警察说我精神错乱,学校强制给我停课休息,我好像失去了一切,又好像从来没得过什么…” 以前的弥什也不懂顷傅,但陪着他,经历了雪地诞生,恶意竞争,养子精神和双亲离世后,如今她非常明白他的感受,那种一种在迷雾中走路,无论怎么努力都像呆在原地的感觉。 弥什努力回想,这条时间线里顷傅做了什么… 哦对,他进无限空间做反派了。 她在想,这里会不会就是命运转折点。 “如果有机会让你见到父母,接触到他们死亡的真相,你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这个问题对于陌生人来说,稍微有些唐突,但凡顷傅现在的精神还算正常,都不会好好回答,可弥什话音刚落,他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会。” “即使他们死亡的真相,是你接受不了的事实?” 弥什真想把“别留念他们了,你养父母都有毛病,这场车祸就是他们自己给自己设计的死法。” 可一旦涉及到未来的事情,她的嘴好像被缝住了一样,怎么都开不了口。 想也知道是女孩的手段,弥什也只能打着擦边球,问点泛泛而谈的问题。 “我愿意。” 顷傅的回答不出意料。 她又问:“即使探寻真相的过程中,你会做很多违心的坏事,会在无数人手里死千万次。” “我也愿意。” 依旧是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顷傅将手里的便签纸撕下来,递给弥什看:“我是艺术雕塑系的学生,事实上,我也需要灵感。经历车祸事件后,我意识到弱小无法引来注目,只有强大才能扩大影响。” “我要1:1完美复刻犯罪现场,我要让看到作品的所有观众,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与我共情。” 弥什眨了眨眼睛,原来这是顷傅进入无限空间的原因,她以前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回想起顷傅制作的那些恐怖雕塑——施暴者随手挂在手里的烟头,手里没有打磨过的斧头,还有坐在尸体上休息的凶手雕塑,无一不让普通观众们害怕。 他确实成功了。 也侧面证明了,他做了多少违心的事情,又被多少人误解。 弥什的眼睛忽然就酸了,于是再问一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那最后你找到真相了,一切真相大白,所有该死的人都得到报应了,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和前面是联系的嘛?”顷傅的意思是:他是否做了很多违心的坏事后才找到的真相,制裁该死的人。, 弥什点点头。 顷傅立刻就笑了,光是想象,他就感到了一种壮士断腕赴死的心满意足:“那我会去死。” 一听到这个回答,弥什立刻明白过来了,女孩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时间线里的对话很有意思,因为她想让顷傅亲口告诉她:哪怕没有初恋爱人弥什,他也早就计划好死亡。 这是他早已决定的事情。 弥什明白了,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忍着泪意和顷傅说了再见,等今天结束后,估计她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我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弥什转身往外走。 她低着头忍泪,高高耸起的背影落在顷傅的眼中,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估计她们都没想到,两年后的他们会在联谊会上再次见到,那时的顷傅早已忘记刚刚的对话,但他一看到弥什,却由衷地感到眼熟,自愿跟着她走进副本里。 并在副本里,完成了他们最糟糕的“初次”见面。 弥什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小屋子里了。 刚刚还活奔乱跳的顷傅,依旧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弥什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身体,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还是下来了。 她上前替顷傅合上眼睛。 完成最后的祷告后,弥什对女孩说:“那走吧,我带你离开西藏。” 女孩闻言愣了一下,好像重新再次认识了弥什一样。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对外就是一个死人,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本,别说离开西藏里,我连走出这个房间都是问题。” “我已经让所有的时间线趋于完美了,所以我可以放心走了,走之前,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 弥什迷茫。 女孩笑着说:“我自己。” 有那么一刹那,弥什所有的悲伤都消失了,心想她也不搞姬啊。 “顷傅死后,转生佛寺也因为没有资金倒闭了,没有香火供奉的我,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既然如此,我想充分利用最后的力量。” 女孩双手合十,身体开始冒白光, 除了在副本里,弥什从没见过如此景象,不禁有些目瞪口呆,盯着女孩升空的身体缓缓向上。 女孩没有开口,声音是从天上来的:“我的命是你救下来的,所以我要把我的‘能力’送给你,等我在你体内长大,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送了你什么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女孩就消失了。 弥什跟着她的死亡一起掉进黑暗里,回到她本该存在的时间线里。 穿越的路途混混沌沌,眼前一片黑暗,这段时间里弥什也一直在思考,女孩说的礼物是什么? 女孩的能力很明显,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过去,现在,未来… 弥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她怎么感觉女孩的能力,像极了无限女友系统的存档功能!她很早就觉得存档系统很奇怪,为什么用过的道具会凭空消失,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原来是她的存档并不在同一个时间线里,她只是在原先的时间线里死了,又立刻进入另一个时间线里而已。 就像女孩这样… 这就是弥什救下这位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转生佛后,得到的回报。 于是她在两年后进入无限空间,开始属于自己的命运…弥什终于明白了。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好像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笑声,再仔细一听,却又一片虚无。她顺从黑暗安静睡去,身体跟着时间的浪潮一路流动,最终回到了原点。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现实的天空早已大亮。 她没有躺在小楼的地板上,而是舒舒服服躺在民宿的床上。清晨的阳光从窗台缝隙塞进来,照射在她眼皮子上,暖洋洋的。 她刚坐起来,住在隔壁房间的三岛立刻听到了动静,几乎同一时间敲响了房门。 “弥什,你醒了吗?” 弥什把房门打开,迎面的是笑得灿烂如早起小狗的三岛:“弥什,今天是西藏旅游的最后一天,你得回去上学了。” 啊,差点忘记了,她的暑假结束了。 三岛的样子太像小狗了,弥什摸了摸他的头,问:“顷傅呢?” “顷傅?”三岛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是谁啊?第一天的那个导游吗?” 弥什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做梦了,我们走吧。” “嗯!” 三岛贴心地将弥什的行李打包后,大包小包包揽下来,拉着弥什的手等着机场出租车过来。等了好久,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车子外壳古怪的破旧。 司机没有下来搬运行李,三岛只能独自打开后车厢,将行李一个个放进去。 他刚打开后车厢,车厢里的味道立刻跑了出来,猩臭得令人作呕。 “好臭啊。” 三岛臭得都用眼睛呼吸了,想到这附近打车难,还是硬着头皮将行李放进去了。 弥什帮忙放东西的时候,伸手撑了一下出租车,等她收回手后,车上居然多了一个手印。 她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掌慢慢翻过来。 手掌刚刚撑车的地方沾满了莫名的碳灰,就好像这辆出租车刚从火灾现场出来的一样。 “什么情况?” 弥什眯了眯眼睛,从车门缝隙中朝出租车里望去。 她看到司机端坐在座位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只露出了半截黝黑的脖颈。 从后视镜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放着乘客不管,只管安安静静坐在驾驶位上的模样也太奇怪了,弥什不自觉提高了警惕。 她不知道,在她看向古怪司机的瞬间,一个直播间悄无声息出现在无限空间玩家论坛里。 【玩家弥什:正在直播。】 正文完。 ────────────